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骷髅，遍地的骷髅。

頭和身子被分離，頭顱被擺在高臺上堆積，一個接着一個被砌成了白牆，牆上懸空挂着青籃，籃中有紅色的水滲出，一滴滴落在骨頭架子上。

擺放頭顱的高臺是根根白骨橫陳在砂石上擺放出來的，那白骨上鋪灑着淡金色的粉末，粉末遮掩下是碎裂的細骨，眼前的這些骨頭沒有一根是完整的，骨頭的主人生前也不知經歷過怎樣的折磨。

這樣的擺放像是在做某種祭祀，有撕裂的沙啞聲從骨頭間鑽出，刺耳難聽。

倚狐擡起手去捂耳朵，眼前的一幕忽的變了模樣，不再是滿目的白骨，而是一袅袅婷婷的女子，輕紗薄裙，膚若凝脂，柔和的曲線一覽無遺，她漸漸往前，指尖有點點水珠滾落。倚狐不自覺地往後退去，撞上了後背的石柱跌坐下去，女子的步伐更快了些，她一下逼近到了眼前，倚狐終于是将那張臉看清。

沈音！

清冷溫柔的五官除了沈音又有何人，只是她與沈音不同，她眼裏沒有慈悲，她眼裏滿是貪欲，那雙眼泛着淡淡的光，是欲望和媚色的交融。

她是沈音，可又不像是沈音。

她，她像是入了魔的沈音。

倚狐有些惶恐不安，她不明眼前的一幕是怎樣的境況，剛剛沈音帶她強闖宅院，她只覺得眼前一花，身體一輕，睜開眼時就落到這裏。

直覺告訴她，這不是沈音，她得逃，偏偏身體竟是動彈不得，倚狐急的額心冒汗。

女子在她跟前停留，倚狐仰視着她，她微微探出手，指尖滴落的水珠落進了倚狐的眼裏，她朱唇微啓：“狐兒。”

語調倒是一般模樣，倚狐竟有片刻恍惚：“仙師！”

倚狐微微擡手，她指尖的水珠滴落恰恰好落在了倚狐手背，耳邊忽有更為清冷些的聲音：“狐兒。”

倚狐的腦中終有片刻清醒，她猛地叫了聲：“仙師！”

眼前的場景轉換了場景，她又看到了森森白骨，身邊也不再是眸中風情萬種的沈音，此刻的沈音凝視着她，目光清明平淡：“醒了就好。”

見倚狐清醒過來，沈音松了口氣。

她轉過身，目光落到了白骨上，表情剎時間凝固，淡淡地吐露一聲：“心術不正。”

倚狐回過神，她微微摸着手背，沒有水漬的痕跡，這都提醒着她剛剛的一切都是虛無，沈音還是那般高高在上的雪蓮，難以采摘。

真奇怪，她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她定了定心神，方才問着沈音：“仙師，我剛剛怎麽了？”

“你誤入了陣法。”

倚狐将目光重新投給了那些白骨，她就說這些白骨看上去很像是某種祭祀，結果是陣法，這布陣之人還真是手段高明，陣中還有陣法。

只是正如沈音所說，他是個心術不正之輩，以一己私欲拉整個甕城入陣，還用死人骨布陣……這不知是多少人命了。

早知她就不跟過來了，一點幫都幫不上，還處處給沈音添麻煩。

“仙師，都是我……”

沒用兩字還沒說出口，就被沈音打斷：“怪不得你，他以修士骨血布陣，引魂做幡，威力就是修為高深的也難以抵擋。”

書中曾寫踏入修行路，脫胎換骨，修為越高骨血越是至寶，這也是魔宗那些怪物愛吃人食妖的原因。

這些骨血居然都是來自修士，這布陣之人還真是本事不小，要知道除卻部分散修，修士身後大都是站着宗門的，他手裏折了這麽多修士，居然還沒被宗門剿滅。

倚狐又想起來了在客棧的一幕，或許只是沒有找到他的藏身之所，要知仙靈引路的法子可不是人人都會的。

他将自己藏于陣法，應該是明白一旦暴露難以活命的道理。

只是……

倚狐目光漸漸上移落在了沈音後背上，她還是忍不住問了沈音：“仙師，你怎麽沒事？”

“這陣法名為引情，衆生萬象唯有情字癡苦，不論是怎樣的牽絆，只要有情就會有愛，愛是破綻，可引人入魔，可這只對有情人有用，用情越深自然入陣越深。”

“無欲無愛，自然無事。”

她句句淡漠，字字在提醒倚狐她是個無情人。

可……她微微捏緊的手又在告訴倚狐，沈音在隐藏某種情緒。

其實她看過原書的，就算沈音心中無愛，也該是有恨的，她如果不恨莫天機也不會被引入魔道了。

只是倚狐沒有往下深究。

她有秘密，沈音也有秘密，這樣也算得上公平。

那她剛剛在幻境中看見沈音是不是證明她在乎沈音，在極短的時日裏，她對沈音這位女菩薩産生了依賴和眷戀。

人之常情，她的确該在乎沈音。

沈音救了她。

倚狐是懂知恩圖報的。

沈音烏黑的眼眸盯着那白骨，雙手微微捏着指訣，她朝着白骨進了一步，眼眸中霎時間流轉起淡淡的金光，她指尖突顯金火朝着白骨飛去，不等落在白骨之上，那金火居然是慢慢消失了。

