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已是掌燈時分, 天色全暗,灰蒙蒙的天幕尋不到半點光亮。

雲影橫斜,沈鸾四肢猶如墜入冰窟, 不得動彈半分。

一雙眸子滿是錯愕,浸染着不安和害怕。

裴晏垂首斂眸, 他唇角噙着笑, 略帶薄繭的指腹一點點掠過沈鸾的雙頰。

他聲音低啞,帶着上位者的從容淡定:“這人皮||面具着實醜了點, 不适合卿卿。”

天竺的凝玉樹脂制成的人皮|面具, 輕薄不易被人察覺,揭下來也是易如反掌。

指尖抹了藥粉,裴晏垂眸, 頃刻間,那張平平無奇的人皮|面具已被他撕下。

底下的那張臉和記憶中如出一轍。

素面朝天的一張臉未施粉黛,唇不點而紅, 一雙如水秋眸浸染着慌亂之色。

這是……沈鸾。

是裴晏魂牽夢萦了無數遍的人。

活生生的、不再是幻覺産生的人影。

裴晏曾無數次幻想過,沈鸾就在自己身邊, 她還活着, 還好好地待在自己身邊。

不是天安寺那一堆分不出彼此的焦黑屍體,亦不再是一碰即碎的水中月。

裴晏滿懷希望将人擁入懷中, 卻回回落了空。

他站在蓬萊殿,舉目四望,空蕩蕩的宮殿遍尋不到沈鸾的身影,只有自己的聲音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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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成了孤零零的一人。

而此時此刻, 沈鸾就在自己懷裏。裴晏牢牢箍着人, 那雙深黑陰沉的眸子沒有離開沈鸾半分。

掌心下的脈搏劇烈跳動,裴晏勾唇。

倏地, 門外響起一陣小而輕的敲門聲,可見來人的小心翼翼。

“……沈姑娘,你歇下了嗎?”

沈鸾陡然一驚,門口站着的,赫然是去而複返的秦钰。

一門之隔,秦钰身影透過槅木扇門,落在牆上。

他聲音輕輕,似乎是怕驚擾了沈鸾。

“阮夫人讓我告訴你一聲,她一切安好。”

暗無燭光的雅間內,沈鸾被抱着坐在臨窗的案幾上,肩上只有一縷月光殘留。

盈盈一握的細腰落在裴晏掌中,他一手掐着沈鸾的下颌,逼迫沈鸾和他接吻。

暧|昧|旖|旎的低吟自唇齒間溢出,粗暴不得章法。

裴晏是故意的,故意咬破沈鸾的唇角,任由血腥味在齒間蔓延。

似一頭掙脫鐵鏈的野獸,橫沖直撞,毫無顧忌。

箍在腰間的手指強勁有力,沈鸾皮膚白皙輕薄,偶爾碰撞一點,必青紫半月已久。如今落在裴晏手中,不細看,必知定是青紅交加。

急促的氣息落在耳邊,沈鸾仰着頭,唇齒磕碰。

那支寶藍珍珠玉釵就在沈鸾鬓間,裴晏慢條斯理撫過,唇角浸染的笑意似淬了無數寒冰。

玉釵摘下,瞬間,松散的三千青絲落入裴晏手中。

沈鸾驚愕:“你作甚麽……”

那語調似沾了蜜,黏黏稠稠。

白日吃下的藥丸藥效早過,然此刻沈鸾的聲音,又和往日大相徑庭。

夜風拂過發梢,那聲音像是沾染了點點春意,嬌撫動人,比往日柔上些許。

裴晏挽眸色一暗,挽住沈鸾的青絲,往自己懷中一拽。

喉結滾動,落在紅唇上的吻蠻橫霸道,兇狠有力。

唇上破了皮,見了血。

裴晏仍不知足,如猛獸舔舐沈鸾的耳垂,用力一咬。

沈鸾差點驚呼出聲,扣着案沿的手指下意識蜷緊,指尖泛着點點白色。

“沈鸾,你怎麽敢……”

