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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慘意,是啊,這不過是一種難以釋懷的執着。
就算兩人抱着同一個夢,但這個夢此時卻已然因為各自的執着無法擁抱兩個人。
他是皇族,她是罪民,他高高在上,她卻是地上塵土,也是這種執着迷了她的眼,使自己自欺欺人到如斯地步!
聒碎湘心夢難盡,方休何須夜月明……
她一世聰明的腦袋理如今為了這句詩,一切都混沌了……
仿佛不單單是這句詩,還有些其他未明的東西……
谷粼緩緩擡眼,發現蕭骐正睜着眼睛看着她,融融目光,仿佛也揉進了什麽似的。
但覆水古難收,兩人根本無心打架,更加遑論分什麽勝負,再呆下去也是徒然。
“也罷!”
她面無表情地将霜鳳空凝劍歸鞘,步伐艱難,轉身欲走。
“等等!”
他飛身過來,拉住她的手。
回首,相看!
他滿眼的痛,她滿心的傷。
他眼中印着她!
但她已經動搖,那深深瞳孔裏印的是她,還是碧血鳳蘭,抑或是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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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裏也印着他!
但,他明白,這清靈眼瞳是裝不下一個一身是謊的他。
兩人相視良久,萬籁俱寂,千般言語,自不必再說,空餘恨。
“齊王殿下,還有何事?”
“粼兒,還記得此前你要找的線索麽,我可以給你,但你也要交出我要的東西!”
忽的擡頭,她難以置信的看着他,道:“什麽意思!”
他低下頭,發披散而下,讓人看不見他那對溫暖的眼睛。
“以物易物,粼兒怕是不會不懂吧!”
她楞傻得看着他,再也無法遏制心裏的絞痛,“我的父親,可是你的恩師哪!你怎麽對得起他?你不思報酬我也不怪你,如今怎麽能用他的深仇大恨作為一筆交易!”
到這個時候,她原已願意放下她愛憎分明的執着,他卻還是不忘碧血鳳蘭,甚至以父親的仇人下落作為交易的籌碼!
夜月的光無法讓她看清他的表情,只有蕭骐自己明白,他的唇在發抖,他的心也在發抖。
“他是我恩師,但也是一個逆謀罪人。”
一時間,她聞言瞠目,回憶紛紛潮湧!
先師原先也在這裏教導過孩子,沒想過早逝世!因此每當春臨殷德城的這十天內,骐都會留在這裏教導孩子們,以園先師之願……
越州谷氏一直是皇朝的驕傲!先皇一時不察,受奸人所蒙蔽,生世都注定了是蕭氏對不住谷氏!這份仇,身為學生身為罪人的骐,自是心知……
世傳這畫卷是皇師谷卿随身的東西,是骐多年前托人在越州附近找尋,終在半年前輾轉找到……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骐自是永世難忘恩師……
……
記憶間,那個為了父親悉心教導柳城孩童的蕭骐,那個為父親的一句守護而感動不已的蕭骐,仿佛只是一場夢,只是一場無疾而終的夢罷了。
她曾以為即使世上的人都誤會父親,也有這麽一個人堅定她谷氏人的無罪!曾以為她可以無情去愛,但唯有這麽一位知己她會珍惜!
原來,這一切都是假的……
假的!
“你只要,碧血鳳蘭?”
“是!以物換人!”
看着他,她滿眼恨意……
他見之愕然,不知覺顫抖的伸出手,心慌的想拭去她眼中的恨意!
但她甩開他的手,握緊霜鳳空凝,白衣纖纖,如驚天白鴻飛入夜空,神女一般。
“齊王,三天後,粼自當答複!”
愣愣的看着遠去的她,良久,良久。
他覺得,她已經從他身上帶走了什麽……
最後,還是走到了這一步了。
彎身,拾起地上的一段白绫,癡癡的看着。
玄衣男子離去前,最後念着一句:聒碎湘心夢難盡……
幽暗宮階,夜風拂來,如怨如訴……
☆、越州清流谷氏
京都郊外流有一溪,名曰:清流,乃是永昌七年谷氏學士谷卿所名。
有一塊石碑上,刻着:“清澄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照人間。”
百姓出于對谷卿的敬仰,在他死後,便在溪旁立了一塊石碑。
據說,還有一神秘的富人請來世間能人,臨摹才子谷卿獨有的晖風字體,鑿下了那句詩,鑿下了她尚可觸及的父親的腳步。
出了皇宮,腦子裏只剩下這裏了。
她垂着斷絕的白绫,手握霜鳳空凝,一步帶一步,緩緩的走到溪流邊上。
撫着這酷似父親筆觸的石碑,心頭苦痛難抒,淚卻再也無法流出。
拉下白绫發帶,撕下□□,蒼白臉頰,僵硬的看着溪流向東流去。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清明如玉,盈如春風,白衣勝雪,卻神色慘然。
這裏,就是父親曾經把酒吟詩的地方啊……
父親當年,一人獨卧溪頭,到底在想寫什麽呢?
