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猜測

屋子裏彌散着辛辣的甜味, 楊姨煮了紅糖姜湯,要大家一定趁着燙喝掉,驅趕體內的寒氣。

孟宴禮似乎不适應這種過熱的飲品, 只喝半杯,唇色漸深,很像楊姨從外面帶回來的那株斷了莖的粉紅月季的顏色。

窗外雨聲依舊, 落地窗上漫着一層薄薄霧氣。

黃栌捧着滾燙的陶瓷杯, 吹一吹, 喝兩口,然後擡眼,在熱氣氤氲裏去看孟宴禮的唇色。

看見他喉結滾動, 咽下姜湯, 她又猛地收回視線,看向自己杯子裏飄着的細細姜絲。

再次擡眼時, 黃栌留意到孟宴禮看了眼腕表, 随後他起身,說是要處理些事情。

她的視線一路跟着孟宴禮, 看他邊邁上樓梯,邊摸出手機,垂頭發着信息回樓上去了。

這時候黃栌還沒意識到自己的感情。

她坐在空調溫柔的暖風裏,晃一晃被孟宴禮處理過傷口的膝蓋,只覺得姜湯辛辣,也沒能抵擋住腦海裏不斷閃回孟宴禮喉結滑動的畫面。

等黃栌聽見徐子漾叫她,扭過頭看時, 徐子漾已經開始不耐煩了。

他比了個“八”的手勢:“妹妹, 我知道你看孟哥會入神, 沒想到你能入神成這樣。我叫你八遍了, 真的,再叫可能廚房裏開着油煙機的楊姨都能得出來,你愣是沒理我?”

徐子漾比黃栌還嬌氣,他此刻穿着印了椰子樹的大短袖和短褲靠在沙發裏,腿上傷口誇張地綁了好幾層繃帶,不知道的人會以為他的腿被人打斷了。

還十分擔心自己會感冒,惜命地找楊姨要了一襲厚毛毯蓋着,接連喝下兩杯姜湯。

對上徐嬌氣幽怨的目光,黃栌一時不知道如何辯解。

實際上她像是被人抓住了什麽小尾巴,感覺後脊發緊,順口嘴硬:“誰、誰看他!”

好在徐子漾并不打算和她争論這個事,他看了眼樓梯的方向,又看了眼廚房的方向,确定沒人過來,才一改安詳蓋着毛毯仰躺的狀态,坐起來,湊近黃栌一些:“不是說要聽聽Grau的事麽,還聽不聽了?”

“聽的!”

黃栌當然對Grau感興趣。

她第一次見Grau的畫,是在小學。那時候她跟着的美術老師家裏,有很多藝術報刊,有一本現下已經想不起名字的刊物上,刊登了Grau的作品。

忘記是幾歲,也許7、8歲,也許10歲,反正她看到那幅畫,眼睛發亮,很喜歡很喜歡。

那時候的黃栌以為Grau是英文,還去問過老師是什麽意思。

美術老師說,是德文,“灰”的意思。

報刊上也刊登了其他許多畫作,因為主題是一場比較有名的國際賽事的獲獎結果展示,畫作下面作者信息寫得也比較全面。

只有Grau,不到一行的簡介:Grau,男,20歲。

黃栌清晰地記得,當時美術老師的評價是:“後生可畏啊,真是後生可畏。”

再看到Grau這個名字,黃栌已經快要小學畢業了。

那又是一幅讓她非常喜歡的畫作,在沒看作者名字時,她已經有了某種預感,果然是Grau。

Grau在那時已經很有名氣了,黃栌心裏非常為他高興。

可惜的是,他活躍的年限太短,黃栌中考後的漫長暑假還沒過去,Grau已經隐退。

他放在展館裏的畫被人拍出十分昂貴的價格,但隐退後都被收回,沒完成交易,也再未面世過。

就是這樣一個黃栌好奇了很多年的畫家,在徐子漾真正開始講起時,她居然會有點走神,分心地想到了孟宴禮剩下的那半杯、已經不再熱氣騰騰的紅糖姜湯。

不過,徐子漾嘴是真的不給人留情面:“反正Grau這個人,我可以負責任地說,他是個畫畫方面的天才。天才你懂吧?不是你這種一板一眼努力畫畫的,是純天賦型選手。”

黃栌胸口又被狠狠紮了一箭,終于不再想着孟宴禮。

她緩緩地、面無表情地扭過頭,看向徐子漾,奮起反擊:“你大學時候那個女友,就是因為你毒舌,才和你分手的吧?!”

“我大學時的女友?”

徐子漾愣了愣,眯起眼睛,像是一時沒想起來,“我大學時有很多女友,你說的是哪一個?”

