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說話間的功夫，沈音已經到了樓下。

一眼就看到了十分紮眼的飼柔，她此刻被一柄長劍釘挂在木柱上，臉色青紫，唇色淺淡，一副驚吓過度的模樣。她身後的木柱滿是劃痕，像是利器所為，而她身上的羅裙也被劃得破破爛爛，再沒有了初入甕城的明媚嬌美，青絲散亂，衣料也落了幾片白布在地面，不至于露了春光，但也是狼狽至極。

沈音快步往前走了兩步，才驚覺那柄長劍居然是蛛絲凝結而成，一圈圈的蛛絲彙聚結成了堅硬的長劍，那較為尖銳的部分還有劍光閃動，可見飼柔是得罪到厲害妖物了。

這客棧裏還是一片喧嚣熱鬧的景象，木柱上挂着一人，她們也視若無睹，自顧自飲酒吃肉，渾然像是看不見飼柔一般。

甕城就是這樣的一處地方，誰也不會多管閑事，誰也不會摻和別人的事，當然利益挂鈎的除外。

他們并不在意飼柔的死活，也可以說來甕城的很多連自己的死活都不在意。

飼柔也心知肚明甕城的規矩，雖心生怯意，也沒有開口求救。

見了沈音才敢露出哀怨，眼淚也從眼角滾落：“音師姐！”

沈音不動聲色抽出後背長劍指向了那蛛絲結成的長劍，劍尖微指一道金光飛出落在了那長劍之上，不僅沒有砍斷蛛絲，蛛絲在碰到金光後變得更為堅硬，劍身冒出來陣陣白光飄出縷縷蛛絲沖向了沈音，絲絲縷縷細如青絲，白光下藏着淡淡的黑氣湧向了沈音。

沈音抛出長劍，長劍快速轉動揮出道道劍光将蛛絲全數砍斷，黑氣也沒了蹤影。

沈音背過手，從唇間吐出一枚長釘，恰恰是撞上了那蛛絲長劍，蛛絲頃刻間崩塌碎裂化作細短的蛛絲落在了地面，飼柔也摔了下去，她揉了揉摔疼的胳膊，欲言又止地望着沈音。

她眉間微微凝聚一團黑氣，沈音皺起眉頭：“你中毒了？”

飼柔這才輕輕點了頭：“音師姐，不是我主動招惹她的，是那只妖問我師門，我還未報上師門她就動了手，我都沒反應過來是為何？”

“你……”

“姑娘不必責備師妹，這只蜘蛛在甕城也是惡名響當當的，她專愛虜路徑此地的漂亮女子，我門下女弟子已在此失蹤了三名，不如姑娘與我等聯手共誅蜘蛛，也好與你師妹要來解藥。”沈音還未來得及責備她半句，就有不識趣的人打斷了沈音。

沈音往後瞧了眼，說話的人是位滿臉絡腮胡子的大漢，他衣衫只穿了半邊，還有半邊肩露在外頭，手腕上挂着兩串烏黑的珠子，腰間還挂着只酒葫蘆，目光倒是頗為精神，看起來也像個正道人士。

只可惜沈音并不輕信于人。

她伸出手将飼柔拉了起來，應了那大漢一聲：“不必。”

沈音握住飼柔的食指，指尖輕輕刮過就劃開了她指腹上的皮肉，流出來兩滴鮮紅的珠，飼柔疼的直叫，沈音也不做理會，她伸手在飼柔小臂上輕點兩下，等着再有鮮血湧出來的時候，是一滴烏黑透着暗紅的血珠，它沒有往下墜去，而是懸浮在半空中，沈音再伸手一撫，那細小的傷口消失的無影無蹤，她将手伸進袖中摸出一塊半透明的石頭，接住了那滴血珠，石頭忽的紅光大顯印出一道紅光朝着東方而去。

只是不知為何，沈音的指尖微微有些青綠色的痕跡，看上去還有些黏糊糊的。

也沒等人看清，沈音已經抓着飼柔縱身一躍出了客棧，那剛剛與她說話的大漢振臂一呼：“是仙靈宗的引路之法，大家跟那只蜘蛛有仇的都跟上去，她能帶着我們找到妖物藏身之地。”

話音剛落，客棧中還在吃喝的人紛紛化作白光點點消失在了客棧裏，追着沈音去了。

還端着酒水的小二守着空空蕩蕩的客棧有些無措地看向了自家掌櫃，掌櫃眼見着這一幕倒是優哉游哉地晃晃腦袋：“先別忙活了，這甕城有人要倒黴了。”

——

沈音是被跟到巷子裏消失蹤影的，

她和飼柔都消失在了眼前，那些跟着她們的人也成了無頭蒼蠅，到處打轉。

飼柔不明：“音師姐，那些人既然都跟那只蜘蛛妖有仇，為何不帶上她們也好有個幫手。”

“你又怎能知曉她們中會不會有渾水摸魚想撈些好處的？”沈音輕輕斜了眼她，将她丢在巷角，落下兩塊靈石圍出半塊圓來，又與飼柔喂了顆丹藥，這才淡淡道：“你也不必去，在此等我，自有陣法護你周全，你要是出了圈喪了命，你師尊也怪不得我。”

