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重返校園

因為第二天還有活動，當晚他們就住在了A大校園內的招待所裏，學院安排的是一間套房。

溫阮躲在裏屋吃零食，此次回校的校友衆多，虞桓在客廳和前來拜訪的人說話。

晚上十點多，等人都走了，虞桓推開卧室門進來。

賓館設施有些老舊了，室內燈光溫黃，溫阮靠在硬硬的床頭看電視，頭發未幹套着發帽。不大的床頭櫃上放着一罐酸奶，和灰色的電話擠在一起。

聽到虞桓進來，溫阮轉過臉來，腮幫子“咕唧咕唧”的往嘴裏送着海魚條，像一只白白嫩嫩的小倉鼠。溫阮眼珠子一提溜，忽然使壞似的朝他勾勾手，嘴裏緩緩把東西咽下去。

虞桓在床邊解開襯衣的扣子，準備去洗澡。

溫阮的視線落在緊實的胸腹上，忽然眼中閃爍出惡作劇的光芒，伸手把他的領帶拉下來，在虞桓錯訛的眼神下，迎頭送上一個熱情的深吻。

唇齒相交，一室旖旎……許久，溫阮直到将自己口中的魚條味全部渡了過去，才慢慢放開他，鼻尖相抵，俏皮壓着嗓音問道：“好吃嗎？”

甜美滋味倏然脫離。

虞桓眼睫低垂，似不滿對方停下，喉嚨低哼，繼續按過她的頭，加深了這個吻。

溫阮被吻的氣喘籲籲，昏天黑地，只覺得舌腔都要被卷舐幹淨，好不容易逮到空隙，輕喘着問道：“你……你不是最讨厭這種海鮮魚條味了嗎？”

虞桓眼眸閉合，睫毛濃密如鴉羽，只一瞬又貼了上來，神情投入：“什麽魚味，明明是貓貓味。”手掌溫熱在灼在腰間，聲音如醇厚美酒從喉嚨裏滑出。

“我好喜歡。”

……

溫阮突發奇想的惡作劇并沒有達到預期效果，自己反而被吃抹幹淨，渾身酸軟讪讪的窩在床邊，看着虞桓在給她剝芒果。拿小刀切成小方塊，一口一口喂給她吃。

“阮阮，明天上午院裏有個研讨會，一起參加嗎？”虞桓一邊伺候着，一邊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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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阮懶散地搖搖頭：“不想去，我去找莺時玩兒。”

虞桓縱容輕輕一笑：“好，那中午的冷餐會，總該輪到陪我了吧？”

聽着驟然委屈的語氣，溫阮靜默幾秒，只得點了點頭。

虞桓笑了：“注意聽我的電話。”

***

第二日早上，虞桓獨自一人去了會場，溫阮則慢悠悠的吃完早餐，拿上相機在校園裏找貓。

許多年過去了，小奶牛已經成為了老奶牛，每日睡覺的時間變多，溫阮在它喜歡活動的圖書館附近找了好久，才終于在一片陰涼的樹叢後發現了它的身影。

随着體能的下降，黑白相間的毛發不及從前有光澤，眼角分泌物也增多了。溫阮畢業後委托照顧的師妹說過，曾經有同學想要領養小奶牛，但小奶牛在外野慣了，脾氣又壞，實在無法适應室內的生活，最終無奈還是放回了校園。

聽到腳步聲，小奶牛警惕的睜開了眼睛，盯向溫阮。溫阮站住不動，輕輕蹲下身，朝它伸出手來。

老貓碧綠的眼珠子盯了一會兒，開始挪動年邁的身子，慢慢向着溫阮走來。

溫阮終于摸到了它的頭，掌心被熟悉的蹭了蹭。

像是老朋友重逢在打招呼。

眼眶忽然有些發熱，溫阮輕輕撓着它的下巴，喃喃道：“小家夥，都說貓是七天的記憶，你還記得我嗎？”

小奶牛的喉嚨裏的“咕嚕”聲有些渾濁，像是不滿意自己還被叫做“小家夥”，瞳孔淡淡的，不太不聚焦的樣子。

溫阮換了只手給它撓癢，繼續念叨：“我說你呀，這麽多年了，脾氣就不能改改？有好日子不過，非要在外面流浪。”

“總有一天，你會打不過別的貓，保不住這個地盤的。”

“嘶哈——”老貓沖她呲起牙。

溫阮并不怕，幹脆把它抱到了腿上：“喂，跟我回家吧？”

老貓碧綠的眼睛眯成一條縫，似是在思考。

“家裏面有個跟你一樣暴躁的妹妹，我不拘着你，你倆一起鬧，好不好？”

