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忽然,空氣中傳來“哈”的一聲。
“讨厭,人家睡覺呢,撓什麽撓呀!”
曲棋悚然:“誰在說話?”
石門傳來一道聲音:“我呀!就是你丫剛剛撓我癢癢是吧?”
她剛剛用盡全力不過只是撓癢癢而已?!
曲棋感覺自己的尊嚴受到了侮辱。
“你……你是門神還是墓主人?”
“我是鎮守此門的守護靈,阻止像你這樣的生者誤入此地,”石門操着一口軟萌的娃娃音,又奶又甜,“你不能進去,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不讓進那怎麽辦?忽悠啊!
曲棋開始信口胡謅:“您老人家通融通融,我和墓主人是好朋友呢,從小一起長大,穿過一條褲子睡過一張床的那種交情。我太久沒來見她了,實在很想念呀,就想進去看一眼!”
黑貓心情複雜:……真是說謊不打草稿。
石門果然大怒,反問:“胡說八道,這墓主一百年前就死了,你不過也就十幾歲的模樣,怎麽認識她的?”
曲棋眨了眨清澈的狐貍眼,她生得極好,眉尖輕蹙便顯得楚楚可憐,讓人看了心生恻隐。
她說:“其實……其實我已經一百多歲了,只不過是保養得比較好而已,你信嗎?”
“一百多歲的練氣期?”
石門看着那張可信度極低的妖豔賤貨臉,覺得自己要是信了她才叫傻子,不耐煩地回絕道,“快回去吧,聽我一句勸,這裏/面/水/很/深,你把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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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棋半信半疑:“你這話保真嗎?”
石門很生氣:“故意找茬兒是吧?我一守門的,能跟你說假話?”
它一生氣,整道門的顏色都轉為深紅,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隆響聲。曲棋吓得連忙捂上耳朵,忽然腳下一陣動蕩,緊接着狹長的走廊開始搖晃,無數土屑從天花板上落下來,撲了她一臉。
曲棋被迫吃土,狼狽地呸呸幾聲,小聲道:“不開就不開嘛,這麽激動幹嘛……”
石門怒氣值+max。
走廊的兩側牆壁忽然一并活動起來,地動山搖間紛紛往中間擠,空間向內收縮,看樣子是想擠死她。
曲棋冷汗直流,瞪大雙眼:“小老弟,你不至于吧?”是不是玩不起啊!
她展開雙手用力按住兩側牆壁,企圖延緩空間變窄的趨勢,然而再大的力氣都猶如螳臂當車,完全阻擋不了牆的收縮。
無奈之下,曲棋轉頭對黑貓大喊:“咪咪,我快撐不住了,你先跑!”
石門很得意,它準備欣賞這不知好歹的人類被自己擠扁成肉泥的樣子,忽然看見一只黑貓從她身後走了出來。
它伸出前爪,抵在門上,輕輕往前按了一下。
石門:“!”
它結結巴巴道:“盛、盛……”
曲棋看着剛剛還在得意大笑的石門突然發起抖來,疑惑地問:“剩什麽?”
燭火明滅,她沒看見牆上的黑貓影子不知不覺變成了女人的模樣,那纖細的手指擡起的瞬間,整個空間忽然停止了搖晃,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靜席卷而來。
黑貓微微眯眼,它的瞳孔是純粹的深黑,猶如無光的漫漫長夜,清晰倒映出石門的影子,令它心頭陡然生出一絲寒意。
“剩、剩下的路你們自己走!”石門牙關打戰,将門啪地一聲打開,語速飛快,“二位一路順風旅途愉快!”
曲棋:“?”發生甚麽事了?
黑貓淡定地向前走去,頭也不回地喵了一聲示意她跟上。
曲棋呆呆跟在它後面,後知後覺地想:“壞了,咪咪的實力不會比我還厲害吧?”
之前黑貓輕輕松松地就拔出了自己的劍,現在又不費吹灰之力推開了她打不開的門,而且亂葬崗那些鬼魂看上去也很害怕它的樣子。
她原以為是巧合,但太多巧合加在一起就是必然了。
曲棋深深凝視着黑貓,越看越覺得它不簡單。
黑貓察覺到了她的視線,側過頭喵了一聲。
曲棋看着它人畜無害的側臉,陷入沉思:……可能真是巧合也說不定?
