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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蒼苔濃淡, 廊檐下懸着好幾盞羊角燈,許是為夜行趕路的客人照明。

沈鸾頭也不回,淡漠身影漸漸消失在黃昏薄暮中。

她走得極快, 似乎是怕後頭有人追來。

倏然撞見前來尋自己的沈氏。

遍身绮羅,沈氏步履款款, 緩步提裙。瞧見沈鸾, 她雙眼亮起,上前挽住沈鸾的手, 沈氏眉眼彎彎。

“你這孩子, 又跑哪裏去了,叫母親好找。”

融在眉宇間的不悅慢慢消失,沈鸾笑着迎上去:“不過是在後院随意逛逛, 母親也太緊張了些。”

沈氏笑得溫和:“你還病着,母親自然挂念。”

視線越過沈鸾肩頭,無意瞥見杏花樹下的身影, 沈氏唇角挽起笑容:“那位是……王大夫口中的病人?”

沈鸾不想在沈氏眼前提裴晏,随口應了一聲。

沈氏笑笑:“先前聽下人說, 好像是下不了床, 這會瞧着……”

聲音戛然而止。

喉嚨徹底失了聲,沈氏面露驚慌之色, 她怔怔瞧着那轉過身的男子。

眉眼冷冽,唇色極淺。

那是……五皇子裴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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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顫抖,沈氏瞪圓一雙眼珠子,心口急促跳動。

裴晏怎的會出現在此處, 他并未易容, 沈鸾剛剛肯定也認出了裴晏,為何不告訴自己?

握着沈鸾手腕的手指倏然收緊, 沈鸾忍痛驚呼,她皺緊眉:“母親,你捏疼我了。”

沈氏後知後覺,忙不疊松開人,連聲道歉:“是母親的不是,卿卿可無礙?”

她目光在沈鸾臉上打量,皺着的雙眉隐隐透出不安之色。

裴晏先前曾給沈家送來一張人皮|面具,他會将那事告訴沈鸾嗎,還是沈鸾如今已然知曉?

沈氏心情亂糟糟的,思緒如亂麻。

強撐的唇角也透出幾分勉強。

沈鸾揉着發紅的手腕,擡首,看出沈氏的不适,小心翼翼攙扶着人:“……母親這是怎麽了?”

聲音關懷備至,和從前無差。

沈氏咽下心底的不安,強顏歡笑:“母親無事。”

她觑着沈鸾,試圖從她臉上找出端倪,“卿卿剛剛是在和那人說話?”

沈鸾“嗯”了一聲。

沈氏捏緊手中絲帕:“母親瞧着,那人像是……五皇子?”

她刻意放輕了聲音。

最後一道餘晖消失殆盡,光亮找不到的地方,沈氏一張臉落在陰影之中。

沈鸾只能瞧見母親高高的義髻,在夜色中描繪出些許輪廓。

她張唇,莫名覺得有幾分怪異,總覺得沈氏對于裴晏的态度有幾分怪異,上回在沈府也是這般。

她的父親明明是大将軍,然在裴晏面前,總是誠惶誠恐,戰戰兢兢。

怪異的感覺油然而生,沈鸾柳眉輕蹙,點頭附和:“是他。”

沈氏呆滞,不安的感覺籠罩全身:“他和你說什麽了,有沒有和你提過……”

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沈氏咬緊雙唇,強挽住唇角:“母親只是好奇,五皇子怎會在此處,還身受重傷,會是有公務在身嗎?”

沈鸾搖搖頭:“不過是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母親莫擔心,我們趕我們的路就是。”

沈鸾的表情不像作假,沈氏暗笑自己一驚一乍,然還是忍不住,偷偷往後瞧了一眼。

裴晏早已不在院中。

……

已是掌燈時分,屋內燈火通明,光影綽約。

沈鸾歪倚在繡墩上,素手纖纖,輕揉着眉角。

忽聽門外傳來一聲輕笑,是茯苓和綠萼在說話。

“我先前說,姐姐還不信,這會見了人,總該信了罷?”茯苓抿唇笑。

“是是是,是我孤陋寡聞,不該說你的不是。”綠萼輕聲回,滿臉堆笑。

二人有說有笑,槅木扇門沒人能輕推,悄聲邁步入屋。

沈鸾揚眸:“說什麽呢,笑得這般開心?”

