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的直播現場

動作。

幽若輕輕舒了一口氣,發現兩人幾乎是“平躺”在池面上。

底下的烈如陽半面身子皆浸在了水裏,被她護着的幽若卻僅僅是衣裙下擺沾了些水,上岸之後宛若無事,遠不至于失态。

上頭的幾位暗徒也已經成功将刺客們制服,秦莽與幽澤下了橋,見到幽若毫發無損,秦莽看了一眼在旁的烈如陽,道:“沒受傷吧?”

烈如陽搖搖頭,微沉的清脆聲音裏帶着明晃晃的笑意:“當然沒。”

烈如陽擡手蹭了蹭後背,又道:“就是這池子裏的水還挺涼的。”

她後頭半面衣衫幾乎濕透了,此時隐約貼在身上,顯出極為玲珑有致的曲線。

幽若對着那段曲折咽了咽嗓子,然後對着幽澤眨眨眼,道:“哥,你袍子能不能給我?”

明白了幽若的意思,想到這人方才救了自己的妹妹,一件外袍而已,幽澤倒也沒什麽不滿,應了聲“嗯”。

見他答應,不等幽澤動作,幽若迅速伸手把外袍扒了下來,跑過去踮起腳尖給烈如陽披在身上。

烈如陽微愣,回頭看過去,正對上小姑娘抿着唇微紅的臉頰。

把袍子披好,幽若道:“謝謝你。”

烈如陽彎眸:“公主客氣了。”

這是她們的第一次對話,是最簡單的客套,卻讓幽若瞬間心速飙升。

當晚留宿在釋昱宮裏,幽若做了一個夢。

夢裏皆是她白日嗅到的那種香氣,清冽間透着暖意的馨香,仿佛陽光與香草的混合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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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專屬于烈如陽的味道。

在夢境裏翻騰着,從微暖到灼熱,一路将她裹挾着沉溺。

次日醒來,幽若敲響了幽澤的房門,打頭第一句話便是:“哥,我戀愛了。”

身為一個思想開放的現代小姑娘,幽若一早知道自己并不是直女。

但她也知道,并不是随便哪個女人,都能像白日裏的烈如陽那樣,讓她心跳得那麽快。

當然,幽若也意識到,那心跳加速與鐘情傾心的感覺興許只是在危機催化下産生的錯覺。

但幽若又想着,愛向來便是天時地利之間的産物,這危機時刻的相救,何嘗不是天時地利的一種?

所以幽若打定了心思要試一試。

或許她們便是天公作美,命中注定。

幽若道:“去他妹的天公作美。是個鬼的命中注定。”

聽到皇上突然開口說了兩句這樣沒頭沒尾的話,幾個跟來的宮人都垂着頭,只當是沒聽見。

幽若也對這反應習以為常,自顧自地道:“我看你就是非要撞了南牆才知道真的沒路走。”

此時一陣涼風掠過,幽若被凍得打了個寒戰,最後幾個字稍稍走了音。

站在後頭的小宮女還未反應過來,一旁的小太監擡手拿過宮女手中的披風,為幽若披在肩上。

那小宮女愣了愣,疑惑地看向有些逾越了的小太監,随後當對方不過是在搶功勞獻媚,也沒再多想。

幽若未回頭,并不知披風是誰披過來的,只是擡手攬緊了一些,繼續看了幾眼沒有蓮花的蓮花池。

終究是跟記憶裏相差了太多。

幽若勾唇自嘲地笑笑。

追了這麽久,臨了臨了,烈如陽卻什麽都沒給她留下。

就算是想睹物思人,也連個物都尋不到。

而這想法剛剛落下,宛如是想配合幽若還原記憶一般,一旁的假山裏倏然沖出了幾個蒙面的刺客。

幾個跟來的守衛倒在刀劍下,宮女們的驚叫此起彼伏,場面瞬間失控。

三尺銀芒兜頭劈下的時候,幽若下意識閉了眼,随後卻未感覺出疼痛。

等她再睜開眼的時候,眼前是一片灰色的布帛,随後小太監退後一步,淡淡地道:“皇上,沒事了。”

