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忽驚春
轉身回屋,柴青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忽略脊背生涼的感覺,她坐在桌前小口小口嘗一碗胡辣湯。
又是一日好晴天。
昨兒個說好了要當着姜嬈的面撰文,結果腦子和生鏽一樣,害得她在美人面前出了好大的醜。
想起這事柴青還想揍自己一頓,只道平日裏的機靈才思去哪了?被看上一看,竟一個字也寫不出,大話事先說了出去,沒做成,她羞愧難當。
胡辣湯總有喝完之時,她抱着碗出去刷幹淨,再回來,整斂衣袖,坐在書桌前深呼一口氣,提筆開動。
姜嬈是在午後登門拜訪的,帶了許多美食美物,正要讓柴青形容,大抵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眼。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壞先生半日關在偏房撰文,大有成效。有了文稿,就有了底氣,她站在姜嬈身前,眉飛色舞,一點當‘雞’的自覺都沒:“來了?進屋喝杯茶?”
姜嬈溫溫軟軟地笑了笑,好似她真是個沒脾氣的好姑娘,側身朝貍奴示意,貍奴手一揮,下人們搬着成箱的好物送進門。
“欸?”柴青避開身子,往屋內看了眼,扭過身來看着姜嬈,不懂她葫蘆裏賣得什麽藥:“這是做甚?”
“這是你我的秘密。”
秘密?
她和此人的秘密……
柴青不費力地想到她壞先生的身份。
如果說她與姜嬈有着共同的秘密,約莫就是姜嬈識破她撰書人的馬甲,馬甲掉了,所以作為書迷,要為先生送溫暖?
她自幼少承他人好意,陡然來這麽一出,不自在道:“來都來了,帶哪門子禮?”
姜嬈意味深長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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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帶的不是禮。
是先生的買命錢。
今日一過,先生得償所願,她也能嘗一嘗确鑿的春.情。
這沉浸式的游戲,也該止了。
這般想着,眼神裏自然而然帶出可惜的意味。
九州最年輕的宗師,體力想必不俗,壞胚子是個天賦異禀的武人,這點柴青和她很是相似。
太多的相同使得姜嬈在臨門一腳的時候生出片刻遲疑。
故人已逝,當年那樣的情景,壞胚子活下來的幾率微乎其微,她想不到有什麽理由,能讓姜王放虎歸山。
那個男人的狠辣,她不是早已領略多年麽?
指望他仁慈,不如指望這人間沒有黑夜。
再說……
人死不能複生,壞胚子死了,她想她,念她,壞胚子若活着……
“手怎麽這麽涼?”柴青握着她的手,瞧着眼前那張慘白的臉,疑心頓起:“姜姜,你不會……”
又來月事了罷?
算算時間,應該還不到啊,莫非來早了?那這也來得太早了!
姜嬈閉了眼,再睜開,笑意盎然:“無事,你們都退下。”
貍奴應聲退下。
小院裏沒了外人,她勾了柴青小拇指,輕輕搖晃:“有沒有想我?”
嘶!
來者不善啊!
柴青避而不答,捏着她指尖,不放心道:“真無事?”
“能有何事?”身為客人,她領着此地的主人進屋,不過來了幾次,熟門熟路,柴青綴在她半步後,待發覺她臉色和體溫恢複正常,只能将先前的疑心按下。
與其擔心這壞女人,她不如擔心擔心自個罷!
這就好比聖僧進了盤絲洞,食草的兔子遇見大灰狼,柴青昨晚才想明白放美人一馬。
哪有先生對書迷下手的?
她想暫時當個有節操的先生,主意都定了,偏生姜嬈不這麽想。
姜嬈想睡先生。
睡那個字就差寫在臉上。
柴青暗地裏發愁:她可不是柳下惠啊,她坐懷肯定要亂的。
“先生請喝茶。”
頃刻之間主客颠倒,柴青抖着手接過那盞茶,茶水入喉,愣是沒嘗出味兒來。
她觑着姜嬈,看得出來姜嬈今日出門前仔細打扮過,眉間隐風月,只待人撩眼看來,就将那神魂毫不客氣吸進去。
紅嘴唇,白裙衫,一頭墨發披散下來……
柴青傻了眼:“你、你解頭發做甚?”
姜嬈眼波流轉:“這樣不好看麽?”
她噙着媚色坐進柴青懷裏:“我渴了,先生喂我水喝。”
“……”
柴青一下子想歪,臉蛋紅潤,顫顫巍巍地捧起茶盞喂到她嘴邊。
借着姜嬈慢飲的空當,她神情憂郁:“姜姜,你不會喜歡上了我罷?”
書迷愛上先生,無以為報,以身相許。
啊。
她這停不下來的腦子!
“先生以為呢?”
滿頭青絲如水流瀉,剛剛好踩準柴青的癖好,她尤愛美人散發的美,帶着些許淩亂,發絲鋪陳于姣好的身段,襯得頸子愈白,那山更綿。
“我……”柴青眼睛離不開那地兒,有氣無力道:“我是正經人,你不要胡來。”
一聲哼笑。
姜嬈語氣玩味:“正經人?”
她挺身親在這人發燙的臉蛋兒:“那請問正經的先生在想什麽,為何總盯着小女子不放?”