茯苓推着綠萼上前:“奴婢不說,讓綠萼姐姐說。”

綠萼笑睨茯苓一眼,終忍不住:“先前茯苓說遇見一婦人和郡主相似,奴婢也瞧見了,那眉眼确實像極了郡主。”

一個兩個都這般說,沈鸾果真來了興致,她好奇,拿過一旁的靶鏡左右端詳:“……真和我那麽像,改日我也瞧瞧去。”

綠萼點點頭:“奴婢也是碰巧在客棧門口瞧見的,聽客棧掌櫃說,那人是來天水鎮尋人的,說是在找她姐姐。說起來也是個可憐人,姐姐離家十幾年了,至今杳無音訊。”

綠萼悄悄拿眼觑沈鸾,若非年紀對不上,且沈鸾長安郡主的身份不容置疑,她定會有所懷疑。

且世上的奇聞異事多如鴻毛,沈鸾又是自幼在皇城腳下長大的,哪會和外面的人扯上聯系。

綠萼搖搖頭,只道自己果真是魔怔,定定心神,伺候沈鸾寬衣。

今夜坐更的是茯苓,綠萼輕手輕腳,放下帳幔,移燈炷香,輕聲回至自己屋子。

無意瞥見自己半開的支摘窗,綠萼搖頭,暗嘆自己近日果真心不在焉,出門都忘了關上窗子。

款步移至楹窗下,倏然瞥見臨窗炕上的一封書信,綠萼一整張臉褪去血色。

……

翌日。

今夜是神女游行。

天剛露出魚肚白,大街小巷早早有人提着燈籠出來,搖曳光影照亮前路。

人人眉開眼笑,燭光躍動在他們眉眼,似一團小小的火簇。

人頭攢動,摩肩接踵,感慨連連。

“也不知今夜誰有這般榮幸,能被神女看上。”

“反正看上誰也不會看上你這個老婆子!”

“滾滾滾,說起來,我覺得屠戶家的小女孩不錯,眉清目秀的,神女應會喜歡的。”

“難說,也有可能是客棧住的那位,你們見過那位真容嗎?我遠遠瞧過一眼,那才是真真仙女下凡。”

薄霧濃雲,隔着一條街,沈鸾坐在妝臺前,昨夜睡得不安穩,總覺得今日有事發生。

沈鸾早早起身,喚綠萼進屋為自己梳妝。

忽見門口多出一個黑影,王二丫背着雙手,站在門口探頭探腦。

沈鸾彎彎眉眼:“進來罷。”

她只當王二丫是來尋吃的,叫人端來好幾個十錦攢盒:“吃罷,若喜歡,我再叫他們送來。”

王二丫一改往日對吃食的忠誠,抿唇搖搖頭不語在,只盯着銅鏡中的沈鸾瞧。

簪花別柳,滿頭珠翠,是她以前聞所未聞、從未見過的。

透過銅鏡瞧見那一雙大眼珠子,沈鸾莞爾:“是不喜歡吃嗎?”

王二丫搖搖頭,一雙小手緊緊捏着衣角,她吸吸鼻子,小姑娘終究藏不住事。

猶豫許久,終還是将自己拿沈鸾的耳墜子換了金锞子一事告知。

“我想換回來,可是他不願意。”王二丫眉眼低垂,垂頭喪氣,“都jsg是我不好。”

她本想着,換了金锞子,她和王大夫的日子會好過些,可以頓頓吃得上肉。

不過是一對無關緊要的耳墜,沈鸾不以為意:“這有什麽,你若喜歡,我再送你便是。”

想了想,還是補上一句,“……只別再給那人就是。”

王二丫瘋狂搖頭:“再不會了。”

她不肯接沈鸾遞來的妝匣,只瞅着沈鸾道,“沈姐姐今夜可以多帶我一人嗎?我保證不亂跑,就跟着姐姐走。”