是巡邏的侍衛們及時趕過來,制住了幾個刺客。

有些恍然地看着,幽若道:“……好,好。”

侍衛首領行禮道:“救駕來遲,讓皇上受驚了。”

這話幽若曾在影視劇裏聽過太多次,還一度覺着有些矯情,現在自己聽到了,卻是感觸良多。

“沒事,還好來了。”

再晚一步,恐怕就不只是驚吓,直接要挨刀了。

幽若眨眨眼,想起先前的情境。

方才那刀刃明明已經是要朝着她落下來了。

而此時空氣中有濃郁的血腥味。

不只是遠處,似乎近處也有。

幽若問:“剛才是誰救了我?受傷了?”

幾個宮人皆有些茫然地搖了頭。方才場面混亂,她們有些被吓破了膽,頭腦都還暈着。

幽若看了一眼離自己最近的小太監,見對方依舊斂眉垂眸,面無表情,也不似受傷了的模樣。

幽若對侍衛首領道:“這些刺客都帶走,好好查一查。”

又道:“我……再回殿裏坐一會兒。”

才經歷了這種事,現在就算回去寝宮,她也一時睡不着。

陽若其二

回到殿裏, 跟在身後的依舊是那個小太監。

幽若走到桌邊,側頭看了看跟在後頭的人, 道:“剛才你害怕嗎?”

那些小宮女臉都吓白了。

小太監頓住步子, 順從地點了點頭。

幽若又看他一眼,道:“是你受傷了。”

不是探詢,是陳述句。

幽若道:“救駕受傷, 這多光榮的事啊, 你幹嘛不說?”

小太監道:“禀皇上, 小傷而已。”

真是怪人。

難道他們的職業培訓裏還有不要邀功這一條?

“罷了。我看看……”幽若擡手拉了拉小太監肩上的衣服, 想讓人轉一圈看看:“傷哪兒了啊。”

幽若沒能如願。

小太監這回沒順着她,沒轉圈, 卻是迅速退出一步,淡淡地道:“皇上莫要折煞奴才。”

幽若默了默, 道:“你這反應,不知道的還當是你嫌棄我呢。”

小太監作勢就要跪下去,幽若揮手攔了攔, 卻又道:“……她也是這樣。”

初見那日,幽若沒能及時嗅出烈如陽身上的血腥味。

披着幽澤的衣袍離去, 烈如陽先繞了個道,去了馬場。

烈如陽站在旁, 在場地上看見預料中的身影,招了招手,笑道:“公主。”

樂昭扯了扯缰繩,調頭朝着她過來, 道:“怎麽了?”

烈如陽彎眸:“我來讨點兒藥,就你上回給我的那種。”

樂昭道:“又是哪裏受傷了?”

她這裏有不少司青玉給的藥品,先前發現烈如陽受傷後給用過一次,大概是效果不錯,後頭幾乎就成了烈如陽的供應處。

樂昭從懷裏拿出個小藥瓶遞過去,看了看披着奇怪外袍,稍顯狼狽的烈如陽,道:“這回你打贏了沒啊?”

烈如陽時常拉着暗徒裏頭排名第一的夜疏寒過招,又強調着不許放水。如此高手過招,便難免有些磕碰,有傷也是常事。

樂昭以為烈如陽這次的傷也是跟夜疏寒鬧出來的。

但烈如陽坦白道:“這回不是跟他打的,剛才遇見了一群刺客。”

聽烈如陽這麽說,樂昭蹙眉道:“那父皇?”

