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李謠準備找個時間跟丈夫提這事,詢問丈夫的意見。

這時,駱筠修嘚楞站起來,睡眼惺忪叫:“媽。”

李謠以為他要下床,伸手抱他,駱筠修突然轉了一個圈,捏起毛巾毯趴下,拱了拱,覺得不得勁,出溜爬到他哥肚子上,嘴裏說了兩句李謠聽不懂的話,就呼呼睡大覺。

駱韻瑩坐起來揉眼睛,看到媽媽沒來得及收回去的手,她伸手叫媽媽抱,意外瞥見二哥壓着大哥睡呼呼,她果斷改變方向,快速竄溜到床尾,攀到大哥的身上,一臉的美好趴下睡呼呼。

李謠怕兩個胖乎乎的小家夥把大兒子壓壞了,把兄妹倆抱到旁邊,兄妹倆扯着毛巾毯快速竄溜到大兒子身上,美美地閉上眼睛。

李謠:“……”

“哇……爸,二嬸嬸打我。”

駱筠文突然大哭,吓到了李謠。

他沾了淚水的睫毛顫抖分開,低頭看身上的弟妹,他把弟妹推下去,爬下床,穿好鞋跑出去噓噓。

李謠站在窗前看到大兒子舀水洗了手,依戀地跑到他爸身邊。身後窸窸窣窣的,李謠扭頭看到修子利落爬下床,瑩子坐起來打幾個哈欠,修子把椅子推到床邊,瑩子踩着椅子下床,腳伸進鞋裏,修子幫她扣上扣盤,牽着她跑出去。

“哥。”

駱筠文看到他弟他妹,咧嘴笑。

駱筠修、駱韻瑩沖過來熱情地抱住駱筠文,駱筠文小小的胸膛受到兩次撞擊,他淡淡的眉頭攏到一起,想起了不愉快的記憶,想跟他弟他妹說下次不要枕他胸口睡覺,他會不舒服,做超級可怕的噩夢。

駱謙注意到大兒子今兒情緒不太對勁,就用邊角料做一個木(木倉)給他,兄妹倆跑過來找大兒子,他恰好做好了木(木倉),遞給大兒子。

駱筠文超級開心攥緊木(木倉),舉臂高呼,帶他弟他妹玩警察抓小偷的游戲,忘了他要跟他弟他妹說什麽。

整個早晨,路過的行人總能聽到他們家孩子的笑聲。

吃了早飯,駱謙到鎮上幹活,李謠舀一茶缸蠶豆,倒進簸箕裏,叫修子、瑩子把生蟲的蠶豆挑出來,下午,她給他們炸蠶豆,在上面撒一層糖。

兄妹倆一聽有好吃的,果斷抛棄他們大哥,各自搬椅子跑過來,坐下來,努力尋找壞蠶豆。

駱筠文搬椅子過去,被李謠拉住。

李謠牽駱筠文進屋,蹲下來說:“文子,你說話,媽媽能夠馬上回答你,是不是證明媽媽已經好了?”

駱筠文眼睛彎彎點頭,大聲說:“是。”

“爸爸媽媽都愛你,你是不是也愛爸爸媽媽?”李謠問。

“愛,最愛媽媽。”駱筠文撲進李謠懷裏。

李謠的心被重重地撞擊,修子、瑩子是最愛她的,在長達12年的歲月裏得到印證,文子呢,他和丈夫的關系最好,李謠一直認為文子最愛他爸爸。

親口聽到大兒子說最愛她,李謠震驚,心裏蔓延一股難以言說的酸澀。

“那……你在外邊遇到了什麽,可以像跟你爸爸談心一樣,跟媽媽談心嗎?”李謠音調兒不穩。

“可是,爸爸說媽媽和瑩子是女孩子,需要男子漢保護,男子漢不會拿狗屁竈事髒女孩子耳朵。”駱筠文撓頭,他跟爸爸說的事都是爸爸嘴中的狗屁竈事,跟媽媽說,媽媽從漂漂亮亮的媽媽變成了有味道的媽媽。

李謠都不知道駱謙在她眼皮底下這樣教她兒子。

“還有竹子,她還在吃奶,拉臭臭,嗯……她也是女孩子,我們家有三個女孩子。”小妹是個有味道的妹妹,誰讓她是媽媽生的呢,駱筠文勉強把她歸為女孩子。

李謠:“……”

她突然想笑。

“如果媽媽想聽呢?”

