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駱筠文推門, 小身體從門縫裏閃進去,踩椅子趴床框上, 小妹、小弟的小拳頭舉到頭頂, 睡的香甜,他跳下椅子,抱籃球出去。

“文子。”好多孩子歡呼, 追駱筠文跑, 駱筠修也在中間,等到了大路上,他吹哨子,組織小夥伴有秩序摸籃球, 駱韻瑩把亂了的頭發扒拉到一邊,拿起哨子“噗——噗——”吹,哨子沒吹響,倒是噴出了不少口水, 她絲毫沒有意識到她跟她二哥不一樣, 玩的不亦樂乎。

周小鳳兒媳婦王秋華接手燒鍋,李謠進屋看了一眼兩個奶娃子, 又出去,把駱謙叫到一旁:“二嬸拎來一塊鹹肉,張霞嬸子端來一盆豆芽, 何英嬸子拿來三塊豬血,咱們要不要到老宅拎一只公雞?叫爹娘過來吃飯。”

駱謙同意, 他剛要過去聊天, 瞥見他小叔的小兒子駱小勝在他家院子門口打轉, 鬼頭鬼腦伸頭往裏看。駱謙整個人頓時不好了, 拉李謠的袖子, 叫李謠朝門口看。

“謠妹,你信不信飯菜做的差不多了,我爺我奶拖家帶口、帶幾十張嘴來,我大伯、大嬸子端空碗帶雙筷子來,就欺負我們輩分低,不能當衆撂他們臉色,”李謠一愣,駱謙輕彈她額頭,“找二嬸,二嬸絕對知道怎麽對付他們。”

李謠點頭,把周小鳳叫到一旁:“二嬸,我剛看到駱小勝。”

周小鳳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一窩惡心人的玩意。”

她咬着牙根咒罵,每回她娘家來人,不是駱清池就是駱小勝在她家門口走來走去,快吃飯,駱清池、駱小勝消失,沒過多久,老頭老太帶幾十張嘴上桌,緊接着,駱清海、陸二蘭比他們稍微“強”一點,自帶碗筷上桌。

“清川,你騎二四的車過河到範大力家買一桶散酒。”周小鳳喜氣洋洋說。

她爹她娘拉駱清川,不讓駱清川花錢,駱清川掙脫兩人推洋車跑出去,周小鳳跟了出去,秒變臉,喊住駱清川:“走,到大房、四房家搬米面,有肉拿肉,沒肉,就到他們家菜地砍菜,拿麻袋去砍菜。他們不是想占便宜嘛,我讓他們占個夠。”

駱清川聞言,就知道大房、四房又要來惡心人。他拍洋車後座和二八杠:“去大哥、四弟家馱糧食咯。”

躲起來的駱小勝撒腿就跑,回家通風報信。

李謠出門沒看到駱清川、周小鳳,她去老宅的時候路過駱清池家,正巧看到駱清川、周小鳳敲門,裏面的人死活不開門,兩口子說去菜地,門“咣當”一下被打開,跑出來一群人攔着不讓兩人走,也不讓兩人進屋。

李謠聽了一耳朵,直到周小鳳放話誰讓她在娘家人面前丢了面子,她不僅扛糧食,還要砍完菜地裏的菜,全讓她娘帶走,可把老頭老太、葛娣一家吓死了,李謠才離開。

李謠到了老宅,駱清河坐在門口劈竹篾,杜梅坐在院子裏拆被面,看到李謠,杜梅進屋拿凳子給李謠,李謠擺手:“娘,我不坐,你別忙活。二伯給駱謙接一個活,又招來了那麽多人買種子,駱謙留親家吃飯,想殺一只雞招待人家。”

杜梅放下凳子,拿棍子把三只公雞趕進雞圈裏,三兩下抓住一只公雞,拿稻草綁住公雞的腿,遞給李謠。

“娘,你跟爹跟我一起過去,跟大家夥聊聊天,飯一會兒就好了。”李謠說。

“你先回,我跟你爹過一會兒過去。”