這次輪到黃栌愣住:“還能是哪個……”

就是你為了分手的事情燒了畫,然後退學出國的那個啊,那不是影響過你人生軌跡的摯愛嗎?!

有些話,黃栌沒說,怕揭人傷疤,但徐子漾看懂了她的意思。

也是,黃栌和他差着那麽多界呢,他上大一時可能小屁孩連小學都沒念完。她能知道哪個,當然是被傳得最轟轟烈烈的那個了。

徐子漾一臉無所謂,說那些都是傳說,別人瞎掰的,他燒畫是因為自己不滿意。

只是燒畫那幾天,恰巧趕上和衆多女友中的一個分手了而已。

“……我以為你很喜歡她呢。”黃栌懵懵地說。

畢竟傳說中,徐子漾之後的一系列瘋狂舉動,都關乎那個女孩。

“如果你說的喜歡,是時常想起她、想要談到她,目光總是不經意追随她,無論發生什麽事,總是優先希望她開心,并且看見她就開心的話。”

徐子漾端着陶瓷杯的手在空氣中擡了擡,懶洋洋地說,“這種喜歡,我是從來沒有過。”

他心想,我只有想上床時,才會想到女人。

但這句話,最好不要和黃栌說。不然孟哥知道,可能會把他一腳踢出去。

話題又說回Grau,黃栌以為徐子漾這麽狂妄,不會對什麽人說佩服,沒想到他對Grau的評價是:“我遇見Grau時,差點就不想活了。”

“啊?為什麽?”

“因為人比人,真的能氣死人!”

徐子漾是被老師從小誇到大的,其他藝術生都在備戰藝考時,徐子漾的老師已經連續三年在假期帶他去國外寫生看展了。

因為他的藝考,就不可能出現過不去的情況,也就沒必要再練。

老師的其他學生看他,也都充滿羨慕,這是徐子漾一直引以為傲的優越。

但這份優越感,從Grau出現開始,就沒了。

據徐子漾說,Grau以前根本就沒接觸過畫畫,去他的老師那裏學畫的第一天,Grau是背着擊劍服裝、騎着摩托從擊劍館趕過去的。

Grau有太多愛好,畫畫只是其中之一。

而他想到要學畫畫,也因為對物理感興趣,讀到了一點達芬奇對液體壓力方面的觀點,發現達芬奇在很多領域都很厲害,最後看上了達芬奇的畫。

随之一時興起,也想學學畫畫。

而徐子漾的老師,在教Grau畫畫的第二個星期,就已經用“天賦異禀”形容過他了。

黃栌問徐子漾:“你多大開始學畫畫的?”

徐子漾說:“7、8歲吧。”

“那Grau呢,他是多大開始學的?”

“……初中快畢業的時候。”

黃栌太能理解徐子漾當年的灰心喪氣了,努力對上天才時,真的是有太多不甘心、不敢想、不能接受了。

雖然徐子漾已經算是有天賦了,但他遇上的是一個更更更有天賦的人。

黃栌挺同情徐子漾。

可她要報之前那幾箭的仇,于是故意揚着調子:“原來你學畫那麽早啊。”

徐子漾含着一口紅糖姜湯,盯着她,含糊不清地說:“孟嫂,別趁機公報私仇。”

“你叫我什麽?”黃栌沒聽清。

“……沒什麽。”

其實徐子漾講了這麽多,依然有他自己的目的。

現在,目的來了:“所以你說,Grau這種天才,他就是為畫畫而生的對吧?無論什麽原因,他放棄創作,是不是太遺憾了?不管發生什麽,他都應該繼續畫畫,是不是?”

黃栌想了想,帶入一下身邊比較有天賦的同學。

就仲皓凱吧,如果仲皓凱有一天告訴她,說他不打算畫畫了,要去做別的,那她會覺得可惜嗎?

會,因為他比她厲害多了,不需要那麽多努力,就能得到她努力過依然難得到的成績。

這樣的人突然放棄,确實是遺憾的。

“當然遺憾了。”

徐子漾露出一臉燦爛的笑:“所以我說……”

黃栌卻又開口了:“可是如果那麽有天賦的人,突然選擇了放棄,那屬于生活巨變吧?一定是遇到了什麽事情,或是好事,或是壞事。最後放棄,是他個人的選擇,其他人的遺憾是不能強加到他身上的。”

沒有人該為別人毫不相關的遺憾埋單吧,黃栌想着。

徐子漾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你這樣想?”

