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破曉時分, 這座小鎮忽然開始下起了雨。冬日裏的雨,來得又急又冷。淅淅瀝瀝,落在石板路上像珍珠一樣清脆。
今天的行程被迫中止, 但好在民宿院子裏的小亭子是個賞雨的閑适地方。
小院裏有好幾個這樣的亭子,裏面布有桌椅, 大概是都被雨困着出不去, 旅客們三三兩兩地坐在亭子裏閑聊打發時光。
有兩個和宋灼年紀相仿的人,應該也是趁着元旦假期來旅游的,他們叫了一圈, 最後來到秦昭寧他們待的那個小亭子裏。
為首的男生拍了拍棕色卷毛上的雨珠, 邀請道:“兩位,反正閑着也是閑着, 要不跟我們一起來玩桌游?”
“來嘛來嘛, 已經有四個人了。”他身後的女生探頭過來, 笑眯眯地說:“那兩個也是情侶。”
宋灼偏頭看了眼秦昭寧, 眼神詢問她的意見。
這場雨看起來沒有要停的趨勢, 秦昭寧點點頭:“好啊。”
她起身, 宋灼也跟着站起來, 拿起身邊的傘, 撐開遮在她頭頂。
兩個亭子之間只有幾步遠的距離,但雨不小。傘面将雨擋的嚴嚴實實, 絲毫沒落到秦昭寧身上。
院子裏另外兩對都是小情侶,邀請他們的兩人正在上大學, 另一對已經工作了, 二十六七歲。幾人聽說白塔寺很靈, 特意趁着元旦假期跑過來。
“本來打算今天去的, 結果睡醒外面就下大雨了。”年輕女生撐着腦袋抱怨, “天氣預報也沒說會有雨啊。”
她男朋友洗着牌,安慰了一句,然後道:“咱們玩國王游戲怎麽樣,正好六個人,抽七張牌出來,拿到大王的是國王。”
他按牌面順序取了七張牌出來,A算作1,往後是2到6和大王。
六個人一人抽一張,還剩一張是暗牌,誰也不能看,給拿到大王的的人。國王可以指定數字幾和幾做某些事。
第一輪發下來,“國王”是參加工作了的那對情侶裏的男生,他叫阿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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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兩都是情侶,也不好下什麽過分的指令。阿木想了想:“3號選擇在場任一個異性親吻臉頰。”
他女朋友叫蔣蝶,蔣蝶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牌,笑道:“我不是3號。”
幾個人面面相觑,最後都搖頭:“我也不是3號。”
阿木一愣,看向桌面上反扣着的那張暗牌:“是我啊,早知道說過分一點了。”
蔣蝶笑着打他:“正經一點。”
暗牌翻開,黑桃3正面朝上,阿木沒有忸怩,攬着女友的脖子,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小豐和茜茜年紀小,拍着桌吹口哨,氣氛烘托得很到位。
第二輪牌發下來,拿到國王的是茜茜。她眨眨眼:“2號和6號比賽扳手腕。”
“我是6號。”小豐将牌拿出來,往桌面環繞一圈,“讓我看看2號是哪個小倒黴蛋,我跟你們說,我在學校扳手腕大賽就沒輸過。”
其他人拿出來,都不是黑桃2。
秦昭寧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牌,挑了挑眉,正要将牌遞出去,宋灼忽然道:“我是2號。”
他将自己的牌反蓋着,沒亮出來。也沒人覺得在這種事上會作假,小豐轉了轉椅子,将胳膊支在桌子上,躍躍欲試:“來,哥們。”
手腕扣上,小豐嬉皮笑臉道:“放心,我待會兒放點水。”
他看起來就很結實,個頭高大,皮膚小麥色,像常運動健身的那一挂。
宋灼也有肌肉,但穿衣不顯,況且他又白,小豐更沒把他當成對手。
正想着要不要放點水,讓宋灼輸得沒那麽難看,茜茜一說開始,兩秒後,啪的一下,他的手臂被壓倒在了桌子上。
整個過程短暫得讓人來不及反應,宋灼就松開了手,禮貌地朝他點頭:“謝謝。”
小豐尴尬地脖子一紅,順坡下驢:“沒事沒事。”
阿木收牌洗牌,他接過宋灼遞過來的兩張看了看,不動聲色地挑了下眉,沒說什麽,混進牌堆裏。
幾輪下來,氣氛漸漸玩開,阿木征詢了其他人的意見,叫了一聽啤酒上來。
桌上的酒喝完,秦昭寧也沒被指到什麽過分的要求。她安心地劃着水,直到拿到黑桃A的宋灼被指到喝酒。
一直懶懶散散摸魚的秦昭寧眼尖地瞥了眼他的牌,不動聲色地拉住他的手腕,在桌子底下換了張牌。
她将牌扔出去,拿過一罐啤酒:“是我。”
咔滋一聲,易拉罐拉環被打開,啤酒的氣随之溢出來,接觸冷空氣瞬間變作白霧。秦昭寧捂了捂,正要拿起喝的時候,一只手從她手中拿走了易拉罐。
宋灼将啤酒放在跟前:“黑桃A在我這。”
他将牌放到桌上,指尖輕輕一推,上面赫然是黑桃A。
秦昭寧眉心輕擰,翻開自己那張,明明剛剛在桌下換了一次牌,可不知道為什麽這張又變成了她原來的那張牌。
她想問問宋灼是怎麽回事,只是手才從桌底下伸出去,就被攥住了指尖。
宋灼安撫地敲敲她的指節,擡頭道:“我酒精過敏,可以換一個嗎?”