安頓好飼柔，她這再次追着紅光而去，等着完全消失在飼柔視線內，尋了處沒有人的僻靜之地，她長袖一揮，那只輕小的蜉蝣便從袖中飛出，落在地上化作了美人模樣，她在地上滾了兩圈，方才穩住身形，她捂着摔疼了的胳膊，指腹間也有淡淡的綠，和沈音手指上的如出一轍。

沈音神情冷淡，瞪着倚狐：“你給我解釋解釋為什麽靈果的汁水會流出來。”

倚狐不太好意思地撓撓頭：“我……仙師……我，不是說吃了靈果都會有靈氣進入體內嗎？我分明是看着它進去了，但一瞬就沒了蹤影，我……我就是想看看靈氣去哪裏了？有沒有可能是被別的靈果偷走了……”

她說完小心翼翼看了眼沈音。

沈音微微怔住，過了會兒才問：“所以你就捏破了靈果？”依着靈果的特殊性，要是小口小口吞吃是不會有汁水淌出的，這也是沈音放任倚狐在她袖中吃果子的原因，此刻汁水淌出唯一的解釋就是倚狐将靈果捏成了粉碎。

“準确的說是踩的。”倚狐趴在地上給沈音模仿着她剛剛的行為，她剛剛只是蜉蝣狀，兩只前爪根本就捏不破靈果，她雙手雙腳并用将果子碾碎的。

她倒是坦誠，就連替自己找找借口的意思的都沒有。

沈音看着她以人的姿态高高撅着屁股，模仿着蜉蝣姿态給她展示她剛剛究竟是如何碾碎那顆靈果的，竟是覺得有些好笑，她笑起來那雙美眸更是晶瑩剔透，波光流轉間竟有些與她容姿不符的風情。

倚狐癡呆呆望了會兒，眼見沈音有所緩和，連忙往前挪了挪，剛好是抱住了沈音的腿：“仙師我剛剛學會引靈入體，那麽一點點靈氣對我也很重要的，我也是想快點成長起來，不想總是這般連累仙師，仙師喂我靈果也是想讓我快點成長起來不是麽？”

錯了，她喂倚狐果子，只是因為靈果很甜，她看飼柔喜歡，想着同為小姑娘的倚狐應該也會喜歡。

一時興起，倒是惹了她誤會。

“我不是與你說過，留不住外來靈氣是好事。”

這才是最為奇怪的地方，沈音就像是一開始就知道她留不住靈氣一樣，倚狐擡着眼皮望着沈音：“仙師如何知道我留不住靈氣的？”

沈音低着眼眸與她對視，終究是長嘆一口氣，微微彎下腰肢食指指尖輕輕點在了她的眉心：“狐兒，修行之路你沒有捷徑可走，或許旁人可以借助丹藥和靈藥來突破，但你不可，你只有靠自己。”

倚狐聽的是一知半解，她書不曾看完，書裏很多設定她看得不夠全，難道說有她還不知道的設定，書裏分明寫過幾乎大家瓶頸期都是靠着丹藥靈藥的……她倒黴到這份上了？就連借助本世界道具來突飛猛進的可能都沒有？

“記住我說的話就好，不要太執着外來的靈氣，起來吧，我們還得去給飼柔找解藥。”

“仙師你要帶我去？”倚狐看着她将飼柔關進陣法中，還以為她将她放出來，也是為了将她丢進陣法中，少帶一個累贅呢。

“你要是不願意去，在此等我也好。”沈音若有所思。

還沒等着她再給倚狐布下陣法，倚狐已經自覺爬起，伸手去撩沈音袖子了。

沈音袖口被撩開，露出一節細白柔嫩的藕臂，淡淡的瑩光環繞手臂，上面還有些淺綠的痕跡，倚狐微微汗顏，為自己的行為而感到抱歉，早知道她就不踩那顆果子了，好奇心害人。

這是她弄髒沈音的第二套衣裙了……上次是在她青袍上印了血痕。

沈音被她撩開衣袖，眼睫微垂落下片片陰影：“你做什麽？”

眼見沈音神情不對，語氣又冷漠了幾分，倚狐不由得去思索她是不是又有哪裏做錯了，連搭話都是磕磕巴巴的：“進，進去呀。”

沈音輕輕撥開她的手，收攏了袖口，那一節藕臂再次隐藏在了寬大的袖口中，她淡淡道：“風長老此刻不在。”

那也就是說她現在不用住進袖子裏了。

想到此，倚狐還有些失落，她這一路上腳不用落地倒是有些自在快活的，她想問沈音能不能再讓她去袖中躺着趴着，話到嘴邊卻是難說出口。

她的後領被沈音扯住，一下淩空而起，藏在袖中往下看和被拎着往下看，還是有區別的。

倚狐朝下看了眼，那雲霧飄渺間竟是連甕城光景看去都是模糊旋轉的，她的脖子好似要和身子分開了，倚狐慌忙閉上眼睛，只覺疾風刮過似要将她兩只耳朵都吹落，她又慌忙睜開了眼，那頭身分離的感覺就又來了，她是閉眼也不是，睜眼也不是。

終于沈音的速度慢了下來，耳邊有她輕語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