20

沈鸾輕哼:“油嘴滑舌。”

巾帕自沈鸾臉上滑落,露出一雙潋滟秋眸。沈鸾皺着眉:“何況我要那麽多狐皮做什麽,去年你也給我送了許多。”

她穿都穿不完。

裴煜彎唇:“狐皮你不喜歡,那貂皮呢?給你獵貂崽好嗎?”

沈鸾擺擺手:“……再說吧。”

餘光瞥見金絲藤紅漆竹簾下站着的茯苓,沈鸾氣惱:“你笑什麽?”

眼眸一轉,沈鸾忽的想起自己剛剛被裴煜吓的事,氣得将手中巾帕往茯苓臉上丢,“小蹄子,人都進來了你也不說,白白害我吓一跳,還笑我。”

茯苓捂唇笑:“我要不是笑的這個,郡主何苦來打我。”

沈鸾拿眼瞥她。

茯苓輕輕福身:“郡主可是忘了,六皇子身上的香囊從何而來。”

沈鸾不解,自裴煜身上解下香囊,拿在手上細細把玩,一雙柳眉輕蹙,時不時擡眸看裴煜。

“你從哪得來這麽醜一個香囊,戴身上也不覺得怪?”

裴煜挑眉:“我能如何,是那人強往我身上系的。”

沈鸾更為不解,只覺得那人實在霸道可惡:“那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居然敢……”

裴煜笑而不語。

沈鸾說一半,忽的收住聲,讷讷朝上一望:“這不會是……我送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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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煜自她手中奪回香囊,細細撫平香囊上的褶皺,輕拂去塵埃後,方小心翼翼放回袖中。

“不然你以為還能有誰?這天下也就長安郡主吃過雄心豹子膽了。”

沈鸾氣得揮拳相向,和對方讨回。

她向來女紅不好,針黹一般,沈氏讓學的香囊荷包,沈鸾都學不好。針線歪歪扭扭,和蚯蚓無二。

這香囊還是沈鸾第一回學時做成的,當時裴煜見了,當場笑出聲。

氣得沈鸾直接将那香囊往裴煜身上系,不讓他取下。

後來做壞的香囊,沈鸾都送去裴煜那。

裴煜輕笑:“你記得你當時還說什麽了嗎?”

沈鸾抿唇沉吟,着實沒記住:“我說什麽了?”

裴煜無奈:“說等以後香囊做成了,再送給皇兄。”

在那之前所有壞的醜的,只能勞煩裴煜收着了。

裴煜淺笑盈盈:“不知這麽多年過去,長安郡主的香囊做好了嗎?”

沈鸾心虛垂眸。

自然沒有。

自從有一回她被銀針紮了手,沈鸾就沒再動過女紅。沈氏說過她兩回,也無可奈何。

獨聖上聽了只是笑:“長安要什麽,自有尚衣局看着辦,學這些作甚。”

有人撐腰壯膽,沈鸾底氣足,自然也樂意丢開手。

她眼神飄飄乎:“你剛剛的香囊裝的什麽,怪香的。”

“西域的香草子,你若是喜歡,改明兒我讓他們送來。”

沈鸾被勾起好奇心:“只有他們那邊有嗎?”

“西域盛産香料,我還聽過有一種紫蘭草,這草具迷□□效,還能使人短暫忘卻今夕何夕。且這玩意見水即化,聽聞有些煙花柳巷,便是用它……”

……助興的。

聲音漸輕。

迎上沈鸾盈盈視線,裴煜自覺将這三字咽了下去。喉結滾動,右手做空拳,輕咳兩聲:“我也是道聽途說,不見得真有此物。”

沈鸾不滿,待要繼續追問,忽的卻見綠萼行色匆忙,自月洞窗下經過。

瞧見沈鸾身側多了一人,她也吓一跳,待看清是裴煜,綠萼遙遙朝裴煜福身請安。

裴煜拂袖:“從哪回來的?難得見你不在卿卿身邊。”

綠萼欠身:“奴婢适才去了趟獵場。”

沈鸾頓時将剛才的疑慮抛之腦後,只等着綠萼的下文:“怎麽樣,問出來了嗎?”

