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的直播現場

在後頭的烈如陽微微皺了眉,探頭問道:“酒有這麽好喝嗎?”

白窈回頭看了一眼烈如陽:“喝的時候是好喝,不過喝多了之後挺難受的。”

頓了頓,白窈帶着重音陳述:“喝得越多,越難受。”

您的好友白窈,試圖發射信號。

聽白窈這麽說,烈如陽愈發皺了皺眉頭,下意識擡眸朝着幽若那邊看過去。随後她輕輕“啧”了一聲,撩裙起了身。

您的好友烈如陽,信號成功接受。

見着烈如陽終于有動作,洛祈低頭笑了一聲。

仿佛自帶高級混音的聲響落在耳邊,蘇得要命。

白窈蹭蹭發麻的後背,仰頭問:“笑什麽呀?”

洛祈道:“窈窈剛才是故意在激她。”

白窈彎眸笑笑:“她那個木頭疙瘩,總得敲打敲打嘛。”

94

幽珩正玩到興頭上。

幽若雖然已經醉了,但還堅持着想贏,這倒也正和幽珩的心意。

見着幽若又輸了一局,幽珩彎着狐貍眼,擡手又為幽若倒滿了一杯酒。

假裝沒看見幽澤遞過來的眼刀,幽珩把滿杯的酒遞過去,道:“哈哈哈,來來,快喝快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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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若半俯在桌邊,深深出了一口氣,努力昂起了頭,蹙着眉去接那杯酒。

還沒接到,卻見一只手探過來,把那杯酒搶先拿走了去。

杯盞突然從眼前消失,已經有些發蒙的幽若疑惑地“嗯?”了一聲,又低下頭去,找那杯盞是不是落在了哪裏。

游戲被打斷,幽珩擡眼朝烈如陽看過去,有些不滿地道:“哎這是幹嘛啊。”

但看了看在旁的幽若,幽珩又眯了眼,彎唇道:“怎麽,小陽你這不會是心疼了吧?”

烈如陽迅速地道:“不是。”

“那你這是什麽意思?”

烈如陽道:“想嘗嘗酒。”

幽珩一愣,笑了,“你想喝酒用得着來搶我手裏……”

話到一半,想起烈如陽似乎從不喝酒的事,幽珩道:“行啊,不是心疼是想喝酒,那這酒就當我是為你倒的,你嘗嘗吧。”

95

在地上找了半天沒找到杯盞,幽若有些恍惚地側過頭,正瞧見烈如陽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杯盞,随即翻折手腕,一飲而盡。

放下已空的杯盞,烈如陽蹙眉輕輕咳了一聲。

看烈如陽真的一口悶了,幽珩笑着“哇”了一聲。

一旁的幽若扯了扯烈如陽的裙擺,站起身道:“你是不是……你是不是假的陽陽啊……”

說着話,她擡手去扯烈如陽臉上的面紗:“我的陽陽,她可都是不喝酒的……”

烈如陽擡手制止幽若的動作:“……公主,你醉了。”

但幽若随即又伸手扒扯過來,大有不依不饒的模樣。

“算了算了不玩了。”幽珩指指快喝傻了的幽若,對烈如陽道:“你把她送回去吧。”

烈如陽點點頭,拉扯着幽若往外頭走。一旁的宮女上前來想幫忙,但幽若甩着步子,死活不肯配合。

看着幾個人擦地機一樣挪動着,白窈看得無語,索性道:“烈如陽,你抱起來不就行了嘛,你肌無力啦?”

正遭受幽若飛腿襲擊的烈如陽:“?”