想武功?想詩篇?想皇朝?
還是想越州的谷家?
她仿佛可以看見,自己那笑看天下溫文爾雅的父親,白袍飄逸,氣如仙人,坐卧溪上大石,手握玉壺美酒,伴着霜鳳空凝,滿眼傲氣,滿身才華,一飲飲盡天下事。
但,如今,美景依舊,才子煙滅。
應是良辰美景奈何天!
“爹,為什麽你以前一直呆在京城裏呀?娘說那裏好遠,女兒找不到你!”
“韻兒,京城很近的!只要你一到十歲,爹就教你騎馬!快馬一鞭,一夜便到了京都!可好?”
“好啊!爹爹不許騙人!”
“當然,谷氏家訓:谷家人方到十歲,便得開始習武!這騎馬,可是先決!爹爹不會食言的!”
那是三歲的除夕夜,父親一到家,不顧疲倦,便招來家中獨女的她,抱着就是千哄萬哄!美美的娘再一旁微笑看着,替父親暖酒備菜,不假下人之手。
滿室溫馨,滿心歡喜,從此期待着自己的十歲!
“爹爹,女兒寫不來你這晖風什麽什麽的字,這可怎麽好呀!二堂哥老嘲笑我!”
“傻姑娘,你才習字一年呀!習字要訣:不急、不躁、不忌,日積月累,等你練到了爹爹般年歲,會有一番成就的。”
“真的嗎?”
“當然!我家姑娘可是我谷卿的女兒,自然有我真傳,而且還會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來,爹手把手教你!先寫你娘的名字:藺梅……”
這是五歲的除夕夜,父親一年前辭了官,回了家,自此陪着家人,不問世事。吃了年夜飯,一家三口窩在爹那滿室書海的書房中。
美美的母親,一臉無奈的笑看着他們,接着低下頭安靜的繡花,給她做毛絨絨的新鞋。小小的她坐在父親懷裏,她握着毛筆,父親握着她的手,甚是溫暖,在他的帶領下,一筆一劃寫着三個人的名字,龍飛鳳舞,筆到生輝。
一間書房,一室暖意,從此期待着自己的手也能如此生輝!
“爹爹,為什麽你老是帶着霜鳳空凝呢?奶奶念經的時候常說:放血屠刀,立地成佛!”
“韻兒,霜鳳空凝可是劍,不是刀!”
“這樣呀!那以後女兒能不能帶霜鳳空凝呀?”
“可以呀,但是要等你及笄了,打敗三個堂哥,繼承了爹的位子,就可以帶着!”
“真的?!可是女兒每天習字彈琴,要陪奶奶念經,還要紮馬步!什麽時候才能練習谷家內功,學您的劍術呢?”
“呵呵,只要丫頭你每日習字彈琴念經紮馬步,一過八歲,爹就将畢生武學傳授與你,就從內功與劍術開始,這般可好?”
“嘿嘿,爹爹,女兒文從于您,武也從于您,那以後會不會變成您呢?”
“也是,變成爹爹這般的确不好,要變得像你娘那樣美美的才好呢!哈哈!”
說罷,桌前美美的娘白白的臉霎時間紅了,随即又假裝雲淡風清的替父親做着腰帶上配飾。
這是八歲的除夕夜,父母親終于在一個月前同意讓她和堂哥們一起練武了!
好期待哦,以後也要向爹爹一樣,一身白衫,仗劍江湖做大俠!
父親母親膝下還是只有她這麽一個寶貝。她可得意了,因為大伯大娘都三個兒子了,還沒有女兒,不疼堂哥就疼她。奶奶還說她可是家裏的寶貝,大家都得好好疼她,聽的三個堂哥直瞪着她,但還是拿她這個小妹妹沒辦法,凡事都會讓着她。
奶奶最疼她,吃飯帶着她,走路帶着她,插花帶着她,賞月帶着她,念經帶着她,出門帶着她,連看祠堂裏挂畫中的爺爺輕泣都要帶着她,幹什麽都愛帶上她。要不是父親反對,奶奶可能還會拉着她一起睡覺……
大伯大娘也疼她,大伯是族裏的大家長,一對眉頭總是皺的緊緊的,兇起來的時候很像大堂哥房裏的關爺爺!
