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秀色14

戚雪松沒去管何俊傑, 走到秦聲身邊,低聲道:“怎麽樣?”

秦聲收回視線,說:“我覺得不在院子裏, 進去找吧。”

戚雪松對她的判斷深信不疑,微微彎腰借着市局技偵隊探照燈的強光掃了眼土地,而後說:“确實,這土沒有翻新過的痕跡。”

姚娜才失蹤一周左右,如果要在土裏掩埋屍體, 那麽土地一定會留下翻新過的痕跡,可這個院子裏沒有這種跡象。

兩人和院子裏技偵的同事打過招呼,拎着勘查箱往別墅內走。

秦聲餘光瞥見何俊傑始終站在院子裏的單薄身影, 道:“這人果然是個怪人。”

這個怪就是字面意思, 說他心理方面有病。

戚雪松眉峰冷淡,她對何俊傑十分厭惡, 多一個眼神都不想給他:“屍骨沒有埋在院子裏的話,就一定在別墅裏面,何俊傑應該使用了特殊的手段保存這些屍骨。”

她用了屍骨這個詞,而非屍體, 因為按照秦聲的猜測, 四名受害者的屍體應該已經找不到了……一個有“秀色”癖好的人,不會留下屍體。

進了別墅, 戚雪松正好看見喬岩從廚房出來,對方擡眼看見她進來, 連忙沖她招手:“隊長, 有發現。”

在廚房這種地方有發現, 秦聲和戚雪松同時抿緊唇, 一言不發跟着喬岩進了廚房。

何俊傑這棟別墅的廚房很大, 裏面擺着兩個體積容量巨大的冰櫃,幾名法醫正穿戴整齊圍着冰櫃拍照。

喬岩神色嚴峻,帶着戚雪松和秦聲走到其中一個冰櫃前,說:“裏面密密麻麻都是凍着的肉,我們取出了幾袋,每一袋裏肉都切得非常整齊,每一塊肉塊大小形狀幾乎一致……”

秦聲戴着手套打開一個保鮮袋,冷聲說:“果然,兇手有非常極端的強迫症。”

喬岩嗯聲說:“我們粗略數了數,兩臺冰櫃裏一共有八個保鮮袋,裏面全都是切好的肉塊……我們待會兒會叫痕檢的同事過來,檢查完廚房和冰櫃後會帶着這些袋子回市局做檢測……不出意外的話……”

他話沒說完,戚雪松和秦聲已經在腦子裏自動補全了他的後半句——這些袋子裏的,都屬于那四名可憐的受害者。

戚雪松臉色黑如鍋底,薄唇緊緊抿成直線,看得出她現在已經非常生氣。秦聲瞄了她一眼,除了生氣,還在她的眼底看出了憐憫和悲傷。

秦聲懂她此刻的心情,伸手輕輕碰了碰她的手,她倆都戴着手套,但掌心相觸的瞬間,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戚雪松還是奇異的感受到了秦聲的溫度。

擡眼和她對視,戚雪松也看懂了秦聲的眼神,那雙好看到妩媚的狐貍眼一瞬不瞬望着她,似乎在說:別難過,我們已經找到了真兇,一定會讓他付出代價。

她們彼此都知道,這不過是蒼白的安慰,四個正值最美好年華的女孩子就這麽沒了,被那個衣冠楚楚的惡魔殘忍殺害,落到這樣凄慘的下場……她們全都是無辜的,她們的親人更是無辜可憐,每個人都有愛着她們的父母家人,戚雪松根本無法想象她們的家人知道真相會怎樣痛苦……

秦聲看着戚雪松的表情,就知道她陷入了怎樣的情緒,握着她的手稍稍加重力度,把她從胡思亂想的思緒裏喚回。眼前這個人是個過于善良的人,她身上不僅有身為警察的極強使命感,還有天生的柔軟心腸。她的外貌明明是冷淡那一挂的,看上去不太好相處,但只要了解她了就知道,這世上恐怕沒人比她心腸更軟更熱,至少秦聲自認自己的正義感遠遠比不上她。

這樣一個人……未來居然會有那樣的結局……還真是讓人心疼。

秦聲斂起眉眼,藏起翻湧的情緒,不想被戚雪松看出自己在心疼她。

“走吧,現在還有很多事要做。”秦聲拉了拉戚雪松的手,輕聲說:“把該做的事做好,才是對逝者最大的寬慰。”

她們永遠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她們能做到的只有找出真相,讓逝者安息。

戚雪松閉了閉眼,把心裏憤怒和悲傷的情緒壓下去,叮囑喬岩道:“把廚房查幹淨,一丁點兒細節都不能放過,這些所有……全都要帶回局裏。”