如果黑貓真有這麽強,怎麽會心甘情願讓她撸貓、還允許她給自己戴鈴铛呢?她可沒有自信到認為,短短幾天的□□就讓黑貓對自己死心塌地了。
門後是一處向下的石階,階梯上覆蓋着和石門上一樣的青苔,還有一些不知名的植物藤蔓,零零
碎碎地蜷縮在角落。
随着她們向下,階梯上的青苔和藤蔓越來越多,猶如彎鼻子女巫編織出的古怪長毯,最後幾乎是爬滿了每一寸青石表面,整片土地都被染上暗沉黏膩的深綠,有一種不可名狀的癫狂感。
曲棋踩在綠油油的植物上,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她總感覺這些藤蔓會忽然活動起來纏住自己。
實際上,它們也确實是這麽想的。陰暗處的幾縷藤蔓嗅到了生者的新鮮血液,蠢蠢欲動地翹起布滿尖刺的枝葉。
但當黑貓走過去時,它們就像是忽然失去了所有活力,萎靡而乖巧地縮了回去。
曲棋一路平安地走完了長階,看見腳底的泥土又變回熟悉的灰褐色,她立刻松了口氣。
但當她看清楚眼前的場景,倏然瞪圓了眼睛。
比剛才的長廊不知道大了多少倍的空間裏,懸浮着一口棺材。
地上擺滿了一圈整齊的白色蠟燭,蠟燭幽幽地燃燒着猩紅的火光,火舌瘋狂地舔舐着正上方的紅色棺材。
也不知那棺材是用什麽材料做出來的,被火燒竟毫發無損。
白色蠟燭的周圍,簇擁着一個巨大的水池,她看見深綠色的液體在正方形的池子裏翻湧。
最可怖的是,空中排布着無數道緊繃着黑色絲線,線條閃爍着銳利的光澤,它們精巧地交錯開來,有如錯綜複雜的蜘蛛網,細細麻麻、縱橫交織,然後盡數穿過了那紅棺。
曲棋看見那棺材時,不知為何心頭一顫。
那些絲線嚴絲合縫地穿過棺材,不會把棺材裏的人大卸八塊嗎?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建造了這樣的墓室,讓墓主就連死也要痛苦萬分?
若有對陣法略懂一二的人來到這裏,肯定能認出這布置其實是一個法陣。
相傳這是一位遭情郎遺棄的南疆女子所創,飽含怨怼,乃是世間最怨毒、最狂氣的法陣,能封住亡魂,使其永世不得安息。
——縛殺陣。
以棺材為陣眼,五行為陣基,束縛封鎖棺中魂靈。
隕絲為金,藤蔓為木,方池為水,白燭為火,地基為土,五行相生相克,相互制衡,缺一不可,因此對位置的擺放極其講究。
黑貓在池水前停下,眺望着紅棺,
眉宇間不自覺多了幾分煞氣。
它的本體已被法陣封印了近百年,元丹被剖,靈府盡毀,七魂六魄皆散,只殘餘一縷元神茍延殘喘,化成如今的貓身。
百年來,她日夜與周圍的惡魂纏鬥,抵抗着最後一縷元神不被吞噬。
亂葬崗就像龐雜的煉獄,其中孤魂野鬼數不勝數,它們彼此厮殺,她已經記不清自己殺了多少亡魂,聽過多少聲凄厲痛苦的慘叫,才存活至今,成為萬鬼心中最大的恐懼。
即使如此,它的元神之軀受縛殺陣所限制,無法破壞陣基。需要有一個人,幫助自己逃離這裏。
可每一任監視亂葬崗的問劍宗弟子都盡忠職守,不願意接近墓地深處。
黑貓原以為一切無望,可是曲棋忽然出現了,她的一切行動都超乎了它的預期。
如今的問劍宗居然……能教導出這麽奇異的弟子,令它刮目相看。
此時此刻,她就是它的全部希望。
曲棋走到黑貓身旁,近距離圍觀棺材,她的表情詫異,漂亮的狐貍眼睜圓,像是看到了什麽可怕的事物。
黑貓動了動耳朵,聽見女孩輕輕地呢喃:“墓主應該很痛苦吧……建造墓穴的那些人真是喪心病狂。”
它怔在原地,渾身微微繃緊。
每一個漫長的日夜,疼痛總是如影随形,身上的血痂脫落又新添,亡魂們飽含敵意和畏懼的目光,徹骨的寒冷撼動着搖搖欲墜的神經。
它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強大,能獨自忍受這一切。
但從來沒有人會對她說,你一定很痛苦吧?欺負你的那些人真壞啊。
“咪咪?”曲棋低下頭看它,“你怎麽啦?”
