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22)

民，漸漸就幾乎成為了大陸上某種禁忌般的存在。

但人們沒有想到的是，這種刻意的忽略竟會造就如今這樣嚴重的反噬局面，遺忘之地不甘于真的被世人遺忘，阿提拉的信徒們，在各種族都毫無防備的時候，發起了震動全大陸的戰争號角！

此刻新月旅館二層的某個包間內，好不容易捱過了海石崖上那個血腥的夜晚，除了昏迷未醒的羅勒，還有小隊副隊長矮人哥達爾與費奇，他們在當時為了保全生命危殆的淩霄與羅勒兩人，挺身而出，聯手擋下了那位神秘黑衣法師的一擊後同樣身負重傷。迅風小隊裏，其他能夠到場的隊員們這時都圍坐在了桌邊。

他們的面前，正擺着一本邊角發黃陳舊的筆記。每小心翻過一頁，上面都密密麻麻記錄了許多或深奧或天才絕妙的魔法運用心得，甚至對于不少早已失去傳承的遠古魔法體系，筆記的書寫者都有頗為深厚的涉獵與探究。保留下這本手抄筆記的人，無疑是一位對于魔法的天賦與造詣，都已無比精通的大師級人物。

“這就是老師完整的手抄本。”坐在衆人首位的巨狼族先知，也是将迅風小隊召集到一起的他，過了許久，才終于進一步開口說明：“我把原先留在我身邊的那一份，和從古巴沙索商會那裏得到的殘本合二為一了。”

雖然心底已經有所預感，但真的聽到先知吉吉這樣坦率承認時，在場的隊員們還是忍不住深受震動，這其中，隊長曼蒂、菲亞與艾布納他們，看着那本筆記的眼神中更是亮起了熱切的光彩。

“我知道你們心裏有疑惑。”面對其他人明顯帶有疑問的眼光，吉吉擺了擺手，才接着将試煉大賽進行的這段時間內，在迅風小隊他們不知道的地方，那些悄然發生的變化娓娓敘說了出來。

從吉吉使用禁咒魔法‘時間逆流’，回溯到光明同盟行館遭受突襲的前一刻，然後他與護衛薩狄斯兩人，終于從過去的殘影中證實确認了對方的身份。回到現實時間中的吉吉盡管立刻采取了措施，與包括同盟以及聯邦在內所有參與會談的相關者進行了交涉，但并不知道躲藏在幕後的敵人下一個目标是哪裏或是誰，吉吉模糊的預警可以想見并未引起過多重視。

雖然雙方都派出了各自的耳目，開始留意關注起灰棘森林的動向，但短時間內并未取得任何決定性的發現，那些南北雙方的高層們仍舊把人員防守布置的重點，放在了大人物聚集的兩座行館之內。

防衛空虛的海石崖，自然就被那些在暗中早有蓄謀的阿提拉信徒們輕而易舉地攻破了。

直到接到守城巡邏的衛兵們報告海石崖附近傳送陣被人為破壞，終于意識到敵人目标以及事态嚴重性的同盟與聯邦，這時已經處于非常被動的境地。

那之後，為了盡快破開那層包圍了整個海石崖的古魔法屏障，古巴沙索方面将本來作為試煉大賽終極獎勵的大賢者手記的殘本，交還到魯嘉弟子的吉吉手中，雖然有一部分迫于情勢無奈的意思，但總的說來還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不過他們永遠也不會知道的是，對于那層古魔法屏障，在最後跟随老師魯嘉學習的日子裏，那位巨狼族的先知其實早就學會了破解應對的方法，否則即使得到了那本筆記殘本，想要現學現賣，當場就能立即領悟高深的古魔法知識，又談何容易！

“老師的筆記這下總算是完整回歸了，曼蒂，現在我就把它交給你們——”等詳細說明完情況，先知吉吉就對着在座的幾位古圖雅人這樣說道。

以小隊隊長曼蒂為首的三位古圖雅人神色嚴謹，他們鄭重地點下了頭，接着，隊長曼蒂便開口說道：“請您放心，我們保證會把魯嘉大人的手記安全送回北方林地。”