王二丫垂着眼睛,“我師父今夜要出城去給人看病,若只剩我一人,他定不會允的。”

有約一言,不過是昨日搪塞裴晏的話語。

不想王二丫竟當了真。

沈鸾笑着點頭,應允:“自然是可以的,我……”

話猶未了,青絲忽的被綠萼一拽。

沈鸾小小驚呼一聲。

綠萼忙忙伏跪在地:“是奴婢的不是,奴婢、奴婢……”

綠萼目光低垂,欲言又止,閃躲的眼神暴露出她心神的不寧。

王二丫識趣告退。

茯苓也叫沈鸾打發出去。

她高高坐在太師椅上,窗前的日光晃晃悠悠,抖落一地的明媚。

背着光,沈鸾緩緩起身,鬓間的金鑲玉步搖映着光亮,流光溢彩。

她輕聲:“說罷,你今日是怎麽了?”

她甚少見綠萼這般,慌裏慌張,心不在焉。

晨間伺候沈鸾漱盥,綠萼失手打翻了兩個杯子,如今又是這般戰戰兢兢……

沈鸾垂眸望她:“……可是出了何事?”

綠萼跌跪在地上,額頭抵在地板上,嗓音帶上哭腔:“郡主,奴婢對不住您。”

……

雙螺髻順着臺階往下,王二丫手中捧着一個漆木攢盒,眼睛笑成弓月。

火急火燎沖至師父屋裏,王二丫迫不及待想要告訴師父夜裏自己要随沈鸾去看神女游行,她跑得極快,迎面險些撞上槅扇木門。

“師父師父,我今夜可以随沈姐姐……”

一語未了,王二丫忽的頓在原地,一雙眼睛直溜溜轉動,下意識放輕了腳步,深怕擾了窗下雙眼緊閉的裴晏。

王伯怒瞪王二丫一眼,他手邊擺着一個沐盆,那裏面澄澈透明的溫水早就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滿滿一盆血水。

瘆人可怖。

傷口還未痊愈,裴晏換下的紗布也是血跡斑斑,觸目驚心。

王二丫懸着一顆心,語出驚人:“師父,他會……死嗎?”

王伯狠瞪王二丫一眼:“別亂說。”

話雖如此,然看着那沾了血的紗布,王伯也并非胸有成竹。

裴晏那傷口就在要害附近,若是要好全,興許還得有個十天半個月,且不可再用力,否則定會留下後患。

他低聲嘆口氣,轉而望向自己的小徒弟:“……你剛剛說什麽來着?”

小孩子忘性大,王二丫當即收回落在裴晏臉上的目光,笑盈盈道:“師父,我今夜可以出門嗎,沈姐姐答應和我一起出去。”

窗下的裴晏不知何時睜開了眼。

……

餘晖未燼。

天還未全黑,綠萼心驚膽戰,時不時踮腳,悄悄往樓下望。

那扮作“沈鸾”的侍女早就乘上馬車,挽着茯苓的手翩跹而去。

長長的帏帽擋住了一整張臉,若非知曉內幕之人,定然不會有所懷疑。

客棧門口似乎還有王二丫的笑聲殘留。

青紗帳幔低垂,燭光影影綽綽,搖曳多姿。

沈鸾輕執一紅柄彩繡盤金團扇,雙眉緊皺。

宮中想要她命的人不少,然沈鸾還是第一回瞧見,有人膽大包天,竟将書信送到綠萼手上。

那人只說叫綠萼将沈鸾帶至河邊,多的話沒再說。

随那書信送來的,還有綠萼家中幼弟的一個手指頭。

手指頭綠萼不敢告訴沈鸾,只将那書信遞上,綠萼憂心忡忡,在房中來回踱步。

手中的絲帕都叫她捏皺。

沈鸾輕聲安慰:“游行還未開始,那人若是想動手,定然會選在最熱鬧的地方下手,這個點……早了些。”

