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街對面的那家理發店是個小店子, 這個點人不多,學徒很有自己的想法。秦嘉瑜一開始仔細說了要剪成什麽樣子,他點點頭比了個了解的手勢, 然後在兩道懷疑的目光下,給秦嘉瑜理了個寸頭。
秦昭寧差點沒笑瘋, 對上鏡子裏秦嘉瑜哀怨的眼神, 強行忍住了笑意,拍拍他的肩:“沒事,挺精神的。”
至少把有些犯困的她給看精神了。
不過他五官生得好, 平時的發型顯得矜貴, 忽然理了短短的板寸,整個人硬朗起來, 頗有一種陽光大男孩的感覺。
秦嘉瑜的車停在公司外面, 離這裏有十幾分鐘車程。沒再回去拿車, 秦昭寧送他回他自己的那間小公寓。
裏面一地狼藉, 地板上全是喝光的酒瓶。秦嘉瑜有些不好意思, 讓她等自己收拾完。
秦昭寧果斷拒絕了留下來喝杯茶的邀請, 将人送到家之後, 一分鐘也沒多停留地轉身離開。
這間公寓在離市中心不遠的一個小區裏, 灰粉的轎跑停在樓下,秦昭寧乘電梯下來, 一出門,忽然看到了車邊的熟悉身影。
她愣了愣, 走過去好奇地問:“你怎麽來了?”
夜裏天涼, 宋灼将帶來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低頭整理衣領:“秦嘉瑜給我發了消息。”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 溫熱的掌心貼着冰冷的皮膚, 宋灼從她兜裏拿出車鑰匙開了車門,讓她上車。
有宋灼在,回程的路不用她開車,秦昭寧倚靠着車窗,邊困得打哈欠邊和他聊着天。
大學已經開學了,宋灼大四下半年沒什麽事,仍舊留在長空幫她打理公司。
安生的日子過了沒幾天,進入三月底,霍珹的生日到了。秦昭寧赫然在邀請之列。
以雷霆之勢入股了秦氏之後,霍氏竟然沒有下一步動作,不少人猜測,他們是不是憋着一口氣,打算哪一天出其不意地來一招吞并。
一時間人心惶惶,上面的變動影響不到普通員工,可中高層人人自危。直到這時候才有人想起來,秦家和霍家,似乎還有一個似是而非的婚約。
這麽看來,霍氏一直沒有動作的行為似乎有了解釋。
霍珹今年不是整歲生日,場面卻很大,給圈內有頭有臉的家族都發了邀請函。
依着霍氏和秦氏現在的關系,秦昭寧沒有不去的理由。
霍珹生日在三十號,周二,宴會是晚宴。
秦昭寧借着修養身體的理由不用去公司,于是每天早上睡到自然醒之後,習以為常地去廚房找宋灼做好的早飯。
可從前一天晚上開始,宋灼就有些不對勁了。
周一他下班早,吃完飯,兩個人窩在客廳沙發裏看電影。窗簾一拉,室內歸于一片黑暗,投影儀的光落在幕布上,畫面清晰。
電影是他選的,叫《戀戀筆記本》,和之前看過的《時空戀旅人》是同一個女主演。
劇情開始于一家療養院裏,年邁卻不失優雅的老太太患有老年癡呆,有個神秘的老男人每天都會帶着一本筆記本過來看她,并和她講述上面記載的內容。
影片是十幾年前拍的,所以前半段的情節也有些老套。窮小子愛上富家女,因為家庭差距被女主父母阻攔,兩個人分開。多年後相遇,女主已經有了一個未婚夫。
但好在女主好看,秦昭寧有些看臉,倒是看得認真。快結尾的時候有一段劇情,女主在報紙上看到了男主,前來找他,幾天後未婚夫也過來了,女主不得不在他們兩個人之間抉擇。
因為這件事和男主吵了一架後,她開車離開,回到旅館去找未婚夫。
秦昭寧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揪心地等着看女主最後到底選了誰。這時候,一直沒說話的宋灼忽然開口問:“你覺得她會選誰?”
秦昭寧扇了扇睫毛,頭也沒轉地說:“男主。”
“為什麽?”
“因為他是男主。”秦昭寧篤定道。
宋灼若有所思,而後問:“那如果他不是男主呢?如果這不是電影,他沒有男主光環加成,那這個女生最後會選誰?”