吉吉點點頭，出身歌雨林地的老師魯嘉的遺留物品，交到同樣身為古圖雅人的曼蒂他們手中，自然是再合适不過的了。

“希望終有一天，我們能把老師的物品放歸到賢者尖塔，畢竟那裏才是它們最終的歸處。”

吉吉眸光閃動，在他說完這句話後，衆人便是長久的沉默。

被恐怖的變異裂隙——腐蝕深淵所包圍，曾代表了一個時代魔法師們精神豐碑的那處聖地，不知不覺，已經與他們所有人分隔千年之久了。

“關于這次各地同時出現的黑炎之柱，大家應該都聽說了。”見氣氛沉重，先知吉吉再度開口試圖轉移衆人的注意力，“我這次把你們召集到一起，最主要的目的也是關于這個。”

頓了頓，先知吉吉伸出手，小心地将桌面上的那本泛黃的筆記再度翻過了幾頁，随後他修長的手指點住某個精細手繪的古代魔法陣圖形，一邊示意着小隊衆人說道：“你們看，這頁上記錄的就是這個古魔法獻祭陣的詳細設立方式。理論上一旦成功，就很難再去阻止，不過你們再看——”

吉吉并沒有直接說下去，而是将手指移動到頁面下方的一行小字，念道：“唯有集齊黑、白、赤、金、綠五色龍血，以普雷恩斯神聖之血脈做引，方可鎮壓邪祟，徹底破除祭陣威能。”

說完，所有人的目光這下都不由自主投向了人群中的淩霄這邊。

淩霄苦笑着将那只扒拉着桌沿，不停鬧騰着想要去啃桌面上筆記的小龍崽撈了回來，不等他開口，隔着他兩個位子的小隊治療師菲亞，就着急地否決道：“不行！”

衆人的目光這下子都被她吸引了過去，菲亞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立即緊張地拉起了身旁雙胞胎姐姐曼蒂的袖子，害羞地小聲說：“亞尼才這麽小，不行的……”

除了過度溺愛小龍崽亞度尼斯的淩霄，整個小隊裏就屬曼蒂和菲亞這姐妹倆最疼愛這只小家夥，有什麽好吃的都會先拿來喂喂它。這時聽到需要龍血才能破除黑炎之柱的威脅，菲亞立刻就急壞了。

房間內，不知誰最先第一個笑出了聲，一度壓抑的氣氛被打破消散，反正最後就連先知吉吉的臉上都露出了許久不見的笑意，他安撫般沖菲亞點了點頭，接着說道：“菲亞說的沒錯，這當然是行不通的。”

吉吉的目光又投向了此刻被淩霄抱在懷裏，但仍舊不安分的小家夥亞尼，“它還太幼小，體內普雷恩斯血脈的力量還遠不足以對抗那股邪惡之力。老師筆記中記載的這個方法，也是必須要成年巨龍的血液才能夠發揮效力——”

“古魔法祭陣這個唯一的弱點，想來對方也是心知肚明的。”吉吉冷哼了一聲，神色又轉為了凜冽冰寒，“否則，那個潛伏者也不會刻意誤導其他人，聯合了他們向我施壓，要我交出淩霄和他手裏的巨龍幼崽了！”

在吉吉的恨聲敘述中，淩霄這才恍然大悟——當時他遠隔了人群看到的那幕先知大人态度強硬，氣氛劍拔弩張的景象，真實的情況竟然是這樣的。

淩霄的心裏湧起了一陣暖意，再想到至今還躺在床上修養、無法動彈的羅勒與哥達爾他們，為了這些拼命維護他的人們，哪怕可能永遠失去了再度回到故鄉的機會，即使會難過不舍，但他一點都不後悔。