烈如陽擰開藥瓶聞了聞,道:“放心吧,沒事。”

樂昭點點頭,翻身下馬。在去見秦莽之前,又對烈如陽道:“嚴重嗎?給我看看。”

烈如陽道:“不嚴重。”

語氣是一貫的輕松含笑,随後她對着樂昭擡了擡右手,示意只是這只手有些小問題。

樂昭白烈如陽一眼,猝不及防地抓住那只手臂,動作幹脆地把衣袖撸上去。

随後便見在烈如陽手腕上方纏着數圈銀絲。

那些銀絲層層疊着,像只大手镯。樂昭迅速看過去,沒發現哪裏有什麽傷處,便擡手挪了挪那圈銀絲,這才看出了問題。

底下幾圈銀絲已然緊緊勒進了白藕般的肌膚裏,正往外滲出血絲,随着樂昭的動作被拉扯開一些,不再受阻的深口迅速滴落殷紅。

烈如陽輕輕吸了口冷氣,擡手拍拍樂昭的手背,笑道:“你可輕點兒。”

沒料到傷口如此深,樂昭頓了頓,道:“……怎麽搞成這樣了?那些刺客這麽厲害?”

烈如陽把那些銀絲都褪下去,露出下頭的傷口,道:“沒。只是我最近新搞了個玩意兒嘛,還沒想好怎麽用,今天一時興起就試了試。”

烈如陽看着那些銀絲給出評價:“效果倒是挺潇灑,就是有點小代價。以後再用的話,最好戴個護腕。”

樂昭被她輕描淡寫的态度氣得舒了口氣:“你就瞎鬧騰吧。”

又道:“好歹也是個小姑娘,弄這一堆疤,就不怕以後影響了嫁人?”

樂昭看得出秦莽的意思,幾乎是把暗徒們當看半個子女看,日後定會放他們出宮,尋個好去處。

但聽着這句,烈如陽灑藥的動作頓了頓,下意識重複道:“以後?”

短短兩個字,卻似乎浸着濃厚的涼意,讓樂昭一瞬怔了怔。

而不等她仔細去想,烈如陽已又擡眸笑開,拖着敷衍的語調道:“知道了,我以後多注意。”

仿佛先前那段沉重感只是樂昭的錯覺。

也是,向來沒心沒肺的烈如陽怎麽會有那種語氣呢。

如此想着,樂昭道:“這瓶藥都給你了,我去父皇那邊看看。”

烈如陽點點頭:“多謝,公主慢走。”

目送着樂昭轉身離去,烈如陽收起面上的笑意,低頭繼續把藥撒上去。

第二日,幽若是在嗅到藥味之後覺出了不對。

向着幽澤坦白自己的想法之後,面對有些震驚和疑惑的自家老哥,幽若不得不又科普了半天愛情無關性別的道理,才讓幽澤皺着眉勉強點了頭,表示明白。

随後她便去找了秦莽,點名要見昨天救自己的那名暗徒。

沒敢直說自己的意思,只說是實在很想跟對方“交朋友”。

秦莽聽她說完,倒是很高興的樣子,當即喊烈如陽出來,陪着幽若去逛逛。

在兩人同行的途中,幽若循着那藥味,不顧烈如陽的掩飾與阻撓,發現了那些腕上的傷口。再回想到昨日的情景,便也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盯着那些看一眼都覺出疼痛的傷痕,加上之前烈如陽偏偏還瞞着,幽若心疼得不得了,又在心裏腦補了一出烈如陽忍傷不言的大戲,直腦補到自己的鼻子都有些發酸。

等她再擡頭看向烈如陽的時候,眼淚都差點飙出來。

幽若又擡眸看向一旁的小太監,随口道:“不讓我看,那讓禦醫給你看看吧。”

這麽說着,她正想吩咐下去,卻見秦姝從外頭走進來。

将幽若從頭到腳打量過去,見是沒什麽問題,秦姝稍稍舒了一口氣。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小太監,秦姝對幽若道:“是不是吓了一跳?”

幽若搖搖頭:“沒有,我穩着呢。”

“那怎麽不回去休息?”

