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唐信鴻和景新雨都是孝順的兒女，平時往父母家去的勤。

偶爾唐信鴻去外地談事，景新雨也會去唐家看看兩位老人，她和唐信鴻是高中同學，兩家老人住得近，關系也親近。

所以四位老人往唐家來的次數不多，也就對宋青岚沒有太深的印象。

景新雨之前提過一嘴，知道是家裏司機帶來的女兒。

只有奶奶還有點模糊的印象。

“是那個頂漂亮的小女孩吧？”她問景新雨。

景新雨點頭：“是呢，在我們家也住了兩年了，倆孩子總一起玩，又一起上學。汐汐啊，肯定是想她了。”

“誰！誰想她了！我我才沒有呢！”

當事人唐大小姐跳得更高了，手中的蒲扇都被她搖下來兩片小碎皮皮。

開什麽玩笑呀，宋青岚都沒有想她，她才不會想宋青岚呢。

奶奶趕緊摟住蹦跳的孫女，生怕她從沙發上滑了下去。

“好好好，不想不想，我們汐汐不想岚岚。”

唐景汐滿意了：“就是呢。”

她終于老實下來，重新以一個悠閑惬意的姿勢趴在米色沙發上，學着奶奶的手勢，慢悠悠地搖晃蒲扇。

經過媽媽這麽一鬧，唐景汐仿佛為了證明什麽，決定給闵淇淇打電話。

是的。

在闵淇淇小朋友各種美食道歉的攻勢下，唐景汐又覺得闵淇淇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了。

——可以反悔的那種。

她特地找了一個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還有爸爸媽媽都在的晚飯後的電視劇時間，把座機抱進懷裏，給闵淇淇打電話。

“淇淇呀，我真想你呢。”唐景汐的嘴可甜了。

闵淇淇也不遑多讓：“我也是呢汐汐，哎呀我都想早點開學見到你。”

唐景汐握着電話線的小手僵了僵：“……”

其實也沒有那麽想的。

只不過，她只是稍微停頓了下，便甜蜜蜜地說道：“不用開學也可以見呀，我馬上就要回去啦，你來我家玩嘛！”

“好呀！”

闵淇淇的聲音十分高興，哪個小朋友不愛在寬闊有玩具房的別墅玩耍呢？

兩個小朋友就這樣約定好春節後玩耍的時間。

挂下座機聽筒，旁邊的奶奶忍不住笑着說：“我們汐汐真是受歡迎，來海南後朋友們一定舍不得你得很吧？”

那還用說？

唐景汐的嘴角往上飛了一點。

不過她也記得學前班董老師的教導，要做一個謙虛的孩子呢。

“也沒有舍不得得很啦，但是肯定是有舍不得我的。”她“腼腆”地笑了笑，用好大力才收住白白的小牙齒。

景新雨便給老人們講，汐汐從幼兒園去了花園小學，又結交了哪些有意思的小朋友，還有少年宮學舞蹈的同學。

老人們可愛聽孫女的趣事啦，一晚上的時間便這樣安然幸福地度過。

可是唐景汐一晚上坐在沙發上，握着遙控器，看她最愛的《還珠格格》都沒啥興趣。

以前重播她也是忠實觀衆呢。

她守在電話旁邊，心裏糾結好久要不要給宋青岚打電話。

打吧，顯得她很沒面子。

六歲的唐大小姐怎麽能沒有面子！

不打吧，她又、又有點想打……

不知道宋青岚的老家是什麽樣子的呢？

她說那裏的冬天會下好大好大的雪，全世界都會變成白色那樣的大雪。

四歲的唐景汐不知道什麽是雪，可是六歲的她已經知道了。

電視上有呢，鵝毛似的大雪，透過小小的方正屏幕進入她的眼底，白茫茫一片，那可真是漂亮呀。

其實，海南也很漂亮的。

海水很藍，天也很藍，新鮮的椰子汁超級清甜好喝，海上快艇超級刺激，她有那麽多想要和宋青岚分享的新奇的體驗。

可是宋青岚竟然不給她打電話！

連闵淇淇和方晨軒都知道給她打電話！

暗自生着悶氣的唐景汐小朋友，卻不知道，在某些遙遠的地方，座機并不是家家都能有的。

溫雲村如同一座群山之間點綴的村莊，很安靜。

每到冬日，便覆上一層層厚厚的雪，如同抹茶蛋糕上白白軟軟的慕斯。

不過每年春節這裏都會很熱鬧，外出務工的村裏人都會回來，與家人度過一年之中最期待的團聚。

宋超帶着女兒回來，給舅公祝壽，算是小小的村子裏一個新聞了。

家也荒了，大家都以為他們不會回來了。

這次回來住的還是舅公的房子，鄉下人房子都大，不缺房間。

宋青岚在這裏出生，在這裏長大，頭一次體會到像是異鄉人來這裏一樣，總被人注視。

“啊，這什麽棉花做的啊，咋這麽輕這麽軟？”

大嬸擡着她的胳膊，捏了捏面料。

宋青岚：“是羽絨服。”

大嬸的女兒比宋青岚小一點，一直盯着她腳上的白色小皮鞋，用手拉拉媽媽的衣角。

“媽媽，媽媽，我也想要這種鞋……”

