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日漸西斜, 明媚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洋洋灑灑地落在床上,鋪滿一層金輝。
窗簾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拉開的, 秦昭寧一側頭,對上了一張俊朗的臉, 他身後的窗外, 是猶如火燒一般的晚霞。
大概是這幅場景太過震撼,秦昭寧沒忍住看得失了神。宋灼閉着眼,頭發睡得有些亂, 白皙幹淨的五官, 線條分明出挑。那股鋒銳的氣質在此刻柔和不少,顯得純善而無害。
被子只蓋到了胸口上方一點的位置, 露出的鎖骨精致誘人, 他皮膚很白, 所以上面的紅痕看起來格外的顯眼。
秦昭寧無意間瞥到, 慌慌忙忙移開視線。
頭頂上方忽然傳來一聲輕笑, 意識到他醒了, 秦昭寧下意識要往後退。
可下一刻, 被子下攬在她腰間的那只手收了收, 将她整個人帶進懷裏,而後帶着愉悅的低沉嗓音響起:“醒了?”
秦昭寧賭着氣沒有回答。
宋灼往前湊了湊, 壓頭抵着她耳朵尖:“我不是故意不肯停的,忍不住。”
秦昭寧驀地臉色一紅, 伸手去捂他的嘴, 白皙的肩頭紅得跟發了燒一樣, 她橫眼瞪他:“不準再說了。”
少年人開了葷, 精力旺盛得可怕。秦昭寧哼哼唧唧求饒, 兇巴巴地咬他都無濟于事,直到天光漸明,她才得以睡過去。
腰酸得厲害,秦昭寧沒好氣地想擡腿踢他一腳,才發現腿也軟得不行。
宋灼拉開她的手,一下一下有節奏地給她捏着腰,輕聲問:“還疼不疼?”
“你還說!”
沒躲開,宋灼挨了她輕飄飄的一巴掌,笑着說:“換一邊肩膀打,這邊肩膀昨天都被你抓破了。”
在這種事上,秦昭寧沒他臉皮厚,說不過就只能閉着嘴生悶氣。
一整天的時光被荒廢在床上,醒來的時候就到了晚飯的點。宋灼應該比她睡得晚,她意識昏沉地閉眼就進入了夢鄉,後續的收拾都是由他來做的。
給她捏了會兒腰,宋灼拿着手機看了眼時間,理理她額頭的碎發:“你再睡會兒,我去做晚飯。”
秦昭寧正要說自己也起來,宋灼忽然掀開被子下了床。幾乎是一瞬間,秦昭寧眼疾手快地拿被子蓋住了眼睛。
穿衣服的窸窸窣窣聲響起,秦昭寧半天沒聽到開門,她躲在被子裏不肯出來,忽的上方壓過來一道重量,而後被子被扯下來。宋灼捏着她的手,故意逗她:“怎麽還這麽害羞啊?昨天叫哥哥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
被迫回想起來,秦昭寧面紅耳赤地伸手打他。
手又被握住,脖頸處落下一個輕輕的吻,溫溫熱熱,他的頭發卻紮得她有些癢癢的。
秦昭寧沒忍住縮了縮肩膀,忽然想起昨天晚上進屋後的一個場景。瞬間清醒了,她抵着宋灼的肩:“你昨天是不是故意演我?”
宋灼動作頓了頓,無辜地眨了眨眼:“什麽?”
“還裝還裝,你就是故意的。”秦昭寧沒好氣地捏他的臉,“我說怎麽從公司回來身上穿的毛衣,感情是故意在門口蹲我,還別不要你,裝可憐是吧?”
偏偏她那時候一心軟,被吻得雲裏霧裏,腦子也不轉了。他那就是故意賣慘,在門口蹲她呢。
由她撒氣地捏了捏,宋灼握着她的手腕,俯身親她:“我去做飯,你再睡會兒。”
飛快地扔下這句話,沒等她再找他算賬,宋灼幾步出了卧室。
秦昭寧咬着牙,翻身坐起來。忽然的,手機響了。
她循着聲音轉頭去找,翻了好久,才在枕頭底下找到手機。
一接通,秦嘉瑜的聲音傳來。
沒用的寒暄拖了好長一段時間,秦昭寧捂着在叫餓的胃,正要讓他趕緊說正事,秦嘉瑜突兀地說:“我打算出國。”
一陣沉默,秦昭寧從怔愣中回過神:“什麽?”
“學校有個出國交流的項目,去國外讀幾年回來,能拿到兩個學校的學位,我……打算過去。”秦嘉瑜深吸一口氣,笑了笑:“這個我早就申請了,剛好今天結果下來,我才想起來跟你說。”
握着手機的手不自覺攥緊,秦昭寧張了張唇,最後想的那些卻都沒說出口,只問:“什麽時候的飛機?”
