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信號
顧弦望雙手一滞,緊接着整個人猶如瘋魔似的猛扯起繭衣,那菌絲脫離了菌牆,很快灰敗,不再帶有韌性,顧弦望手臂的肌肉都臌脹起來,看着施力極狠,三下五除二便将那白繭整個剝了開。
龍黎走到她身邊,見那白繭中所裹着的正是一副骸骨,骸骨的頭顱從頸部斷折,有一處明顯的刀口,詭異的是骸骨的身軀,所謂冰肌玉骨,那只是古人虛誇的手法,但這具骸骨身上,竟真的呈現出玉化的潤澤,通體翠白,滑如凝脂。
越是靠近心髒處,那骨骼的顏色越深,接近于深綠,渾如玉雕。
從盆骨的大小形态來看,這确實是一具女人的骸骨,但不管怎麽說,這東西起碼也死了幾十上百年了,怎麽可能會動會說話?
玉骨生香,顧弦望趴近了聞了又聞,确實太像了,與她發作時身上的氣味太相似了,不正是禁婆骨所帶着的那股冷木香麽?
顧弦望面如死灰,渾身上下浸着一層莫名的寒意。
龍黎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帶到一旁,從背包裏取出一瓶礦泉水,擰開蓋遞給她:“你先冷靜一下。”
顧弦望機械性地接過水瓶,灌了一口,又灌一口,清澈的水滑入口腔,滋潤了幹燥的五髒,她眨了眨眼,才看清龍黎左腕滑下來的血跡,愣道:“你手怎麽了?”
龍黎将手掌伸過去,掌心明晃晃地展在她眼前,“被刀劃傷了。”
顧弦望皺起眉,反應過來:“是你的同伴幹的?”
龍黎不予置否,看着背包道:“不知有沒有醫療包。”
顧弦望擰緊水瓶,彎腰下去翻找,有些惱火:“你們組織的人是怎麽回事?就算要搶kpi,也不至于對自己人下狠手吧?”
葉蟬:“……”
不是,那兩個人雖然是混蛋不假,但是這個刀口不是龍姐姐自己劃的嘛?
還有那個傷口,怎麽回事啊,再不包紮就該愈合了吧?
顧弦望翻了半天,就翻出一捆繃帶,和半瓶不鏽鋼瓶裝的伏特加,她擰開伏特加瓶蓋,聞了聞,好沖的一股烈酒味。
“要不先用這個沖洗一下,我給你包紮。”
龍黎老實地将手伸過去:“嗯。”
酒水淋在傷口上,将凝血化開,那股又腥又烈的酒氣一下散開,葉蟬臉都皺在了一塊,這得多疼啊,這是什麽狠人療傷術?
顧弦望動作很快,撕下一截繃帶給她捆了幾圈,好好掖起來,“這只手這幾天就不能再碰水了,知道嗎?”
“好。”
顧弦望将繃帶重新纏好,收進背包裏,理智總算也有所恢複,她轉身看向還在對着玉骨磕頭的蠱婆子,低沉地問:“那具骸骨,是不是就是所謂的洞主?”
龍黎:“是、也不是。這具骸骨應該就是菌叢的核,也許這面菌牆最開始就是從她的屍首上生長出來的,而後慢慢異化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顧弦望:“所以,她也是被寄生了麽?”
龍黎搖搖頭,若有所指地說:“你聽說過禁婆麽?”
顧弦望渾身一僵,“什麽?”
“禁婆。”龍黎走到她身邊,慢慢地說,“古時侍神者,在男曰觋,在女曰巫,在某些南方少民的古語裏,有一類巫女也被稱為禁婆。”
“……是、什麽樣的巫女?”
“觸犯了神明禁忌的巫女。”
“觸犯了禁忌會怎麽樣?”
龍黎搖搖頭:“不知。我只知道,禁婆會逐漸異化成不人不鬼之物,身上會帶有奇香,就像——”
顧弦望怔怔地接道:“就像這具骸骨一樣。”
所以她才會被砍下頭顱,丢棄在這個溶洞之中麽?
葉蟬不太相信:“這應該只是被誇張以後的神話效果吧,古時候部族的族長掌握神權,也是利用這種神話傳說讓族民恐懼,從而達到統治的效果。”
“我覺得吧,這個菌叢之所以不攻擊我,可能是這個什麽神眼會分泌某種信息素,就像蜂群那樣嘛,有了這種信息素,它們就默認成是自己人,所以不會攻擊。”
“現在的問題是,這個什麽鬼神眼,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祭壇。”龍黎看着洞口,目光深邃。
葉蟬嘟囔道:“我看這個地方八成就是古夜郎族人搗鼓出來的,我說他們也太會選地方了,這麽好一個金礦洞,真是吃八輩子都吃不疊,難怪這幫山民這麽喪心病狂。”
龍黎走到一旁,将薩拉身上的菌絲扯了下來,這面菌牆的核心一破,她也不再癫狂,被龍黎拍了拍臉,意識慢慢恢複過來。
“龍?我艹,查克那個王八犢子,敢暗算老娘,誰特麽捆了我的手,想死嗎?”
