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上大隊部登記戶口那次不算, 這次才算李謠走進久遠的記憶,土疙瘩路, 低矮的茅草屋, ‘潦草’的院子,偶爾出現亮眼的紅磚瓦房,模糊的記憶逐漸清晰, 黑白的記憶有了色彩。
“媽。”
李謠扭頭, 伸手牽孩子。駱筠文擡起肉乎乎的手,差一點點挨到李謠,他收回手咯咯笑跑開,駱筠修、駱韻瑩跟他們大哥學, 逗媽媽玩。
李謠。
這啥破孩子。
李謠笑出了聲音,三個孩子跑到前面,喊他們媽媽快點。
“來了。”李謠加快速度。
到了人多的地方,三個孩子停下來等李謠, 李謠牽駱筠修、駱韻瑩, 駱筠文牽駱韻瑩。
“謠妹,過來, 我這裏石頭,站石頭上看。”駱言強朝李謠招手。
“強子哥,我也想站石頭上看, 你咋不讓我站。”跟駱言強混的二流子嘿嘿打趣。
“邊去,有你啥事。”駱言強抽二流子後腦勺。
二流子也不怒, 跟駱言強大剌剌說渾話, 最後還帶上李謠:“是吧, 謠妹兒?”
“強子哥, 人嘞。”二流子踢土疙瘩問。
“人你娘, 你他娘給我閉嘴。”駱言強怒推二流子,站到石頭上看駱清海和葛娣打架,葛娣咬駱清海耳朵,血沫從她嘴裏冒出來,駱清海薅葛娣的頭發。
駱清海的兒子、兒媳過來幫駱清海,別看葛娣的兒子、兒媳叫嚣的最厲害,真刀真(木倉)幹,他們比誰躲的都快。
駱清亮、駱清喜聞訊趕來,喊人把他們拉開,駱清海的耳朵看着像是被葛娣撕裂,駱清亮叫駱清海的兩個兒子架着駱清海到大隊部醫院,駱清亮也跟了過去,駱清喜留了下來了解駱清海和葛娣為啥幹架。
葛娣的小兒子駱小勝不知道從哪裏竄出來,哇哇的哭:“我家樹跟我爺我奶一個年齡,看着這樹,就像看到我爺我奶,駱清海不吱聲砍了兩棵樹。”
駱清喜讓他閉嘴,駱小勝越哭越起勁,駱清喜吼:“六幾年種的樹,你去找,找一個六幾年出生,蹦出一個你這麽大孫子的人。”
駱小勝閉上嘴巴轉身就跑。
周小鳳站出來從葛娣、老頭老太喊駱清海、駱清川扒駱謙家的院牆說起,兩窩壞人被駱謙教訓了,起了內讧,駱清海砍四房的樹,葛娣、老頭老太到地裏看駱清海有沒有移小路埂,占他們的地,駱清海沒移小路埂,他們倒好,把小路埂移到駱清海家的地裏。
“一個個都是吃飽了飯沒事做,撐得慌。”要駱清喜說,兩家活該,這事他不管了。
葛娣坐在地上蹬腿哭:“清池啊,你快點回來,你再不回來,我們娘幾個被你兄弟侄子欺負死了。”
“看啥看,家裏沒活是吧。”駱清喜一瞪眼,大夥兒笑嘿嘿散開。
“駱言強,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你下地拔草是好事,你把草扔到我家地裏,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你說,我聽着。”駱清喜正要找駱言強,正好這小子撞上來。
人群散開,駱言強終于找到李謠,他要追人,駱清喜喊他,駱言強不鳥他,自顧自走,駱清喜說起地裏草的事,駱言強一怔,暗道壞事,他趕緊跑。
“你給我站住。”駱清喜撿一根棍子,追駱言強滿村跑。
李謠帶三個孩子回家,駱謙正在幹活,李謠幫他扶木料,唠四房和大房的破事,三個孩子本來在院子裏摔瓶蓋,駱清喜追駱言強從他們家門前經過兩趟,三個孩子跑到大門口,蹲下來摔瓶蓋,駱言強每次狼狽出現,他們的手肘抵着膝蓋,肉乎乎的小手捧臉,咧嘴笑。
李謠喊兄妹仨洗手吃飯,三個孩子噠噠跑進來洗手,李謠給兄妹仨擦手:“傻樂啥?”