怎麽敢再一次丢下他一個人,任他在天水鎮搜了五天五夜。裴晏只要一閉上眼睛,總能夢見那場熊熊大火,夢見沈鸾在火海中的孤立無援。

他惡狠狠咬牙,粗|重的氣息落在沈鸾頸間,似兇禽尖銳的利齒:“你怎麽敢……”

門外,秦钰的敲門聲還在繼續。

許是半晌沒聽見沈鸾的聲音,秦钰當她是歇下了。

轉身退後兩三步,恰好撞上送晚膳上樓的掌櫃:“沈姑娘應是歇下了,過會再……”

倏地,雅間傳來一聲低呼。

秦钰驟然收聲,側耳聆聽,耳邊只有徐徐夜風,再無其他。

萬籁俱寂。

凝神細站了一會,秦钰終轉身,和掌櫃一前一後下樓。

橫在門口的那道黑影消失,腳步聲漸行漸遠。

漆黑安靜的雅間內,沈鸾瞪圓雙目,春衫輕薄,裴晏咬站頸間的齒痕深而刺痛,隐約有血珠子滲出。

“裴晏!”沈鸾怒不可遏,壓低聲音訓斥,伸手推開人。

然眼前的人卻如磐石一樣,推拒不開,紋絲不動。

裴晏修長白淨的手指輕撫上沈鸾細膩纖細的脖頸,他薄唇輕勾,陰翳深沉的眸子浮上一層暗色:“卿卿和他……很熟?”

指尖灼熱,輕輕在頸間拂過,驚起沈鸾一身的顫栗。

“誰,秦钰……唔!”

裴晏傾身而下,落在唇上的吻比方才更為兇猛蠻橫。

沈鸾幾乎所有聲音都吞噬其中,只剩下低低的嗚咽。

雙手綸成拳,胡亂砸向裴晏肩頭。

換來的,卻只是唇齒間更加濃厚的血腥味。

氣息漸漸薄弱、虛無。

眼前漫起白霧,就在沈鸾以為自己快要窒息而亡時,倏地,耳邊傳來衣帛裂開的聲音。

“裴晏!”

頸間再次傳來疼痛,方才留的齒印又一次被裴晏加深。骨節分明的手指順着脊背一點點往下,引起陣陣顫栗。

裴晏喑啞的聲音貼着沈鸾耳邊落下:“我記得卿卿枕邊有一畫本,畫得極好。”

沈鸾怔忪片刻,jsg少頃,方想起那是先前沈氏送來,要她成親前學的。

脖頸染上紅暈,又是氣惱又是羞赧。

沈鸾面紅耳赤:“你、你……”

“卿卿怎麽知道我喜歡畫畫的?”

裴晏聲音輕輕,他手指往下,落在沈鸾光潔無暇的後背,“就照着那畫本……畫在這裏,好不好?”

……

明月高懸。

雅間尚未掌燈,只有窗外月影橫在空中。

貴妃榻上鋪着柔軟舒适的狼皮褥子,裂開的春衫堆在腰間,欲墜不墜。

房間的熏香不知何時被裴晏換了一輪,此時此刻,沈鸾只覺渾身軟綿綿無力。

阮芸在衣食住行上從未委屈沈鸾半分,就連這回客棧的雅間,也是阮芸親手置辦。

紫檀嵌玉雕插屏前,是一面黃花梨嵌黃楊拐子紋多寶格,格子上置着阮芸從五湖四海搜來的奇珍異寶。

再往旁,是一面光亮透明的西洋鏡。

她只要一轉身,就能看見裴晏手執畫筆的一幕。

沈鸾脊背光滑白皙,月光靜靜流淌在她後背上。

沈鸾趴在貴妃榻上,沒回頭,亦能察覺到落在自己背上的那道灼熱視線。

滾燙、炙熱。

裴晏握着畫筆,目光在沈鸾脊背上端詳許久,終于落下一筆。

冰冷的顏料在背上暈染而開,點點緋紅蔓延。

她下意識顫了下。

“別動。”

