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秀色15

何俊傑家的搜查工作進行了整整一夜， 任何一個角落都沒被放過，搜集出來的線索和物證足以拼湊出四名受害者在這棟別墅裏的全部遭遇。

何俊傑作為嫌疑人被丁凱帶回了市局審訊，專案組的所有成員回到市局後開始進行全面的物證鑒定工作。

審訊室裏， 丁凱和宋成一起面對何俊傑，相貌英俊的青年坐在那始終一言不發，無論問什麽都不說話，直到宋成拿出影音室裏拷貝下來的視頻內容，何俊傑才終于擡起腦袋。

戚雪松和秦聲在監控室看着， 衣冠楚楚的惡魔露出一個讓人惡心的笑。倒不是他笑得多難看，而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犯下滔天大罪卻依然能在面對警察時露出這樣一個發自真心的笑， 很難讓人不覺得惡心。

至少秦聲被他惡心得一直咳嗽。

戚雪松熟練地拍了拍秦聲的背， 給她倒了杯水塞進手裏。

“又熬了一宿，讓你回去休息你還是不聽話， 現在咳嗽越來越厲害了。”

秦聲把水杯裏的溫水喝光，她嗓子發緊十分難受，不停喝水潤潤嗓子能緩解不少。

“我休息它也不見得好，這嗓子總得跟我較勁一段時間。”秦聲抱怨道， 原主這個咽炎是從小就有的老毛病， 傷風感冒之類的不可避免，她想起來就郁悶。

戚雪松沒說什麽， 變魔術似的默默從兜裏翻出一盒喉糖遞過去。

秦聲怔了怔，擡頭看她， 問：“你什麽時候買的？”

戚雪松把喉糖塞她手裏， 移開視線輕聲說：“早上從何俊傑家回來的時候……”

秦聲想起來了， 她倆慣例是同一輛車回來， 把車停進市局之後戚雪松說要去買早餐， 讓她先進去。秦聲當時沒多想，因為戚雪松确實買了早飯回來，當時也沒拿出這盒喉糖，秦聲壓根兒不知道她還買了這個。

手裏拿着那盒喉糖，包裝上似乎還留着戚雪松身上的溫度，秦聲仰着臉怔怔看着戚雪松，好半天沒移開視線。

戚雪松被她看得不自在，目光從她身上移開之後就沒再看過來，一直盯着單向玻璃對面的審訊室，感覺那塊脆弱的玻璃下一秒就能被她盯穿了。

秦聲瞥眼就看見那人越來越紅的耳垂，沒忍住笑了聲，心裏念叨了句真可愛。她沒說話，低頭開始拆包裝，拿出一塊喉糖塞進嘴裏含着。

察覺到身邊的視線終于離開，戚雪松不着痕跡松了口氣，悄悄攥緊的手也終于松開，手心裏全是汗。

“嗯~這喉糖味道還不錯。”秦聲看了眼包裝，念叨：“龍角散啊，我一直覺得它特別難吃，今天卻覺得有點兒酸酸甜甜的，很不錯。”

有的人就是故意要用聽上去很撩人的語氣說話，秦聲自己也不知道為啥，明明對別人也沒這樣，但她出奇的喜歡逗戚雪松，尤其喜歡看她害羞時白皙剔透的耳垂一點點變紅，像是觸發了什麽隐秘機關一樣。

果然，戚雪松剛松下去的那口氣瞬間又提了起來，耳垂上的血色都還沒褪下去，秦聲只能看清她瞬間緊繃的下颌線，覺得愉悅極了。

每天例行逗一逗容易害羞的戚隊長，讓秦聲覺得充滿樂趣，她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會害羞的人。毫無感情經驗的秦聲這時候忽略了一件事，為什麽戚雪松在她面前這麽容易害羞，她只覺得戚雪松可愛，完全忽略了她在別人面前可不是這樣的……一向善于察言觀色的秦聲在這件事上慘遭滑鐵盧，這全要拜她絲毫沒往感情那個方面想所賜。

就像上次去姚娜的學校，被一個女生誤會她們是情侶，秦聲把這件事當成一個可愛的誤會，她根本就沒往這個方面想。她見多識廣，對同性之間的戀情沒有任何抵觸，上個案子白夢雨和孫慧之間的感情甚至讓她覺得羨慕，可她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也會有這樣的感情，因為她從來沒想過找對象談戀愛。

這會兒秦聲逗完戚雪松，把注意力轉移回審訊室裏，聽見何俊傑終于開口。

“你們沒嘗過，所以不知道這種滋味有多美。”

才說一句話就讓人覺得反胃，戚雪松那點兒害羞瞬間蕩然無存，雙目冷冷盯着審訊室裏笑容變态的青年。

秦聲嘴裏含着喉糖，等着聽何俊傑還能說出多不要臉的話。

“年輕、美麗、陽光、充滿活力和生機，她們太美好了你們知道嗎？”何俊傑看着視頻截圖打印出來的照片，也是自己的犯罪鐵證，咯咯咯笑起來，說：“我想留住這些美好，你們不懂，人類是很脆弱的，真的很脆弱，有時候你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曾經年輕鮮活的生命就能在頃刻間枯萎凋謝。”