無論剩下多少,她們需要給家屬一個交代。

她倆離開廚房,和進來的痕檢同事擦肩而過。市局的痕檢開始在廚房工作,每一個角落都檢查仔細,确認這裏是否是作案分屍的現場、還是單純是儲存屍塊的地方。

別墅裏這會兒已經到處都是警察,大家各自忙碌着,秦聲一擡頭就看見何俊傑單手插兜站在樓梯口,正靜靜注視着警察們在一樓客廳忙碌的身影,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見她倆走出來,楊子俊迎上來,低聲說:“隊長,問了何俊傑一些話,他拒不回答,不肯配合。”

戚雪松望向何俊傑,冷聲說:“不用問了,證據找全直接把人帶回去。你注意加強一下周圍的警戒,盯住他,一旦他想跑立刻緝拿。”

“好,我明白,已經都安排好了。”

戚雪松和秦聲兩人通過樓梯往二樓去,路過何俊傑的時候察覺到對方的視線,她們沒去理會他,徑直往樓上走。

二樓也已經全是警察,多數都是技偵隊的人,痕檢科和法醫室各自忙碌。

戚雪松兩人先進了卧室,入眼便看見擺在卧室的各種标本瓶,眉頭瞬間便緊緊皺起。

這間卧室是何俊傑平時生活起居的主要場所,裏面不像普通人家裏一樣擺些花瓶和擺件當裝飾,反而擺了很多标本,而那些瓶子裏泡着的,全部都是內髒器官……

秦聲彎腰拿起床頭櫃上擺着的标本瓶仔細看了看,說:“人類的心髒。”

旁邊市局一個正在工作的法醫說:“是的,我們都大致檢查過了,這間卧室裏擺放的器官全都是人類的髒器,至于是真正的器官還是仿制的,還需要回實驗室做進一步鑒定。”

事到如今其實他們都很清楚,這些一定是真正的人類器官,但本着辦案嚴謹的态度,一些檢測必不可少,必須要有正式的确認才能下結論。

戚雪松掃了眼卧室,問:“這裏的地面和牆壁之類的都檢查過了麽?”

一名痕檢起身說:“檢查過了,沒有發現血液等痕跡,這裏不是第一現場,也不是分屍現場。”

正在這時,喬岩氣喘籲籲過來找戚雪松:“隊長,找到第一現場了!”

“這棟別墅一共有三層,三層經過了何俊傑的改造,一共只有兩個房間,但房間都很大,其中一間布置成了手術室的樣子,另一間則是雕塑室,兩間屋子都挺……”

喬岩帶着戚雪松和秦聲往樓上去,身後還跟着幾個市局技偵的同事。

三層以樓梯口為分界線,左邊是手術室,右邊是雕塑室,戚雪松先去了左邊的手術室。

這裏空間很大,正中間擺着一張手術臺,布置得不像普通醫院的手術室,反而像是法醫的解剖室。秦聲摸了摸鼻子,這間屋子裏血腥味極重,還有一股陳腐的酸臭氣味混雜在一起,非常難聞,她這過于敏感的嗅覺在這裏簡直是遭罪。

手術臺的旁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醫療器具,還有一臺電鋸和一架攝像機。秦聲走過去打着手電仔細看了看,電鋸上還殘留着血液和飛濺的骨肉殘渣……

戚雪松則打開攝像機,攝像機的內存卡被取了下來,現在裏面什麽內容都沒有。

技偵的同事立刻開始工作,把這間屋子裏裏外外探查一遍,在紫光探照燈的作用下,地面上、牆壁上和手術臺上的血液全部無所遁形,即使打掃的再仔細幹淨,這些痕跡都不會完全消失,在專業的偵查工具下藏無可藏。

三層右邊的另一間房間,與其說它是雕塑室,不如說它是個多功能廳,裏面什麽都有,包括投影、電影影音設備、茶幾、吧臺、沙發、酒櫃,還有四個姿勢不同的女性雕塑。

秦聲走到其中一個雕塑面前,安靜看了會兒雕塑缺失的左臂部位,然後扭頭看向一旁同樣在觀察這些雕塑的戚雪松,道:“做工遠不如市面上可以販賣的雕塑精致,甚至不如雕塑系那些學生,這看上去像是個外行人做的。而且這個雕塑沒有左臂……”

戚雪松胸口微微起伏,片刻後才開口,聲音幹澀:“這些雕塑裏面,會是什麽?”

