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豪情生

“這題我會!”

錢小刀還沒來得及張嘴,有人趕在他前面道:“姜國公主前往青陽縣的石橋被刺客盟的義士弄塌,和親隊伍原路返回,公主在春水鎮的客棧下榻,一住好長時間!而且,就那段時間,春水鎮不是傳出有宗師出沒的聲訊麽?看來,那位宗師就是柴青了。”

話說得有鼻子有眼,錢小刀只能:“啊,對!沒錯!就是那會勾搭上的!”

好家夥。

在姜國人眼皮子底下拐了王室的明珠,夠膽。

不愧是柴青做得出來的事兒。

要這麽說,柴青早就和公主生情,公主啓程離開春水,去做燕王的後妃,眼下燕國和姜國開戰,燕王要殺姜公主,好大的一出戲,好狗血的橋段!

狗血是一回事,架不住大家愛看。

“要這麽論起來,柴青和燕王這是有奪妻之仇,殺妻之恨啊!”

哪怕公主還活着。

但公主快要死了呀!

難怪她着急。

柴青這一急,前往北野的這段路死了多少人?

‘你老婆要被人咔嚓了,你不急嗎?’,這話成為江湖人近日最愛挂在嘴邊的話。

只不過柴青的老婆是活生生的真老婆,他們的‘老婆’可能是劍,可能是救命的銀子,可能是一把刀,也可能是将要談成的買賣。

總之這話是用來形容“都火燒眉毛了,你怎麽還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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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也有人在問出這句話後,得到的是無比誠懇的“我沒有老婆”的回答。

譬如當下這位仁兄。

很好。

以前你沒有老婆只有你自個知道,現在你沒有老婆,咱們大家夥都知道了。

不過嘛,行走江湖,有老婆的終究是少數。

誰也不笑話誰,日子也還過得下去。

為救老婆嘛,急得開了殺戒,情有可原,情有可原,這年頭,讨老婆不容易的,幹嘛要攔着人家救老婆?

燕王忒不是東西,幹嘛要殺人家老婆?

彼時的柴青尚且不知她的身體力行得到很多武林同道的理解,她還在執刀往北野行。

有人理解,也有人不理解。燕王就很不理解柴青殺向北野,倘他的記憶沒出錯,姜嬈總共在春水鎮呆的時間都沒幾個月,幾個月的交情,怎麽就值得生死不顧?

“吾王。”陳舊章沉痛道:“咱們之前派出去的人手,折了。”

“折了就折了。”燕王心道:宗師榜排名二十八的七星劍都擋不住柴青一刀,他準備的那些人手,都不夠當人下酒菜的。

“人來齊了嗎?”

“齊了。”

想想柴青一路走來的彪悍戰績,再想想柴令當年的威風,陳舊章心裏不安寧,眼皮直跳:“王,與姜國的這一戰,咱們……”

要不要停了?

“停了?你當本王的話是放屁?”燕王惱火:“此一戰,是姜國的滅國之戰,是我燕國準備近二十年的一戰!成,姜國土地納入我燕國版圖,不成,寡人死在這戰場!為一柴青,就要退兵?她哪來的本事讓本王退?”

陳舊章默然不語。

當年柴令創建刺客盟前,老燕王也是瞧他不起。

可後來呢?

柴令成了。

刺客盟建起來了。

成為懸在九王頭頂的一把刀。

柴令如是,柴青亦如是。

二十歲的宗師境,殺宗師如剁菜,那麽多人都擋不住她,如今她要來北野搶人,陳舊章嘴皮一動:“不然,把人送給——”

砰!

一塊硯臺砸在他腦門。

鮮血直流。

燕王冷呵:“滾!”

郡守大人屁滾尿流地滾出去。

他人滾了回去,燕王的火氣還沒散,甚至越想越惱,柴家父女,沒一個好東西!