幽若道:“這就回去啦。”

秦姝道:“也該給你找些暗衛來,這宮裏的守衛太不中用了。”

先前那些暗衛都跟着幽古去了寺廟沒回來。

幽若想了想,點頭表示贊同:“這個是有必要。”

她還是很惜命的。

随後兩人又閑聊了幾句,待幽若準備回寝宮時,發現那小太監已經不在殿裏了。

四處不見那身影,幽若低聲道:“哎,看着挺聽話的,這怎麽還悄咪咪就走了?”

但也沒再多糾結。

既然能好生生地走,那估計也沒受多嚴重的傷吧。

回到自己殿裏,秦姝屏退左右,道:“小陽,出來吧。”

穿着灰衣的小太監翻身下來,道:“秦姨。”

“怎麽了?出什麽問題了嗎?”

“我想要點兒傷藥。”

“受傷了?”秦姝轉身去找了幾個藥瓶,看了看烈如陽:“傷哪兒了?”

烈如陽擡手松了松腰上的黑色腰帶,露出底下被染紅的灰衣。

烈如陽道:“中了個小暗器,沒毒的,小問題。”

先前急着護幽若,又不想暴露自己,就一時沒顧住。

秦姝把藥遞給她:“什麽小問題,這都出這麽多血了,快去灑些藥。”

幾日前烈如陽突然出現,秦姝還當她這回是想清楚了,才回來要找幽若。卻不想烈如陽開口便提出自己不想被幽若發現,想換個身份待下來。

見她說得堅定,秦姝也沒多勸,只是道:“但只要你在這裏,小若總會找到你的。”

秦姝也知道幽若那丫頭鼻子有多管用,先前還說有回烈如陽塗了滿身香粉,卻依舊被她嗅了出來。

但烈如陽彎眸道:“這次不會啦。”

她從懷裏拿出幾個小瓶,道:“司青玉給了我這個,我已經連着吃了兩個多月,身上的味道早就不一樣了。”

這跟宮裏那些娘娘吃的體香丸差不多,但是司青玉親自研制出來的,沒有那些體香丸的副作用,對人體沒什麽壞處。

烈如陽準備得如此精密,秦姝嘆了口氣,最後給她安置了個新晉小太監的身份。

随後兜兜轉轉,烈如陽被分到了幽若身邊。

待處理完傷口,烈如陽看向秦姝,道:“秦姨,我聽你們說想招暗衛了?”

“嗯。”

烈如陽道:“那你再幫我換個身份好不好?這回直接讓我當暗衛行不行?”

先前也是因為要将烈如陽憑白塞進宮中侍衛一事不太好操作,又正好要新入一批小太監,秦姝便将烈如陽加了進去。

而如今要找暗衛,再換個身份應該不算難事。

但秦姝凝了烈如陽一陣子,道:“小陽,你究竟是怎麽想的?”

“你明明已經回來了,卻又說不想讓小若發現你。我還當你是只當算待一陣子便走,可你如今又像是打算久留,還要當小若的暗衛。”

秦姝疑惑道:“如果你是為小若回來的,她也還惦念着你,你為何不直接表明身份,她也一定會很開心。”

烈如陽頓了頓,才試探地道:“秦姨,你知不知道,幽若公主對我是……”

秦姝點點頭:“我知道。”

幽若第一次見過烈如陽回來後,便向她徹底說明了。

烈如陽跟着點了點頭,道:“但我對她,并不是那份意思。”

秦姝道:“那你為什麽要回來?”

烈如陽再次頓了頓,模糊地道:“我之前……對不住她,所以就當是補償……”

秦姝道:“你說對不住她,可是因為之前那晚發生了什……”

“秦姨!”烈如陽迅速打斷她,未被面具遮擋的耳尖似是有些染了色,但仍堅持道:“我對幽若并不是那一層意思,我彌補就是了,沒必要讓她再見到我……”

烈如陽放輕了語氣,道:“就算她現在還對我有份心意,慢慢的也就會忘掉了。何況她現在是皇帝了,想要什麽人得不到?”