何俊傑好像想到了什麽，偏執癫狂的笑有瞬間僵硬，那雙陰郁狠毒的眼睛洩露出罕見的溫情：“我經歷過，所以我必須留住這些美好。曾經屬于我的那些美好，在我完全沒想到的時候便迅速凋零頹敗，離我而去，這種感覺真的很不好！我不能忍受，不能接受，不能再經歷一遍！所以我得留住她們，讓她們的存在和我融為一體，只要我自己還在，她們就都還在，她們是我的一部分，必須是我的一部分！”

宋成和丁凱對視一眼，眼裏的厭惡非常明顯。

“所以你殺了她們？”宋成拿出四名受害者的照片一一擺在何俊傑面前：“她們，都是無辜的，你知道嗎？”

何俊傑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好像根本不明白宋成在說什麽：“你說什麽呢？什麽無辜的？她們當然是無辜的，她們什麽都沒做錯，她們又不是壞人，她們是我看中的，天使一樣的好女孩！”

丁凱氣得牙癢癢，怒道：“她們是天使？那你還把她們殺了，你就是這麽對天使的？”

“警官，你怎麽能這麽說呢？”何俊傑詫異看向丁凱，天真道：“這怎麽是殺了她們？這是融合，我要她們和我永遠在一起，無論生老病死，哪怕下一秒我就被你們帶去刑場也無所謂，因為她們就在我身體裏，和我同生同死。”

這個人一臉認真坦蕩地說出讓人三觀盡毀的話，關鍵是他自己并不覺得這有什麽問題，他是真心實意這樣想的。

秦聲看着他，緩緩開口說：“難怪我們找上門的時候他一點兒都不慌，他潛意識裏就沒覺得被警察找到有什麽問題，在他心裏就算是現在死了也沒所謂，他和那些女孩永遠都‘在一起’。”

“那些女孩要是知道估計要惡心壞了，化成鬼都不會放過他。”戚雪松冷冷接了句。

這話說得很賭氣，秦聲笑了笑，擡眼看她，說：“戚隊長啥時候信鬼神了？”

戚雪松：“信不信鬼神的，我信因果，種什麽因得什麽果，害了四條人命，如此狠毒殘忍，他該死。”

“确實。”秦聲附和道：“他确實死定了，再怎麽裝瘋賣傻也逃不過死刑。”

裝瘋賣傻？

戚雪松看了眼秦聲，問：“你覺得他現在是想裝瘋，以此來逃脫刑罰？”

秦聲搖搖頭，道：“沒有，他說得這些應該是真心的，他就是真的這麽想的，只是在我看來這種行為言論全是裝瘋賣傻罷了。他沒有精神病，他很正常，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他的行為受思維意識的支配，他在精神方面是個正常人，沒辦法用這招逃脫法律制裁。”

審訊還在繼續，只是何俊傑一點兒有營養的話都沒說，一直滔滔不絕在說自己多麽享受、自己做的事情多麽正确，這些全都是因為“愛”，為了要把“愛”永遠留在身邊，因為他曾失去過摯愛。

從他的“瘋言瘋語”裏能聽得出，遲雁的死對他的打擊幾乎是毀滅性的，而且他是腫瘤科的醫生，遲雁當初就是在他工作的醫院進行治療。自己本身就是醫生，卻根本無法挽救愛人的生命，眼睜睜看着她死去，這對何俊傑的內心造成了致命傷害。從那之後，他喪失了繼續當醫生的能力，更甚的是就此走上了越來越偏執的道路。

聽何俊傑滔滔不絕說了半天廢話，待技偵隊把物證鑒定結果一一送到後，宋成把話題拉回了案件本身。他真是快受夠了，如果再聽何俊傑分享他那些讓人恨得牙癢癢的心理的話，宋成恐怕會忍不住揍他。

“在你的卧室裏找到了很多內髒器官标本，經過鑒定屬于四名受害者；一樓廚房的冰櫃裏找到屬于四名受害者的肉塊；除此之外，三樓的手術室內驗出大量血跡，其中混雜了四名受害者的血，包括碎骨碎肉。你是在那間屋子裏分屍的是嗎？分屍之後呢？內髒被你做成了标本擺在卧室，那肉呢？都放在廚房的冰櫃裏？”

何俊傑推了下眼鏡，用一種詭異的眼神注視着宋成：“警官，你剛才是不是沒有認真聽我說話？我說她們都和我融為一體了啊！那怎麽可能‘都’被我放在冰櫃裏？你家冰櫃裏放得肉，難道不是暫時吃不下才凍起來的嗎？”