“後天。”
床邊就放着她的毛絨拖鞋,秦昭寧穿上,踢踏踢踏地小跑出去。
宋灼在廚房做飯,白衣黑褲,整個人看起來利落又挺拔。
站在門口看了看,秦昭寧趿拉着拖鞋跑過去,從身後抱住了他。
“怎麽不高興了?”
即使沒回頭,他也能敏銳地覺查到秦昭寧的情緒變化。抽了張紙擦幹淨手,宋灼轉過身将她摟進懷裏,輕輕拍了拍她的背,低着眉哄:“誰惹我們乖乖不高興了?說出來我幫你打他。”
“不準打他。”秦昭寧從他懷裏退出來,好看的眉蹙着,“秦嘉瑜要出國了。”
宋灼愣了愣,手按在她腦袋上:“出國讀書?”
“嗯。”
揉了揉她的頭發,宋灼神情淡然:“那挺好的啊,以後回來工作的時候多個名頭。”
秦昭寧覺得他說得挺對的,可心裏還是不暢快,她想了想問:“南大那個CNCO項目申請期長嗎?”
“他報的那個?”宋灼認真想了想,确切道:“挺長的,光準備材料就得小半年呢。”
所以不是因為逃避她才出國的。
這麽一想,秦昭寧心裏好受了一些。
秦嘉瑜是周五的飛機,宋灼請了假,和秦昭寧一起去送他。他開車,秦昭寧坐在副駕駛,秦嘉瑜一個人待在寬敞的後座。
秦昭寧不太會表達關心,一路上保持着沉默。反倒是宋灼,代替了她的位置,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秦嘉瑜聊着天。
兩個男人從國外學習要注意什麽,談到以後的就業問題,最後升級到了時局形勢。秦昭寧聽得一愣一愣的,一句話也沒插進去。
市中心到機場就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下了車,秦嘉瑜拖着行李去辦托運。辦完一切手續後,他站在安檢口前,背影頓了頓,然後驀地回頭,抱了抱秦昭寧:“姐,我以後回來。”
秦昭寧眼睫扇了扇,拍拍他的胳膊:“一路順風。”
他的航班還有半小時起飛,沒多停留,秦嘉瑜故意裝作兇巴巴地對宋灼放狠話:“你別欺負我姐啊,不然我會飛回來打你的。”
扔下這句話,他頭也沒回地過了安檢。
機場來來往往的人很多,他們不遠處,有一對父母送孩子過安檢,一路跟着到了安檢口,嘴上還在關心的叮囑。
秦昭寧忽然有些後悔剛剛的沉默。她好像挺沒親人緣的,母親早亡,那個不算父親的父親現在在牢裏,爺爺只想着利用她。好不容易有個對她還不錯的弟弟,最後也分開了。
莫名的覺得悵惘,這時候,肩膀上忽然傳來一道溫熱。宋灼攬着她的肩将她帶過來:“現在的小朋友真不可愛。”
秦昭寧忽的一笑,抱着他的胳膊仰頭問:“待會兒吃什麽?”
“保密。”
回程的車上只有他們兩個人,秦昭寧放着歌,靠着車窗打哈欠。早上的航班,她起得太早,這會兒還覺得有些困倦。
“我睡一會兒,到家了你叫我起來。”抵擋不住困意,秦昭寧叮囑好,放下座椅躺下睡覺。
宋灼車開的穩,微風從後座半敞的車窗吹進來,四月了,沿街不知道是什麽花盛開,芬香随着風飄進。
淺淺地眯了一會兒,睜開眼時,車子正好停下。秦昭寧坐起身朝窗外一看,才發現不是到家了。
她正覺得奇怪,轉頭看向宋灼,卻忽然透過他那邊的車窗看見了對面的建築,她一愣:“游樂園?”
今天周五,游樂園不算擁擠,可人依舊很多。門口有推着流動小車賣棉花糖和氣球的小攤販,買票的口子排了很長的隊。
秦昭寧站在游樂園門口,看着這長長的隊伍,不由得望而生畏。
可下一秒,宋灼忽然從口袋裏掏出兩張票,拉着她往入口走去。
秦昭寧覺得驚奇:“你什麽時候買的票?”