“我居然破不開這陣法。”

不僅沈音，就連倚狐都愣住了。

要知道這金鸾業火對亡魂惡靈可是最有用的。

上次沈音用這火燒紫莺的時候她因被紫莺吓的三魂無主，沒有想起來，此刻倒是記起來了，這是靜姝留給沈音的金鸾業火。

靜姝千年前途徑一處絕地時偶遇的瀕死的金色鸾鳥，她跟了金銮一月有餘，終于等到了金銮自然損落，神鳥墜落之地金火直冒将那只金銮燒了個一幹二淨，那方地最後只剩下了兩顆火種，沈音也就将火種帶回了宗門，也是偶爾間發現這金鸾業火對鬼魂惡靈靈識妖物都有非同凡響的壓制作用，她原是想将一顆火種自己留用，一顆贈與寶貝徒兒沈月華。

恰逢此時，莫天機不知從哪覓來了紫莺贈與沈音，那時的沈音年紀尚小，修為還很羸弱，根本壓不住被惡靈吞噬的半神器，眼看着靈魂就要被半神器反噬，靜姝贈給了她一顆金鸾業火火種，唯恐旁人搶她的，幹脆直接種進了沈音體內，手把手教她如何使用，這才壓住了紫莺。

另外一顆在靜姝失蹤前留給了沈月華，不過沈月華體質陰柔，極寒之力很難動用業火，沈月華輕易是不用的。

後來沈月華幹脆是送給了女主，但女主早有佛蓮聖火也不太用得上。

其實她不應該送的，要是不送女主，後面她也不會因為被沈音重傷，死在亡靈口下。

留着金鸾業火關鍵時候是可以保命的，不過那時風靈鳶的死對她的身體早就造成了重傷，就算回到宗門估計也沒有多長時日了。

古靈雙生一族向來是雙花同生同去，絕無獨活的可能，當日古靈滅族，等着仙靈宗趕去的時候早就只剩一片慘敗之象，靜姝早年間受過上任古靈族族長恩情，她早知古靈族在仙靈地界，一直以來都是有意維護，古靈族被滅族她自然心痛不已。

她撿到風靈鳶的時候，風靈鳶正抱着古靈族的族長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她的身邊是她伴生的修靈花，只不過那朵修靈花早已死去，風靈鳶是接着族長印的靈氣多活了一時，靜姝因為沒有救下古靈族心有愧疚，好容易撿到了風靈鳶自然不願意放棄，她找着法子将修靈花的身體冰封了起來，把她們藏在仙靈後山，借着族長印風靈鳶才挺過了一日又一日，眼看着要不行的時候讓靜姝找到了一個極為陰損的法子。

借骨血！

關于聖靈花的事，她只敢告訴一手養大的徒兒，也就是沈月華，而沈月華也如她所願，自願成為了犧牲者。

靜姝将那死去多日的修靈花血脈換給了沈月華，沈月華也就成為了風靈鳶新的伴生花，風靈鳶成功活了下來，但假的終究是假的，這些代價都在沈月華身上得到了體現，她雖修為高深但常年一副病弱樣，終日裏不得不以面紗遮掩，原本堅韌的體質也變得脆弱陰柔，還染上了修靈花的極寒之力，常常是将自身凍得個半死。

風靈鳶死，她不會像真的修靈花那般馬上死去，可身體也會遭到嚴重的損害。

不過還有些問題她沒搞懂，按着設定沈月華是不能離風靈鳶太遠的，可是風靈鳶去血海可沒帶着沈月華，那這又怎麽解釋？

她漸漸跑偏。

沈音忽的抛給她一塊玉牌，砸醒了她：“前路還不知是何光景，這個你拿着。”

倚狐捧着玉牌，玉牌周身像是包裹着一層暖玉，摸到手中溫暖還含着淡淡的香味，還有些靈氣萦繞，一看就是寶貝，玉牌中間還有個字“音”。

倚狐摸着玉牌已經明白這是何物，還是問道：“仙師，這是何物？”

“我的長老令，你留着保命。”

“多謝仙師。”倚狐自然知道這是長老令，說到長老令這也是好東西，不僅自身是一件靈器，還可以用來儲物，只是出乎意料的是沈音連這都會給她保命，她體內還有沈音的靈元，她未免太好。

她的指腹細細撫過玉牌紋理，那上面似乎還有屬于沈音的淡淡餘溫，倚狐心口被暖意注滿，她不由得揚起眉骨，漸有笑意，還沒等她摸夠那玉牌，一柄長劍忽的劃破長空朝着她飛來，劍光閃着冰冷的鋒芒，倚狐已經感受到長劍劃破喉嚨的痛苦。

“铮！”的一聲，沈音揮出的長劍與飛來長劍撞在了一起，那柄長劍也就落在了地面上。

倚狐剛剛舒了一口氣，目光忽的在那柄長劍上聚焦，那長劍和沈音的長劍一模一樣，這是仙靈的配件，劍柄有仙靈的印記，很容易就能分辨，在這甕城有這樣長劍的，一共就飼柔沈音，還有風靈鳶。

倚狐怔住，還沒等她上前撿起長劍再好好看看，那堆白骨堆砌的牆後忽的響起一聲：“殺！”

作者有話說：

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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