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肉鼎
英雄,大英雄啊!
葉蟬眼含熱淚,一手電把眼前那只竈馬給拍飛,仰着頭大喊:“顧姐姐!我在這兒!我是葉蟬,我和姚師兄、小黑哥走散啦!”
片刻,一把穿着好幾只竈馬的腰刀伸出岩壁,顧弦望的頭露出來,驚道:“你怎麽掉到這下面了?”
葉蟬看到她的臉真快哭了,委屈道:“我也不知道啊,太吓人了,真的太吓人了……”
“好好好,你別動。”顧弦望安撫她,往後一縮,對龍黎道:“師兄那個背包裏還有繩索,葉蟬就在下面。”
很快,一根登山繩抛了下來,隔着岩壁,葉蟬看見上面噴出一片白霧,應該還是龍姐姐帶的那瓶殺蟲劑,等霧散了,她把手心的濕泥在岩壁上蹭了蹭,手電筒塞進口袋裏,拽着繩子往上爬。
大半截身子出了泥潭,身體的重量一下子沉得像個鐵秤砣一樣,葉蟬爬到半道,手就快脫力了,她狠狠蹬了兩下岩壁,結果又踩滑了,差點摔下去。
好在上面及時探下來一條手臂抓住了她的手腕,緊接着葉蟬看到龍黎從另一側探出身子,彎腰來拉她的另一只手,葉蟬松開繩,人像是條豆蟲一樣懸在半空,龍黎一抓穩她,登時發力,簡直像金剛附體,只靠單臂就把她斜着拽了上去。
顧弦望看着滿身惡臭黑泥,跪在地上大喘氣的葉蟬,有些焦躁地皺眉道:“你們怎麽走散了?你怎麽會一個人跑到這麽遠的岩洞裏來?”
“啊?遠嗎?”葉蟬有些懵,坐起來說:“我以為我們沒走多遠啊。”
龍黎在他們周圍噴了一圈殺蟲劑作為保護層,她自己站在圈外,正在隔山觀虎鬥,“你将事情經過說一說。”
葉蟬整理了一下腦子紛亂的思緒,開口道:“我們一開始跑進了顧姐姐說的岔道裏,那個岔道很窄,姚師兄說蝙蝠應該進不來,本來想等等你們,但是小黑哥不是站在最後面嗎,他一個勁兒說後面有東西在抓他,催着我們趕緊走。”
“我們不敢停啊,就開始往前跑,跑了一會兒,姚師兄還是不放心,因為手電不在我們這裏,他就打開了手機燈照明,一開燈差點沒把我們給吓死,你們不知道,小黑哥後邊密密麻麻的跟了一堆竈馬蟲,個頭都不大,也不攻擊我們,就是攆着我們跑。”
“那個路吧又窄,姚師兄那麽壯個人,轉身都困難,只好往前沖,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好像我們就跑進了別的岔道裏,反正那些竈馬蟲陰魂不散的,小黑哥又有些迷糊,一直嘟嘟囔囔的,我站在最前面也聽不清啊。”
“姚師兄看那些竈馬蟲好像也不攻擊我們,就放慢了一點,然後我們就發現好像有些迷路了,那個石道每條路都長得一樣,跟迷宮一樣,姚師兄想了個法子,說要在石頭上刻記號,這樣顧姐姐跟上來以後就會知道我們往哪走了。”
“哦對了,姚師兄還開了錄像模式,是一邊走一邊拍的,可能是不小心摁到的吧。不管怎麽樣吧,反正他就彎腰找了個位置刻記號,然後他突然就咦了一聲,不知道看到什麽了,嚷嚷說有個大竈馬肚子上有痕跡,一下子就跳走了,我心說能有啥痕跡啊,但是姚師兄就顯得特別激動,說他好像拍下來了,要回看。”
葉蟬咽了口唾沫,說:“這個時候就出問題了。”
“姚師兄剛要找那個錄像片段,小黑哥不知道怎麽回事就和鬼上身了一樣,那個眼睛血紅血紅的,一擡頭給我吓了一跳,然後他突然張開嘴就在姚師兄脖子後邊兒狠狠咬了一口。”
“真狠啊,滿口血那種。我靠,我真以為他是變成喪屍了,就發出那種低吼聲,張牙舞爪的,我趕緊拽着姚師兄就往前跑。”
她說到這裏,頓了頓,看起來有些茫然,顧弦望問:“然後呢?”
葉蟬搖了搖頭,“然後我就記不清了,真的,感覺像斷片兒了一樣,只有幾個畫面。我好像朦朦胧胧的聽到了一陣鈴聲,是那種銅鈴的聲音,感覺又回到了我們之前那個荒村裏,還看到了好幾個白色的僵屍,蹦來蹦去的。”
“最後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在這個黑泥潭裏了。”
太奇怪了,顧弦望蹙眉思忖着,葉蟬前面的記憶都還算完整,但從黑娃異變以後,她的記憶就像是被撕了一頁,然後無序地和以前的意識片段粘黏在了一起。
葉蟬垂下頭看自己的手,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對了,我還在下面那個臭泥潭裏發現了一個戴着防毒面具的人,這是他帶的手電。”
顧弦望看了一眼,這是很常見的戶外手電,啞光黑的塗面,也沒有什麽特殊記號。
龍黎驀地說:“這是我們的統一裝備。”
顧弦望眼光一銳,看向她:“這是你們的人?”