既然說到那個散播了夢魇般恐怖的神秘黑衣法師，壓在淩霄心底的疑惑終于還是占了上風，讓他忍不住問了出來，“吉吉大人，那人是什麽身份？”

雖然只是短短的一句疑問，其中卻包含了太多淩霄沒有直接問出口的訊息，對方能夠瞞過當時所有人的耳目，順利僞裝成古巴沙索血月稽查隊負責人的模樣，很顯然那位本尊已經兇多吉少。能夠将一位高階的武者這樣毫無聲息地擊殺，對方的實力可見一斑了，再加上之後，又不着痕跡地使用精神魔法推波助瀾，暗中蒙蔽操控了許多人的判斷力，這樣的人，整個泰拉大陸上，應該都屈指可數。

淩霄的探詢，同樣正是在場迅風小隊所有隊員們的疑問。

見隊長曼蒂他們紛紛把目光投向了自己，巨狼族的先知沉吟片刻，才終于緩緩出聲說出了他的推測：“如果我沒有猜錯，這人的身份，應該是千年前策劃了那場北方林地叛變的主謀，亦是當時圖雅反叛軍的領袖——大魔導師塞爾曼！”

“什麽？”隊長曼蒂失聲驚呼了起來，就連桌子另一邊的大叔艾布納，他放在桌面上那雙常年掌弓的手也止不住地震顫了一下。

“可傳聞他不是已經隕落了嗎？”

別說隊伍裏那幾位古圖雅人難以置信，對于那場致使圖雅人南北分裂的血腥叛亂，就是作為其他種族的隊員們也都有所耳聞。矮人戰士密奇，就在驚訝得說不上話來的曼蒂他們之後，接着開口尋思道：“千年前圖雅叛衆進入灰棘森林，關于塞爾曼的消息就從此銷聲匿跡了，許多人就都猜測他很可能已經死去了。畢竟想要跨過大魔導師這一步臺階，進入傳說中賢者的領域，成功的可能性幾乎是微乎其微！”

如果說從一介普通的魔法師最終成長為大魔導師，這其中的艱難障礙，仍能稱作徒手攀登山巒絕壁般的難度，那麽從大魔導師的位階上，再次突破跨入賢者的領域，就幾乎是涵蓋了天與地的差距。

“如果塞爾曼真的晉升成功，那麽一切都能得到合理解釋了……和魯嘉大人同期的他，最為擅長的就是空間與精神系的各類魔法。”震驚過後，隊長曼蒂也迅速反應過來。

對于這位曾經的大魔導師緣何會叛出北方歌雨林地，一直以來，人們的猜測總是衆說紛纭。其中有一種說法是，雖然這位擅長操縱空間與精神兩系罕見魔法的大魔導堪稱才華出衆，但很可惜生不逢時的他，與那位魔法世界的巨星——大賢者魯嘉出現在同一個時代。這就注定了他的命運，必将像個恒星光輝下的黯淡陰影般為人所忽視。

歌雨林地的爍光學院內至今仍有傳言，當兩人都只是學院的同期學徒時，塞爾曼單方面的挑釁與競争态度，就已經令兩人間的關系緊張。對于這些繪聲繪色的描述，雖說由于年代久遠，其真實性已不可考，但這并不妨礙有心人從中梳理出一些脈絡來。

曼蒂美麗的臉龐上罩上了一層沉重的陰影，她開口的話也同樣帶上了寒意，“真虧了他們，能夠耐心蟄伏這麽多年！”

想象如果有那麽一群人，從千年以前就開始耐心謀劃布局，只為了等待一個最合适的契機，那麽光是這股可怕的耐力，就已經足夠說明對方想要達成目的的決心，是何等強烈！

看見其他人一時又沉浸在各自的思緒中不說話了，而小龍崽亞度尼斯還在他懷裏扭來扭去的淘氣，淩霄佯裝生氣地輕輕捏了捏它的兩只肉爪，小家夥終于安分了些。淩霄這才面朝先知吉吉的方向，微笑着說道：“吉吉大人，如果有什麽我能夠幫上忙的，請盡管開口。”