女孩安靜地站在那裏,她一身素白的衣裙,眉眼帶笑。在暗淡陰冷的墓室裏,她就像是一束光亮,很細小,但足夠明亮,足夠照耀它身上的陰霾。
黑貓仰視着她的光,忽然明白了飛蛾為什麽願意撲向烈火。
趨光大概是所有生物的本能。
曲棋蹲下來,她本能感覺黑貓現在好像有些不開心,盡管它看起來面無表情。
她溫柔地摸了摸黑貓的頭,後者沒有再反抗,微微眯起雙眼,近乎是乖順地任人揉搓。
曲
棋撸了撸貓,感覺貓主子心情好轉,才放開。她把下巴擱在胳膊上,歪着頭問:“我現在應該做什麽呢?”
她的雙眼清澈,聲音輕柔得像是哄小孩子,黑貓耳尖晃了晃,看向近處:“喵。”
曲棋順着它的視線,看到了那圈燃燒的白色蠟燭。
“要我把蠟燭熄滅嗎?”
黑貓:“喵。”
縛殺陣的五行擺放是重中之重,只要破壞了陣型,便可打亂法陣,破除封印。
曲棋看它表示贊同的樣子,理解地點點頭。她自诩在get黑貓想法這方面從來沒有出過錯,當即拍了拍胸脯:“您瞧好吧,馬上安排。”
黑貓聯想之前曲棋一系列丢人行徑,陷入沉默:……總覺得不太靠譜。
只見曲棋思忖片刻,從儲物空間裏翻出一個水盆,用盆子從正方形的水池裏舀了一些水。
綠色液體翻湧着雪白的泡沫,散發出一股難聞的氣味。
曲棋捏起鼻子,甕聲甕氣:“這什麽水呀……好惡心,像馬桶裏掏出來的。”她像捧着燙手山芋似的,飛快地将盆子往前一潑,綠色的液體灑向了燭火。
只聽咻的一聲,蠟燭上的火舌居然燒得更旺了,還隐隐有沒過棺材的趨勢。
曲棋:!?
黑貓:???
曲棋丢下水盆,讪讪一笑:“呃,沒想到這水不靠譜……裏面的人應該不會被烤熟吧?”
黑貓無聲地凝視着她。
曲棋讀懂了那目光,叫“你再不想辦法我就把你先烤了”。
曲棋:“咳咳,問題不大,其實我早有準備!”
她平時有儲水的習慣,總喜歡拿個竹筒裝點溫白開,以便渴了走在路上随時都能喝。
曲棋拿出竹筒,旋開木蓋,将清水潑向中間。
噗呲聲後,白煙飄出,燭火盡數熄滅。
曲棋驕傲擡頭,向身旁的貓主子邀功:“怎麽樣,我這波操作厲害了吧……”
還沒等她說完,忽然眼前一黑,整個人如斷線的木偶般倒在地上。
與此同時,整個墓室劇烈地搖晃了起來,池水停止翻湧,瘋長的藤蔓枯萎凋零,黑線紛紛斷落,淩亂地鋪了一地,地面上的亡靈感知到了危險,發出刺耳的尖嘯。
仿佛霎那間整個世界就要分崩離析。
一切混亂的源頭,黑貓伸出爪子,在曲棋眉心輕輕一點,地上的黑色人影好似擁有了實體,從中伸出一雙大手,輕柔而有力地将昏迷的女孩拖進陰影深處。
它收回視線,獨自站在即将塌陷的黑暗墓室裏,看着鮮紅的棺材自空中降下,平穩落地,然後悄無聲息地打開了。
黑貓走上前,縱身跳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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