唉。
一聲長嘆。
柴青摟緊她腰,贊嘆般輕語:“真漂亮。”
快要美死她了。
她低下頭,鼻尖與姜嬈相觸:“姜姜,我是壞人哦,你再不起身,會被吃掉的。”
“先生有大才,便是請先生飽食一餐,又何妨?”姜嬈手臂無力地環在她後頸,美色綻放,笑容也煞為迷人。
柴青慢慢咀嚼“飽食一餐”這字眼,手上的力道一瞬沒收住。
姜嬈本該感到疼的,然而她咬着牙,狠心逼退那聲綿柔的“疼”,小鳥依人地依附在壞種懷裏,再擡眸,那人眼神變了。
像獵人盯緊了獵物。
她下意識感到緊張,呼吸微亂。
柴青揚起唇,鬓發滲出一點細汗,禁锢在腰間的手半點沒松動,她笑:”害怕了?“
“不怕。”
有人千裏送鵝毛,禮輕情意重,有人頂着和親公主的名頭,來送嬌美的身子。
這令九州男女熱血激昂的美人就在她懷裏,柴青原是要放過的,可……
飽食一餐,又何妨呢?
和姜嬈你來我往的這段時日,她快要忘記她是個無法無天的壞種。
一聲聲的“先生”沒能喚醒她為數不多的良心,反是火上澆油。
柴青埋頭深深一嗅,鼻尖拱了拱,拱開一抹豔色。
看起來喜穿白衣的姑娘,內裏倒是少不了那些花裏花哨,也怪可愛。
她衣袖一揮,敞開的門哐當一聲關閉。
守在外面的貍奴、厭奴不安地擰着帕子,帕子擰得快要不得,想起公主來時的吩咐,兩人哆嗦着嘴唇移開十幾步遠。
太瘋了。
這也太瘋了。
公主行事單憑己意,可想過,抵達上邪見到燕王又該如何?
露水情緣,天明便散,為一人,一事,同時開罪兩國,沒有母國相護,何人肯護一護公主?
她們如熱鍋上的螞蟻急得要烤熟,偏生不能表現出來,要藏着,配合着。
貍奴、厭奴的顧慮姜嬈并不在乎,去了上邪,生也好,死也好,當前,她想要的,她一定要得到。
飲鸩止渴般地去追逐一抹幻影,去擁抱一個完美的替身,她在這柴青耳畔輕笑,像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狐貍精。
柴青惱羞成怒,決定要修理這人一頓,好教她曉得壞種的的壞不僅折磨人的軀體,連同靈魂都得發出顫抖的哀求。
“老實點!”
她一巴掌打在姜嬈大腿,打得人差點跳起來,水潤的眸子欲說還休地控訴她的野蠻,柴青不為所動,抱着她腰往窗前走。
這回換成姜嬈驚訝了。
她看了眼床榻方向:“你……”
“我怎麽?”壞種揚起下巴:“是你自找的,現在反悔可晚了!”
唯恐姜嬈真的出爾反爾,她一手按在她圓潤的肩頭,堵住她欲說的話。
天知道柴青這番決定經歷了怎樣的糾結才做下,姜嬈一而再再而地拿她當木頭,出于禮敬,她必須要讓此人體會一下壞種的妙用。
花窗緊閉,天光灑在薄薄的窗戶紙,光影浮現,密切的,交纏的。
如交頸的鴛鴦。
姜嬈身子軟綿若一捧水,被柴青珍之重之地捧在手心,淺嘗辄止地感受片刻,她低下頭,握着美人的手。
“幫我解開。”
哄勸的口吻,還帶點溫柔。
柴青那張素淨寡淡的臉再沒了喪氣,煥發出一種別樣的美感,睫毛纖長,倏地眉眼挑起,沖人笑了笑。
姜嬈心口怦然,經歷過先前的熱情,竟真升起成功騙過自己的錯覺。
她想,這替身找得太好了。
可她還是感到委屈。
若是壞胚子,定然不會想直接在窗邊……
柴青等得不耐煩:“快點!”
低柔的音色,仿佛喉嚨燒起火。
便是這一日的始末姜嬈數算好多回,仍不可避免地心尖被燙了一下。
柴青急躁地喘口氣,低聲道:“姜姜,你再快點,我等不及了。”
“……知道了。”
衣裙親親密密地堆在一處,時光靜谧。
姜嬈感覺要被揉碎,眸光飄忽不定地游移,她攀上柴青的肩,終于肯正視她的年輕活力。
也看清她身上深深淺淺的疤。
直到……
一道寸長,畫着笑臉和貓胡須的獨特傷疤映入眼簾,姜嬈呼吸一滞。
她忽然僵硬着不動,柴青還道她羞澀,不走心地安慰兩句。
姜嬈靠在窗前,不可置信地死死盯在那久違的笑臉,一股涼意襲來,那條細長的腿顫顫,柴青扶在她腰,惑聲道:“姜姜?”
姜姜?
姜嬈臉色唰白,霎時驚醒過來,不知哪來的大力推開身前人,柴青一個沒防備,倒退兩步。
“你怎麽回事?說好了你情我願,你——”
看她眼眶不打招呼地淌下一行熱淚,柴青的燥火停在嗓子眼,狠狠皺眉:“你不願意?”
“不……不……”
她狼狽撿起落在地上的衣裙,囫囵穿好,軟着腿腳快速跑出去。
看她踉跄倉皇的身影,柴青氣不打一處來,單手叉在小白腰:“好你個姜嬈,你耍我?!”
凳子踢翻的噪音追在身後,耳邊掠過風聲。
跑出很遠,姜嬈腦子空白,如被抽空魂靈的傀儡,驀的駐足,驀的靠在牆角又哭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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