黃栌點點頭。

“Grau為什麽不再畫畫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情,他現在還好嗎?”黃栌終于問出自己真正關心的。

Grau放棄畫畫,确實是因為生活巨變。

徐子漾當時只是偶爾和老師出國呆兩個月,而孟宴禮是在國外長大的,只偶爾會回國短住。

事發時,徐子漾并沒在孟宴禮身邊,也只是後來聽說,孟宴禮的弟弟孟政一出了交通事故,沒過多久就去世了。

他們一家人向來感情好,後來孟宴禮為什麽決定放棄畫畫、和父母之間的矛盾具體是怎麽回事、又為什麽搬來青漓住,這些都屬于徐子漾無法看懂的情感羁絆問題,他看不懂也不明白。

死了又不能複生。

何必呢,奇怪的親情。

或者說,奇怪的人是他自己嗎?

“因為一些情感問題吧。”

徐子漾放下陶瓷茶杯,聳聳肩,“我是不能理解,他為什麽要放棄畫畫。”

黃栌重複了她的問題:“那…他現在過得還好嗎?”

Grau過得好不好呢?

徐子漾不着痕跡地環顧着四周,目光短暫落在角櫃上醜不拉幾的玻璃海豚擺件上。

他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過得還不錯,就是…品味上也許有些,呃,退化?”

黃栌松了一口氣,起碼Grau沒有傳說中的那樣已經離世。

她始終記得自己在第一次看見Grau的畫時,指尖觸摸過銅版紙上印刷的畫作照片,那種心動和歡喜。

算算年紀,Grau現在也就30歲左右。他那麽年輕,如果不再畫畫,也可以去做其他的。

像徐子漾說的那樣,他曾有廣泛的愛好,可以去擊劍,去騎摩托,去研究物理。只要他還好好的活着就好。

黃栌想,那個多年前,曾驚豔過她審美的天才畫家,只要他還好好的活着,就很好。

關于Grau的談話,随着楊姨回到客廳而終止。

黃栌心裏有欣喜,畢竟那些死亡和疾病的謠言不是真的,但不知道為什麽,談話之後,徐子漾陷入了一種奇怪的孤僻狀态。

他不再扯着嗓子唱跑調的歌,也不再一驚一乍狼哭鬼嚎地纏着孟宴禮,甚至準備冒雨開車出門,說是要去“粉紅桃子酒吧”喝一杯。

黃栌挺擔心徐子漾。

青漓天氣很奇怪,不下雨都會時常起霧,下過雨更是連海面都看不清。

萬一徐子漾喝多了,掉進海裏怎麽辦?!

她去找了孟宴禮,最後徐子漾被孟宴禮從車庫拎回來,老老實實窩在客廳喝悶酒。恍惚聽見他嘀咕:“我是不是真的很奇怪?”

黃栌不知道原因,也不敢亂勸。

這場暴雨持續了三天,氣溫越來越低,他們幾乎整天開着空調。

徐子漾不能出門,已經無聊到開始在落地玻璃的霧氣上畫畫了。不得不承認,他随便畫幾下,就很有靈氣。

也因此更加難以想象,當年的Grau到底有多強。

而這場持續的暴雨影響的不止有徐子漾,黃茂康也為此改變了行程。

某個依然陰雨的下午,黃茂康打來電話,說青漓的航班現在都是停飛狀态,暫時訂不到票。要等到航班恢複,他再過來。

接這通電話時,黃栌就趴在二樓的護欄上。

以她的視角去看,一樓客廳像電影裏的場景,昏暗寬敞、以暖色燈光照明的空間裏,空氣潮濕,陳設考究。時鐘按部就班,秒鐘漫步。

沙發上趴着百無聊賴的徐子漾,楊姨坐在一旁繡十字繡。

孟宴禮則兩只手插在褲子口袋裏,站在落地窗邊。他面前是結霧的玻璃,被他用手背随意擦了一下,露出庭院裏的依稀景色。

燈光落在他的金屬袖扣上,折射出一個小小的光點。

黃栌盯着光點,目不轉睛。

也許是感知到什麽,孟宴禮回眸,朝二樓看過來。

目光相接的那一刻,黃栌屏住了呼吸,眨了一下眼睛。孟宴禮看見她在打電話,笑笑,沒說什麽,轉回頭去。

其實爸爸那邊早已經挂斷了通話,黃栌依然舉着安靜的手機,貼在耳側。

她是走神,才忘了放下。

黃栌開始思考,當她聽見爸爸說要過幾天才能來時,心裏産生的那種情緒,是不是可以稱之為慶幸?

而自己又是為了什麽在慶幸?

她想起那天徐子漾說過的話——

“如果你說的喜歡,是時常想起她、想要談到她,目光總是不經意追随她,無論發生什麽事,總是優先希望她開心,并且看見她就開心……”

這樣就是喜歡了嗎?

有一個猜測,不可言宣。

當孟宴禮回眸對她淺笑時,黃栌聽着自己比窗外風雨大作更加絮亂的心跳,突然想通了。

會不會,她其實喜歡孟宴禮?

同類推薦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韓娛之影帝

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