但是只要大娘帶着她一出來,大伯就會把豎豎的眉頭放橫了,像沒事人一樣抱着她逗起來,然後大娘就會笑的像廟裏的白衣觀音娘娘,很慈祥很慈祥……
大堂哥谷素是個大将軍,身形健碩像大伯,極擅武術,每次她和三堂哥紮馬步的時候,他都會輪着來打拳來給他們看,亦步亦趨的教導着!
而,二堂哥谷墨卻是一位才名遠揚的翩翩才子,像爹爹那般溫和謙遜,和爹爹一樣在京都任職,愛和她玩鬧,但總是在她哭鬧的時候第一個拿着不曉得哪裏來的杏花糖哄她……
往事歷歷……
唯剩眼前一條清澈溪流……
那溫暖的家族,那溫暖的父母,那溫暖的人們,皆在那一夜,像千萬顆流星那般,悉數隕落。
爹爹當年辭官,她才四歲不到,到他走時,她八歲不到。
教會她策馬臨風的是陶谷中穿着詭異的師傅,卻不是那白衣翩翩的父親。
教會她練就晖風字體的是一本冰涼的《卿之詩集》,那是父親年少時贈給師傅的禮物,卻不是那雙大大的溫暖的手。
教會她谷氏內功以及霜鳳空凝駕馭之法的是父親臨死前塞給她的一件白衣血書,卻不是那溫文爾雅執劍笑傲的清流才子——她的父親,谷卿。
最後,陪着她的,還是這霜鳳空凝啊!
她所有的承諾都實現了,但父親所有的承諾卻随風湮滅了……
“韻兒,這劍就像爹爹一般!此後就由它代替為父伴着你了!”
她還記得,這是父親最後留給她的話。
那滿是悲傷的雙眼,嘴角的血,白衫的血,霜鳳空凝劍的血……
染紅了她雙眼,淹沒了她的世界,吞沒了她所有的幸福……
那夜醒來已是隔天黃昏,她奮力推開空水缸上的石塊,跑向屋裏,發現每道門上都被貼滿了黃色條條,上面用朱砂大筆寫着“謀反罪”。
她不明白什麽是謀反罪,她只知道,要找到她的父親,她的母親,她的家人們。
撕掉條條,推開門扉,屋內滿目瘡痍,什麽瓶瓶罐罐都碎了,奶奶的白玉菩薩娘娘也碎了,爹刻了好些天的美美的娘的木雕掉到地上,屋裏安靜得很可怕,再沒一個人。
拾起娘的雕像,她奮力跑向門口,平日裏熱鬧非凡的大路上卻沒一個人,她直覺往人多的地方跑去,跑啊跑,很累,暗罵自己平日裏練功偷懶!
終于,跑到了一處圍滿人的地方,有官兵哥哥守着,氣氛很肅穆!
擠向前,一看,再也無力拿着手中木雕,頓時一陣天旋地轉。
為……為什麽爹、娘、奶奶、大伯、大娘、三個堂哥、族人們、仆人們的頭……都……都掉到地上了……
為……為什麽他們一動不動……還流那麽多血……
人……可以這般不要頭的吃飯走路嗎……
她不懂……
爹爹……她不懂啊……
是了,大堂哥說過,這是死,就是去了一個她睜着眼睛說着人話就找不着的地方。
那大家都死了嗎……
為什麽要丢下她,都走了呢……
不要她了嗎……
天家皇朝歷永昌十四年,越州谷卿圖謀不軌,勾結夷匪,密謀造反,但念其過往功績,其罪輕判,免去株族大罪,改為涉嫌者斬立決。
流水潺潺,似水年華,悠悠流去。
長大後才明白,什麽是謀反,明白了才篤定,家人全都枉死了。
可笑的是,谷氏清流一族,沒有分支,皆居于越州清流居,這一斬便是把谷氏清流清幹淨了!
而那旨意中的“涉嫌者”更是連綿不絕,将家裏所有下人也都連累了!
谷氏一族,代代清流,得到世人萬般景仰。父親更是辭官歸鄉多年,怎麽會在最後落得個“謀反”。
這麽多年來,很想報仇,但苦于無從下手。
她恨過,她怨過,她至今仍是悲從中來。
但,父親的血衣上,留下了谷氏武學,卻沒留下仇人絲毫線索。
以前她認為父親定是不知道那賊人是誰。
但,現在,她懂了,睿智如父親,怎麽會不知道呢!
他只是不想谷氏唯一的血脈,為仇恨而活!
但,不為仇恨而活,她又能為誰活下去呢?
原以為陶谷,會變成她的另一個家!
但,還是什麽都沒了……
如今,蕭骐已經知道了端倪,她又怎能甘心放手!
現在的她,已不是八歲時躲在水缸裏的她了!
現在的她,已是名動武林的南麟了!
這世間,早已難有敵手!