秦姝看她一眼:“她想要你就得不到。”

烈如陽一時被噎住,有些窘迫地咬了咬下唇。

良久,秦姝嘆了一口氣,道:“我知道了,讓你當暗衛就是。下頭有些王族最近很不安生,幽澤又跟着慕白去了釋昱。有你幫忙看着小若,我也能放心些。”

秦姝道:“你最近就先歇在這裏吧。”

烈如陽彎眸:“好,謝謝秦姨!”

跟着秦姝進了間隐蔽的小屋,烈如陽關好了門,坐在床邊,擡手觸了觸腰間的傷口,緩緩舒了一口氣。

寂靜的小房間裏,烈如陽逐漸回想起先前在殿中和幽若的對話。

她拒絕了一次,幽若便沒再強求,雖然後來依舊說要讓禦醫給她看看,但話裏的關切終歸是不算太多的。

向後傾倒在床上,烈如陽想,原來見到她之外的人為自己受傷時,幽若是這樣的反應。

陽若其三

初次相遇之後, 幽若發現烈如陽受傷那日,看着小姑娘對着自己的手腕觀摩半天, 又紅着眼眶擡頭問自己是不是很疼, 烈如陽眨了眨眼,搖着頭,一邊又覺着有幾分新奇。

本着這幾分新奇感, 烈如陽見幽若性格還算不錯, 也樂得陪幽若玩玩, 這便徹底給了幽若接近她的機會。

而那時候的烈如陽還不知道, 這一時“新奇”會給自己日後帶來多大的“麻煩”。

起初是留在釋昱那幾日,幽若開始頻繁地纏着她, 那時候烈如陽還想着,等幽若回到水顏也就結束了。

卻不想後來幽若人回到了水顏, 信卻像流水一樣不斷地寄過來。

那些信簡直比秦莽的起居錄還要仔細,在日常裏頭摻雜着小姑娘的各類小想法。

而收到這樣用心的來信,又是鄰國公主的信, 烈如陽不得不想着辦法寫回信過去。

但她不像幽若那樣,好像腦子裏裝滿了能寫的東西。

話在嘴邊能講出許多, 落到筆尖就不知如何書寫。

等收到了回應之後,幽若就更加起勁。

水顏來的信越來越多, 如此惡性循環下去,烈如陽為回信苦惱不已,漸漸地便開始怕收到幽若的信。

烈如陽睜開眼的時候,天還沒亮。

擡手在小太監服飾的衣袖裏摸索一陣子, 烈如陽找出了一封信。

時日久了,信箋已經有些磨損。

烈如陽在暗色裏盯着那封信看了看,兀自喃喃道:“等我把你還回去,就徹底翻篇了吧。”