他不喜歡媽媽剛剛的情緒,他喜歡現在的媽媽,聲音裏都帶着笑容。

诶,駱筠文人不大,憂心嘆氣的模樣和他爸一模一樣,有味道的媽媽就有味道吧,他不要不開心的媽媽。

“好。”駱筠文答應。

李謠還惦記着大兒子驚醒時說的話,問:“文子,你二嬸嬸打過你?”

“她騙瑩子羊屎蛋是糖,叫瑩子撿起來吃,我說不是,二嬸嬸騙人,她踩羊屎蛋,脫鞋打我嘴,好多人笑。我告訴爸爸,爸爸帶我過河找二嬸嬸的弟弟,二嬸嬸的弟弟帶我和爸爸到供銷社,給我買了一雙球鞋,一大包奶糖,送我和爸爸回來,接二嬸嬸回娘家。”駱筠文趴到李謠耳畔說,“爸爸偷偷告訴我,二嬸嬸的弟弟是她大伯的兒子,過繼給她爹的,她弟弟要回到他原來的家,叫二嬸嬸把她爹娘接回家養。爸爸說的太多,我忘了,反正就是二嬸嬸害怕爸爸,不敢惹我們。”

沒過多久,二嬸嬸不知道咋滴,蹲個茅房,能把木板踩斷掉進坑裏,大人們特別着急撈二嬸嬸。

大人們為什麽不笑?

為什麽二嬸嬸打他,大人們笑的那麽開心?

駱筠文不懂。

但是他注意到了,那些笑話他的人找爸爸打東西,爸爸說沒空,他們找其他伯伯打,過了不久抱怨伯伯們坑人,要的手工費還比爸爸多。

駱筠文就好開心。

“媽,我去幫我妹和我弟。”和弟妹分開這麽長時間,駱筠文心裏總覺得缺了什麽。

駱筠文搬椅子跑出去,駱筠修、駱韻瑩大喊:“哥,快來。”

駱筠文:“來了。”

兄妹仨湊到一塊兒商量下午到村長家喊上小夥伴到村支書家玩,村支書家旁邊有一個年代久遠、無人住的宅子,路邊有一垛柴火堆,孩子們愛到那裏捉迷藏。

“你仨沒出去玩呀。”說的話是村支書駱清亮的兒媳婦顧娟,上個月被調到計生辦上班,她丈夫叫駱言輝,在鎮上派出所上班,村長駱清喜的小兒子駱謹在言字輩裏排行十六,駱言輝排行十四。

孩子們叫她十四嬸:“十四嬸,我們下午找墨墨玩。”

駱驚墨是顧娟的大兒子,和駱筠文差不多大。按理說顧娟和駱言輝的大兒子應該比駱筠文大上三四歲,為什麽差不多大呢,因為兩人一開始訂親對象不是彼此,都在結婚的節骨眼上被對方請求推遲結婚日期。總之,他們有難言之隐,你不同意,想要逼死他們,婚期一推再推,駱言輝家、顧娟家看出了對方不打算結婚,提出解除婚約,對方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到處散布駱言輝家、顧娟家拖了幾年才悔婚,不地道,問駱言輝家、顧娟家要錢,帶兄弟姐妹上門鬧事,轉頭,駱言輝的訂婚對象和顧娟的訂婚對象領了結婚證。

他倆婚後五個月生下孩子。

懂得都懂。

大夥兒掉頭罵駱言輝和顧娟的訂婚對象,熱情地撮合駱言輝和顧娟,駱言輝和顧娟也存了賭氣的心思結婚。

兩人婚後第一年經常拌嘴,顧娟七天有三天回娘家住,自打生下駱驚墨,顧娟不能經常回娘家住,駱言輝不好丢下娘倆繼續住值班室,兩人在家裏擡頭不見低頭見,磕磕絆絆相處,慢慢的處出了感情。

現在兩人感情好的不得了,從顧娟一個鎮上姑娘有時間就陪駱言輝回村可以看出來,要知道剛結婚那年,顧娟過節日才回來吃一頓飯,絕不留下睡一夜。還可以從顧娟光彩照人的臉上看出來她日子過得舒心,說話都充滿了活力和笑意。