淩霄已經感覺到了先知吉吉頻頻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那張豔麗臉龐上，也明顯帶上了遲疑的神色，似乎有什麽正困擾着這位給予了淩霄莫大幫助的巨狼族先知。淩霄也不笨，稍微前後聯想一下，就知道問題大概出在他這邊。

面對淩霄這樣‘善解人意’的舉動，先知吉吉露出了一個不知是高興還是苦惱的笑容來，想來他反複猶豫思量、躊躇了半天，一舉一動卻已經全部落到了面前這位溫和青年的眼裏。

“算了，瞞不過你。”巨狼族的先知最終長舒了一口氣，他微微閉上了眼，又緊接着睜開，那光華四溢的雙眼中便有了決斷。

也許神意如此。

此刻的阿吉亞在內心對自己說道。

138

138、

在迅風小隊與巨狼族的先知進行秘密會談之後又過去了五天。

本來進行得如火如荼的試煉大賽,以誰也預想不到的方式被迫提前結束了。對之前順利晉級的那部分參賽者們,大賽主辦者——古巴沙索商會方面的補償也陸續發放完畢。黑暗的陰雲籠罩在泰拉大陸各地的天空，這個時候，沒有人還會去抱怨主辦方的倉促與虎頭蛇尾。

這五天內，一度因外傷嚴重而不得不在床上修養的副隊長矮人哥達爾與費奇兩人,也在小隊治療師菲亞的積極治療下恢複了行動自如，稍加時日，必定能夠再度回歸到巅峰狀态。讓小隊衆人擔心的，反倒是自從海石崖一役後便昏迷不醒的羅勒，據菲亞查看後說，羅勒的外傷已經徹底複原,而一直沒有醒來的原因可能是因為返生術的影響。

雖然當初菲亞以及小隊其他人在聽到淩霄竟然施展出這種逆天的魔法時都吃了一驚，但一想到是這位身上帶了許多謎團的青年,加上成員們本身格外強韌的粗神經，驚詫了一番後，他們也就仿佛理所當然地全盤接受了。

在這中間，逗留在新月旅館的小隊其餘人甚至還抽空重返了海石崖一次。故地重游，海石崖周邊卻已經面目全非——曾經繁華興旺的街道這時冷冷清清，道路兩旁的店鋪房舍都大門緊閉，所有鄰近海石崖的大小商家，都在短短幾日的時間內被迫撤離了。

隊長曼蒂他們在出示了之前試煉大賽的參賽徽章後，又接受了一番嚴苛的盤問，才被允許通過重重防守的傳送陣，來到了海石崖頂端。其實相對于能夠操控高深空間魔法的敵人而言，這樣的防守差不多是形同虛設，不過好在崖頂還有不少高階的魔法師與戰士們坐鎮，在一片廢墟中，他們小心護衛的整個封印法陣仍在持續運轉。

從新月旅館三層的房間遠望，隔了大半個萊恩城就能看見的巨大黑色火柱，被六道白色的光柱包圍，源源不斷向那片黑暗注入光明魔法的能量。使用了大量晶石與人力共同持續壓制下，那道黑炎之柱的聲勢看似被穩定抑制了下來，但只要稍不注意，蓄勢待發的反噬便會造成可怕的後果。

通過唯一一條由廢墟中清理出來的道路，來到了那隆隆作響的黑炎之柱旁，曼蒂與淩霄他們就看到除了不斷噴吐的火焰外，地面巨大的圓形裂口邊緣，一只龐大的手已經從缺口中探了出來。

那也許并不能稱之為‘手’，只是一副保持着手掌形狀的枯骨而已。無數光明咒文組成的鎖鏈，将不斷彌漫出黑暗火焰的骨手死死封印在了裂口邊緣。而對比這只布滿尖銳突刺的骨手，周圍支撐着封印法陣運行的魔法師們，渺小得就仿佛巨人手邊爬行的蟲豸一般。