綠萼垂手侍立在一旁,低眉回:“問出來了,今日圍獵,只太子殿下和五皇子不在。”

裴衡自不在沈鸾的考慮之內,倒是五皇子……

思緒飄遠,沈鸾一雙玉手纖纖,輕折下汝窯美人觚內一株白菊。

她記得那雙眼睛,應當是和……

“五皇子,是先前住在明蕊殿那位嗎?說起來,我還未曾見過我這位五哥。”

裴煜笑笑,聲音打斷沈鸾思緒。

再回想,那雙眼睛好似蒙上一層白霧,任憑沈鸾細想,也記不清為何樣。

她憤憤瞪了裴煜一眼。

裴煜何其無辜:“你瞪我作甚?”

沈鸾不理會,轉而看向綠萼:“裴晏現在在哪?”

綠萼欲言又止。

沈鸾耐心全無,揚手讓人擡了肩辇來:“怎麽那麽巧,就他一人不在。我倒要瞧瞧……”

“郡主。”綠萼忽然跪下,低垂着眼睛回話,“五皇子如今尚在行宮,聽聞……是和陳姑娘一起。”

“小太監說,陳姑娘自進了五皇子的行宮後,就再沒出來了。”

“據說,還叫了三回水。”

正室陳绾绾自然不夠格,然妾室,陳绾绾應當是……不遠了。

……

最後一抹殘陽消失在殿內。

裴晏着一件素色白蟒圓領長袍,通身貴氣倚在斑竹六角形梳背椅上。身後置着一扇紫檀嵌玉雕插屏,左側的黃花梨嵌黃楊拐子紋多寶格上擺着一個青銅鐘。

那是聖上前日賞賜的。

陳绾绾跪在下方腳踏,雙肩顫若羽翼。

父親失勢,而裴晏正得聖寵,若是能進他宮中……

陳绾绾咬唇,忍着懼怕,期期艾艾往前爬了半步。

餘晖漸漸消失在她眼角,直至最後整個人都沒入黑暗。

陳绾绾的額頭快要抵到裴晏腳背。

只可惜還未碰到,那雙烏皮六合靴忽的擡起,而後重重踩上陳绾绾肩頭。

陳绾绾驚呼出聲,額頭抵着地面,不敢再往前靠近半步。

頭頂隐隐傳來裴晏一記冷笑。

他骨節分明,修長手指把玩一把紅寶石匕首,裴晏聲音慢慢。

“你剛剛說,你先前……看見了什麽?”

那把匕首就在自己眼睛下方,刀刃鋒利,只要裴晏稍微往前……

陳绾绾不敢動彈,忽的滋生後悔之意。

她就不該自作聰明,先前偶然碰見裴晏進了沈鸾行宮,加之綠萼在借問裴晏的去處,陳绾绾當即想到沈鸾定是出了意外。

且意外應和裴晏有關。

身上僅剩的銀子都拿去收買小太監,陳绾绾以為只要放出那些話,裴晏為了撇清嫌疑,定會留下自己。

“五、五皇子。”

大着膽子,陳绾绾擡起頭,目光和裴晏一雙濃如墨的眸子對上。

“長安郡主此刻定是聽說你我之事,只要五皇子肯留下我,我保證永遠都不會說出五皇子先前去了郡主行宮咳咳咳……”

喉嚨忽然被掐住,呼吸全無,陳绾绾淚如雨下,不可思議瞪圓了一雙眼睛,驚恐萬分望向裴晏。

那雙曾被她贊譽好看的眼睛此時一點波動也無,裴晏目光淡淡,好似手中人,只是一jsg只不足為懼的蝼蟻。

裴晏手上漸漸用力。

面色發紫,陳绾绾氣息逐漸消失,她雙手無意識在空中拍打,試圖掰開裴晏,可惜都無濟于事。

“若是早知道掐死這麽容易……”

裴晏勾唇,垂眸輕瞥一眼手上的人。

他就該掐死沈鸾,而不是淹死。

“我、我可以幫你殺沈鸾,只要、只要你放過我。”

眼神渙散的前一瞬,陳绾绾艱難從唇齒間吐出幾個字。

終被松開丢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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