秦聲微微垂眸,嘆了口氣,道:“我們至今沒有找到四名受害人的屍骨。”

眼前這尊人體雕像的臉非常清晰,但是做工依然粗糙,水泥的邊都沒磨好,有着不少瑕疵,一看就不專業。如此不專業的人居然能捏出這麽生動的臉?這張臉無論是五官形狀分布、還是整張臉臉型大小,都非常美,除了神态僵硬之外和做工粗糙外,簡直堪稱完美。

戚雪松閉了閉眼,壓下心裏的怒火,最後說:“我打電話聯系一下省廳,借個專家過來。”

省公安廳級別高,有各種下轄市沒有的技術專家,很多普通刑事案子可能用不到的小衆技術都有,比如人像雕塑雕刻、畫像追蹤這些。

這四個人體雕塑裏另有乾坤,為了查案,需要把雕塑敲開,又不能損壞裏面。特調隊沒有這方面的專家,需要找人來做這件分離的工作,只能從省廳借人。

戚雪松用藍牙無線通訊叫了楊子俊帶人上來,把四個人體雕塑妥善地搬走帶回市局。

“這四個雕塑裏面恐怕是四名受害者的屍骨,所以你們搬運的時候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能損壞。我已經找周廳申請支援,明天應該就會有專家趕過來處理這些雕塑。”

楊子俊聽說雕塑裏面很可能是屍骨,看向雕塑的眼神都變了,他一個大男人都覺得這簡直太過讓人毛骨悚然,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讷讷道:“這……這裏面居然……”

秦聲靜靜看着楊子俊手下的偵查員把雕塑小心翼翼搬出去,輕聲說:“他舍不得扔掉,所以把她們身上幾乎所有部分全都留在了自己身邊。”

出了肉被他吞吃入腹之外,骨架、內髒,全都各有各的處理辦法。

戚雪松擡了擡眼,道:“還有這間影音室……”

想到手術室裏擺着的那臺攝像機,戚雪松走過去打開了屋裏的影音設備,投影上立刻出現畫面。男人穿戴整齊站在手術臺前,雖然臉上戴着口罩,頭上有手術帽,但鼻梁上那架框鏡還是一眼就讓人認出他就是何俊傑。

何俊傑舉着雙手,面前的手術臺上躺着一個赤身裸體的女人,這個角度看不清女人的樣貌,但看視頻右下角顯示的時間,這應該是不久前錄的,那手術臺上的女人應該就是本次失蹤的受害者姚娜。

過了大概一分鐘,畫面裏的人終于動了,何俊傑依然像要做手術前那樣舉着雙手,圍着手術臺轉了幾圈,眼睛始終盯着躺在手術臺上的女人,仔仔細細從頭到尾細致的觀察。

最後,他重新停下腳步,開始伸手撫摸女人的胴體。

待他摸上左臂的時候,動作有很明顯的一瞬僵硬,而後加大力度不停在左臂來回檢查,由于口罩和手術帽擋住了他的臉,無法看出他這時的表情。

畫面的倍速被調快至32倍,很快,何俊傑從旁邊的架子上取出一個針管,然後拿起一管放着液體藥品的試管,往針管裏吸入了稀釋後的透藍色藥物。這一瞬間,秦聲眼疾手快按了暫停,把倍速調回正常,來回觀察這一段的畫面。

何俊傑在取出針管之前還做了幾個動作,他取出一個紙包,裏面一種白色的粉末倒入試管中,然後往試管裏加入了某種透明液體試劑,瞬間原本白色的粉末在試管中融化,變成了透藍色的液體。

秦聲看到這把畫面再次暫停,按着藍牙耳機的通話開關,說:“手術室那邊的同事,麻煩查一下裏面存放的藥品,找一種白色的粉末和透明液體,粉末融于液體後會形成一種藍色液體藥物。”

眼前投影上的畫面繼續播放,何俊傑拿着針管将藥物注射到女人的靜脈中,秦聲看到躺在手術臺上的女人猛地渾身顫抖起來,在何俊傑針管內藥物注射完畢後顫抖漸漸平複。

“她這個時候還是活着的……”戚雪松冷然開口。

“嗯。這種藥可能是神經麻痹一類的藥物,喬岩從裏面檢測出的成分有三|唑侖之類的多種迷藥,它的具體藥效還不能确定,但是作為迷藥應該是肯定的,少量不至死,但過量就會致人死亡……”

畫面快速往後進行,何俊傑把擺在一旁的電鋸推過來,啓動機器用電鋸将姚娜的左臂切了下來,畫面頓時血肉橫飛……

“嘔——”

幹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秦聲回頭看了眼,只見一個年輕的實習生被視頻裏的畫面惡心的不行。

實習生見秦聲扭頭看自己,捂着嘴驚恐地瞪大眼睛,忍住惡心下意識道歉:“對、對不起……我、我第一次出現場……”