為這一戰,他籌謀多年,假意答應姜王和親一事,又暗地裏撕毀和親盟約,姜嬈入燕,他起意納她為妃,陳舊章等人不允,現在他聽了臣子的提議要殺她,又冒出一個柴青!

話已經放出去,明日若殺不了姜嬈,他燕王的面子給哪擱?又怎麽狠狠羞辱姜王?

這本該是他威震九州的一戰。

該死的柴青!

他不理解柴青不顧他人死活地趕來,可冷靜下來想想姜嬈那張臉蛋兒,他又能理解了。

“傳令下去!本王要在五月十八的傍晚,在觀戰臺為九州第一美人破.處,代本王告訴柴青,有膽她就來!本王教她有命來,沒命回!”

管她姜嬈這會還是不是處。

他一拳砸在桌面:“可恨!”

北野,行宮。

此地的光照沒有春水鎮的溫暖,姜嬈坐在秋千架,秋千一蕩一蕩,她唇畔噙笑。

不像明日就要赴死的人,倒像是來游山玩水的。

侍婢匆匆忙忙來,匆匆忙忙走,整座行宮充斥着莫名焦躁的氣息,姜嬈感覺到了,沒往心裏去。

兩國開戰,想必此時姜國的大軍已經駐紮在二十裏外,不知是誰領兵,她想了想,忽覺想這些沒意思,還是該多想想她的壞胚子。

不知她在春水鎮過得如何,有沒有好好照料她的貓兒,和鄰居姐姐相處的如何,胖嬸來收租時她是不是又貓在被窩睡懶覺。

有沒有寫新篇,寫出來的又是怎樣的故事?

她好奇死了。

柔軟的情愫在心坎發酵,天光明淨,飛鳥撲棱棱飛過頭頂,姜嬈摸出貼身放置的香囊,親親香囊的邊邊角角,安安靜靜想着一個人。

她有點想嘗嘗雲水丹的滋味了。

姜嬈失笑,發自心底覺得她和壞胚子實在是天生一對。

柴青離不開奶,她又想奶她。

只是看她捧着那對物什吃得又壞又香的情景,這顆心就像泡進蜜罐裏,十八年來,沒有有過的甜蜜。

後悔沒讓她多吃幾回。

想着柴青,她眉梢隐約生媚。

“公主。”

侍婢躬身停在幾步之外:“王有命,命我等為公主沐浴更衣。”

姜嬈坐在秋千架一聲不吭地看她,看了有一會,看得對面的人手腳發涼心發慌,她須臾笑開:“王欲何為?”

“王欲在明日觀戰臺,在兩軍陣前為公主……”

“破.處”二字她念得輕,姜嬈一字不落地收入耳,起身,沒難為這些奴婢,顧自去沐浴。

她不要人從旁伺候,一衆有經驗的老嬷嬷被趕出來。

也是太自信得來的情報,燕王此時才想起派人驗明正身,看看姜嬈究竟有沒有失.身于人。

這會子想起來也晚了。

美人算準他的行事為人,他中了美人精心設計的圈套。

偌大的白玉池,池水溫熱,池壁光滑,姜嬈褪去衣衫好整以暇地泡在裏面,美腿白得發光。

姣好的身材,在與柴青一日日地厮混中,有了更嬌媚的韻味。

一顆顆的雲水丹不是白吃的。

姜嬈看着胸前隆起的白玉山,第一反應卻是柴柴見了肯定喜歡。

打小便是如此,長大了還是,要論起那人心中對美人的标準,大、圓,這兩樣缺一不可。

她眼尾起了一絲緋色,克制着绮念,忍.欲不再去想柴青。

沐浴,更衣,施妝,說好的五月十八的傍晚,天蒙蒙亮,姜嬈被帶上觀戰臺。

燕王看她的眼神極其可怖,滿了男人看女人的色.欲。

五月十八,兩軍對壘。

姜王禦駕親征。

北野同一日齊聚四十萬大軍,聲勢之大,形式之嚴峻,劍拔弩張之勢幾欲到達頂峰。

“王!公主被帶上去了!”