李謠拎雞離開,杜梅把凳子放回屋裏,出來坐到竹席上:“我說憨子慫恿老四跟駱清川家親,你還不信,你瞧瞧,言木、二林、三森沒吃她家一口雞肉,周小鳳娘家吃了她一整只雞。”

“你別憨子憨子叫,讓老四聽見,又跟你鬧別扭。”杜梅氣的臉鐵青,駱清河一直低頭劈竹篾,沒瞧見,繼續說,“老四要不是看你我的面子,早就跟老大、老二、老三老死不相往來,現在還來往,你就知足吧,別整天想有的沒的。”

“別人睡憨子,憨子敢跟老四告狀嗎?秀秀的傻子弟弟還沒睡,憨子就跟老四告狀,我看她就是欺負言木、二林、三森脾氣好,往死裏欺負三家。我家老四也傻,被憨子牽着鼻子走,跟他三個哥哥鬧的差點不來往。”杜梅喊。

駱清河吓得差點劈到手,叫她小聲點,杜梅聲音小了些,路過她家門口的人仔細聽,還是能聽到,駱清河惱怒跺腳:“我不管你哪聽的妖語,說都不許說。”

“什麽71年發高燒燒壞了腦子,明明是她爹李正想當大隊支書,叫人睡她,把她睡出了毛病。你瞪我幹嘛,秀秀堂妹嫁到李家村,她堂妹的男人一不小心說漏了嘴。你也不想想,就李正那個德行,他能當大隊支書?一車的糧食翻進河裏,沒撈上來多少,人家還繼續選他當大隊支書,今年,人家又選他當村長。人家憑啥選他,還不是他手裏有一些人睡他女兒的把柄。”

“閉嘴。”駱清河猛地站起來,踹飛板凳。

杜梅一個顫抖。她看家裏只剩下兩只公雞,啥也沒有,空曠的很,跟以前沒法比,掉眼淚恨恨說:“我就說,我還要跟老四說。”

“當年老四媳婦的幺弟還沒死,那娃眼裏容不得沙子,他能看他姐被人糟蹋,你聽人說話,能不能長點腦子。”杜梅說的話,駱清河一個字都不信。不說老四媳婦的幺弟,就說老四,他一有時間就過河,能覺察不到老四媳婦是不是發燒燒傻的?

“那娃就是被憨子克死的,多好的娃……”

“想不想過。”駱清河一把掀飛棉被。

杜梅胸口劇烈起伏,狠瞪駱清河,駱清河眼珠子猩紅看她,杜梅有些害怕,慌忙離開。

一成二功三喜問駱謙家狗崽子要籃球、哨子,狗崽子帶村裏的孩子狠狠的嘲笑她家窮,買不起籃球和哨子。周秀秀操起棍,指揮兒子閨女把狗崽子騙過來,狗崽子就在門口玩,不來,周秀秀拿野貓出氣,野貓跑的快,她沒追上,氣的她破口大罵。

她看到杜梅,丢掉棍子:“遭天打雷劈了吧。當初我咋說的,你偏心,把我家大人和孩子不當人,把那傻子當成少奶奶,伺候傻子生的孩子,比伺候你死鬼爹娘還用心,現在咋樣,孫子不是親孫子,是別人的種,兒子不跟你親,跟你妯娌親,活該。你死了,我是不會管你,老二、老三家也不管你,指望你心肝寶貝老兒子管你吧,啊。”

杜梅身子晃了晃。

“奶,爸爸叫我喊你和爺到我家吃飯。”

“杜奶奶,你快點哦。”

周秀秀手癢癢,駱清亮的孫子駱驚墨也在,駱清喜的孫子也在,她要打那仨狗崽子,摘掉狗崽子脖子上的狗鏈子,哦不,戴到她家孩子脖子上就是哨子,駱驚墨跟駱清亮、駱清喜告狀,駱謙揍她和她男人,駱清亮、駱清喜可能坐視不理,周秀秀猶豫了。