“嘿嘿。”兄妹仨咧嘴。
李謠:“……”
李謠妥協,帶他們進屋。
飯後,李謠給駱韻瑩洗澡,駱謙又做了一會兒活,估摸鋼中鍋裏的水該熱了,喊兄弟倆到堂屋洗澡,他倒好水,叫兄弟倆先玩着,他接着刷防蛀粉,完工,他拿老絲瓜瓤進去給兄弟倆搓泥。
駱謙撸起袖子彎腰逮兄弟倆,駱筠文忽然站起來,摟住駱謙的脖子:“爸爸,駱言強不是好人。”
駱筠修放下腳,爬起來“嗯嗯”使勁點頭。
駱筠文學駱言強說話,駱筠修學二流子說話,駱謙把兄弟倆按進水裏,咯叽兄弟倆肚皮,兄弟倆嘎嘎笑,駱謙趁着兄弟倆身體酸軟,火速給兄弟倆搓泥,把兄弟倆拎出來說:“你們不是喜歡墨墨的哨子嘛,爸爸抽時間到鎮上,給你們兄妹仨一人買一個。”
兄弟倆拿毛巾給彼此擦頭發,聞言,蹦起來大叫:“爸爸好。”
李謠拿衣服過來:“爸爸好,難道媽媽就不好?”
“媽媽更好。”兄弟倆接過衣服自己穿,李謠沖駱謙挑眉,牽兩個兒子回屋睡覺。
三個大點的孩子睡的跟小豬似的,駱謙進屋,李謠喂姐姐,弟弟睜着圓溜溜的眼睛不知道看啥,駱謙沖好了奶粉,把小兒子抱到外側,盤腿坐直喂他,這小子捏緊拳頭使勁吃奶。
駱謙摸他結實不少的胳膊:“我明天到鎮上買兩罐奶粉回來,順便把銀镯子熔了。”
“嗯。”李謠看他,“駱清喜沒打過你小叔,現在追着駱言強打,我看駱言強比你小叔更壞。”
駱言強跟二流子混,跟他沒有什麽交集,駱謙只知道他渾,聽到一些他和誰不清不楚的風言風語,沒人信,駱言強就是一只瘌(/)蛤(/)蟆,吃不到天鵝肉,駱謙就當笑話聽。
今天他知道駱言強口花花,他不是渾,他是惡到骨子裏。
李謠察覺到駱謙厭惡駱言強,她假裝随口一提:“青青媽那麽困難,都種了幾窪菜,留着過冬吃,我回來經過駱言強家的菜地,他家菜地啥也沒有,他和李小葉冬天吃啥,沒得吃,他會不會動邪念,偷大家夥的菜?”
“你說的有道理。”就算李謠不提,駱謙已經開始提防駱言強和他二流子兄弟們。
李謠了解駱謙,只要駱謙對駱言強有戒心,就一定關注駱言強的動向。
如果駱言強有什麽異常,駱謙早早的想對策,搶先弄駱言強。
李謠豎着抱駱韻竹,拍奶嗝,把了尿,把她抱起來放到床裏面。
駱謙抱駱筠景出去把尿,把駱筠景放到李謠身邊,出去洗了奶壺,進屋睡覺。
李謠醒來,床上只有她和兩個奶娃子,她開門出去,隔壁鄰居隔着院牆吆喝:“謠妹,二四帶你家三個孩子去鎮上了,二四叫我跟你說一聲。”
“曉得了,謝謝嫂子。”李謠回道。
上午有幾個人買菜種子,跟她說駱清海的耳朵被縫了七針,陸二蘭找葛娣鬧,老頭老太躲屋裏不敢出來,生怕陸二蘭找他們給駱清海做主。
“駱清海和駱清池可是親兄弟,兩家鬧得快要反目成仇了。”她們感慨一句,拿種子離開。
周小鳳今天才聽兒媳婦說好多人買洋白菜種子,當天買,當天種,她過來找李謠:“謠妹,趕緊的,給我拿兩袋洋白菜種子,給你錢。”
李謠接錢,拿菜種子給她,周小鳳拿了菜種子出了院門,又折回來,看了一眼院子外邊,趴在李謠耳邊說:“你婆婆不買菜種子,有原因,大房、四房、二四哥嫂不買菜種子,也沒啥,以前每家每戶不是留了菜種子嗎?他們種呗,他們也不種,在菜地種紅薯。”
“這事,你心裏有個數,我回了啊。”
李謠拉住周小鳳:“二嬸,我發現駱言強家菜地裏啥也沒有,他家平時不吃菜呀?”