他上身靠着椅背,模樣懶散,語氣不緊不慢地說出這句話,沒有絲毫不好意思。
拿到國王牌的阿木沒忍住多看了他兩眼,也沒為難,笑道:“說一個你跟在場的任何一個人有關的秘密。”
在場的人裏頭,宋灼唯一認識的就是秦昭寧了。他們沒有解釋,阿木自然而然地就認為兩人是情侶。
聽他這麽一問,秦昭寧也有些好奇宋灼有哪些秘密,跟她有關,而她還不知道。
收起之前的疑惑,她和其他人一樣,目光落在了宋灼身上。
他忽然偏頭看來,對上她的目光後,輕輕捏了捏她的指尖,問:“那麽好奇?”
秦昭寧眨了眨眼,态度不言而喻。
“跟你有關的秘密,”宋灼頓了頓,仔細回想,而後擡起眸直直看向她:“那次去畫室的公交車上,你睡着的時候,我親了你一下。”
話音甫一落下,茜茜和小豐尖叫着拍桌,甚至吹起了口哨。
秦昭寧被他們的聲音硬拉回神,餘光瞥了眼喝了酒有些興奮的其他人,抽出手,低聲道:“待會兒再找你算這個賬。”
宋灼眉心一跳,無奈地去碰她的手,卻毫不意外地被拍開了。
雨天,桌游,燒烤。
拉環打開時汽水呲的一下冒出來的泡,以及從不停斷的歡聲與笑語。
雨水被隔絕在亭子外,滴答滴答落在院子門口種着的野生櫻桃樹上。
茜茜做捧心狀感嘆:“還好今天下雨了,不然我和小豐現在肯定在白塔寺人擠人。”
“還是跟你們一起玩有意思。”小豐附和着遞過去一串烤肉串。
中午一起燒烤過後,雨也停了。阿木他們還要去白塔寺,茜茜小豐沒有車,想了想蹭他們的車一起過去。
窄窄的木質樓梯傳來腳步聲,一路走到走廊盡頭,秦昭寧拿房卡打開門進去,宋灼跟在後面。
關上門一轉身,就見秦昭寧坐在桌邊,手裏捧着一杯熱水,翹着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知道躲不過,宋灼認命地走到她正對的床邊坐下,乖巧認錯:“姐姐,我錯了。”
秦昭寧沒說話,将茶杯放回桌上。
宋灼來拉她的手,她故意擡高,挑着眉:“錯哪兒了?”
“不該偷親你。”宋灼眼裏帶着笑,表情卻故作嚴肅。
秦昭寧被這句話氣得夠嗆,起身撲過去掐着他脖子将他摁倒:“誰怪你這個了,我氣的明明是——”
她氣上了頭,一時忘了怎麽說,卡了一下殼才繼續晃着他脖子,怒氣沖沖地問:“你當時不是說不喜歡我嗎?不喜歡我你親我幹嘛?”
“去畫室的公交車上,我都沒想到,你那麽早就心懷不軌了。”
“你挺能憋啊宋灼,要不是那天剛好鬧了個烏龍,你是不是打算憋一輩子啊?”
她騎在他腰間,掐着他脖子的手沒怎麽用力,只是虛虛地環住,做做樣子。
宋灼眼裏的笑意都快藏不住,卻故作認真地問:“我當時有說過不喜歡你嗎?”
“你還狡辯?”