兄妹仨帶領小夥伴呼呼跑到老宅叫駱清河。

圍着駱清河蹦蹦跳跳。

駱清河被孩子們簇擁走,他們到了駱謙家,杜梅臉上挂着笑容,爽利地搬板凳。

駱清河看杜梅這樣,理所當然認為杜梅想開了,打消了跟老四說他娘的事。

“謠妹,我帶孩子到鍋屋吃飯,你上桌坐。”杜梅喊兄妹仨、村長村支書家的孩子跟她進鍋屋。

他家從來沒有這麽熱鬧過,駱筠文、駱筠修高興壞了,喊來爺奶,搬自己的椅子上桌吃飯,杜梅喊他倆,兄弟倆站在原地,無措看他爸。

駱韻瑩蹬蹬蹬跑向李謠,抱住李謠,把自己藏起來,不讓奶奶看見。

杜梅拽兄弟倆,兄弟倆乖乖放下椅子,跟奶奶走。

“文子、修子、墨墨、敬學,”駱敬學是駱清喜的孫子,駱謙喊,“過來幫我擡大桌子。”

“來了。”駱筠文、駱筠修抽出手,低頭胡亂抹眼睛,蹬蹬蹬跑過去。

駱驚墨、駱敬學看小夥伴都跑過去了,大膽地跑過去。

駱謙抱走稻草,露出大大的桌面。他拿抹布擦掉灰層,露出通體紅漆,雕刻了富貴吉祥的圖案。

他不是看了閩南師傅、蘇州師傅的工藝嘛,融合了當地特色,每天晚上幹這個活,配了十二把椅子,椅背雕刻“喜”字,打算過幾天找買家,看看有沒有人買,沒人買,他就留自己用。

他家孩子想上桌,卻懂事跟他娘走。

駱謙想到了他自己,小時候,家裏來了親戚,他大哥上桌,剩下的孩子到鍋屋吃飯,他偏要上桌,被他爹揍了一頓,他心裏可委屈了,飯都不吃,一直哭,又被他娘扒了褲子揍。

駱謙煩透了孩子不上桌的破規矩,沖動之下,亮出他藏的嚴嚴實實的桌椅。

這張桌子非常大,是他給大家庭準備的,來的親戚多,可以加兩個長凳子,完全坐的開。

“哇——”孩子們頭一回見這種桌子。

大人們也頭一回見。

這桌子老氣派,他們形容不了,總之,不是老農民用得起的東西。

“好小子,你還藏一手。”駱清亮、駱清喜幫忙搬桌子,順嘴調侃一下。

駱謙嘿笑:“托小馬的福,我見識到閩南師傅、蘇州師傅的工藝,回來手癢癢,就動手做了一個。”

駱清亮、駱清喜一頓,動作放輕柔,這張寶貝桌子立刻變成了稀世珍寶。

四個孩子抱住桌腿,哼哧哼哧出一分力。

餘下的人搬椅子和長凳,張霞、周小鳳又把飯菜端到大桌子上。

大家坐下來吃飯,吃出了滿漢全席的氣勢。

“梅子,你好福氣。”周小鳳娘老成精了,察覺出杜梅面上笑,心裏難受。她猜測杜梅不滿駱謙用新桌椅招待他們,就一個勁捧杜梅,希望驅散杜梅心裏的氣,別她離開後,找她家小鳳不痛快。