沒太懂白窈的意思,但總覺得是在質疑自己的實力,烈如陽便彎腰将幽若打橫抱起來:“我有力氣得很。”

白窈咧嘴笑笑,遞過去一個大拇指。

烈如陽回她一個挑眉,抱着幽若往外走去。

96

水顏向來重武力輕繁禮,加上幽珩也不是什麽講求規矩的人,這頓飯吃得很随意。

幾個人零散離去,到後頭,把秦無方也送走了,殿裏便只剩下幽珩一個站着的人。

總人數倒不是只有幽珩一個,因為底下還躺了一個人。

幽珩走過去,擡腳輕輕踢了踢好像已經睡熟了的秦世谙。

在睡夢中隐約發覺自己遭受了外力的威脅,秦世谙迅速給出了反應——

咂了咂嘴,翻個身繼續睡。

幽珩一時默了默。

他要是個來刺殺的刺客,可真是撿到大便宜了。

撩起衣袍蹲下來,幽珩感慨:“哥們兒,你這各種表現,真是能菜出一片地。”

的确是很不适合當皇帝。

從懷裏掏出張寫了字的紙條,裹着藥瓶塞進秦世谙衣袖的暗兜裏,幽珩道:“相逢一場,臨走前送你個小禮物。”

97

次日,衆人正式道別,離開水顏。

因雲鷹南提出,把雲袅帶回釋昱安葬,幽若便事先差人尋了一副好棺木。

但到了送別的時候,人都聚齊了,幽若卻沒出現。

白窈往遠處看了看,對洛祈道:“是不是昨天醉得太狠了,還沒醒過來?”

洛祈才搖了搖頭,便見公主殿那頭出現了一個身影。

白窈眨眨眼,想辨認一下是不是幽若,而那身影飛掠而起,幾步到了衆人眼前。

白窈頓了頓,有一點意外地道:“烈如陽?”

動作有些慌亂地順了順臉上的面紗,烈如陽迅速點了點頭。

看了一眼烈如陽隐約有些散亂的發髻,白窈道:“你昨晚是留在公主殿……”

不等白窈問完,烈如陽急聲道:“出發吧!”

在旁的樂昭打量烈如陽一眼,道:“小陽,你是來送我們的?”

烈如陽搖頭道:“我跟你們回釋昱。”

白窈一愣:“啊?”

蘇慕白都決定要先在水顏留一陣子,白窈本來以為昨晚烈如陽對幽若的維護舉動,也是在慢慢開竅了。

烈如陽看白窈和洛祈一眼,道:“你們不是就要成親了嗎?反正到時候我還要回釋昱看……”

白窈有些質疑:“那你以後還來水顏嗎?”

烈如陽微怔,随即道:“我……我騎哪一匹馬?”

看着烈如陽故作掩飾地朝一旁走過去,站在原處的幾人面面相視,最終也只能動身跟過去。

臨轉身前,白窈對蘇慕白道:“這次我就直接走了,你也別再毒奶了。”

蘇慕白點點頭:“白姑娘說得對,我已經記着了。”

先前經歷那麽多次烏龍,他早已逐漸明白了白窈話裏的意思。

擡眸看向白窈,幽澤道:“毒奶何意?”

白窈眨眨眼:“就是他說什麽好話,常常就要發生相反的壞事了。”

白窈對蘇慕白彎眸笑笑:“所以你以後不如講些反話,可能就有好效果了。”

蘇慕白低聲道:“我已經試過了。”

先前在山谷下頭,他忍着對幽澤說了“不信”,便沒有觸發什麽壞事。

在這幾句對話裏想通了當日的緣由,幽澤垂眸看向蘇慕白,輕輕勾唇。

不知道蘇慕白是何時試過了,但反正提醒到了位,白窈也不再多問。

轉身同洛祈上了馬,又将洛祈的手放在自己腰上扶好,白窈彎着眸揮揮手,正式道了別。

98

行到釋昱軍隊的駐紮處,白窈見到了一早等在關口的顧三眉。

在黑雲寨上頭,顧三眉還不知洛祈其實是個女人,如今終于弄清楚,顧三眉更加喜悅,接連感嘆着“漂亮女孩就是要跟漂亮女孩成親才對嘛。”