當時周圍還有不少和迅風小隊一樣過來查看情況的冒險者，大家看到這樣的景象後心情都更加沉重，加上這幾天大陸各地的消息陸續傳來，雖然其他地區的情況，遠沒有萊恩城海石崖上的黑炎之柱那樣聲勢驚人，但只要還擁有正常的判斷力，都不難看出情況已不容樂觀。

在這樣人心惶惶的氛圍中，唯一進展極為迅速的事情，大概也只有光明同盟與神聖聯邦雙方的那場談判了。會談并未随着試煉大賽而一同中斷，只是由于帝摩西神殿被毀，雙方不得不臨時改換了磋商會談的地點。用先知吉吉的話來概括，就是這些慣于唇槍舌劍、拖拖拉拉毫無效率的詭辯家們，這下總算是被火燒屁股，只得放下各自手裏的陰謀陽謀，摒棄成見向前不斷推進了。

迅風小隊一行人從海石崖回到旅館時，天穹中麗媞與拜魯坦已經西斜，眼看一天又将過去，小隊原定出發的日子就在明晨。

隊長曼蒂不得不與淩霄商量着如果羅勒還不能醒來，是不是要聽從先知吉吉的建議，先把羅勒交由他看顧比較好。畢竟接下來擺在迅風小隊面前的并非坦途，相反卻是一條布滿荊棘的道路，帶着昏迷不醒的羅勒一起上路實在太過危險。

淩霄沉默了片刻，才咬着牙點了點頭。

回到房間，将包裏的小龍崽亞尼放到一邊由它自己去玩耍，淩霄三步并兩步地走到了床前，直到看見巨大的銀狼俯卧在床上時，淩霄焦慮的眼神才恢複了一些沉靜。

“羅勒……”淩霄坐到了床沿，輕輕撫摸着巨狼身上白銀般閃亮的毛發。

淩霄還清楚地記得當他們第一次相遇時，渾身閃閃發光的羅勒，那威武矯健的模樣，就如同遠古神話中走來的美麗巨獸，就那樣活生生出現在他的面前。而眼下，在淩霄手掌下微微起伏的溫暖觸感，不再是之前毫無生機的冰冷，羅勒的身上也沒有了那些致命的傷痕，所有可怕的記憶都仿佛噩夢消散般遠去了。一直以巨狼形态閉着眼睛沉睡的羅勒，卻怎麽也不願意睜開眼。

“快點醒來吧，羅勒。”淩霄自言自語又像是催促般，摸了摸巨狼随呼吸起伏的腹部，這大概是筋肉骨骼都十分堅實的羅勒渾身唯一一處柔軟的地方，這處柔軟的地方，卻在那個漫長的夜晚，被轟開了一個黑黝黝的大洞，淩霄簡直無法想象那會是怎樣的痛苦。

一想到當時的情景，不僅手指顫抖着，淩霄連聲音裏都跟着帶起了顫音，“快醒過來……大家都等着你一起出發！我也……我也等着你……”

這時的淩霄，只能束手無策地一遍遍呼喚着羅勒的名字。在成功施放返生術後，存在于他體內的另一個意識就仿佛再度休眠般陷入了沉寂，任憑淩霄如何呼喚也再無回應。

當初淩霄、羅勒還有汪林奇三人，迷失在香料鎮植物裂隙時，對于那個神秘銀湖裏的生物，因為溫吞無害的模樣，淩霄并沒有引起過多重視。這些水銀般的生物，有一小部分就這麽霸占了淩霄的手鏈不肯挪窩，之後連串變故與際遇下，淩霄也幾乎快忘了他手腕上的這些小東西。

對于這些危險的小東西正在不斷蠶食整條手鏈封印的力量，別說其他人，那時的淩霄自己也是全然不知的。

一切可以說進行得悄無聲息。

當時的淩霄和迅風小隊的成員們，正徜徉在廣闊無垠的海中之海裂隙，到了海狩的後半程，突然有一天，淩霄眼睜睜看着組成手鏈的細藤一根接着一根地斷裂。這些比發絲更纖細，平時無論怎樣卻都不能磨損分毫的堅韌細藤，那時卻仿佛被燒灼般變得焦黑，輕輕一碰就都化為了灰燼。