誰知話音未落，老貓掙脫她的懷抱扭頭就跑，溫阮急匆匆起身，卻已不見了蹤影。

溫阮怔怔望着它跑掉的方向，半晌，嘆了口氣，心裏有說不出的滋味。

剛剛蹲的久了有些腳麻，轉身往回走時，不小心往旁邊一歪，撞到了個人。

“哎，對不起——”溫阮急忙道歉，低頭幫忙把對方掉了一地的文件撿好，遞了過去，“……”

“怎麽是你？”

“你怎麽在這兒？”

她和薛明辰異口同聲道。

薛明辰皺起眉，把文件整理好，上下睨來：“你那只黑白貓還在？”

溫阮微微驚訝：“你怎麽知道我在找一只黑白貓？”

“……”薛明辰臉微變，不太自然的轉到一邊，硬氣道，“……這園子裏的貓不都長的差不多！”

“……”

薛明辰不再多搭理，扭頭，“我趕時間，走了。”說完不待一秒猶豫，仿佛身後是洪水猛獸。

溫阮：“……”好奇怪一人。

薛明辰趕着去會場，步履飛快。剛剛被撞到的胸口，還在微微發燙好像，又有些什麽別的記憶忽然冒出，令他有些恍惚……

那也是一個五月天。

少年時期的薛明辰個子不高，穿着有些滑稽的不知是哪個景點的肥大黃色紀念衫，懷裏抱着個黑色文件夾，攔在一個健壯的男生和他和同伴身前，滿臉懇切：“師哥！拜托你再看看我的方案好不好？你們項目組……不能再加我一個嗎？”

男生不願過多糾纏，推趕道：“人滿了人滿了！”手腕碰到了文件夾，裏面的紙張撒了一地。

對方一行人嗤笑着走了，還在上面留下了幾個黢黑的腳印。

又被拒絕了。

少年薛明辰蹲在地上，獨自一人一聲不吭的撿着，眼睛卻有些酸熱，胸口的憋悶快讓他喘不過氣來。

沒人知道，他為了這個項目下了多大的功夫。

這個參賽項目的機會對他很重要，只要進了前十，就能獲得一筆鼓勵金，若能取得前三，鼓勵金數額就不斐，若是拿了第一……

他甩了甩頭，把不切實際的妄想甩掉。他不求第一，只希望能進一個靠譜些的團隊。

他真的，很需要那筆錢。

或是，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還剩最後一頁紙。

忽然，一只瑩潤纖長的手搶先撿了起來。

頭頂溫柔的聲音念道：“為鼓勵大學生自主創業……項目最高資助……”

“給我！”少年一把搶了過來，臉通紅。

擡起頭，撞入女孩的笑顏，春光明媚不及半分，心髒忽地頓了一秒。

面前的人卻不愠不惱，忽然提聲對着自己後面招了招手：“師哥！你看這裏有個落單的小師弟，讓他進你們組吧！”

薛明辰長着一張娃娃臉，看起來要比實際年紀小很多。被這樣有些“戲谑”的叫到，頓時又羞又惱，怒視對面之人，又跟随她的目光憤然回頭，忽地——愣住了。

他沒想到，那人口中的“師哥”，竟然會是虞桓。

A大校草的名號他不在乎，但虞桓同時也是金融系第一，數個校級、國家級項目的領頭人，科研成果累累的成績卻不能讓人忽視……

他不僅是無數學生心目中追捧的大神，也是……自己一進校的偶像。

虞桓的項目組成員均是A大頂尖的學霸，不僅有金融系的，自己計算機系的兩個很厲害的師兄也在裏面。

薛明辰自知自己不算突出，交際能力又差，組隊碰過很多次壁，卻從沒敢想過請求加入虞換的隊伍。

卻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了……

還是以這種不體面的方式。

薛明辰恨不得現場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

正僵持着，手中的文件夾卻被人搶走了，遞到了偶像手中，那人還在笑：“師哥，你看看呀！”

文件夾被打開的聲音。

薛明辰只覺得這個女孩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完全不能理解自己此時的緊張與窘迫。牙齒快要咬碎，渾身血液倒流，沖的腦袋瓜嗡嗡的，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現在的臉一定漲成了豬肝色。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薛明辰想着，古代等判淩遲也不過如此罷。

一萬年過去了。

“挺不錯。”略低的嗓音響起。

薛明辰倏地震在了原地，難以置信的擡頭，眼中震驚不已甚至，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他像啞巴一樣背對着杵在那裏，一動不動。

“你叫，什麽名字？”身後的聲音似溫和了一些。

他的嘴唇動了動，還沒開口——另一個像是比他更高興激動的聲音歡快說道：

“薛明辰！他叫薛明辰，我剛剛看到了！”

