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一開始，景新雨願意讓岚岚也學琴，是出于憐憫和對這個女孩兒的疼愛。

沒有媽媽的孩子，又沒有足夠優渥的家境，日子總是比較難過的。

但是很快她便意識到，這個決定的主要獲益人居然是她的女兒。

唐景汐耍賴不彈琴，宋青岚只需要輕輕說一句：“那我不陪你玩了。”

這怎麽可以？

無論是在花園小學，還是在別墅區，她都是靠着宋青岚出衆的玩游戲技能橫行的呀！

大腿說不讓抱了，這還能忍？

唐景汐立刻不服氣地怒瞪着她，片刻之後又憋屈地鼓起嘴：“我彈還不行嗎！”

然後老老實實地回到琴凳上。

不僅如此，有了宋青岚一起學琴。

老師不在的時候，宋青岚還能糾正唐景汐錯誤的指法，小小年紀的她記憶力超群，總能将章老師說的話悉數記在心裏。

再在唐景汐出錯的時候，拿出來講給她聽。

章老師給兩個孩子上課，宋青岚在旁邊，唐景汐似乎格外的聽話呢。

這兩個月的進步速度，抵得上以前的好幾倍。

章老師才覺得自己最初對唐景汐有偏見。

“其實這孩子彈琴也挺有天賦的，就是以前太嬌氣了，又懶。這練習量一上去，在我教過的學生裏頭，進步真是快的那一檔的。”

“那是章老師教的好！”

私下裏，景新雨總是很感謝她，常常給她送這送那，章老師推拒不已，最後說了實話。

“岚岚很乖又聽話，我教起來不費勁。而且啊，有了她一起上課，汐汐更聽話些。感覺比以前只教汐汐一個還要輕松，哪能再收你的東西呢。”

景新雨忍不住感嘆，世上的緣法何其奇妙。

她以為自己是施舍出一點善意，結果，她反而是受益的那一個，終于不再憂心女兒會重蹈覆轍。

臨近年關，章老師來上年前最後一節課。

她十分滿意兩個小孩彈琴的進步，上完課後，稍微說了下過年要保持練習。

“彈琴不能懈怠哦，堅持下去，慢慢的就會輕松了……”

唐景汐坐在琴凳上，細細的食指輕輕敲出幾個輕快的音符。

“好噠好噠，宋青岚會和我一起好好練琴噠！”

剛放寒假，她整個心情都是美美的，在想把媽媽今年過年會帶她去哪裏玩。

去年祖祖生病，她跟着爸媽回了老家，沒有機會出去呢。

她用小肩膀，輕輕撞了撞宋青岚：“是吧！”

章老師微微笑着，哪怕是以前不好好練琴的唐景汐，她都覺得可愛。

現在看乖乖練琴的唐景汐，更是滿眼母愛。

宋青岚稍稍遲疑了下：“……過年，過年我應該不在這裏的。”

“啊！”唐景汐立刻轉頭：“你要去哪裏？”

宋青岚小聲說：“我和爸爸要回老家。”

“老家？你也有老家？”

去年宋超和宋青岚都沒有走，唐景汐還以為他們就此一直在這裏，不會離開不會變的。

章老師沒有問小女孩老家在哪裏，但想來也不會有鋼琴。

便說：“沒事，回來多練練，不要生疏了就好。”

宋青岚一如既往的乖巧，點頭：“我會的，章老師。”

安市火車站。

春運已經來了，車站人山人海，人人都拖着行李箱，有些肩上還扛着塑料布坐的大袋子，鼓鼓囊囊的裝着返鄉帶給親友的心意。

宋超手裏肩上的東西也不少。

他帶着女兒，艱難地在人海中擠上火車。

握着火車票找了一會兒，終于對上號。

綠皮火車車廂內的空氣，充斥着各種年齡段的人聲，中年男人的粗嗓門，大嬸的尖嗓門，小孩子尖利的具有穿透力的嗓音。

還有各種味道，男人身上的氣味、揮之不去的煙味、各種泡面交融的香氣……

宋青岚被宋超抱着上到中鋪，好在她還小，能坐得起來。

對面的中鋪是一個年輕男人，狹小的中鋪很難容納他的體格，只能勉強躺下。

“第二次坐火車，還習慣嗎。”宋超問她。

這裏和唐家很不一樣，唐家叔叔不抽煙，沒有煙味。也許是因為院子裏栽滿植物，空氣很清新，光線也幹淨。

唐家的房間床鋪柔軟舒服，沒有這個板子這麽硬。

但宋青岚覺得習慣。

生活在唐家，始終有一種踩在雲端的飄浮感，太好太好了。

而這裏，她覺得踏實。

于是她對宋超點點頭。

下了火車，他們從縣城坐車去村裏，搭的是熟人的車。

入目是成片成片的田野，覆蓋着一層厚厚的雪，白茫茫的一片，偶爾露出小片禿禿的土地。

宋青岚坐在車裏，隐約開始興奮。

兩年沒有見到雪，突然來這麽大一片，如果不是在車上，她幾乎要跳下去，将小小的自己埋進雪裏。

她都是這樣，更何況十幾歲離開家鄉的宋超呢。

他看着眼前的雪景，也是感慨萬千。

“還是應該每年都回來看看啊……”他說。

以前回來是因為有家在，老婆女兒在。

對自小失去父母的宋超而言，他的家就是江宜和宋青岚。

所以江宜去世後，他也不覺得再有帶女兒回來的必要了，來回一趟路費不便宜。

今年是因為舅公六十大壽，怎麽說當初江宜走了後，舅公家也幫着喪葬，于情于理都要回來一趟，送一份壽禮。

“岚岚！啊啊啊！岚岚是你嗎！”