然後，原本由細藤編織纏繞在中間的那顆植物種子般的東西，就被那些銀色生物包裹着鑽入了淩霄的手臂內不見了。

那差點就要了淩霄的命。

那顆種子一般的東西，就像是真的在淩霄的體內抽枝發芽了。當時的淩霄，全身皮膚上都被青綠色枝蔓一般的古老魔紋迅速覆蓋，它們不斷吸取着淩霄的力量，轉頭又釋放出本身狂暴無比的能量，在淩霄體內肆無忌憚地橫沖直撞。如果沒有當時恰巧醒着的羅勒病急亂投醫，拿出了在香料鎮時得到的那些能量晶沙作為支撐，淩霄的精神力早就被抽幹枯竭了。

那時的兇險，想想都是後怕的。

也是從那以後開始，淩霄就能漸漸感覺到身體內還存在着另一個不屬于他自己的意識。那像是沉睡了無數光陰的古老聲音，似乎好不容易得到了令其複蘇的力量，他從不告訴淩霄他是誰，從哪裏來，将做什麽。大多時間他都在沉睡，只會在偶爾恢複意識的時候與淩霄交談幾句。

而此刻，淩霄坐在床沿，輕柔撫摸着身邊同樣陷入沉睡的銀色巨狼。他仿佛自言自語、又像是同羅勒交談般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話，從兩人初遇到後來相處的點點滴滴，五天來只要有時間，淩霄每天都會這樣不厭其煩重複着這些事情。

“現在的形式很嚴峻，不能再拖延下去了。聽吉吉大人說，嘯風平原的荒蛇族與半人馬族的領地內也都出現了黑炎之柱，不過巨狼城聽說沒事，羅勒你的父親……城主大人他正組織其他部落的獸人們進入巨狼城避難。”淩霄捏了捏沉睡的巨狼的耳朵，似乎這樣羅勒就能聽見一般。

“所以……快點醒過來，羅勒。大家明天早上就要出發了，今晚萊恩城還會有一場儀式，是為海石崖的遇難者們舉行的葬禮。”輕聲嘆息着，淩霄仿佛累了，他将身體蜷縮到了巨狼的身旁，“你是我的護衛者，從開始到現在，我們總是在一起的，我不想……”

糾結地皺緊了雙眉，淩霄的眼神中充滿了矛盾。盡管答應了隊長曼蒂的要求，理智也告訴着淩霄那是最妥當的安排，可哪怕再多正當的理由堆積成山，擺在面前，淩霄還是不想與羅勒分開！

然後，一切發生的是那樣理所當然。

當床上陷入昏睡的巨狼抖動着耳朵，微微掀開他金色雙眼的那一刻，小龍崽亞度尼斯正乖巧地蹲在床邊，自顧自追咬着自己的尾巴，內心正天人交戰，充滿了激烈矛盾的淩霄察覺到動靜轉過頭，就對上了銀色巨狼那對黃金熔解般動人心魄的雙瞳，他聽到羅勒低沉的聲音對他說——

“淩霄，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在羅勒困惑的聲音下，淩霄不顧一切地抱住了銀色巨獸的脖頸，那種失而複得的狂喜，讓此刻的他，連一句話、一個字都已說不出來了。

而羅勒卻似乎失去了海石崖戰役後半段的記憶，淩霄想到那個古老聲音曾經提醒過他，返生術極大可能會同時帶走當事人死去時的那部分記憶。想到那必定充滿了絕望、悲傷、痛苦的回憶，淩霄也就覺得忘記了可能更好，只要他代替羅勒記住就好了。