……

成年後的薛明辰站在了會場門外，手中拿着文件，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腦門還有些疼。

“薛哥！薛哥！……”

不知多少聲，才将他從斷斷續續的回憶中扯了出來。

“薛哥！你沒事吧？我剛剛看着你往柱子上撞！”徐特助滿眼驚恐。

薛明辰正了正喉間的領帶：“沒事。”大步走上臺階，又在門口忽地停下，轉頭道，“有時候，被撞一下也不是什麽壞事。”

小徐：“？”

***

溫阮順着青耳湖，溜達到了人類學系辦公樓，熟練的上了二層。首先路過的是貼着“苑巍教授”标牌的房間。裏面燈是黑的，苑教授現在正在外地開會。

她接着往裏走，在走廊勁頭找到了“蘇莺時助理教授”的名牌。

輕咳一聲，裝模作樣的敲了敲門。

“請問蘇老師在嗎？”

“不在。”清潤溫柔的聲音悠悠從裏面傳來。

溫阮“噗嗤”一笑，不客氣的推開門，看見蘇莺時已經把辦公室裏的存貨：曲奇、芝士蛋糕、糖果軟糖、草莓和香草兩種口味的沖泡奶茶擺上了桌，自己坐在一端，遙遙而優雅的沖她比了個“請”。

溫阮在另一側新支起的軟椅上坐下，前後動了動：“還挺舒服。”

“那當然，你坐的可是我午休時的寶貝小床，你要是困，還能給它全部放倒。”蘇莺時晃了晃奶茶杯，“草莓的？”

“可。”溫阮點頭。

她們兩姐妹都愛好甜食奶茶，蘇莺時辦公室更是沒有咖啡那種苦東西，尋常其他老師來了會專門泡個茶，現在沒有外人，自然祭出了奶茶這一最高禮遇。

蘇莺時的辦公室不大，窗外的景色卻很美，直接對着青耳湖畔，草地青石蜿蜒，碧柳窈窕，野鴨濯水，自成一景。A大人類學系、考古系和歷史系并稱三大神秘院系，一是學科方向讓人覺得神秘，二是它們都圍聚在青耳湖畔，連通往來好似古時的庭院回廊，建築都是仿古的紅樓風格，古樸而極富韻味。

從這個角度望去，青耳湖中心小島上是一片竹林，竹林後湖畔的另一側，若隐若現有一座洋式白樓，與古樸的紅樓對望，各自成景。

那座白樓，就是溫阮曾經就讀的藝術學院。

溫阮望着外面，有些怔神，無數思緒瞬間湧來……

“溫阮，你有什麽可驕傲的？！”

耳邊似是又響起了那句飽含不屑與打壓的呵斥，令她渾身一震，呆立其中。

周圍男男女女環繞，神态各異。

擁堵、憋悶、喘不過氣……

明明記憶中，好像已經逃離了，可又為什麽僅僅只是一眼，那個場景就又可以輕易從心底裏啓封，一瞬間就将她帶回了那個好似沒有門窗的會議室。

“姐？”

溫阮猛地提了一口氣，漸漸慢慢吐出，放緩了呼吸聲，手指摳緊了窗戶框。

蘇莺時沒有察覺到短暫的異樣，泡好了奶茶，看她望着窗外出神，不由笑道：“一起去校園裏逛逛？”

良久，溫阮緩緩收回了視線，聲音清脆：“不。”

她彎唇轉身，微微打了個呵欠，懶洋洋的眯起了貓眼，“三月妹妹，我困了，借你的小床一躺呀。”

蘇莺時：“……”

一上午，蘇莺時對着蜷着身子睡的香甜的女人恨得牙癢癢，世上沒有什麽比自己在改學生論文，而有人在你面前呼呼大睡更惱火的了——若有的話，就是你還要給那人蓋小毯子，到了飯點，還要叫她起來吃飯。

“醒醒，我表姐夫喊你了……”

溫阮睡的正熟，蹙起眉不樂意的推了推她的手。

蘇莺時嘆氣，朝手心哈氣，對着她就是一頓撓癢——

溫阮差點喘不過氣來，用手捂住咯吱窩和腰，求饒着彎下腰：“……起了、這就起了……”

她的頭發有些亂，臉上一側帶着印子，另一側被太陽烤的紅撲撲的。蘇莺時從包裏取出梳子，仔細的給她把頭發重新梳順，又翻出粉餅和口紅，稍微補了下妝，滿意點點頭。

“真好看。”

溫阮困倦的拍拍臉，看見手機裏虞桓給她打了兩個電話，沒人接這才打到了蘇莺時那裏。

蘇莺時送她下樓，看見小徐已經等在了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