電影剛好放到男主從二樓陽臺出來,樓下草坪停着女主的車,穿着裙子的女主從車上下來,仰頭看他。她什麽也沒說,只是笑,暖暖的陽光照在身上,刺目得讓人想落淚,這一切都在無聲地告訴他——她回來了。
好奇的點終于得到了解釋,可秦昭寧此刻卻顧不上電影,而是被宋灼的話問得愣了一下。
她很認真地想了想:“那應該是未婚夫吧。”
畢竟女主只和男主過了一個短暫的夏天,十七歲那年的戀愛随着夏天的離去而消逝,然後是七年的漫長分離。
未婚夫從哪個方面看都很配她,這場未來臨的婚禮令所有人都滿意,包括女主。在看到男主之前,她也曾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如果不是電影,秦昭寧很難想象,這樣的一個女生為什麽會回頭選擇初戀。
聽到她的話,宋灼又沉默了下來。
兩個人一時誰也沒有說話,影片放到了最後,老去的男女主在音樂中跳了一場舞,女主短暫地清醒了一會兒,很快又陷入了遺忘的狀态。
電影結尾,年邁的兩人躺在病床上,一同安靜而祥和地迎接了死亡。
這裏難得讓秦昭寧開始有些感動,可下一秒,宋灼忽然嗯了聲:“你說得對。”
還沒升起來的動容一下子被打斷,秦昭寧不解地轉過頭:“什麽說得對?”
宋灼沒說話,起身去開燈收拾投影儀。
直到躺到床上,昏昏欲睡之際,秦昭寧才忽然隐隐約約反應過來宋灼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第二天是工作日,秦昭寧睡醒的時候,宋灼已經去上班了。廚房裏仍舊留着早飯,可她總覺得有哪兒不太對勁。
中午,宋灼沒回來,秦昭寧打他的電話,他也不接,轉而發微信解釋。別扭的氣息仿佛要透過手機傳出來。
秦昭寧按着微信語音鍵,憋了半天沒憋出來一個字。最後什麽也沒發,打算等着他回來再當面說清楚。
晚上赴宴之前,忽然有人給她送了個盒子過來,打開,裏面是一條紅色的小禮服,細節處設計得很精致,一看就價值不菲。
來人是霍修予的助理,秦昭寧見過幾次,有些印象。
她沒穿這件,換了身中規中矩的黑色長款禮服。
宴會在霍家的別墅舉行,秦昭寧進去時,裏面已經來了許多人,三兩成群地湊在一起推杯換盞,寒暄交談。
她不适應這樣的場合,維持着不失禮貌的笑和幾個上前攀談的人打完招呼,秦昭寧站在人少的角落往大廳內看了看。
宴會還沒開始,霍珹大概還在樓上。二樓是卧室,秦昭寧有事找他,倒也不好直接上去。
她站的地方光線暗,有高大的盆栽擋着,竟然也沒人發現她。
隐隐約約的,她聽見離得不遠的幾個人八卦。
“霍董這也不是整生,怎麽辦這麽大?”
“你沒聽說嗎?”
“聽說什麽?”
“小霍總跟秦氏那位不是有婚約嗎,之前的訂婚宴鬧了個笑話,現在兩家這種關系,霍董應該是打算在今天補上。特意挑的今天,宜訂盟納彩。”
“這事不都在公司傳開了嗎,你沒聽他們聊起過啊?”
最先問話的那人撓頭:“我這半個月都在國外出差呢,昨天才回來。”
秦昭寧聽着忽然一愣,她後知後覺地忽然反應過來,宋灼從昨天晚上開始的反常是因為什麽原因了。
将酒杯放到經過的侍應生的托盤上,秦昭寧拎着禮服裙擺從角落走出來,徑直往二樓走去。
有人注意到她,說話的聲音一停,而後立馬響起更密集的八卦聲。
秦昭寧一律沒管,繞過半層樓梯,上到轉角處,樓上忽然下來一個人。
秦昭寧掀了掀眸:“霍總,麻煩讓讓。”
霍修予沒動,看她身上的禮服一眼:“怎麽沒穿紅色那件?”
“太短了,我病還沒好,怕冷。”秦昭寧睜眼瞎扯,“霍董在樓上嗎?”
“你找他做什麽?”
“解除婚約。”
斬釘截鐵的四個字從她嘴裏說出來,霍修予忽的愣了一下,低頭看去,她表情格外認真,不似玩笑。
指尖蜷了蜷,他斂了斂眸,擡腳走下來。樓梯拐角總共就這麽大點地方,他一步步逼近,秦昭寧後退着後退着就抵到了牆壁。
距離忽然拉近,霍修予低眸:“秦昭寧,你別忘了,你還欠我個承諾。”
早先談合作的時候,除了她手上秦氏的股份外,霍修予還趁火打劫地多提了一點,讓她承諾以後滿足他一個要求。
不是他提起,秦昭寧都快忘了自己當時開的空頭支票。她伸手抵着防止距離再拉近,耐着性子:“你說。”
“跟我結婚。”
“這個不行。”秦昭寧想也沒想地拒絕。
“秦總應該不是這種出爾反爾不守信用的人吧?”