龍黎一刀削斷了她的繩結,将她拉了起來:“你們怎麽回事?”
薩拉揉着手腕,虎視眈眈地環視一圈,好家夥,還都是熟臉。
“被孫子暗算了,這個破地方,這個鬼洞主是你宰了吧?”她觑着顧弦望,陰陽起來,“啧,還真有不要命的。我說龍隊,你撿貓撿狗也就算了,這都什麽時候了,還給我撿回來倆拖油瓶?礙不礙眼啊。”
葉蟬一聽就火了:“哎呦,顧姐姐你聞見什麽味兒沒有?真是屎殼郎打哈欠——好大一張臭嘴啊。咦,一股氨水味兒,臭,臭不可聞!”
“你特麽!”薩拉瞪眼挽袖子就打算去揍她。
龍黎一把拽過她的胳膊,淡聲道:“好好說話。”
顧弦望自己背起背包,冷眼瞧着她:“自己都是被從洞主手裏救出來的,不知誰才是拖油瓶?”
薩拉順勢搭上龍黎的肩,一挑下巴:“不會吧?你們不會摸不準自己的定位吧?龍救我天經地義,關你們倆人屁事兒啊?早知道你們是屬蟑螂的,在那破村子裏我就該——”
龍黎撥開她的手,打斷道:“行了。查克和老狗已經先一步去往祭壇,其他人手都折了麽?”
“操,那個孫子。”薩拉啐了一聲,“都沒了。我們在洞裏遇到了一種黑毛蜘蛛,特麽的長得比臉還大,劇毒無比,後來那個傻兒子趁亂殺了我們一個人跑了,好不容易摸到這個岩洞裏,又被一個女人給暗算了。”
“女人?”
“是,你沒見到?個頭不高,臉像是被燒過,大半張臉和化了一樣,巨醜。”薩拉做了個惡心的表情,指着那蠱婆子,“對了,這老蠱婆見了她和見鬼了一樣,吓得滿地亂蹿,要不是為了逮她,我哪能那麽容易被這個破菌絲給纏住。”
個頭不高的女人。
顧弦望皺了皺眉,突然想起他們被老棍迷暈了以後,那個拖着她進竹林的身影。
難道是同一個人?
“洞主、洞主沒了,洞主……是玉子,玉子回來了,玉子回來找我們報仇了。”突然那蠱婆子爆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整個人瘋了般猛然蹿起,還真如薩拉所說,跑得比野獸還快。
四人一怔,那蠱婆子已經手腳并用地爬上了洞頂,薩拉拔足就追,眼看着要抓到了,那蠱婆子驀地伸手從褲子裏邊掏出一截長管,她一拉引線,唰的一聲天上便燃起數道煙火。
“我艹!”薩拉氣得一腳蹬在她背上,誰知洞外竟是一截陡峭的山崖,蠱婆子被她踢得身形不穩,整個人滾落下去。
顧弦望毛骨悚然,龍黎轉瞬間撲到洞口,人已經探下半截身子,五指緊緊拽住那蠱婆子的手腕,“別亂動!”
她一喝之下,蠱婆子渾濁的雙眼大睜,驚恐莫名,指着她後頸處露出來的一小片皮膚,顫着聲說:“龍…龍家人、龍家人,不可能還活着……你是鬼!你是鬼!”
說完,竟一口咬在龍黎的手背上,狠狠撕啃出一道血牙印,她手腕狠命扭轉,生生把自己轉得脫臼,五指一滑,整個人向山崖底部的樹群中落了下去。
這一幕太駭人了,葉蟬站在遠處,半天都喘不動氣。
到底是怎麽回事?這個鬼地方怎麽回事啊?
人命就這麽不值錢嗎?
薩拉擰着眉,臉色也不好看:“死婆子打信號了,怕是要把那些寨民都引上來。”
龍黎直起身,若有所思地盯着崖底,半晌回望向顧弦望,“走,先往祭壇去。”
顧弦望默默地走到她身後,啞然地觑着洞口,洞外一片蒼翠的莽林,深不見底的坑壁向下延伸,仿佛無底深淵,遠處那片原始森林中,隐約矗立着數根石柱,石柱上壘疊着人形的石像,黑洞洞的眼睛,似乎正在回望着她。
洞外原來竟是一片天坑,而天坑深處,正矗立着照片中的石柱。
用肉眼所見,洞壁上被水蝕過的圖畫還是清晰的,那棵樹,那些祭祀的人,似乎都被賦予了真實的含義,顧弦望站在這裏,感覺自己像是穿越了時間,變成了那個拍攝者,她的視線從相機鏡頭中挪開,回望岩洞。
洞主、禁婆、菌牆,還有溶洞中潛藏着的無數駭人的蟲群。
那個拍照的人會是誰?
他究竟是如何站在這裏的?
難道他就是山寨裏的人麽?
如果他是,那麽為什麽他要将照片發給她?是為了引誘她前來,飼喂給洞主麽?
山風拂面,顧弦望從未覺得這般冷過。
“顧小姐?”
顧弦望回眸。
龍黎站在狹窄的岩道上,向她伸出手。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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