随後聽說兩個人打算成親,顧三眉當即表示兩人的婚服和妝容都由他包了。

自上次一別後,司青玉又與黑雲寨三位當家聚齊,幾人倒也不提司青玉之前做卧/底的事,照舊聊了許多往事。

99

一路返回了釋昱後,雲鷹南未将雲袅帶回尚京,而是葬在了硯山。

據說雲袅生前聽人說起硯山美景,曾提過多次,說想來看看。

從硯山離開之後,洛祈和白窈向雲鷹南講明了自己的打算。

雖然如今白窈已經脫離了雲袅的身份,但相對于将軍府,她們還是更想回到肆意樓生活,融入更為自由的江湖。

聽完這些話,雲鷹南也未多做挽留,只是點了點頭,提醒洛祈每年在洛傾梵忌日時候回來看看。

洛祈應允下來,兩人便同衆人道別,轉而向江齊行去。

永結

100

肆意樓裏的日子惬意得緊, 好吃好喝,閑到長菇。

101

起初衆人見到洛祈又帶了個姑娘回來, 還說以後要留下常住, 又說要辦喜事,都是又驚又喜。

而以為洛祈這是迅速換了個新歡,夏潛的下巴都快要掉下去。

白窈便索性說明, 自己先前是戴了人/皮/面具, 如今的是真面貌, 才把夏潛扭曲的震驚臉還原了回去。

102

樓裏有懂八字與黃歷的老人, 當即幫着兩人算了個良辰吉日,定在了半個月後。

随後時日将近, 樓裏人喜氣洋洋地準備,洛祈監督幫襯着, 一邊又忙活着些江齊的散事,反倒是身為另一當事人的白窈徹底閑下來。

而這期間發生了兩件大事。

一是水顏皇帝幽珩再次消失,走時只帶走了一只鹦鹉, 并留下了一封诏書,将皇位留給自己親愛的妹妹幽若, 稱自己将永不回宮,寄情山水。

二是釋昱皇帝秦世谙突發惡疾不治身亡, 衆臣推舉秦無方為新帝。

且有些許奇特的是,秦世谙死前留下聖旨,除了點名要一個小太監給陪葬外,稱自己死後一切從簡, 民間喪葬嫁娶事宜皆不必停止。

如此,本來百姓們對這位死得過快又沒政績的新帝沒什麽感情,卻也因為這份“體貼”生出了幾分敬意與感激。反倒有人真心實意地為其披麻戴孝了幾天。

103

不過那是別人。

在魏思雨搖着頭感慨年輕生命的隕落時,白窈又垂眸看了一眼手裏的信件,內心毫無波瀾。

因為剛駕崩不久秦世谙才給她寄了信來。

寄信人的署名是荀彬,內容卻皆是秦世谙在講廢話。

說自己按照幽珩的字條服了藥,在秦無方的放水下成功從宮裏跑了出來,如今帶着小方子按幽珩的指路找到了荀彬處。

又說荀彬作為聞名釋昱的富商,向來與經商有道的幽珩有幾分聯系,不消多說便收留了他。

随後又花了幾大頁來論述自己對過去幾番人生的感慨,以及描述自己對未來的美好憧憬。

直到白窈看得快要睡過去,最後幾行才蹦出了幾句對她和洛祈的提前祝福。

好在随着信件寄過來的還有兩套極為金貴的首飾,是秦世谙假死之前差宮裏的好手精心打造的,把這祝福的質量稍稍提升了一些。

白窈便早早把那首飾送到了如今打理着肆意樓名下小鋪的顧三眉處,由顧三眉看看要不要随嫁衣做什麽更改。

104

随後到了吉日前一天,白窈在顧三眉處看完了終極版嫁衣,又被顧三眉拉着試了試妝。

任由顧三眉描畫着,白窈道:“洛祈這幾日好像很忙,也不知道她的嫁衣合不合身呀。”

顧三眉卻道:“她早就試過了啊。”

白窈一愣:“咦?”

顧三眉穩住白窈的腦袋,道:“昨天下午就來試過啦,沒什麽問題。”

白窈點點頭:“這樣啊。”

顧三眉又道:“她往我這兒跑好幾回了,這上面不少花樣還是她改的呢,許是想偷偷給你個驚喜。哎那我是不是說漏了?”