霍修予挑眉問道,一低頭,對上了秦昭寧一副無賴的表情。她眼裏明晃晃寫着:不好意思你猜對了,我真就是出爾反爾不守信用的人。
霍修予驀然心一寒,眸光深深地看她好半晌,而後他往後退了一步,讓開路轉身下樓:“他在書房,上樓後右轉第三間房。”
長睫扇動,秦昭寧側頭,透過欄杆縫隙看到他的身影:“霍總有什麽別的要求,想好了可以跟我說。”
霍修予身形頓了頓,卻沒回頭:“到時候再說。”
月明如晝,灑落一地銀輝。十點多,宴會才陸續散場。
秦昭寧喝了點酒,叫了司機開車送她回家。那杯白蘭地後勁有些大,夜涼如水的時節,她一襲露肩的禮服,皮膚卻升起灼熱。
回到小區時已經快十二點了,秦昭寧按了電梯上去。數字緩緩上升,在十六樓停下。
電梯門打開,她走出來,忽然在家門口看到一個蹲在角落的身影。
以為進了賊,秦昭寧瞬間清醒了。感控燈亮起,地上的人擡起頭,她這時候才看清是誰。
走廊的窗戶開着,冷風從外面吹進來,帶進一陣寒涼。宋灼只穿了件白色薄毛衣,看起來格外的委屈。
秦昭寧走過去,在他面前蹲下:“怎麽不進去?”
宋灼抱着膝蓋,下巴埋在臂彎裏,聲音悶悶的:“鑰匙丢了。”
“還有密碼。”
“密碼忘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再看不出他在鬧脾氣,就是秦昭寧遲鈍了。
她擡手摸了摸近在咫尺的毛絨絨碎發,語氣出了奇的溫柔:“鬧脾氣啦?”
宋灼将臉往下埋了埋,只露出一雙黑亮亮的眼睛,看起來更加可憐兮兮的。
秦昭寧沒來由地想起路邊遇到的那只流浪狗。
他的頭發長長了一點,手感很好,秦昭寧沒忍住又摸了摸:“打電話也不接,跟我鬧脾氣鬧那麽久,是打算不跟我好了?”
宋灼眼睫一顫,聽到這句話之後,心髒驀地一澀。
秦昭寧站起身,指紋開了鎖,背對着他:“不說話就算了。”
她拉開門,下一秒,身後覆過來一個幹燥溫熱的懷抱,門被推上,鎖扣咔噠一響。
宋灼緊緊地扣着她的腰,頭低着,唇瓣貼在她耳側厮/磨:“別不要我。”
秦昭寧轉過身,後背抵着門板,仰頭看他:“不是你打算不要我嗎?”
走廊的燈從他身後照過來,在好看的輪廓上鍍上了一層光暈。借着這光線,秦昭寧看見少年驀然泛紅的眼眶。
搭着這身白色毛衣,怎麽看怎麽委屈可憐。
縱然這樣,他還是認真解釋:“我沒有不要你,我只是在等你回來。”
“我要不回來呢?你就不進去?”秦昭寧反問,“還是說,以後都不進去了?”
宋灼垂着睫,低聲辯解:“沒有。”
“怎麽會有這麽沒安全感的黏人精啊?”
秦昭寧語氣無奈又縱容,勾着他衣領的手一用力,将他帶得彎下腰來,而後一擡頭,紅唇覆上他的唇。
白蘭地的後調夾雜着她身上好聞的味道,瞬間充斥整個口腔。這個吻更像是帶着氣的懲罰,她主動出擊,誘敵深入,但等宋灼回應的時候,又往後稍稍撤開。
不滿足于現狀,宋灼一只手扣着她的腰,另一只手順勢而上抵住她的後腦勺,将她輕輕地往前壓。
燥/熱旖旎的氣氛鋪開,指紋鎖忽然響了一下,宋灼拉開門,勢頭沒停地換了個場地。
仍舊是熟悉的玄關櫃,秦昭寧在間隙時忽然瞥到了挂在不遠處衣架上的大衣,隐隐覺得有哪兒不對。
可還沒等她往下想,思緒就又被宋灼打斷。
禮服下的皮膚變得灼/熱起來,他的手碰過的每一寸,都開始發燙。
高跟鞋,禮服,發帶,從玄關到卧室落了一地。
房間裏沒有開燈,秦昭寧抵住他的胸膛,終于有空喘息,她眼尾發熱:“你确定這次準備好了?”
宋灼壓在她耳邊“嗯”了聲,嗓音啞得勾人。他帶着她的手一路向下,最後伸進長褲口袋裏。
包裝袋的邊緣有些紮手,秦昭寧一清醒:“你故意的。”
低低沉沉的聲音在耳邊吞吐,宋灼攥着她的手将那個小包裝拿出來。指縫相扣,他從她手裏拿過包裝袋,低聲誘哄:“乖乖,咬開它。”
忘了是從哪一步開始一發不可收拾,到最後秦昭寧只覺得天旋地轉,外面的月亮和床頭的小燈似乎融為了一體。
她的意識昏昏沉沉,像進入一個虛幻的世界,下一秒又被拉回現實。宋灼動作兇/狠卻又溫柔地吻着她額角的傷痕,好看的喉結上下滑動,故意咬着她的耳垂說:“乖乖,叫哥哥。”
秦昭寧委屈得快哭出來,掐着他勁瘦有力的腰,暗罵他怎麽這麽記仇。
可最後的最後,宋灼還是聽到了那聲嬌柔婉轉的“哥哥”。
作者有話說:
昭昭:怎麽會有人這麽記仇啊?
灼灼:乖乖,再叫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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