“保密。”他忽然低頭,壓低聲音,“想知道可以用一個親親來換。”
秦昭寧哼哼唧唧地掐他的腰。
驗了票進去,宋灼就沒放開過她的手,大概是怕被人群沖散,基本他走到哪就将秦昭寧牽到哪兒。
離旋轉木馬不遠的地方有賣冰激淩甜筒的鋪子,排隊的大多是大人,另一邊的樹下有個大大的遮陽傘,小朋友圍繞在傘下等待。
宋灼示意她看那邊:“你過去等我,我給你買冰激淩去。”
秦昭寧驀地覺得有點羞恥,瞪他一眼:“我又不是小朋友。”
說是這麽說,可今天有點曬,秦昭寧最後還是磨磨蹭蹭地往那邊走,不忘扯扯宋灼的衣擺,叮囑道:“要青提味的。”
隊伍飛快地縮短,秦昭寧被小朋友們拉着一起蹲在地上數螞蟻。十來分鐘後,面前的地上忽然投出一片陰影。
她擡起頭,宋灼伸手遞過來一個冰激淩:“昭昭小朋友,你的冰激淩。”
秦昭寧緩緩地眨了眨眼,這幅場景莫名的熟悉。很早很早以前,李映宛也曾經帶她來過游樂園。她和其他小朋友在遮陽傘下等着,一擡頭,看見她最喜歡的冰激淩。
秦昭寧覺得自己是個挺矯情的人,比如李映宛車禍那天,承諾過以後要帶她去游樂園,給她買一直心心念念的冰激淩,可她沒兌現,于是自那以後,秦昭寧再也沒去過游樂園。
就好像,她慢慢習慣了獨自待着,但這時候,忽然有個人闖了進來,告訴她,游樂園他可以陪她去,冰激淩他可以給她買。她所缺少的那些愛,他全部補給她。
游樂園裏在放歌,他們之前在KTV聽到過的那首園游會。浪漫又明快的四月天,宋灼拉起她的手:“走,帶你去看個東西。”
穿過人群,風吹着花瓣,香甜的氣息彌漫在空氣中。在很靠裏的地方,人影逐漸消失,一座花房出現在視線裏。
透明的玻璃花房,牆壁上挂滿了色彩斑斓的花,穿着玩偶衣服的工作人員從旁邊跑出來,牽着手圍成一個大大的圓,将秦昭寧環住。
花房在放音樂,一首節奏明朗的英文歌,粉色的那只兔子忽然走過來,捧着一個精致小巧的王冠戴在秦昭寧頭上。
玩偶們推着她的背将她帶到花房邊,秦昭寧下意識地回頭去找宋灼,卻沒看見他的身影。
她覺得奇怪,卻還是在其中一個玩偶的示意下推開了藤蔓纏繞的門。
花房裏面很大,進去之後,入目是一塊畫板,畫紙上用水彩描着一個躺在嬰兒床上的小孩兒,床邊的女人溫柔地低着頭看她。
畫板下方放着一個禮物盒,秦昭寧走過去,猶豫了一下,還是拆開。一個小小的長命鎖躺在裏頭,金子做的,格外精致。
再往裏,又是一副畫板。這幅畫上的小孩兒大了一些,大概是冬天,旁邊有一個雪人,她穿着厚厚的羽絨服,看起來像個圓圓的棉花團子。
畫板下方依舊是一個禮物盒,裏頭是一頂針織的小帽子。
第三幅畫、第四幅畫、第五幅畫……
每一幅畫的畫板下都有一個禮物盒。
第十八幅是一個鉛筆描繪的少女模樣,校服穿得不規矩,頭發高高紮起,臉向上,笑得恣意又張揚。這次的禮物是一雙高跟鞋,水晶質地的,看起來一點也不落俗。
十九、二十……二十五、二十六。
第二十六幅畫,穿着米白色長裙的女人頭上戴着一個王冠,站在花團錦簇之中,而她對面的男人,單膝跪地,手中拿着一枚戒指。
這幅畫板下沒有禮物,秦昭寧驀然擡頭,對上一雙飽含愛意的眼眸。宋灼一身黑色正裝,站在一步遠的地方朝她淺淺笑着。
心髒忽然開始不太規律地跳動,然後,秦昭寧看見他往前邁出半步,單膝跪地。他握着她的指尖,舉起一枚璀璨的鑽戒。
“以前我從來沒想過,會有一個左右我的情緒,改變我的原則,讓我喜怒哀樂為之圍繞,直到你出現,我才開始意識到,我泛泛可陳的國度裏,出現了一位驚豔衆生的天外來客。”
宋灼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忽的輕輕地一笑,眼神卻莊重而認真:“所以我的這位貴賓,願意和你的追随者共度一生嗎?”
如果不是握着她指尖的那只手在微微顫抖,秦昭寧都察覺不出來他的緊張。
也是到這時候她才發現,原來一個人真的會幸福得說不出話。
喉嚨酸澀得令人想要落淚,秦昭寧忍着眼眶的熱意,輕輕點了點頭。
帶着他體溫的戒指滑入指節,花房的歌正好唱到那句“你如同萬裏挑一的存在”。
就好像,那個下過一場雨的校園裏,她一開門,就撞見了清隽淡然的他。
誰也沒想到,短短的驚鴻一瞥,自此之後他們還會有許多許多年。
——正文完結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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