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送她走

韓晴兒纖細虛弱的身體在他懷裏微微一頓,轉而擡頭噘起了嘴:"以前的那些事都過去了還提它幹什麽,我最讨厭給人起外號了。"

時間真的可以改變好多,以前的韓晴兒總是一頭直發對他調皮地喊:"小石頭,小石頭。"現在的韓晴兒一頭柔順的卷尾發只會窩在他的懷裏輕輕地呼喚"磊哥哥"。

或許女孩長大了就會矜持吧。黎寒磊并不往深裏想,漂亮的眼眸裏掩蓋不住滿滿的柔情,撫一撫她的發,唇角再度勾起陷入美好的回憶:"沒想到我們第一次相見會是在屋後的涯上,你當時說要救我卻把自己也給滑了下去,還差點帶着我一起跌到底。呵呵,後來你才知道我是因為暈血才爬不上去的,自己明明怕得要死竟然還鼓勵我,那時你才多大。"

"暈血?"韓晴兒茫然擡頭眸子閃得虛浮。

黎寒磊唇間笑意更深,将她抱得更緊:"這個毛病可是我最引以為恥的秘密,竟然被你窺探到了。不過,後來在美國我進行了治療,已經全好了……"

"說說你在美國的事吧,我喜歡聽。"韓晴兒突然打斷他的話,眨着水盈盈的眸子道。黎寒磊驟然失去了興致:"沒什麽好說的。"沒有她的日子哪一天都過得無趣,将她放倒,輕輕地掖好被子,黎寒磊望一眼腕表立起了身子。

"我等下還有個會要開,好好休息晚上來陪你。"

"磊哥哥--"韓晴兒的手突然伸出來握上他的臂,不肯讓他離開。小臉貼上他的掌摩挲着,委屈的聲音悠悠地流了出來:"磊哥哥,你是不是喜歡上別人了。"

黎寒磊彎身與她對視,空出來的手再次扶上她的發,真摯出聲:"怎麽會,這一輩子我只會喜歡你一個。"

"可為什麽你要把她弄回家,我認識她,就是上次我送去的代孕的女人。"

臉上微微尴尬,黎寒磊沒有太多表露心情,只輕聲道:"讓她住在家裏只是為了方便給你捐獻骨髓,不要想得太多。"

"磊哥哥,送她走!"韓晴兒突然道,憔悴的小臉上有着少見的堅持,"我不要她的骨髓,我只要她走!"

"晴晴!不要耍小孩子脾氣。"黎寒磊臉上有了不悅,韓晴兒卻已經擺出一副泫然欲滴的模樣:"磊哥哥,我知道你和她住在了一起,都怪我這個身體……不能伺候你。知道你是因為在乎我才選她代孕的時候我好高興,但一想到你的身邊有一個人可以完全取代我,我就受不了。磊哥哥,對不起,我不該太自私,可我愛你……"

抹去她臉上的淚滴,指腹輕盈得像撫着一顆珠寶,眼底的柔情那麽明顯。擡臉,一腔真誠:"晴晴,相信我,你在我心裏永遠是唯一的,沒有任何人能取代你的位置。我向你保證,等到骨髓一捐獻完畢就把她送走。你的身體好了我們就可以在一起,那個時候你就可以為我生孩子,生好多好多孩子。"

"真的嗎?真的可以嗎?"

蒼白的小臉上抹了一片紅雲,眼睛因為興奮而格外明亮,韓晴兒的表情落入黎寒磊的眼裏,滑入心間,兩手一緊将她摟入懷中,重重地點頭:"是的,我們的幸福生活馬上就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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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從外被人推開,餘少為走了進來。

韓晴兒最先發現他,興奮地直招手。餘少為臉上挂着笑,這抹笑溫暖和煦,與平日的狂放不羁截然不同。看到兩人相擁,幹淨的眼皮微微抽動,迅速劃過一抹失落,嘴上卻擺起慣有的不恭:"大白天的摟摟抱抱,不是有意打擊我們這些沒人要的大齡青年嗎?"

韓晴兒臉蛋一片紅,黎寒磊看得失神也不在乎餘少為是否在場往她的頰印上一吻才冷哼哼地道:"你餘少為想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用得着在我們面前裝可憐。"

餘少為唉呀呀地一陣叫喚,韓晴兒則抿唇輕笑,離開黎寒磊的懷抱,目光一本正經地對上了餘少為的眼:"少為,我問你,磊哥哥說我的病治好了就能生孩子,是這樣的嗎?"