白窈微愣,随即彎了唇。

難怪洛祈最近常常不見人影。

105

從顧三眉處回到肆意樓,白窈尋遍了樓裏,卻又不見洛祈的身影。

見着魏思雨從廊下走過來,白窈道:“思雨!”

魏思雨卻腳步頓了頓,回身就要當沒聽見。

106

白窈小手冊:充耳不聞心有鬼,事出反常必有妖。

趁着魏思雨還未走遠,白窈氣沉丹田,複道:“魏!思!雨!”

這一聲帶着枝頭的幾只麻雀都驚飛起來,魏思雨頓住步子,回頭咧嘴笑笑:“哎,聽見啦。”

白窈走上前,上下打量她一番,又看看她手裏的小糕點:“給夏潛做的嗎?”

魏思雨點點頭。

白窈眨眨眼,彎眸笑了:“我說呢,喊你你都不停,你是不是怕我跟他搶着吃呀……”

魏思雨頓了頓,迅速點點頭。

107

哎。

你這點頭的頻率我看着怎麽好像更心虛了啊。

108

又看了看魏思雨手裏的東西,想着興許是小姑娘要見夏潛了有點緊張,白窈換了個話題,道:“洛祈呢?你知道洛祈去哪兒了嗎?”

魏思雨更迅速地搖了搖頭:“不不不不知道!”

白窈:“……”

109

旁友,這宛如四重否定的操作不就是說你知道但是不想講嗎?

不等白窈再問一遍,從旁路過的小幫廚聽見她們的對話,道:“我知道,公子是去星月坊了。”

如今洛祈在樓中不再以男裝示人,只是衆人喊慣了公子,一時改不了口,洛祈便讓大家照常叫着。

白窈點點頭:“是那邊有什麽……”

有什麽事要處理嗎?

白窈知道,江齊這邊有什麽事情,常常會來拜托祈安公子。

但魏思雨急聲道:“白姑娘你千萬別多想!你們明天就要成親了,公子她絕對不是因為那裏有特別漂亮有才的姑娘想最後看看才去的!”

白窈:“……”

魏思雨猛然捂住了自己的嘴。

這些話是夥房那幾個愛胡侃的小子開玩笑講的,她才跟他們争執了許久,現在一急就講了出來。

白窈默默擡手拍了拍魏思雨的肩膀:“……我去看看。”

110

樓閣繞湖而築,湖中還泊着幾艘大小船只,皆是與岸上樓閣同屬的歡愉場,船檐上還雕镂着同樣的星月紋理。

而此時雖還是白日,卻也聞得樂聲陣陣,詞曲相和。

正是江齊第一舞坊,星月坊。

與普通的妓院舞坊不同,星月坊是個集高雅與俗媚于一身的奇妙産物。

這裏有不以真容示人的賣藝者,詞曲雙絕的風雅才女,舞冠天下的妖嬈舞姬,也有以身換金的酒肉女伴。

但卻人人相尊,公平索取,無須言恥,以樂為先。

111

白窈是直接穿着女裝來的。

按照原書描述,星月坊中有男也有女,來這裏的,便也不只有男人,還有許多女人。

待白窈行到樓閣底下,果然瞧見有女人進出着。

展了展衣裙,摸過懷裏鼓鼓囊囊的小錢包,白窈昂首朝着樓裏走進去。

112

白窈這個首沒能昂多久,才走了一陣子就被一只大蝴蝶撲中了。

大蝴蝶對着白窈挑了挑多情的丹鳳大眸,道:“哎這位姑娘,是來玩的?”

看着那襲誇張的衣裙,白窈馬上認出了這個曾有一面之緣的蝴蝶人。

陳雙雙。

朝着白窈遞出一個媚眼,陳雙雙道:“姑娘是想來玩什麽呀?”

白窈眨眨眼,道:“随便逛逛。”

答着話,便看見洛祈從二樓最裏間走了出來,站在門口,似乎是在聽蕊娘說些什麽。

白窈擡起手正欲開口喚一聲,注意到了白窈視線的陳雙雙将白窈的手壓了下來。

陳雙雙語重心長道:“你也是來找公子的?”