龍黎點點頭,這時那只鬼頭蝠吃了幾只泥潭裏的大竈馬,囫囵半飽,似乎又把注意力放到了她們這頭,對着顧弦望盤旋過來,龍黎将手電摁滅,靜靜地等着它來,這一次她沒用舊招,待那只鬼頭蝠靠近了,她猝然抛出一支鐵鈎,極準,勾頭猛然刺穿鬼頭蝠的脊背,一使勁便被她拉倒了腳邊。
不等撲騰,龍黎一刀剁掉了它的頭。
葉蟬都看傻了,只見龍黎翻過鬼頭蝠的身子,在它的肚腹和翼翅上看了看,就扔到了一邊。
“這下面不止一個人。”她說。
顧弦望不知道這算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薩拉他們折了幾個人手,但相對的,說明這個鬼地方還有別的什麽比鬼頭蝠和竈馬更難對付的東西,即便像他們這樣裝備完全,人多勢衆的情況下,也遭到了滅頂之災。
葉蟬頓了頓,也不知是怎麽想的,雙手把自己找到的手電奉了上去,跟進貢似的:“那個…龍姐姐你也別太難過,節哀啊。”
龍黎:“……你留着吧。”
她其實也沒有那麽難過。
現在的情況可以說是很糟糕了,在明知暗處還有更可怖的敵人的情況下,他們走散了,黑娃很可能是蠱蟲發作,而姚錯掉了背包,幾乎是手無寸鐵地迷失在這個深不可測的溶洞裏。
顧弦望的壓力很大,她一開始不願意帶着人一起進來,就是怕出現這樣的狀況,師兄是她的半個親人,而導游又是被她帶來的,哪個都不能丢。
但是怎麽找呢?
她們之所以能找到這個腔室,一開始就是因為看到了姚錯留下的記號,然後順着線索,又發現了他的背包,碰了幾次死胡同,最後才摸索到這裏。
現在線索卻又斷了。
顧弦望看了看葉蟬,似乎才想起問:“你沒受傷吧?”
葉蟬搖了搖頭,突然指着下邊兒說:“對了,我在這個泥潭的邊緣發現了一些刻圖,我和你們說,這個泥潭不一般啊,好像不是天然岩壁形成的,就像是……像是一個碗。”
她想到飯盆,轉口說:“不是,不是碗,應該是鼎。”
顧弦望奇了:“鼎?你是說司母戊鼎那樣的青銅器?”
“對!”葉蟬跳起來,眼裏亮着狂熱的光,手在胸前環成一個圈,“老大的一個鼎,這些屍塊兒和黑泥就盛在鼎裏面,然後和岩壁嵌在一起。”
顧弦望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覺得這樣的形容實在是有些惡心,“這樣的地方怎麽會有青銅鼎,而且這麽大的鼎,又怎麽能造得出來?”
葉蟬知道這樣說很難令人信服,便想抓着顧弦望下去看,“真的啊姐姐,你信我,我親手摸出來的。我的專業就是這個,我學考古的!”
顧弦望忙避開她的黑手,退了一步說:“好好,你先冷靜一下,且不說這是不是一個鼎,就算是,那麽這個鼎放在這裏,又是為了什麽?”
“鼎啊!”葉蟬喋喋不休地說,“最早是炊器,後來也用作禮器,史記夏禹曾收九牧之金鑄九鼎于荊山之下,象征九州,後來就發展為傳國重器,周代以來有‘天子九鼎,諸侯七鼎,卿大夫五鼎,元氏三鼎’的規矩,秦以後——”
“葉蟬。”顧弦望企圖打斷她。
葉蟬擺擺手:“等等等等,像是周代的鼎,按照目前出土的分類,就分為镬鼎、升鼎、羞鼎三大類,這是比較早的鼎的用法,也就是作為炊具,像是镬鼎就是用來炖煮白肉的,很大,沒有蓋,欸,就和下面這個很像。”
她邊說邊沉思:“不過也不對,镬鼎一般不刻金文,只有獸面紋和蟠螭紋,也不會是這種手感……”
顧弦望眉結更深了:“你是想說,下面的這個鼎,是用來炖肉的?”
葉蟬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嗯,是有這個可能。哎,要是能潛下去,看看這個鼎的底部到底是三足還是四足就好了。”
顧弦望觑了一眼下面毒藥湯似的泥潭,無語了。
“顧小姐。”龍黎突然喚她。
“怎麽了?”
龍黎伸手指向對面的岩壁,然後順向轉了一圈,到他們不遠處停下,“看到了嗎?”
在洞頂微光的照射下,顧弦望眯着眼仔細瞧了瞧她所指過的地方,岩壁上看起來像是有些很淺的刻痕,但是挺大的,她向離他們最近的那一片岩壁走近幾步,這才看清那是一副岩壁刻畫,刻畫約有雙人高,水蝕的痕跡較重。
“刻的是人嗎?”她問。
龍黎搖了搖頭:“應該是神。”
“神?”
“嗯,很像是巫族信仰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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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