且這客棧早就裏三層外三層被人包圍住,外人根本進不來。

綠萼稍稍安心,緊皺的雙眉舒展,她上前福身:“郡主可要用些點心,奴婢瞧着您晚膳沒吃多少,特讓廚房做了杏仁露。”

沈鸾點頭,笑着寬慰:“你這麽一說,我還真覺得有點餓。”

綠萼彎唇:“那奴婢去端上來。”

轉身往前兩三步,綠萼忽然想起不知沈鸾欲加蜂蜜否,她側目,視線無意那空無一人的美人榻時,綠萼陡然一震,冷意自足尖升起。

如墜冰窟。

帳幔光影交錯,适才還言笑晏晏和她說要吃杏仁露的人,此時卻不見了身影。

青紗帳幔晃動,那榻上徒留一柄彩繡盤金團扇,安安靜靜躺着。

……

“別擠了別擠了,我的鞋呢?我的鞋不見了。”

“快快快讓開,神女來了,神女來了!”

萬人空巷,人山人海。

伴随着一聲又一聲的高呼,百姓齊齊翹首以盼,恭迎神女游行。

數十名男子手持羊角燈,又有八名男子手持拂塵、銷金提爐,簇擁着神女緩緩走來。

一時之間,萬籁俱寂。

百姓垂首相迎,偶有膽大的小孩子,偷偷擡眼往上瞧,然也只是短短一瞬,很快,又被身側的長輩按下腦袋。

低聲斥責:“不可對神女無禮。”

沿街懸着各色玻璃繡燈,金碧輝煌。

點點光影躍動在神女眉眼,神像眼睛低垂,慈眉善目,庇佑衆生。

衆人屏氣凝神,大氣都不敢出,深怕擾了神女的安寧。

落針可聞,無人注意到神像中,傳出的一聲又一聲——

咚、咚、咚。

那聲音極輕,極輕,細弱蚊吶。

雙手雙手皆被繩索緊緊捆住,紅唇也叫布條緊緊捆着,許是先前在客棧遭了重重一擊,後腦勺疼得厲害。

眼前漆黑一片,手腳無力,好半晌,沈鸾方從外面傳來的只言片語,辨出自己所在的位置。

她在神女泥像內。

衆目睽睽,沈鸾聽着泥像外一聲又一聲的高呼,想求救,然沒人聽見她的聲音。

手指無力,沈鸾只能強撐着,一點一點敲擊泥像。

咚、咚、咚。

人潮洶湧,人人擁着神女往前,唯有茯苓,逆着人流尋人。

舉目望去人海茫茫,要找出一個沈鸾,無疑是大海撈針。

沈鸾窩在神像內,聽着茯苓的聲音一點點往前,那嗓音透露着焦急萬分,隐約還透出幾聲哭腔。

“有看見一個身穿素白棉裙的女子嗎,這麽高,頭上戴一支金鑲玉步搖。”

那聲音極近,猶如在耳旁。

沈鸾艱難坐直身子,強撐着精神,滿心滿眼都在自己的指骨上。

咚。

咚。

咚。

拼勁全力,沈鸾手腳并用,試圖鬧出動靜。

茯苓就站在自己身邊,沈鸾清楚聽見她和王二丫的聲音,聽見她叫王二丫好好瞧瞧,神像附近可有沈鸾的身影。

咚、咚、咚。

“二丫,你快看看那個!”

沈鸾為之一振,敲打的節奏頻繁了些。

咚咚咚,咚咚咚。

茯苓:“是我看花了眼,那人不是主子,只是衣裙相似罷了。”

渾身發軟,情急之下,沈鸾拿腦袋狠狠往泥像一撞。

咚的一聲——

茯苓駐足,好奇四下張望:“……什麽聲音?”