靜了一陣子,烈如陽又翻身坐起來,去點燈。

還之前……

再最後看一遍吧。

起初被幽若纏上的時候,烈如陽并未想到幽若對自己是什麽心思,只當這是個熱情的朋友。

熱情到讓她無所适從。

直到在一封信裏,幽若對她說了喜歡。

那信洋洋灑灑寫了許多頁,幽若從各種角度和細節論述了自己的心意,哪怕烈如陽向來覺着什麽情愛都是男女間的事,看完後也終于覺出了一些不對。

讀完之後,烈如陽迅速把那封信收起來,本來第一反應是燒掉,後來又放棄了。

當和樂昭見面,被問起幽若最近又寫了些什麽信時,烈如陽沒有答話,迅速轉身道了別。

從前的人生裏,烈如陽從沒遇見過像幽若這樣的人。

最初有記憶的日子,是在那個暗無天日的深獄裏。

大部分時間都被殺戮與血腥充斥着。

而後來到宮裏,雖然秦莽待她很好,暗徒之間也算相處融洽,但暗徒們幾乎不怎麽講話,就算開口也個個冷得像是冰柱子。

樂昭倒算是跟她最話多的人,卻終究是皇女,有着自己內斂的心思。

所以從不曾有人像幽若這樣,情感飽滿到溢出來,又對她如此直白的表達。

目光掃到最後一行,烈如陽舒了口氣,把信折疊起來。

不管讀多少遍,這信還是看得她想吸冷氣。

烈如陽把信塞回信封裏,随後覺着莫名有些熱,擡手觸了觸臉頰。

其實如果她能看到自己此時的模樣,便會發現與當初讀信時候不同,她不只是吸冷氣,耳朵與臉頰也一并變紅了。

幾日後,烈如陽成功更換身份,成為了幽若的暗衛。

在暗衛正式上任前,烈如陽寫了一封永別的信,偷偷送進了幽若的寝宮。

連同當年幽若給她的那封信一起,放在了幽若的梳妝臺下。

烈如陽想着,這就算是個最後的道別,讓幽若早點忘掉她。

幽若發現那封信,是在兩日後。

起先是有宮女打掃的時候,不小心把那信帶落到了桌下,一時隐藏起來。随後幽若掉了東西在地上,俯身去撿的時候,發現了那封信。

把信抽出來看到熟悉的筆跡時,她有些難以置信,手指都稍稍發了抖。

但看清信上面的內容後,笑容還沒升上去,便徹底墜落了。

把信讀完,又看過那封當初被自己寄給烈如陽的信,幽若道:“這信……是誰送過來的?”

語調有些發顫,不知是怒意還是難過。

“查……給我查……”

幾個近日進出過的宮人被挨着查了一遍,幾乎把宮裏翻了個底朝天。

結果自然是什麽都沒能查出來。

幽若坐在殿裏,聽着侍衛禀報排查結果,又說着請罪的話,揮揮手讓人到此為止:“她要是親自來的,你們發現不了也很正常。”

然後道:“你們都退下吧。”

幽若獨自在殿裏呆了一晚上,最後是紅着眼眶出來的。

期間烈如陽隐在暗處,聽着從殿裏隐約傳出來的啜泣聲,心裏煩亂得很。手心緊了又緊,出了一層薄汗。

只當這是身上衣服太過厚重,烈如陽皺着眉扯了扯領口探頭出去吹涼風,引得一旁抱着胳膊挨凍的暗衛疑惑地看她好幾眼。

後頭的日子,幽若照常上朝下朝,批閱奏折,處理政事。

但在近處照顧的宮人們明白,他們的皇上似乎出了些問題。

一旦下了朝,她便不再開口講話,處理完那些必須的事務,就回寝宮盯着那幾頁信紙。

每日都是神情恹恹,往日最愛的飯菜擺在眼前,食量也依舊少得吓人。

如此折騰了半個月,傳聞皇上在朝堂上終于笑了一聲。

那聲笑是因為有大臣提議,應該為皇上尋覓良人,充盈後宮。

幽若就笑了一聲,笑得頗有冷意,吓得底下一群人噤了聲。

知道此事後,秦姝蹙着眉找過來,拉着幽若勸了半天,想幫她化解心結。

幽若一一應下來,一副乖巧聽勸的模樣,但看她眼裏無神,秦姝也不知她是否真的聽了進去。

當晚,在床上躺好,過一陣子後,幽若問:“今天是誰?”

幾個暗衛有日程表,每個夜晚值班的是不同的人。

今天正好輪到烈如陽。

烈如陽壓了壓嗓子,道:“禀皇上,十七。”

是暗衛的編號,也是他們的姓名。

幽若重複:“十七啊……”

第二日,宮人們發現,他們的皇上似乎是被勸動了,徹底振作了起來。

朝堂上,衆臣也發現,今日皇上的氣色似乎好了一些。

而幽若開口便道:“朕要充盈後宮。但不要男人。”

她道:“朕要女人。”

沒過幾日,幽若便擁有了一群女人。

選秀女一事還在進行中,但一早有人為了讨好她,先尋了各類女人送進來。

幽若把那些女人都安置在一處宮殿裏,還特意差人對宮殿做了小小的改造。

下了朝,幽若回寝宮換衣服,打算要往那處宮殿去。

出發之前,她随口問:“今天又是誰?”