小隊裏其他人接到消息，紛紛趕到淩霄的房間，一時間，壓抑了幾天的隊伍氣氛，到這時才總算撥雲見日。

這些經歷了淩霄與羅勒兩人由死到生、情緒大起大落打擊的隊員們，也都默契地不再向羅勒複述那段悲慘而痛苦的回憶，只把其他一些要緊的關鍵告知了他。羅勒一醒來，身體的情況反倒比早前恢複的副隊長哥達爾、費奇他們還要好一些。

到了晚餐時間，一群人又下樓點了滿桌豐盛的佳肴飽食一頓，飯後便跟着人流早早出城，來到了夜色中的萊恩港口。

原本船只林立、來往貨商川流不息的港口此時肅穆異常，雖然人頭攢動，卻沒有一個人高聲喧嘩談笑。沿岸架設的火盆中，即使有火焰的光芒照耀，濃重的夜色還是将所有人的臉上罩上了一層陰影。

淩霄他們站立在黑壓壓的人群中，凝望着沿岸停泊的一艘又一艘月牙形小船，那并非什麽貨船或是淩霄他們乘過的狩獵船。

這是古巴沙索人的海葬船。

鐮形狹窄的船身僅能容下一人躺卧的空間，彎曲的船頭都吊着一盞明滅跳動的引魂燈。沿岸停泊的每一艘小船，都代表着一位在這次海石崖變故中殒命的罹難者，信奉海洋之神帝摩西的古巴沙索人，他們相信人死去後，魂魄最終将在回歸海洋時重獲安息。

人群身後，當低沉而遼闊的號角聲從主城的四座瞭望哨塔傳來，身着古巴沙索稽查隊制服的人員便解開了船繩，施注了魔法的引魂燈開始帶領着船身向前，朝着夜色中深沉無垠的嘆息海而去。

天地俱靜。

只有號角聲如同一曲送別的挽歌，一遍遍在新月之地的上空回蕩。

待到一艘艘遠去的船只化為細小的黑影，引魂燈的光芒已經逐漸看不清時，血月稽查隊的魔法師們便再度上前，他們無聲地高擎起手中的帝摩西之杖，火焰的光芒在各自杖頂彙聚——

嗚咽低回的號角聲在這一刻停息。

無數由魔法彙成的火球拖着長長的尾翼，向着遙遠的海面而去，在嘆息海中飄蕩流離的細小船影，很快一艘接着一艘燃起了熊熊大火。而金紅色的火球仍在不斷彙聚、亮起，如同漫天流星火雨，劃破深沉的夜色，這是一場無比壯觀而又肅穆的送葬儀式。

人群久久凝望，不肯散去。

在此次海石崖的慘劇後，共計有683艘海葬船永遠沉睡在了嘆息之海的海底。

139

139、

如果能如同巡梭天穹的星辰般俯瞰,那麽就能清晰地看到,引發此次海石崖以及之後各地一連串震蕩的惡之源——灰棘森林，便位處泰拉整片巨大陸地的西南。

這片廣袤卻貧瘠的林地，它絕大多數的區域都被茂盛的灰棘樹重重包圍。那是一種樹身布滿了尖銳荊刺的高大樹木，外表來看就像是一棵尋常的枯木,唯有頂部樹冠會在花期結束後，萌發出少量灰綠色的樹葉。灰棘樹的樹齡很長，而等到它們真正枯死後，卻并不會像其他植物那樣在泥土中腐朽，它們的地上部分會漸漸石化，最終從生機勃勃的植物,變成一叢又一叢灰暗冷硬的無機物質。

千年前大毀滅後，面對每天都仿佛燃燒般的暗紅色天空,因為布滿煙塵陽光無法穿透長達數年之久，又在斷絕了冰雪雨霧等一系列水源供給後，即使生命力強盛如灰棘樹那樣的植物，也開始了大規模的滅絕。