這裏的小孩，大多還是穿着布鞋。

別說小孩，即便是大人，也少有女人穿着皮鞋。想想啊，穿着皮鞋在田裏幹活，那不好笑麽？

可是小皮鞋好看呀。

幹淨，泛着亮光，上面還有好看的紋理，和漂亮的鞋帶扣。

大嬸打了下女兒拽衣角的小手：“哎哎別扯。”

又轉頭問宋青岚：“鞋在哪兒買的啊，改天我也去給穗穗弄一雙。”

鞋是景新雨帶她和唐景汐去商場買的。

宋青岚老實地小聲說：“商場？”

“商場？啥是商場？”

宋青岚愣了下，才想起來，是啊，這裏的縣城也沒有商場，只有趕集會，才有很多賣各種東西的商販，推着車出來吆喝。

也是他們村裏人總是吆喝着一起進縣城的時候。

宋青岚想了想：“和趕集一樣的，在大房子裏，什麽都能買着。”

小女孩的眼睛噌地亮了，滿眼都是向往。

“哇，還有這樣的地方啊，你的衣服也在那兒買的嗎？”

宋青岚點頭。

這只是回鄉之後的一個場景，接下來的幾天，她就沒有最開始那麽光鮮亮麗了——

宋超不會紮辮子，弄得亂七八糟，只好直接在她腦後紮一個低馬尾，發絲不亂就行。

也就宋青岚底子好，才能禁得住這樣老氣的發型。

不僅不老氣，她的鵝蛋臉十分襯低馬尾，飽滿的額頭露在外，臉頰垂下發絲，有一種楊柳依依的優雅。

但她在溫雲村幹的，跟優雅兩字絲毫不沾邊了。

先是帶領小夥伴們，去隔壁村跟趙家老二挑釁，比賽誰才是打水漂的王者；

再去田野裏打雪仗。

天知道，宋青岚在安市的兩年憋得有多慘，一到積了厚厚的雪的田野裏，她直接倒地，撲了進去，像游泳那樣，蹬着腿、揮着手。

用全身心去感受。

冰涼的、清冽的雪啊……

“哈哈哈哈！”

見她這個樣子，小夥伴們都大聲笑起來，岚岚就是這樣的！

宋青岚也不覺得不好意思，她從雪地中爬起來，也不拍自己漂亮的羽絨服上沾上的雪粒。

清澈的眼瞳亮晶晶的，像有星星點綴。

她從地上抓起一抔雪，随手揉了揉，打向其中一個小男孩：“來打雪仗！”

被雪球猝不及防打中的男孩愣了下，反應過來，很快笑着也抓起一把雪，用力扔出去，可宋青岚已經跑遠了呀。

“你等着！”他又蹲下去再抓一把雪。

其他小夥伴們，紛紛開始抓起雪來搓成雪團，互相扔到身上。

這是初級的打雪仗呢，慢慢的，就到了他們最喜歡的打雪仗模式——

抓住一個小夥伴，把他扔到早就堆好的大大的雪團，然後大家飛快給他身上堆雪，把他埋進雪中。

這次不幸被選中的小夥伴就是狗蛋小朋友。

他只剩一個腦袋還在雪外，一邊往外爬一邊嚷嚷着：“給我等着吧你們！”

宋青岚站在旁邊，手中不停揉雪團，聞言笑了笑，舉起大大的雪團。

“上！”

她發號施令，小夥伴們手中的雪團如豆子般，砸向狗蛋。

狗蛋嘴裏、衣服帽子裏全是雪，這麽狼狽了，他還在笑，不服輸地張開雙手，抱起地上好大一團雪，往宋青岚身上招呼。

宋青岚頓時也沒好哪裏去。

狗蛋：“哈哈哈哈哈哈！”

其他小夥伴：“哈哈哈哈哈哈！”

宋青岚自己也忍不住：“哈哈哈哈哈哈！”

玩久了，小朋友們也乏了，衣服裏、衣服外都是雪，得趕快回家呢，感冒了過年要被罵的。

天色漸晚，夜幕降臨。

這裏沒有安市常年亮起的路上華燈，唯有靜谧的來自農戶的光影疏疏。

他們走在回家的田埂上，身影相伴。

“岚岚，城裏好嗎？”

問這話的小朋友，語氣中有着自己都未察覺的羨慕和向往。

宋青岚慢慢地說：“城裏有好大的商場，賣什麽的都有。很幹淨的街道，天天有人打掃呢，一年四季随時都有熱水用。有的地方，還有暖氣。”

“什麽是暖氣？”

北方的村莊，并不像城裏那樣，擁有暖氣。

當然，在南方擁有暖氣的就更奢侈了。

“暖氣，就是在屋裏也像春天一樣，能穿單衣，好暖和，還能光腳丫踩地板上。”

“哇……”

“天哪！冬天光腳丫！”

“那一定超級舒服吧！”

小夥伴們發出由衷的羨慕聲。

當然是舒服的。

宋青岚又說：“可是，城裏也不是什麽都好的。”

“啊？哪裏不好？”

小夥伴們伸長耳朵，岚岚說的明明是天堂嘛！

“他們那裏，沒有雪。”

“啊？！”

“這……”

狗蛋率先表态：“那還是人生活的地方嘛，冬天簡直沒法過了！”

其他小夥伴紛紛附和：“沒錯！冬天沒有雪還是冬天嗎！”

他們真是半點都不羨慕城裏了呢！哪有他們這樣打雪仗來得暢快呀！

宋青岚彎起眼，笑眯眯地點頭：“就是，我也這麽覺得。”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