他明年才正式畢業,現在是要實習的時候,因為成績優秀被分到了煙海市局刑警隊,沒想到第一次出現場就碰到這麽刺激的……之前他都還沒什麽,結果看到這個視頻實在有點兒忍不住了……

秦聲沖他溫和一笑,安慰道:“沒關系,大家都有這麽個過程,都是這麽過來的,等以後次數多了就好了。”

年輕的實習生紅了臉,秦聲長得實在太漂亮,這樣笑着安慰人的時候有一種別樣的溫柔美麗,任何人都難以在她這樣的溫柔下不臉紅。

原本沒有給這邊眼神的戚雪松這時回了頭,先是瞥了眼秦聲嘴角柔和笑,然後回頭看向實習生。她眼神極淡,明明什麽情緒都沒有,但實習生卻莫名被她看得心慌,立刻收回黏在秦聲身上的視線,跑去做自己的事。

戚雪松重新看向秦聲,見她完全不知道剛才實習生看她時的表情,無奈地搖了下頭。

結果她這個搖頭的動作反而被秦聲捕捉到了,以為她有什麽不舒服,連忙問:“你怎麽了?”

戚雪松微微一怔,瞬間明白她在關心自己,心裏的無奈又化為溫熱的絲絲滿足,笑道:“我沒事,生病的不是我。倒是你,忙活這麽長時間,累不累?”

她伸手想去摸秦聲的額頭探探溫度,然後才發現自己手上還戴着手套,又悻悻收回手。

秦聲眼尖注意到了她的動作,頓時笑開,湊到她面前說:“別擔心,我不累。就是鼻子不太通氣,雖說還沒影響嗅覺,但是不舒服。”

她現在的笑比剛才對着實習生時不知道好看了多少倍,美得讓戚雪松恍神。在這瞬間戚雪松突然明白,原來眼前人真心的笑是美成這樣的,剛才對實習生那個,只能算是她禮貌的修養,沒攙一星半點兒感情。

想到這,戚雪松心裏莫名舒坦,像是得了特殊優待的小孩子一樣,打從心眼兒裏覺得開心。只不過她這人臉上表情不豐富,就算是開心也不會表現出來,外人絲毫看不出。

從這個角度講,她和秦聲剛好是兩種人,她內心柔軟感情豐富,但因為長相偏高冷,性格也不愛說話表達,給人感覺冷冷的。秦聲則完全相反,這人從明豔四射的外貌到八面玲珑的為人處世風格都是熱情四射的,但內心其實比戚雪松要涼的多,她雖然善于察言觀色,但那都是基于她自己想去探究,如果她不想、或者沒那根筋,就壓根兒懶得去管別人怎麽想,她自己開心最重要。

戚雪松呆愣的瞬間腦子裏想了很多,秦聲已經推開半步繼續去看視頻了,她還像個傻子似的站在那沒動。

“隊長!”

正在這時,喬岩匆匆跑了進來,把戚雪松瞬間從紛亂的情緒中喊醒,恢複查案時一貫的冷靜睿智。

“怎麽了?”

喬岩有些急切地說:“剛才檢驗科的同事聽秦老師的話在手術室找藥品,結果何俊傑突然沖了進來,把一個盛滿透明液體的玻璃容器砸碎了!裏面的液體灑了一地,那個容器也碎了一地。”

戚雪松驀地皺眉,問:“何俊傑呢?”

“已經被楊哥帶人控制起來了!”

秦聲過來插了一句:“地上的液體取樣沒?”

喬岩連連點頭:“取了。”

“何俊傑當時什麽表情?”

“這……”喬岩撓撓頭,說:“沒什麽表情,就冷漠地看着我們把地上的液體取樣,倒也再沒別的反應。”

秦聲凝眉想了想,扭頭對戚雪松說:“把那些碎了的容器也全都裝起來帶回去,一丁點兒碎片都不能放過。戚雪松,這個案子結束之後申請一下,把這些碎了的容器帶回咱們隊裏。”

戚雪松輕輕颔首,她懂秦聲的想法,何俊傑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攔着警方的意圖,他對自己犯的罪應該是處于無所謂的狀态,會不會被抓走,會怎麽判刑估計都無所謂。這樣的他突然沖進去只為砸碎一個玻璃容器,看到警方給容器裏的液體取樣也沒什麽表情變化,那他的目的大概就是那個被他摔碎的容器,或許那個容器本身才是他一定要破壞的東西。

容器上會有什麽問題呢?

秦聲現在想不到,只能讓人先把東西帶回去,等案子結束回了濱城再慢慢研究。

咋說呢,有的人他瘋,他就是真的瘋(此處的瘋不是指病理上的精神病)這種瘋批他大部分時候可能連害怕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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