"生孩子?"餘少為臉上的笑僵在頰角,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呃,當然可以。"

"那快點給我動手術吧。"韓晴兒臉上那抹迫不及待刺傷了餘少為的心,他不自然地扭了扭臉,将那份愛慕藏得更深。

喜歡韓晴兒是他的秘密,連好兄弟黎寒磊都不知道。這份喜歡源之于第一天見到她,看到她滿臉狼狽地坐在屋後的那道涯上時。

那天她穿着一套公主裙,卷卷的發一片淩亂,臉上帶着傷,手上一片泥土,公主裙上沾着泥漬和點點血污無助正瑟瑟發抖,像一只迷失的小鳥。

一直奇怪冷冰冰誰都不買賬的黎寒磊喜歡上的會是什麽樣的女孩,沒想到竟是個半大的小女生,看樣了不過十歲。餘少為本想取笑一番,但看到她懼怕的表情時無緣無故升騰起一股守護欲望。

這份守護一直延續到今時今日,若不是韓晴兒提醒,他還會繼續沉緬其中。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守護早已偏離了最初為履行朋友承諾而照顧的目的,變成真正的發自內心的愛的守護。若不是如此,他也不會去學自己讨厭的醫學,找盡機會跟随韓晴兒全世界游走尋找最好的治療地。

再過不了多久,她就好了,他的守護也将完結。

将情緒收拾好,桃花眼不羁地眨眨,餘少為笑得很溫暖,就如最親近的大哥哥:"別着急,你的身子弱還需要療養一陣子。"

"唉,你不明白啦,我都快急死了。"

韓晴兒嘆息,黎寒磊已經站起來對着餘少為的肩拍三拍:"我還有個會,晴晴就麻煩餘大教授幫忙照顧羅。"

黎寒磊的身影一消失,韓晴兒就板下臉,對餘少為愛理不理。餘少為走過來靜坐在她面前,對着她打量一陣突然道:"晴兒,我始終不明白,江盈雪怎麽會去你的房間,又怎麽會給你過期的藥品。"

撇撇嘴,韓晴兒并不想太多聊般道:"這個我已經說過了,我要吃藥,她主動說給我去拿。我不知道她出于什麽樣的目的,但我吃到的的确是過期的藥品,這個可是你自己查出來的。"

"她不像是那種壞心腸的人。"腦中閃出江盈雪那張清純幹淨的臉,餘少為無法将她與那種心機沉重的女人聯系起來。

韓晴兒不耐煩了,小臉板得跟冰塊似的,完全沒有了跟黎寒磊時的那份溫弱與善良:"那你的意思是我誣陷她羅?餘少為,她到底有多大能耐能把你迷得團團轉!"

餘少為極力解釋,韓晴兒根本不想聽,斷然吼道:"出去,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在黎寒磊面前她從來不會撒小脾氣,懂事聽話得就似一個乖乖女,然而在餘少為面前,她幾乎為所欲為,從來不會在意他的半點情緒。

擔心她的身體受到影響,餘少為把所有話都咽進了肚子,上前握住她的手塞一把藥一陣陣服軟:"好了,好了,生氣會影響身體的,身體不好怎麽跟磊生孩子。"

"哼!"韓晴兒這才收斂,接過他遞來的藥吃了下去。

獨自吃過晚餐,上樓時江盈雪聽到張管家在接黎寒磊打的電話,大意是晚上不會回來,要去陪韓晴兒,讓張管家準備衣服送過去。

韓晴兒真幸福。邊走邊嘆,知道黎寒磊今晚不會回來,她早早地沖了涼躺上了床。閉上眼,輕易地躍入白天發生的那些事的片斷,有驚恐,有憤怒,更有疑惑。她的記憶之門最近活躍了不少,十歲前的事情像隔了一塊簾,似一掀就能開。可她怎麽也找不到簾子的入口,只能隔簾時而窺探到一兩點零碎的記憶而無法完整。

十歲前都發生過什麽?爸爸不肯講,也不準她問,江盈雪前十年的人生就像一片白紙,不着一點痕跡。

她除了知道江濤是自己的養父,對其它的完全沒有記憶。

"小石頭",暈血的男孩,這些都代表了什麽?越想不清就越想知道,江盈雪卯足勁想把腦袋裏不明的碎片拼合卻惹得頭一陣陣地發痛,似要裂開一般。

癱在床上,一動不動,也不再想下去。

或許,這将是永遠的秘密。

天差不多亮的時候,門口傳來了動靜,不一會兒,有人進來,在床前停留短暫的數秒,去了浴室。

睡得迷迷糊糊的江盈雪并沒有多大的感覺,粉紅唇瓣抿一抿,翻了個身。身側突然一重,一具冷涼的身體貼上她的背,江盈雪被凍醒,睜開眼看到了黎寒磊那張略帶疲倦的臉。

"你……"聲音微啞,帶了濃濃睡意。鐵臂早已伸過來,将她攬向懷間。

睡意未去,江盈雪追問:"你不是要陪你太太嗎?"

"她睡了。"他極其簡單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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