一個聲音答:“小五。”

幽若道:“這是又輪回來一圈啦?”

“你們人太雜了,能不能調個班?一周一周來,每次挑一個人在近處跟着我,別老是換,我記不住名字。”

小五:“嗯……”

幽若道:“上次那個誰,十七?就先從他開始吧。”

烈如陽跟着幽若進了那處藏嬌的宮殿。

滿殿香氣熏得烈如陽微微蹙了眉,她心覺對味覺敏感的幽若必然極反感這氣味,已經做好了跟幽若離開的準備,卻見幽若滿臉笑意,張開手臂迎了進去。

烈如陽愣了愣,飛身隐進殿裏。

殿中四處挂滿了彩帳帷幔,底下鋪着軟綿的床榻,還灑了新鮮的花瓣。

燭火偏暗,愈發将氣氛調節得暧/昧旖旎。

在這氣氛之間,是數個身着彩衣,面容姣好的女子。

見幽若來了,衆人皆起身行禮,又将幽若環繞住,笑起來的聲音像是許多只鈴铛起了碰撞。

數九寒天,這些女子身上的衣服輕薄得遮不住曼妙身姿,藕白的肌膚随着刻意擺弄的動作晃在眼前,妖嬈到惹人炫目。

烈如陽隐在屋頂上,有些訝異地看着這些嬌軟妩媚的女子朝着幽若擁過去,又拉着幽若在花瓣間坐下,将葡萄與酒水喂過去。

幽若不會喜歡這樣的女子。

這是烈如陽第一時間想到的事。

幽若喜歡的應該是她這樣的,不說強大,至少也該是更加……

但不等烈如陽想下去,便見底下的幽若張嘴接了那果實,又笑着咽了口酒水,擡手将在旁的女子攬進懷裏。

甚至是在其中一個女子的面頰上落了一個吻。

烈如陽垂下眸子,徹底皺了眉。

然而就算挪開了目光,耳朵總還是在的。

烈如陽靜靜呆着,聽見下頭的聲響,直到幽若開口道:“你是最會伺候人的?那你先來吧,讓我看看是不是真的啊。”

烈如陽怔了怔,倏然擡眸看過去。

只見幽若一手支在矮案上,微微側着身子,指間還夾着一杯酒。

她的另一只手搭在一個女子肩上,擡手間将那女子肩頭的薄紗衣撩下去,眉目間盡是沉迷的笑意。

慵懶妩媚,誘惑至極。

烈如陽睜大了眼,一時覺得有些陌生。

哪怕是在那一晚……醉酒的幽若也未對她露出過這般表情。

而那女子得到允許,當即謝了恩,主動将自己另一側的紗衣也褪下去,湊近了身子朝着幽若撫過去。

女子将幽若的外袍褪下去,露出單薄的裏衣,再将裏衣的袖口拉開,是一片雪色肌膚。

猝不及防地撞見那片景色,烈如陽呼吸微頓,瞬間收回了視線。

如此冷的天氣,她竟然只穿了這幾層就過來了?

那女子也頓了頓,軟着聲音道:“皇上,您一路過來不冷嘛?”

“冷。”烈如陽聽見幽若含笑的聲音:“但想着來了也要脫啊,沒必要穿那麽多。”

一衆女子當即笑起來,那倚在幽若身邊的人嬌聲道:“那我給您暖暖。”

這處殿裏一直燒着火,很是溫暖。女子将溫熱的手撫在幽若發涼的頸項上,緩緩往下挪過去。

一遍附在耳邊輕聲道:“皇上,這樣還可以嗎?”