白窈點點頭。

但陳雙雙癟了癟嘴,道:“哎,別想了,太晚了,公子明日就成親了,今天來也根本不理我們,一來就去找蕊娘談什麽事情了。”

113

訴苦一樣地講完,陳雙雙本想拉着白窈一起感嘆,卻見白窈反而彎眸笑開。

“……姑娘笑什麽?你這是……氣傻了?”

白窈依舊彎眸,看着洛祈終于發現自己,微愣之後迅速朝着自己走過來。

走到近處,洛祈道:“窈窈?怎麽來這兒了?”

“我聽樓裏人說你來這裏了,所以來找你呀。”

見到洛祈親昵地牽起白窈的手,又聽洛祈稱呼她做窈窈,陳雙雙一時愣了愣。

“你……也叫窈窈?”

先前她只聽說公子成親的對象叫白窈,還當是上次見過一面的那個女子,卻不曾想竟然換了一個。

而名字卻依然是窈窈。

只聽說過有人喜歡同一張臉,卻不想還有人喜歡同一個名字……

看出陳雙雙的心思,一旁的蕊娘走上前來笑道:“這就是白姑娘的真容?”

又對陳雙雙道:“別傻愣着了,上回白姑娘是戴了面具的。”

陳雙雙這才恍然明白過來,點了點頭。

兩人從星月坊裏走出來,白窈道:“來這裏是有什麽事嗎?”

她本來只是随口找話問一句,洛祈的步伐卻僵了僵,道:“沒什麽。”

洛祈重複道:“……沒什麽事。”

白窈眨眨眼,但不待她再開口,一旁沖出來一個孩童,手裏捧着一碗面,匆忙奔跑途中摔倒在地上,面與湯汁濺了自己一身。

洛祈及時将白窈拉開,卻還是有些汁水灑在了白窈裙上。

随之一旁飯館的夥計帶着人追過來,将那企圖掙紮的孩童徹底壓倒在地上,罵罵咧咧地作勢要打。

洛祈擡手止住那模樣強壯的打手,蹙眉道:“住手。”

那打手一時還想開口罵人多管閑事,待看清洛祈的模樣後又把話咽了回去。

最近祈安公子以女裝示人,江齊的人們也逐漸習慣過來。

打頭的店夥計道:“哎公子,我們可不是在欺負人啊。您是不知道,這小賊前幾天來到咱們這片兒,手腳不幹淨,四處亂偷東西,不教訓不行。”

垂眸看向那“小賊”手腕上的幾塊淤青,洛祈道:“偷了多少?我替他付。”

聽洛祈這麽說,夥計便也讓人住了手,道:“不用不用,只是公子要是願意,不如就把他帶回樓裏吧,省的他這樣,我們這些給人做工的小夥計也不好辦。”

小夥計同洛祈講話的功夫,白窈幫着把地上的小童扶起身,蹭了蹭對方一連串的淚珠,連帶着把那臉上的烏黑也擦下去了一些,露出一張堪稱白淨的小臉。

……?

這臉,怎麽看着有點……眼熟?

115

久違地被人溫柔地對待着,小童抽噎着擡起頭,對上白窈的臉,帶着哭音道:“謝謝您。”

此時洛祈已點了頭,打算把人帶回樓裏。幾個夥計走遠了,洛祈也回過頭看向一旁的孩童。

随即也覺出有些眼熟。

而白窈道:“你怎麽一個人在這兒?蕭平呢?”