“大房、四房、二四哥嫂家的菜地裏還有以前種的菜,能吃上一陣子,駱言強家菜地裏啥也沒有,他想幹啥。”周小鳳回家把菜種子交給兒媳婦,找駱言強嫂子唠嗑。
駱言強嫂子坐不住,跑到菜地裏看,正好抓住兩個小毛賊,不僅偷她種的菜,還刨她剛撒上菜種子的地。
駱言強嫂子撿土疙瘩砸兩個小毛賊:“來人啊,抓賊了,快來人啊。”
“大嫂,你別喊,信我的,你從今往後手縫大,送出去的越多,收獲的福氣就越多,将來你兒子一定到省裏當官。”駱言強拖鋤頭躲閃。
“欸吸,大嫂,長嫂如母,在我眼中你就是我親娘,我能害我親娘?我不讓李小葉種菜,寧願背上不好聽的名聲摘你家菜,都是為了你好,為了我大侄子好,你信我。”駱言強急死了,不能理解他大嫂為什麽不相信他。
看駱言強的神情不像撒謊,駱言強大嫂險些信了,當她看到被駱言強刨的亂七八糟的地,怒拔圈菜園子的棍子抽他:“為我好,你毀我菜地,菜種子是我花錢買的。”
“駱謙哪弄的菜種子,你知道嗎?不知道,你也敢買,還敢種,真不怕吃死人?”
“什麽洋白菜,什麽空心菜,什麽長菜苔的小青菜,啥玩意,老子混了這麽多年,就沒聽說過,他肯定弄了連他都不知道的黑心菜種子賣給你們,你們千萬別上當,趕緊把菜種子弄走。”
駱言強大聲說,說完就溜,李小葉拎籃子跟上,要不是陸小夢吃過洋白菜,駱言強大嫂就信了駱言強說的鬼話,她抓住棍子邊跑邊喊,喊人幫忙按住駱言強,她掏駱言強的口袋,掏一把錢出來,她抽五塊錢,給駱言強留下六分錢。
駱言強大嫂到駱清喜家找何英:“駱言強說他沒聽過洋白菜,洋白菜就是黑心菜,咱不能吃。”她抱着肚子笑,“他整天跟人吹牛他到鎮上喝牛肉湯,其實吧,他躲到溝南邊的壩翻上睡一覺,鎮上他都沒去過幾次,竟然口氣那麽大跟我說話。”
“嬸子,我跟你說,現在沒人抓搞封建的人,駱言強這小子開始搞起了迷信,說他給我算了一卦,我手縫大,我兒子能當大官。我兒子能念完初中,我就阿彌陀佛了,還當大官,誰信他,誰就是大傻子。”說完,駱言強嫂子跟何英借鋤頭,她到地裏把駱言強刨的坑埋上。
駱言強嫂子離開,何英找張霞、王玉蘭,張霞、王玉蘭又去找其他人。
一上午,村裏人全知道駱言強牛皮吹破了,還知道駱言強成了一個神棍。
駱謙載三個孩子回村,就聽說這事。
他回去學給李謠聽。
“咱家賣種子,又沒有妨礙他,他這樣做,對他有啥好處?”李謠不懂。
“有些人,天生看不得人好。咱家賣種子,每天都有一兩塊錢賺頭,他沒有能耐每天淨賺一兩塊錢,就想辦法搞黃我們的種子店。”駱謙拎兩罐奶粉,一兜水果糕點罐頭進屋,“除了這個,就沒法解釋駱言強為啥這樣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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