幽若擡手攥緊了衣裙邊緣,指甲隔着單薄布料刺進手心,卻又故作輕松地笑答:“……勉強可以。”

又道:“你的力氣……可以重一些。”

那女子怔了怔,随即領悟,只當這是幽若個人的惡趣味。

力度加重後,原先的撩撥感反而小了許多。

幽若維持着面上的笑容,默默享受着宛如搓澡一樣的待遇。

而見幽若似乎很滿意自己的動作,女子愈發加了力道,然後又将幽若的衣物繼續往下褪過去。

幽若微微屏息,感覺到自己的衣襟逐漸要開到限制級的程度,卻是咬牙垂眸,默許了那動作。

線條流暢的香肩暴露在空氣裏,雪色繼續蔓延,直到要落至起伏。

卻及時停了下來。

在一衆女子的尖叫聲裏,玄色身影如風而至。烈如陽擡手捏住那正觸碰着幽若的女子的手,一把将人向旁甩了出去。

陽若其四

殿內四處鋪着軟榻, 那女子落在一處綿軟裏,倒不至于受傷。

但向來嬌弱的身子, 第一次遇到這種突然的對待, 直接就摔得有些迷糊了。

也顧不上再起身,就俯在地上,愣愣地看着烈如陽。

而其餘女子不知烈如陽的身份, 只看一個黑衣人突然出現, 又動了手, 當即吓得四散逃開, 完全遺忘了還正跟烈如陽面對面的幽若。

看向那些只顧自己逃開的人,烈如陽動了動嘴角, 眸裏挂上明晃晃的嘲諷。

幽若也不由默了默,但看着終于出現的人, 幽若收了收心思,道:“你是十七?”

烈如陽垂眸,壓下嗓音, 道:“是。”

“那你這是在幹什麽?”

沒回答。

幽若又問了一遍,語氣加重了些:“我在問你, 你剛才的行為,是什麽意思?”

雖然語氣沉了下去, 但其實卻并不是責備或質問,更多的,像是在誘哄着對方說出什麽自己想聽的答案。

但烈如陽擡眸看向幽若,對上幽若鎖骨處的一截紅痕, 竭力把聲音平靜下去,淡淡地道:“方才她傷到皇上了,我在阻止她。”

幽若微怔:“……什麽?”

随後她擡手按在鎖骨上,覺出一些疼痛,明白大概是剛才的動作留下了痕跡。

烈如陽垂眸道:“身為皇上的暗衛,我應該保證您的安全。”

幽若沒再出聲,半晌,烈如陽稍稍擡眸看過去,見到幽若低着頭,看不清面上的神情。

烈如陽還想再開口,聽幽若道:“只因為這個嗎?”

烈如陽愣了愣。

幽若道:“如果沒受傷,你就不下來了?”

這一句問得很輕,聽上去卻又比起初的話要重了許多。

烈如陽垂着眸子,在心裏默默把這句話仔細過了一遍。

……

好像不是的。

在動手之前,她其實并未看清幽若身上那一小處紅痕。

實際上,不論那個女子有沒有造成這塊痕跡,烈如陽明白,那一瞬間的自己都會出手。似乎是有某種不清晰的情緒倏然主導了她的動作。

但她想不通自己這樣做的原因,或者說,是一時還不能接受。

烈如陽動了動手腕,指尖還殘留着方才把那人甩開時的感覺。

然後烈如陽走了神,想起了當初在黑雲寨的時候。

她跟着洛祈去尋找白窈,後來發現洛祈動手傷了一個土匪,而原因是那個土匪動了白窈。

回憶再次跳動,是洛祈坐在檐下,對她說出那句:“我對窈窈,便是那種喜歡。”

女子與女子之間的……

那頭,見烈如陽久久不語,幽若緊了緊掌心,道:“回答我。”

心思有些紛亂的,烈如陽蹙了蹙眉,但依舊道:“……是。”

幽若在這句答話徹底愣住,然後迅速起了身,她重重舒了口氣,随手從地上扯了兩個女子,拉着便要走進一處軟榻裏。

那兩個女子有些踉跄地跟着她,道:“皇……皇上……您要幹什麽?”

“當然是跟你們做些快樂事。”幽若拉着人走動,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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