116

白窈已經辨認出來,如今這滿身狼狽的小童,分明就是當日跟着蕭平的那一個。

只是彼時她還是雲袅的模樣,洛祈也還是男裝,這小童便沒認出她們。

“您認得……認得我師父?”小童又落下一串眼淚,道:“師父……師父已經死了。”

117

小童名為蕭果,是蕭平起的名字。

大概是為了紀念自己蕭平果的本名。

蕭平死後,秦德宣的手下倒是沒多為難蕭果,卻也沒為他謀生路。

直接扔了出去,任其自生自滅。

蕭果晚上沒地方睡覺,有回趴到了一處存稻草的大馬車裏,結果次日就随車到了臨丹。

他無處可去,起初衣着相貌還算得體,偶爾也有人送他些吃食。

但再過些日子,慢慢就混成了小乞丐似的模樣。

臨丹那邊的乞丐團體的頭頭是個頗為兇悍的瘸腿男人。

他差小乞丐們去乞讨,把東西交給自己,不夠數或是不夠好便要挨打。

蕭果嘴笨要不到好東西,挨了不少打,又沒有辦法,只能一路走着到了江齊。

再後來,實在餓得沒法子,他便開始偷東西吃,被人逮住了就挨頓打。

但下回實在餓得要命,也只能冒着挨打的風險再去偷。

118

聽蕭果斷斷續續地說完了這頗為心酸的歷程,洛祈微微蹙眉,在旁幫着塗抹傷口的魏思雨吸了吸鼻子。

白窈俯下身,揉揉蕭果的小臉蛋,道:“你說說你,剛才就拿個包子跑不行嗎?怎麽這麽貪心,非要端人家一大碗面,燙不燙手呀。以後可記得拿小點的。”

魏思雨:“……”

蕭果被她說得一愣一愣,點頭不是搖頭也不是,憋了半天,道:“燙。”

白窈一時失笑,捏起蕭果的小手輕輕揉揉,柔聲道:“放心吧,以後都不用這樣了。想吃什麽就跟大家說,不用再拿着跑了。”

蕭果聞言又蓄了一眼眶淚珠。

白窈及時伸手在他臉前晃晃:“哎,可不能一直哭喔,一會兒我帶你吃香香嫩嫩雞腿飯,笑笑好不好?”

蕭果咽了口口水,把淚水忍下去,用力點點頭:“嗯!”

119

哄好了蕭果從屋裏出來,洛祈牽住白窈的手,道:“窈窈,帶你看些東西。”

120

白窈終于徹底明白了這些日子洛祈都在忙碌什麽。

滿院的物什,皆是大紅綢帶系着。

金銀財帛,珠玉綢布,各式各樣品類豐富如寶庫,數量多到填滿了整個偏院。

洛祈溫聲道:“東邊一半是我給窈窈的聘禮,西邊一半是窈窈的嫁妝。”

白窈看着滿院東西,溫了眼眶:“你怎麽還替我給嫁妝呀?還這麽多……”

洛祈彎唇:“別人有的,窈窈不能少。”

頓了頓,她溫聲補充:“別人沒有的,我也想要給窈窈。”

121

次日,天還沒亮,白窈就被魏思雨拉扯起來,一通折騰。

随後前來參加宴會的幾個人也提前到了。

又是公主又是王爺,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走進樓裏,吓得樓裏衆人以為是出了什麽問題,随後還是夏潛認出了蘇慕白,讓衆人放松下來。