離原來的家越來越近，忽然路上一個男孩的聲音猝不及防地跳進耳中。

宋青岚定睛一看，是以前在村裏小夥伴啊，村長家的狗蛋。

當然，人家大名叫李天宇。

“狗蛋！！！”

宋青岚朝車窗外猛烈揮手，頭還一直往窗外伸。

“哎不能頭往外伸的哈。”

宋超一邊伸手攔她的頭，一邊跟旁邊駕駛座的朋友說：“要不就在這裏下吧，也快到了，你看她跳的。”

打開貨車副駕駛的車門，很高很高的，宋青岚也不等宋超抱，咚的一聲就跳了下去。

那一剎那，宋超都有些恍惚，這還是他那文靜秀氣的女兒嗎？

他差點以為是唐家愛跳愛鬧的小姐呢！

宋青岚跑得飛快，腳上的小皮鞋完全不影響她的速度，似乎和在村裏穿布鞋時一樣。

她跑到小男孩面前，朝他笑了笑。

這個笑容，是她在南方的唐家不曾有過的，是獨屬于北方這座小小的村莊、只有在家鄉才會那樣釋放的笑容。

狗蛋小朋友看着她，愣愣的。

竟然有些不敢認了。

剛才只瞟到車上那張熟悉的臉龐，這會兒眼前的小女孩不僅漂亮，比以前更白皙，身上穿着蓬松柔軟的淺綠色羽絨服，腳上一雙精致的小皮鞋。

又漂亮又洋氣，比縣城裏的人還要洋氣。

以前的岚岚就是個假小子似的，和他們泥裏河裏玩。

現在眼前的漂亮小女孩頭發長長的，烏黑油亮，紮着兩條小辮子。

狗蛋很想宋家岚岚。

岚岚很會玩，釣龍蝦一把好手，玩什麽都厲害，打水漂是村裏一絕，岚岚走了後，別的村小朋友打水漂把他們按在地上摩擦。

過去的兩年，他們時常集體思念岚岚，好奇她還會回來嗎。

“啥時候去打水漂啊！？”

顧不上寒暄，狗蛋立馬想到要把曾經的打水漂榮譽搶回來：“你不知道，你走了後隔壁村趙家老二好不要臉，天天笑我們打不來水漂！”

宋青岚微愣了下，很快笑起來。

“行！打到他們投降！”

狗蛋立馬覺得這還是那個熟悉的岚岚了。

親切！

還是那個味！

“對！讓他們求饒！”

這一年過年，因為去年父親身體抱恙，景新雨便決定在海南置一套房。

安市冬天又陰冷又潮濕，實在不适合老人居住。

海南氣候溫暖，空氣清新幹淨，适合老人冬天來住住，養養身體。

天氣好了還能下海玩水，女兒也會喜歡。

去年買了一套，裝修之後散味道，到今年過年，正好适合去住。

唐家一家人和景家一家人便一起坐上飛機，到海南的新房過年了。

唐家的別墅再漂亮，那也有些年頭了。

哪有新房子漂亮呀，而且還是時興的現代簡約大氣風格，比別墅的細節繁冗的土豪歐式風格，不知道好看到哪裏去。

唐景汐一踏進新房子，就新奇地每個房間轉了一圈，最後指定一間對外能遙遙看見的大海的。

窗戶上還有一個小臺子，是剛開始流行的叫榻榻米的設計。

“我要住這個這個！”她在房間裏蹦蹦跳跳。

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異口同聲：“好好好。”

一大家子人好多年沒在一起過年，總是輪流着來，今年去爺爺奶奶家，明年是外公外婆家。

兩家老人也開懷不已，好久沒這麽熱鬧了！

唐信鴻和景新雨都覺得，去年買這個房子真是買對了。

可是，在唐景汐那裏，新房子的新鮮感卻過期得超級快。

很快她就覺得新房間也就那樣吧，海水也就那樣吧，新鮮的椰子汁也就那樣吧。

對什麽都表現得興趣缺缺。

老人總是最疼孩子的。

外婆擔心地問：“汐汐是不是不喜歡這裏啊？”

唐信鴻覺得不像，女兒下海裏撲騰的歡快小樣子，那是裝不出來的。

爺爺也問：“那是這裏的飯菜不合口味嗎？”

倒也有點原因的。

這裏飲食太清淡，沒什麽滋味。

唐景汐趴在沙發上，蔫蔫地握着奶奶的蒲扇搖啊搖。

小小一只人，好像真的很惆悵呢。

奶奶看得心疼，抱着孫女說：“哎呀，我們汐汐不會是水土不服吧？”

景新雨皺眉，但想了想昨晚女兒吃宮保雞丁那個樣，又瞬間舒展眉心。

想了想，再想了想，終于試探着說：“……想岚岚了吧？”

“啥！”

蔫巴巴的小人，一下蹦上天，瘋狂地搖着蒲扇否認：“我、我才沒有呢！”

小臉也漲紅了，又一下撲進奶奶的懷裏：“啊！！奶奶就是這裏的菜太難吃了哇！！！”

作者有話說：

看到評論說哭了……

我Σ(⊙▽⊙"a難道我對甜文有什麽誤解嗎嗚嗚嗚。

對不起，讓女孩子哭哭是我的錯>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