姜王渾濁的眼一點點眯起,黑色的眼罩為他整個人增添了更為陰鸷的氣息。

隔着老遠,他看向他的‘女兒’。

姜嬈今日穿得很美,比她娘年輕時還要美上三分。

人看着是長大了,出落得比離開姜地前要水靈。

身在燕地,身在敵國,很快要被燕王挑選的勇士奸.污,此時竟也看不出她心有懼意。

姜王輕嘆:“王室的明珠可以死,不能死得丢盡王室顏面。大宗師,此次,有勞你了。”

“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有勞大宗師了。”

九州只有一位大宗師,季奪魂心向武學的最高境界,即便是為報恩留在姜王身畔,也只保證姜王不死于武人之手,并不參與九王之間的争奪。

否則哪有燕王與姜王的北野一戰?

大宗師出手,直接取了燕王性命便是。

可這次,姜王于昨夜在他門外跪了一夜,所求是姜嬈不能死在燕人之手,死前不能有辱姜王室的尊嚴。

和親公主,棄子而已。

姜王更打算借姜嬈之死,激起兵将們的憤慨,誓殺燕人。

無論姜王,燕王,各自打的好算盤。

燕國陣營,觀戰臺。

為求穩妥,燕王選出一名勇士用來試毒,勇士光着上身,腰間松松垮垮系着一條布,腿上毛發之多,令人頭皮發麻。

“姜公主,還有何好說的嗎?都到了這節骨眼,怎就一句求饒的話都不說?”

燕王用馬鞭挑起她下颌,姜嬈沖他一笑:“棄子也,求饒何用?”

“你倒是通透。可惜了,你不該生在姜王室。”

若生在燕地,做他的王妹,他會讓她成為真正的王室明珠。

“阿布諾。”

“阿布諾在!”

燕王退回王座,手一擡,阿布諾朝綁在木柱的姜嬈走去。

大鐘擺撐起腰間僅寸的布條,他呼吸發緊:“公主,得罪了。”

姜嬈看也沒看他,只是懷念地望向遠方。

姜國陣營,眼看敵國的狗男人要對公主不利,兵将嘩變,若非姜王親自坐鎮于此,恐怕不等人發號施令,仗就要混混亂亂地打起來。

姜王心提到嗓子眼。

阿布諾已經走到姜嬈半臂之距。

“大宗師!”

他一聲令下,季奪魂手指一動,揚起的劍風就要穿過風沙刺透阿布諾和公主的身軀。

“大宗師?”

遲疑的空當,阿布諾的手指就要搭上姜嬈的衣袖。

季奪魂心神一定,摁下微乎其微的不忍,目色一凝,下一息,竟然毫無預兆地将手揣入長袖。

姜王不懂他為何臨陣反悔,這不懂僅僅維持了一息。

破空聲起。

一柄木刀裹挾雷霆之勢,殺穿六名甲士擋在胸前的盾牌,聲勢不減,一力破開阿布諾的心髒。

阿布諾倒飛出去,被釘在離燕王半尺之距。

一大捧血花開在姜嬈靴尖的三寸之地。

一匹快馬狂奔而來。

馬背上的人騰空而起,于半空悍然抽刀,斷刀感受到握刀之人的心意,發出猛烈的一斬!

“護駕!”

“護駕!!”

燕國陣營先是被那木刀駭住,又被這疾來的淩空一斬弄得心神欲裂。

姜王坐在馬背看熱鬧,沒計較季奪魂不出手一事,樂得看燕王剎那慘白的臉。

兵荒馬亂。

萬千人中,姜嬈揚起眉,定定地欣賞那人的英姿。

好漂亮的身法。

好漂亮的刀法。

好不可思議的人。

“不是說好要在春水鎮老死過一生,怎麽來了?”她低聲慢語,目光無法從柴青身上移開。

這一刻,她無比清晰地知道,她鐘愛的人,正在閃閃發光。

這光不止她看得見,九州都看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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