幽珩與秦無方未到場,卻也送來了禮物。

待各方賀禮一一進來,瞬間填滿了樓中數個空着的倉庫。

122

錦繡紅綢蜿蜒數裏,連同着大紅燈籠一路從兩人初次相見的地方鋪設而來。

歡快樂聲沿街行進,一邊抛灑着喜糖紅包,于喧鬧人群間泛起陣陣賀喜的漣漪。

沒有新郎策馬而過,卻又比江齊任何一場有新郎的婚禮更為盛大歡騰。

酒席在肆意樓中設了一處,又在兩人初遇時候的惠豐記設了一處。

雲鷹南與歸妄歸婪坐在主位上,含笑看着兩位新人挽手行來,行完了禮。

衆人歡鬧着說完了吉祥話,随後便是只屬于兩人的時間。

123

婚房之內,四處綴着紅綢,入目皆是喜色。

洛祈擡手掀開蓋頭,凝上底下的白窈。

朱唇蛾眉之間,是一雙讓所有珠釵寶玉瞬間失色的明眸,眸內蘊着的是她熟悉的神色。

讓洛祈想起第一次相遇的時候。

被人抓了關在柴房裏,所有姑娘都要吓傻了,偏偏那個小姑娘卻知道堆了木柴去拆窗欄。

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腰肢細得仿佛她一掐就能掐斷。

舉着腰帶的模樣傻乎乎的,回過頭望向她的時候,眸裏卻透着不服氣的執拗,滿臉靈氣。

從最初時起,吸引她的便不是簡單的皮囊,而是那個與衆不同的,不知不覺引她傾心以赴的小姑娘。

124

指尖順着眉眼滑過,洛祈俯身沿着指尖行走的脈絡一一溫柔吻過,輕着動作漸漸将人按倒下去。

白窈順着親吻安靜地躺進柔軟床褥裏,緊張到稍稍屏息,被金織紅綢裹着,似一朵待人采撷的花。

将一層層花的衣瓣褪去,洛祈擡手摩挲在白窈鎖骨處,溫聲道:“窈窈這裏有顆痣。”

白窈本身生得白皙,膚色偏冷,更加顯白了一個度,淺痣嵌在鎖骨底下,襯出幾分愈發惹眼的風姿。

洛祈垂着眸子,将最後的桎梏一并解落,旖旎美景收進眼底,星潮漸起。

沉聲道:“很美。”

溫氣灑在頸項上,白窈笑得顫了顫肩膀,道:“別看了。”

擡手攬着洛祈的脖頸把人扣下來幾分,壞心思地揉散了精致的發髻,讓散落的青絲同灼眼的紅纏攪在一處,化出幾分迷亂。

白窈彎眸,帶着氣聲道:“行樂,可要及時呀。”

至于如何行樂,白窈秉着身為昔日現代人的知識庫,道:“我……我可以教你。”

洛祈不駁她的話,彎着唇垂下頭:“好。”

然而起初,白窈還多嘴地以為自己是在指導,一味道着“再”。

到後頭,卻全都變成了:“別……”

洛祈卻充耳不聞,只管俯身吻住那顆痣,動作之間逼得白窈眼尾染了紅,又擡頭将極樂間滑落的淚水吮去。

才道:“窈窈,我事先學了學。”

“……啊?”

“樂昭送了我一本書。随後我去找蕊娘,也觀摩了一些。”

“你……”

未說完的話都融進新一輪歡愉的嗚咽裏。

紅帳垂落,燭光搖曳,于寧靜夜色間渲染一室曼妙香色。

125

初行之時,我知江湖路遠險惡難逃,但求性命可存。

然幸得良人相伴,予友予信,予護予慰,予愛予歡。

予我餘生皆為喜樂長安。

—正文完—

陽若其一

番外/烈如陽×幽若

秋夜漸深, 月涼如水。

宮殿之內,燭光映上柱面金紋, 暗自煜煜。

輝煌卻空寂。

殿門大開着, 任由夜風穿堂拂過,才使得桌上幾頁紙張随風抖出些唯一的細小聲響。

本是不算太靜了,卻又仿佛是襯得更靜。

狼毫輕按在宣紙上, 被一只玉手捏着, 皓腕輕折, 勾出一個個娟秀的字體。

卻越到後頭越是潦草, 直直書至宣紙邊緣,執筆的人指尖微僵, 筆尖在紙面上洇出一小片墨塊。

一側手肘支在桌面上,幽若微微側了頭, 凝神看着拿處墨跡越染越開,又漸漸停止了擴散。

直到墨跡幾乎再無變化,幽若擡了擡衣袖, 倏然将手裏的筆狠狠丢擲在地上。

一聲脆響之後,殿中依舊回歸寂靜。

随後是身旁傳來衣衫摩擦的輕響, 候在一旁的小太監動作從容地下跪,吐出一聲機械的:“皇上息怒。”

“你起來。”幽若說:“我沒怒。”