丁凱猛地一拍桌子，怒目圓瞪：“我說你小子最好态度好一點，別耍什麽滑頭說些似是而非的話，把自己犯得事趕緊老實交代！”

何俊傑不解地皺了皺眉，問：“我哪裏沒老實交代？我說得都是真的。”他嗤笑一聲：“警官，是到如今我有必要跟你們撒謊？而且……”

他扭頭看向單面玻璃，像是透過玻璃和監控室裏指揮的人說：“你們早就知道了不是嗎？我怎麽處理的屍體，你們應該一清二楚才是，還用得着我說？”

丁凱和宋成對視一眼，把他說得話一五一十記錄下來。

“說說你為什麽扔掉姚娜的一條左臂吧。”宋成拿起一張照片給他看：“說實話，你這麽能藏，如果不扔掉這條手臂，恐怕還能藏更久……”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一個人失蹤無法确定是否為刑事案件，更無法确定是不是他殺，一般失蹤都會以找人為主，不可能投入過多警力進行偵查。這也是為什麽前面三位受害者的失蹤都沒能引起更大關注的原因。

何俊傑咧着嘴笑了聲，說：“當然是因為她不夠完美！我之前竟然不知道她左臂骨折過，這樣的瑕疵無法成為完美的作品、也無法成為完美的獵物，我必須把她的瑕疵抹去！”

砍掉左臂扔掉就算抹去了瑕疵，這個人好像就變得完美了，不得不說這也是一種讓人無語的掩耳盜鈴。

宋成翻出另一張照片，問：“你丢棄姚娜左臂時用的這個背包，經過我們調查是姚娜買的，你讓她給你買的？”

這在何俊傑看來是無足輕重的一件小事，他輕笑一聲，無所謂道：“我只是随口一提，并不知道她記在了心上，還給我買了。那天她來找我就送我了，我還挺驚訝的。”

“然後就切下人家的一條手臂，還用人家送的包來裝？你這個人渣！”丁凱情緒比較激動，他當了十幾年刑警，自認遇到過各種各樣的罪犯，卻從來沒有一個犯人像何俊傑這樣讓他無比憎惡惡心。

何俊傑聳聳肩，不以為然道：“她願意送我，送了就是我的東西了，我願意用它裝什麽就裝什麽。”

“你！”

“丁隊！丁隊，別生氣。”宋成拉了下丁凱的袖子，瞥眼看見何俊傑臉上若有若無的笑意，低聲說：“他故意的，你要是動怒就讓他得逞了。”

監控室內，戚雪松聽着藍牙耳機裏的動靜，道：“宋成很清醒，攔着丁隊是正确的，這個何俊傑在耍心眼。”

秦聲從頭到尾盯着何俊傑那張讓人想吐的笑臉，淡淡道：“他很惡劣，試圖激怒丁隊，想誘使他在審訊室對他動手。雖然這改變不了他自己的罪行，但能拉一個警察下水，恐怕是他這種極端惡劣的人能想出來的惡趣味。”

戚雪松收回視線，有些心煩的說：“不太想看了。審訊這邊交給宋成沒關系，我想去趟檢驗科。”

秦聲知道她想去做什麽，省廳派來的專家已經到了，正在對何俊傑做的那四個人體雕像進行研究，試圖把雕塑水泥化開，取出裏面的屍骨，這會兒應該正忙着。

“那走吧。”秦聲起身跟上戚雪松，沒忍住疲憊地打了個哈欠。

戚雪松觀察了下她的神色，道：“我先送你回招待所睡覺吧。”

秦聲忙擺手：“不用……我還能……”

“不行，你已經很累的，黑眼圈很重。現在案子已經破了，你不需要再跟着加班加點，好好休息把病養好才是正事！”戚雪松的語氣很嚴肅，不容置喙。

秦聲本來還想再硬撐的，但看到戚雪松連眼睛都瞪起來了，莫名就有點兒慫，直覺告訴她自己要是再堅持戚雪松可能會生氣，雖然不太明白，但她不想看戚雪松因為自己生氣。

于是妥協：“那好吧，我這就回去。”

戚雪松把車鑰匙摸出來，說：“我送你回去。”

“诶？不用了，多麻煩啊……我自己……呃……”又是話還沒說完就打住，因為戚雪松牽住她的手直接拉着她往外走，根本沒再給她拒絕的機會。

把拒絕的話全都咽了回去，秦聲老老實實被戚雪松牽着往外走，垂眸看看兩人交握的雙手，突然沒忍住彎唇笑起來，心裏湧起一陣暖意。

其實招待所離市局真不遠，就算是走回去也用不了多長時間，但戚雪松就是要把人送回去才能放心。

有些過分關心了，戚雪松自己心裏很清楚，她對秦聲的在意已經遠超普通同事搭檔，甚至超越了普通意義上的朋友。

朋友什麽朋友？是未來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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