頭暈眼花,黑暗擾亂了沈鸾所有的視線,她強撐着,再次拿頭撞向泥像。

咚的一聲,這回比上次動靜略大了些。

茯苓左右張望,心下狐疑不已。

額頭青紅,身上的迷香未散,沈鸾再也動彈不得,連手指也擡不起半點力氣。

她只能寄希望于外面的茯苓——

茯苓:“算了,找主子要緊,我們去河邊找找。”

沈鸾瞪圓了眼珠子,想再次撞擊泥像,然身子的力氣早就用盡。

茯苓的聲音也随之漸行漸遠,消失在人群中。

捂着布條的雙唇發不出聲音,只依稀有“嗚嗚”的動靜發出。

泥像外,一聲又一聲的膜拜,完全掩蓋了沈鸾的聲音。

她坐在泥像內,聽着衆人振臂高呼,聽着他們頂禮膜拜。

人人眉開眼笑,笑聲連連。

卻無人聽見泥像內她的求助。

泥像繞城一圈,行至河邊時,沈鸾忽聽外面一聲怒斥:“誰在那裏!神女在此,還不速速下馬!”

沈鸾洩氣倚在泥像內。

倏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耳邊落下。

裴晏高高坐在馬背上,垂首睥睨,深如墨的眸子陰沉冷靜、長劍指向神女泥像:“……這是何物?”

“大膽刁民,居然敢對神女無禮!”

為首的男子丢jsg開羊角燈,拔劍指向裴晏,劍拔弩張。

百姓怒斥聲也随之響起。

“你是何人,居然敢對我們的神女無禮,還不快跪下謝罪!”

“神女庇佑我們天水鎮風調雨順,你居然敢拿劍指着神女。”

“官兵呢,還不快速速将這歹人抓了下地牢,這樣的人就該下十八層地獄,神女不庇佑這樣的人。”

“對!對!抓起來抓起來!”

呼聲一聲高過一聲。

沈鸾倚在泥像內,昏昏欲睡,那迷香的後遺症還在,她只覺得眼前愈來愈黑,眼皮沉重。

只剩幾分力氣的手指輕輕敲擊着泥像。

那聲音極輕極輕,連沈鸾自己也聽不見。

她只是不甘心,憑着最後一絲尚存的理智,伸手敲打。

前方水洩不通,百姓揚長脖子,怒目而視,将裴晏團團為住,甚至還有膽大者,上前欲将裴晏拉下馬。

裴晏一個眼神掠過,那人的腳步生生頓在原地,只梗着脖子,拿眼狠瞪裴晏。

“是在下無禮了,一時認錯了人。”

裴晏拱手,攥緊缰繩欲往後退開。

擋在泥像前的百姓終于退下。

眼皮沉沉,最後一點微光悄無聲息熄滅,沈鸾無力閉上眼睛。

下一瞬——

一聲馬鳴高高響起,裴晏策馬揚鞭,直沖泥像而來。

他一劍砍下神女的頭。

“咕咚”一聲,神女的腦袋骨碌碌滾至地上,重重光影透入,沈鸾眼中的光亮再次被點燃。

“——卿卿!”

裴晏凝眉,雙眉緊緊攏着,揮劍砍下束縛沈鸾的繩索,将人從泥像中抱出。

擡着泥像的男子抱頭鼠竄,只剩下那為首的男子、顫巍巍指着裴晏。

“大膽!這是神女挑中的神使,豈能叫你帶走!”

百姓似乎方回過神,排山倒海的聲音似要将裴晏和沈鸾淹沒。

“攔住他,不可叫他帶走神使!否則神女肯定會生氣的!”

“神女一怒,天水鎮必遭大怏!快快抓住他!不能讓他跑了!”

“抓住他!抓住他!”

百姓高握拳頭,振臂揚聲。

為首的男子得意洋洋,揮劍欲叫嚷着衆人沖上前,和裴晏搶奪他懷中的沈鸾,他提劍指向裴晏。

“不能讓他帶走神使,神使是神女的……”

話猶未了,忽見一道光影在眼前亮起。

咕嚕一聲,男子的腦袋直直滾落在地,血流成河。

劍身鋒利,瞬間血跡斑駁。

裴晏高坐在馬背上,玄色暗花織錦緞袍衫沾上丁點血污。

他一字一頓:“她是我的妻。”

血珠子自劍上滾落,裴晏眸光低垂,視線在地上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上掠過。

他輕哂:“你是個什麽東西,敢拿劍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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