秦昭寧氣得牙癢癢,腮幫子鼓了鼓,四處看看沒有趁手的東西,忽然一俯身,拉開他的衣領,在他鎖骨處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
力道不大,只有微微痛感。宋灼喉結上下滾動,任由她咬。
直到等她撒完氣準備起身時,宋灼橫在她腰間的手臂忽然收緊,将人拉近,攬着她一翻身。天旋地轉,兩個人的位置調換過來,潔白的天花板映入眼簾,秦昭寧還沒反應過來,脖頸的皮膚忽然傳來輕微刺痛。
她眼睫一抖,下意識往後縮了縮,看向上方的宋灼。
白皙的脖頸上,一抹紅痕格外顯眼。宋灼擡手輕輕摩挲着,眼神晦暗不明。
秦昭寧無意瞥見他眼底的神色,一時間動都沒敢動。
但很快,宋灼輕輕笑了一下,垂眸認真道:“我沒說過不喜歡你,真的。”
秦昭寧這時候腦子開始慢慢轉動,在記憶裏搜尋。而後發現,宋灼好像真的沒有明确說過不喜歡她。
她故意挑刺:“那你承認你在吊着我了?”
宋灼被她壓在身下的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腰,被瞪了一眼後,才一臉無辜地看着她:“對啊,那個狗男人對姐姐虎視眈眈,秦嘉瑜又屢屢跑來警告我,我心裏沒底。”
他俯身湊近,唇瓣與她的唇只差毫分的距離,低着嗓音,一字一頓地慢慢道:“姐姐不會生我的氣吧?”
多茶的一句話,從宋灼嘴裏說出來,莫名地讓人生不起氣來。
秦昭寧一擡睫,對上他帶着幾分可憐的眸子,雖然明知道他在裝,卻還是心尖一顫。
她偏開頭,內心勸誡自己不要被迷惑。
可下一刻,宋灼抵着她的側颌将她的臉轉向他,似不經意地低頭,唇瓣擦過她的唇。
他仍舊是那副裝出來的綠茶模樣,低着聲音誘惑她:“姐姐生我氣了?”
紅唇癢癢麻麻的,秦昭寧沒有說話。
宋灼狀似沉思,然後一副舍生取義的表情:“姐姐別生我氣了,你想做什麽都可以,好不好?”
他邊說,邊握住秦昭寧的手,一路上擡搭在他的喉結處。
滾動的喉結讓秦昭寧驚得指尖一蜷,她對他這颠倒是非的能力佩服不已,又好氣又無奈地問:“你怎麽還一副吃了虧的樣子?”
宋灼喉間溢出一聲低低的笑,壓着腦袋碰了碰她的唇角:“沒有,喜歡姐姐,是我賺了。”
心底微不可計的不悅早就散了,他一服軟秦昭寧就沒了辦法。
拍拍他的手臂,秦昭寧想起身:“讓開,別壓着我了。”
宋灼順勢握住她的手腕,沒有起來,而是頗為認真地說:“姐姐,我還有個問題。”
“你說。”
“秦嘉瑜和我掉進河裏,你救誰。”
秦昭寧沒有絲毫猶豫:“救你。”
“那他呢?”
“淹死得了。”
宋灼輕輕地笑,繼續問:“那我和霍氏那個總裁,你選誰?”
這句話說得猶豫,秦昭寧和霍修予的婚約不僅僅是他們兩個人那麽簡單,背後關系着秦霍兩個家族。
一邊是他,一邊是龐大的公司,其實就算秦昭寧最後選了另一個,他也不會覺得難以接受。
只是心底,被掩藏得很深的,那份呼之欲出的期待,在告訴他,他是希望秦昭寧能選他的。
思緒糾結之際,秦昭寧忽然擡起手摸了摸他的額頭,蹙着眉認真道:“寶寶,咱們不跟狗男人比。”
那聲寶寶,從她嘴裏說出來,莫名地讓人心跳加速。
他弓起身,視線往下壓了壓,從她眼睛,慢慢下移,落到一張一合的紅唇上。
他聽到秦昭寧帶着笑卻很肯定的語氣說:“對自己有點信心行不行?你跟誰比我都選你。”
“跟誰比都選我?”
“嗯。”秦昭寧雙手搭在他肩上,“所以寶寶,我也有問題問你,你如實回答行不行?”
“你說。”
秦昭寧擡着下巴:“黑桃A是怎麽換到你手裏去的?”
她明明記得自己在桌下跟他換了牌,怎麽一轉手黑桃A還在他那兒?
宋灼眨眨眼,坦白道:“你扔牌之後去拿啤酒的時候,我從桌上換的。”
秦昭寧一噎,捏捏他的耳垂:“為什麽換過來?還坦白自己酒精過敏,不怕丢面子?”
這個年紀的少年好勝心普遍都很強,比如小豐,在扳手腕輸給宋灼之後,尴尬得脖子都紅了。
可偏偏宋灼能那麽淡定地說自己做不到。
“因為,”宋灼碰了碰她脖頸上的痕跡,“總不能因為逞強,讓姐姐做不想做的事吧?”
面子和驕傲都很重要,但無論哪一樣,都比不過她。
作者有話說:
秦嘉瑜:不是,你二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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