她笑着叫兄妹仨趕快找墨墨,現在去,還能問他們十四伯要米花,下午去,可能就沒了。

駱筠文仰起小臉,笑說:“沒事,我下午帶蠶豆花給墨墨吃。”

“嬸嬸替墨墨謝謝文子。”

“不謝。”

顧娟每次和駱謙、李謠的孩子說話,回回驚訝,他倆的孩子和她接觸到的孩子完全不一樣,不會惹人煩,還會讓人打心眼裏喜歡。

尤其是文子,和文子聊天,顧娟感受到他是一個溫暖又大氣的孩子。

顧娟不受控制蹲下來和他們聊天,聽到奶娃子哇哇大哭,她猛然想起她找李謠有事。

顧娟和三個孩子揮手,推門,李謠正好開門,把換下來的尿布放到外邊的盆裏。

“嫂子。”李謠側身。

顧娟走進來,進屋就看睜開眼睛動嘴巴的姐弟倆,李謠遞給她一杯茶,顧娟坐下來,說:“謠妹,二四哪天有時間,你叫二四帶你到鎮上醫院結紮,就是上環,醫生給你開的證明,你保管好,我們都是看證明做登記的,你沒有證明,要強制帶你上醫院再做一次結紮。”

“好。”李謠攥衣角。

“你莫害怕,上面來的幹部說當天上完,當天就可以幹活,什麽感覺都沒有。”話雖是這麽說,顧娟至今沒去上環。身邊上了環的同事都說好得很,但是顧娟還是害怕,再害怕也得上,除非她不想要工作了。

李謠不想上環,害怕像上輩子那樣患上炎症。

“嗐,暫時不提這個。我聽清喜叔說你家要買磚起三間房,說是到時候咱四家一塊兒買磚,你跟二四得長點心,嫂子沒有挑撥你家和那三家,”顧娟放下茶缸,坐到床框上,挨着李謠,“言輝陪我回來,路過你公婆家,你嫂子逼你公婆交出錢,他們三家分,你公婆說沒錢,還欠了別人一些錢,你嫂子不信,進屋翻,六個人翻,愣是沒有翻到錢,他們就罵你公婆把錢全給了二四。你家起房子,我估計……”她嫁過來那年,駱謙的哥嫂找駱謙鬧,具體不知道背着駱謙怎麽着了李謠,駱謙一氣之下把他給他哥嫂打的家具全劈成了柴火,連門都給卸下來劈成木塊,鍋都給砸了拳頭大的洞,那可是冬天,那三家沒地方睡,沒門沒窗,連鍋都不能用,也沒敢着駱謙麻煩。

從那之後,顧娟每回回村,婆婆、妯娌和她唠嗑,都說駱謙哥嫂怎麽着駱清河、杜梅,沒聽說他們惹駱謙、李謠。

顧娟尋思他哥他嫂子怕了駱謙,不敢惹駱謙,就去逼自個兒爹娘。

“我估計他們不敢找駱謙和你鬧,找你公婆鬧,往死裏逼你公婆,你公婆要是頂不住,有可能找你和駱謙借錢,安撫那三家。”

李謠頭疼她公婆,人是挺好的,閑下來沒事過來幫她搭把手,但是他們在處理三個兒子的問題上特別拎不清,李謠真的弄不懂他們心裏到底怎麽想的。

“你坐月子不出門,不清楚一些事情,我幹脆跟你說了。那個駱清池,一點沒有做長輩的樣子,我公公、清喜叔教訓那三家,駱清池拿火棍敲瓷盆,喊如果沒有你公婆幫駱謙照顧家,二四能出去賺錢嘛,要他說,二四攢的家底得分成四份,你們四家一人一份,我瞧的出來,那三家心動了。”有的話顧娟不方便說,就是駱清池說出這些不着調的話,駱謙爹娘說不能夠這麽算,氣場太弱,一點沒有說服力,反而讓那三家理直氣壯認為就應該這麽分。

“就說到這裏,有時間繼續聊。”顧娟不讓李謠送,開門出去。

這回她注意到院子裏擺放成型的上下鋪,跟她睡過的上下鋪不一樣。

顧娟走過去瞧,下鋪床大,上鋪床小,梯子是傾斜的,每一個臺階非常寬,诶呦,七個臺階,七個抽屜,這玩意做的怪精巧的。

駱韻瑩蹬蹬蹬跑過來,倏然挺直小胸脯:“四四嬸,爸媽家大妹滴。”