“是嗎?”她帶兄弟倆到鍋屋吃飯,四兒子不讓,她叫兄弟倆過來她這邊,四兒子牽兄弟倆走到憨子身邊坐下,不把她當成人看吶。

駱謙要是知道杜梅這樣想他,他肯定喊冤死了。

他了解他娘,怕客人吃的不好,他娘肯定給兄弟倆夾菜,不夾肉,就算夾菜,也不舍得夾豆芽這類菜。

四五歲的孩子肚子有多大,能吃多少菜。

既然他們吃不了多少,幹嘛不讓他們吃的痛快點。

所以,他就把孩子帶到自己身邊,每樣菜給孩子夾一點,也不夾多。

和駱謙想的一樣,孩子們沒吃多少,就吃飽了,爬下椅子,在院子裏摔瓶蓋子。

大人們吃到下午兩點才結束。

駱清亮、駱清喜請他們到自己家坐一會兒,下午四點多,拖拉機手拉家具和一車人離開。

駱謙帶兄妹仨打掃院子,李謠在屋裏喂孩子,孩子吃飽了,躺在床上不鬧人,她樂滋滋數錢。

李謠把錢碼好裝進鐵皮盒子裏,出門,正好看見屋檐下挂的葫蘆,她拍額頭,叫駱謙把葫蘆劈了,拿六個葫蘆瓢給他二嬸送去。

駱謙劈好了葫蘆,拎一串葫蘆瓢出門,送到他二嬸家。

回來的時候,他奶特意守在路上:“養孫子有什麽用,請外人吃香的喝辣的,都不喊他爺奶。”

“小叔家我堂兄弟太不孝,爺奶把他們拉扯長大,竟然不給爺奶吃肉,什麽人吶。”駱謙氣憤開罵。

李老太:“……”

“二四沒吃你一口飯,要說誰吃你的飯,只有大房和四房的孩子。”

路上的人笑哈哈說,李老太匆匆回家。

晚上,李謠、駱謙簡單做了飯,吃了飯,就帶孩子睡覺。

今晚,駱筠文、駱筠修比他妹黏人,不願意睡床尾,抱着小枕頭,拖着小薄被,走到李謠、駱謙的中間坐下,抿唇,睜着大大的眼睛看他倆。

“瑩子睡中間,你們睡瑩子兩邊好不好?”李謠跟兄弟倆商量。

“好。”駱韻瑩拍手。

兄弟倆火速放下枕頭、薄被,睡在駱韻瑩兩邊,駱韻瑩左手牽她二哥,右手牽她大哥,美的小腳丫子跳舞。

翌日清晨。

駱謙訂的瓦片、水泥河沙被送來了。

下午,駱清亮找拖拉機拉走顧娟要的上下鋪、書桌、桌椅。

駱謙借架車割兩車蘆葦回來,他從鎮上找人起房子,管中午一頓飯。

泥瓦匠起房子,駱謙在院子裏處理駱清川家的木頭,給駱清亮、駱清喜打門窗,打一整套他改良後的家具。

李謠賣種子,看孩子,兩人一起做午飯。

六天後吧,來買種子的人猛增,有人大老遠過來買種子,還有人過河過來買種子。

駱謙到縣裏找許仁民,他同事說他家裏有事請了三天假,駱謙跑到他家沒找到人,倒是見到許仁信和許仁惠,兩人聽到他找許仁民,咒罵許仁民怪物,滿臉的厭惡,惡心?駱謙離開,準備三天後來縣裏找許仁民,他馬不停蹄乘車到市裏,拉一麻袋種子回來。

他放下種子,又去地裏看菜。

陸小夢、駱謹帶兩個孩子回來,駱深明、駱深安下車就找兄妹仨、駱驚墨,駱謹得知駱謙在地裏,他回家跟他娘說一聲,騎車到地裏找駱謙,陸小夢留下來跟李謠說話。

“也不知道他們聽誰說二四打家具,都給畫設計圖,也不知道怎麽找到我和顧娟,我們哪天回村,叫我們幫他們問一下是不是真的。”聽的陸小夢一臉懵。

“設計圖”太高級,跟木匠完全不搭嘎。

鎮上的木匠聽說這事,紛紛對外說他們畫設計圖,陸小夢:呵呵。

果然她沒呵錯,他們畫的啥玩意,壓根看不出來啥是啥,一點也不立體。

“聽村長?村支書?二嬸娘家那頭人說的?”李謠猜測,因為他們看到駱謙畫的那張紙。

陸小夢:“!”

“都是自己家人啊,二四真能畫設計圖?”陸小夢從震驚到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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