于是又是衣衫摩擦的輕響, 以如同倒放一樣的動作起了身。

将水藍色的外袍攬了攬,幽若側眸看向垂眸立着的小太監。

小太監站在燭燈照耀不太到的暗處,眉目稍稍有些模糊,大概是個清秀能看的模樣, 卻也出不了什麽彩。

平淡,無奇。

在水顏宮中,皇帝身邊的宮人要經過嚴格的挑選,随後還要接受專門的訓練。

一層層管教下來,使得這些專門伺候皇帝的宮人,一個個簡直像是從同一個模子裏頭刻出來的完美物什。

他們的動作與言語都是類似的角度和腔調,甚至連妝容和面貌都是相似的。

幽若已經同他們相處了幾個月,卻根本還分不出他們誰是誰。

不只是無奇,簡直是無趣至極。

幽若收回視線,默默想着,難怪幽珩如何都不願接這差事,怕是一早就料到了将來的處境。

卻又把這差事推給了她。

真是個讨厭鬼。

目光又凝上面前的宣紙,幽若靜了靜,道:“今天是什麽時候了?”

“回皇上,是十一月二十一。”

幽若喃喃着重複:“十一月二十一……”

距離白窈和洛祈的大婚,已然過了幾個月。

凝着宣紙上被自己書了滿頁的名字,幽若擡起指尖,在那個寫得最滿意的“烈”字上頭撫了撫。

已經幾個月了,可那個人依然沒有出現。

或者說,便是永遠不會出現了。

稍稍蹙了眉,幽若站起身,往殿外走去。

在外候着的小宮女見她出來,道:“皇上是要回寝宮了嗎?”

“先不回。”頓了頓,幽若道:“去蓮花池。”

宮女看了看幽若,俯首道:“皇上,這個時節,蓮花池裏的蓮花已經落了。”

“我知道。”幽若道:“不必備轎,我随便走走。”

蓮花的确是早已經落了。但不只是蓮花沒開這一點不同,這池子的規模與裝飾,也終究與她記憶裏那處差了太遠。

幽若第一次見到烈如陽,是在釋昱皇宮的蓮池邊。

那一回,幽若初次跟着幽澤去釋昱玩耍,秦莽便帶着他們去看自己最為得意的蓮花池。

彼時正值蓮花盛放之時,加上那池子修建得極為氣派,幽若站在廊橋上,感嘆了半天。

她才說着要走近些去看看,就在樂極時生出了悲。

刺客們在一瞬間出現,頃刻間打倒了跟随的宮中守衛,向着幾人迅速逼來。

随後幾個着玄衣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現,護住了秦莽,同那些刺客纏鬥在一起。

幽若還是第一次面對那樣真刀真槍熱血飛濺的場景,縱然幽澤處處護着她,但那幾位刺客明顯也是武力非凡。

幽若在退讓間抵上了橋邊的矮欄,重心不穩地向後跌去。

幽澤正被幾個刺客纏鬥着,一時顧不上來阻止,而後便見那個離幽若最近的身影迅速反應過來,反手擊倒了面前的刺客,朝着幽若的方向飛身掠去。

那個人便是烈如陽。

幽若記得清楚,當時烈如陽接近自己的時候,面紗上頭的一雙明眸裏似乎還含着笑。

仿佛此時兩人不是置身于什麽生死的危機場面,而是在何處行走游玩。

然後烈如陽的一只手臂自幽若腰間繞了過去,旋身把她環進懷裏。

再就着這姿勢抱緊了她,一路倒下去。

幽若出身于香水世家,自幼對氣味很是敏感,穿越後更是敏銳度提升。

在烈如陽抱住自己的時候,幽若也将烈如陽的氣息刻進了腦海裏。

那時候幽若被烈如陽護在懷裏,準備好了落水,心卻在這維護的姿态與馨香的氣息裏莫名安定下來。

而預想中的落水并未到來,兩人墜了一陣子,落勢便止住了。

幾根銀線自烈如陽袖間飛出,緊緊纏在了池邊的欄杆處,将兩人向着池邊帶去。

直至烈如陽一腳踏在池邊,徹底穩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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