爬梯豎直,還硌腳,顧娟上學工作那會兒睡上鋪,上去了就不願意下來,下來了就不想上去。

當初她睡的床要和駱謙打的一樣,她至于每天循環經歷幾回痛苦的事嘛。

“瑩子的床真好。”顧娟羨慕說。

“嗯嗯。”駱韻瑩重重點頭,噠噠噠跑回去接着撿壞蠶豆。

顧娟看到駱韻瑩,想到她剛滿一周歲的小女兒。

駱謙打上下鋪,顯然給三個孩子睡的,她家有兩個孩子,要不要打一個上下鋪放到鎮上,休息天接孩子到鎮上,哥哥睡上面,妹妹睡下面,關鍵這床不占地方,抽屜還可以放東西。

顧娟怎麽出來,又怎麽進去:“謠妹,我怕是不能等到二四回來。二四回來,你跟二四說照着這個樣子,給我家打一個上下鋪。”

“好,嫂子。”李謠應道。

“就這麽說了啊。”這次顧娟真的走了。

她人在家裏坐月子,幫丈夫接了兩單生意。

李謠想想就想笑。

她把鋼中鍋端下來,把茶壺放到爐子上,端鋼中鍋出去,用鋼中鍋裏的開水洗衣服和尿布。

李謠晾曬衣服和尿布,轉身瞧見組裝好了的床,屋檐底下孩子夠不到的地方挂着防蛀蟲粉末,昨天她還沒看到,她猜丈夫今天給床刷上了防蛀的藥粉。

看來給陸小夢打的床快完工了。

話又說回來,李謠看到半成品床,理解顧娟為啥火急火燎要丈夫打床。

這樣的床,她上輩子見過,但是對于鎮上的人來說,是第一次見,格外的稀罕。

杜梅今天沒過來,李謠炖了魚湯,奢侈的做了四碗米飯。

飯後,三個孩子午睡,李謠給他們做炸蠶豆,一半撒白糖,一半撒鹽和辣椒面。

三個孩子起床,第一時間跑到鍋屋,拿小木碗扒拉一些炸蠶豆:“媽,我們出去玩了。”

“嗯。”

李謠自己在家裏琢磨顧娟說的話,還真叫她琢磨出她和丈夫沒有意識到的問題。

“媽,我們回來了。”

李謠走到窗前,駱謙一只手摟住駱韻瑩,一只手扶車把,駱筠文、駱筠修坐在後面抱着駱謙,他們看到了李謠,露出一排大白牙。

李謠想說駱謙怎麽這麽早回來,留意到落山的太陽,她才意識到她足足發了四個小時呆。

駱謙載着孩子們在院子裏轉圈,陪孩子們玩一會兒,把孩子們放下來。

他從車籃裏夠籃球,打開窗戶交給李謠保管。

院子西南角有一棵老槐樹,駱謙用鐵絲圈一個圓圈,匝在樹腰上,還在圓圈上圍了一個網。

駱謙用身體擋住孩子們的視線,“啵,” 迅速離開李謠的唇,閃離之前,指尖頂着籃球,跳躍投籃。

“哇!”三個孩子連連驚叫。雖然他們不知道爸爸手裏的東西是什麽,但是看到那個東西落到圓圈裏,莫名的興奮。

“文子,帶弟弟妹妹玩籃球,爸爸有事跟媽媽談。”

駱筠文激動的小手顫抖接過籃球,駱謙又打開了被李謠關上的窗戶,他趴到窗臺上,興奮說:“我跟小馬的叔叔去市裏,他帶我進空軍退休幹部大院,裏面都在搞裝修,小馬叔叔跟幹部商量怎麽打家具,我閑着沒事看怎麽排水管、怎麽排電線,可能幾個退休幹部看我最閑,抓我去籃球場打籃球,打完了籃球,已經住進新房的退休幹部帶我到他家洗把臉,他們家打的家具全是成套的,我從來沒有見過,不像我們這邊師傅打的,那個看着和氣的退休幹部說從閩南請來的師傅打的,還帶我參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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