裴晏在沈鸾身上拍了拍。

意識到他拍的是何處,沈鸾一張臉紅得更甚。

沒有春衫的阻擋,落在自己腰間的手掌清晰可覺。

僅存的力氣全集中在指尖,趁人不備,沈鸾伸出手,欲推翻那高案幾上的顏料。

那還是她白日在珍寶齋買的,現下卻落入裴晏手中。

指尖好不容易碰到案沿,驀地,頭頂落下輕飄飄的一聲笑。

“卿卿若不喜歡,也可換別處畫。”

他目光低垂,似有若無從沈鸾小衣上的荷葉尖尖掠過。

驚慌失措。

沈鸾不敢再亂動半分,眼睜睜看着裴晏落下第二筆。

一張臉幾乎埋在枕下,羞愧難當。

通透的西洋鏡映照着月光,清晰照見榻上的一幕。

羅衫半解,沈鸾白皙的手臂輕垂。

裴晏站在榻邊,一雙如墨眸子晦暗不明,蘊着沉沉說不明的情緒。

點點緋紅綻放在沈鸾細腰。

沈鸾皮膚白淨,裴晏每落下一筆,羞赧暈染的粉色随即在背上暈染。

裴晏目光輕移,落在沈鸾紅得宛若紅珊瑚的耳尖上。

他故意放慢動作。

筆尖沾着顏料,沁涼冰冷,裴晏一點一滴,故意磨着人。

酥酥麻麻的感覺自背後氤氲而起,沈鸾陡地一驚。

後背跟着一顫。

“……畫錯了。”耳邊傳來裴晏低低的一聲嘆息,似透着無盡的遺憾與惋惜。

沈鸾枕着雙手,肩膀輕顫。

然很快,那張臉便被裴晏重新擡起。

“……卿卿不看看嗎?”溫熱氣息落在頸間,危險十足。

裴晏手指輕輕撚過沈鸾的耳垂,“這畫……可比卿卿送我的好看多了。”

他是故意的,故意提起沈鸾在珍寶齋的謊言。當時她說自己是給未婚夫買畫作生辰禮的。

眼前漸漸模糊,下颌擡高,驟然在鏡中瞥見自己和裴晏的身影。

沈鸾當即閉上雙目,不敢再多看一眼。

她記得當時沈氏送給自己的畫本,不論是哪一回,都是……

一想到裴晏将那樣的東西畫在自己背上,沈鸾面色全紅,纖長濃密的睫毛覆在眼睑下,輕輕顫動。

裴晏薄唇貼在沈鸾耳側,笑聲蔓延:“卿卿果真不喜歡,那只能換別處……”

沈鸾猛地睜開眼。

視線所落之處,恰好是那面西洋鏡。

下颌落在裴晏掌中,沈鸾半撐着身子,光滑後背上暈染着點點紅梅。

那紅□□麗糜爛,如迎着冬日,綻放在她脊背。

妖豔漂亮,好似迎風搖曳。

背上灑落的銀輝似沾上的露珠,晶瑩剔透。

“你……”

許是沒想到裴晏會落下一幅冬日綻梅圖,沈鸾眉眼掠過幾分錯愕。

她雙眸還蘊着水霧,一雙盈盈秋波比背上冬梅還惹人心生憐惜。

喉結輕滾,裴晏捧着沈鸾的臉,吻了上去。

畫筆自手中滾落,那抹猩紅一點點在波斯地毯上暈染而開。

落下一片旖|旎氣息。

不小的銅鏡映出交疊的衣角。

手指掐着沈鸾下颌,裴晏垂下眼,望進那一雙淌着水汽的眸子。

他胸腔發出一聲笑。

“怎麽哭起來……更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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