如今的灰棘森林內，那些到處可見的樹木遺骸，讓這片名義上的叢林反倒更像是一座龐大的墓地。

千年的時間延續中，這片被遺忘之地，先後迎來了在最初舉起叛旗遷徙至此的北方林地部分古圖雅人，以及之後衆多聞風而來、被泰拉光明陣營驅逐的惡黨與不法之徒。

而想要從北方之境到達灰棘森林，除了取道極東之地，通過好運海岸古巴沙索人的領地萊恩港，接着橫跨過迦德塞王朝所統治的閃光丘陵外，就只剩下從光明同盟的古阿塞恩矮人領土——苦痛高地穿越一途了。當初的古圖雅叛衆們，便是由北方歌雨林地一路南下，在穿過西方高地的延綿群山後，被橫亘大陸的龍骨絕壁擋住了去路。

但他們最終發現了淚痕小徑，并憑借着這條在如今看來依舊兇險異常的狹徑，攀越了龍骨絕壁逃出生天。從此以後，想要直接依靠人力越過絕壁天險，快速從北方同盟領地去往南部神聖聯邦，這是唯一的一條通道。

“我們要穿過外圍石化的灰棘樹林地帶，再越過中間的一大片沼澤，才能到達目的地。”

此時風塵仆仆的迅風小隊裏，作為副隊長的紅頭發矮人哥達爾捧着一張地形圖在地上擺開，他的手指一路沿着灰棘森林的東部入口，劃過地圖上标示的幾處茂密林地，又越過一片橢圓形的沼澤，最終停在了地圖左上方、整片森林盡頭的一處廢墟标記處。

哥達爾掃視了一圈圍攏在他身邊的隊員們，手指在原處又重重點了一下後，才開口繼續說道：“這裏就是曾經的餘燼要塞，千年前南北對抗時期，這座要塞也算是鼎鼎有名的了！”

哥達爾感嘆着，小隊其他隊員們趕了一天的路這時也圍坐在一起，對于這座位處大陸西陲的餘燼要塞，通過無數的典籍記錄以及人們一代代口口相傳，即使遠隔千年，當時烽火四起的激烈戰況也已遠去，但無論同盟還是聯邦的各族都仍舊耳熟能詳。

要塞背靠海岸陡峭的懸崖依勢而建，它身後就是波濤洶湧的怒海，北面則是曾經的大河貝爾索斯加，東西兩面則有灰棘森林的掩蔽，實在是一座易守難攻的堡壘。作為與同盟對抗的西方戰線上一處關鍵前哨，曾經被聯邦布以重兵，在千年大戰開始之際，光明同盟花費無數兵力，卻仍久攻難下，在這座鐵壁般的要塞面前數番受挫，不得不退居到生命之河的對岸。

如今，千年的時光已經過去，這座曾經擁有赫赫聲名的要塞也早已被廢棄。原先的鐵血與榮光随遠去的硝煙烽火一同散盡，歲月更疊，它亦改頭換面，荒蕪的廢墟迎來了新主，抛去了過往的名字，它成為了泰拉大陸如今的罪惡之巢——餘燼城。

“自從那些阿提拉信徒盤踞在灰棘森林開始，這裏——”小隊副隊長哥達爾唏噓不已，他又點了一下地圖上那處廢墟遺址，“這座曾經的要塞遺址就漸漸成為了不法之徒們的大本營，要是沒有這次變故，我們從那些俘虜的口中得知了部分情報，一些內部的情況估計大家到現在都還不得而知。”

從參加完海葬儀式後，第二天的清晨，迅風小隊全員就出發準備開始完成先知吉吉的委托。

他們要去尋找巨龍的蹤跡。

與迅風小隊同樣接受任務的，還有其他公會勢力秘密派往各地的隊伍，這些頂尖的冒險者們此次都只有一個同樣的目标，而能夠完成這個委托任務的隊伍，将獲得原本屬于試煉大賽最終優勝者的那筆巨額獎金。

這次的行動，為了保密的需要以及考慮到穩定人心，聯名發布該任務的南北雙方都并未向外擴散，而只有少部分人得知了內情。并且，這也算是另一種種意義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