何況,就是敵不過,自己這一世間軀殼,不僅九死待罪,還因為那毒,恐怕命不久矣!
什麽都沒了,死也不懼了,還怕什麽!
至少,在她死前,要為家族,洗清罪名,報仇雪恨!
蕭骐要拿碧血鳳蘭,就給了吧!
反正,為了報仇,這身子也熬不到夏至日了!
她垂下頭,閉上眼,怕淚如湧泉,向來不哭,自從埋了家人的那天起,甚至在陶谷被滅之時,她也沒有流過一滴淚。
不是無情,只是明白,淚水,只能帶來無盡的痛苦。
只用睜開雙眼,才能用手,去找到活下去的方向!
思及此,她眉目清明,面色絕然,帶上□□,紮上白色發帶,獨立溪頭,晚風襲來,仿佛依舊是當日那個清風拂面的儒雅白衣少年。
拿起霜鳳空凝劍,悄然離開清流溪。
※
“裴二少,這兩片葉的是什麽?”
“沒常識,那是二葉舞鶴草,其味酸澀,可用于外傷!”
一青一藍蹲在地上,整理今日進山采的草藥。
“那這個像蛋一樣的東西呢?”
“沒見識,那是火麻仁,其味甘平,專治血虛津虧,腸燥便秘。”
這笨丫頭簡直比豬還笨,普通的火麻仁都不識得,還敢自稱什麽“鎏金镖”!
“那這根褐色的草呢?”
“沒知識,那是春不見,也叫一朵雲,苦澀泛涼,補虛潤肺,平肝散結。”
煩死了,藍袍男子非常後悔使喚這麽只麻雀來幫忙整理草藥。
看那厭煩到極點的态度,看來不久就會爆發。
“那,镖兒手上這塊紅紅的幹草皮呢?”
幹草皮?
他今天哪有采到赤茯苓!
擡頭一看,那哪裏是赤茯苓,那是奇毒啊!
“笨丫頭,快放下!那是我娘留下的紅龍苽,世間奇毒的紅龍吐信就是用那玩意做的!”
“啊?!你怎麽不早說啊!還和那堆草根草葉的放在一起!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镖兒要死了嗎?怎麽辦!我還沒嫁給你怎麽能死!怎麽辦啦!”
說着,那丫頭緊緊捏住紅龍苽,大哭起來!
“你哭什麽,又還沒死,以後有的是機會嫁人,現在趕緊把紅龍苽給我啊!”
藍袍之人已經快失去理智,直想沖上去砍人。
“不要!镖兒要死了!啊!镖兒不想死!”
突然,有風破窗而入,一道白影飛快的掠過兩人,镖兒霎時忘記了哭鬧,傻眼的看着手中的紅龍苽不翼而飛!
“兩面人!”
“谷少俠!”
兩人吓了一跳,異口同聲叫着來人。
“呵呵,在下是谷粼也!”
白衫之人一臉夜露,濃濃倦色,發際微亂,那霜鳳空凝上也是水汽厚重。
“你拿紅龍苽幹嘛,還我!”
不曉得這女人大半夜瘋哪裏去了,看來一夜未眠。
“上吊眼小師弟,師姐我有一件事要同你說說!”
放下霜鳳空凝劍,谷粼手執紅龍苽翻看着,背對着剛剛鬧騰的兩人坐下。
裴持希皺眉,感覺今日的她不大一樣,但一時也說不上來。
但是镖兒眼神幽憂,很是擔心谷粼拿着紅龍苽出什麽差錯!
“說說看。”
“你應當知道,這紅龍苽,當世奇草,平日無色無味亦無毒,但遇到什麽變成了紅龍吐信。”
仿佛百看不厭似的,那白影人拿着,一直反複翻看,沒有厭煩的勢頭。
無毒?一聽這句,镖兒吐了一口長氣,卻招致桃花眼鄙視一瞥。
“傳說,紅龍苽成熟期,一遇長生臺秘寶——流雲虹!”
“不錯,紅龍苽狀似赤茯苓,但赤茯苓味淡甘平,紅龍苽卻毫無味道。成熟期的紅龍苽采集之後曬上七七四十九日,幹燥無比卻還會生出如苔藓之物,便是這般草皮狀。”
谷粼言語平淡,沒有波折,終于放下紅龍苽,嘆息一聲。
“紅龍吐信之所以是紅龍吐信,是因為它一遇流雲虹便成烈火紅焱,如紅色巨龍吞吐烈焰虹煙,染入空中,凡是觸及此紅焱者,雖然所有脈象都與常人無異,但其心髒必遭焚燒之苦,失去理智,無法自盡,疼上九九八十一天,每日盡在無盡折磨中生生死死,不可終日。”
沙啞之聲,婉婉道來,充滿嘆息,充滿無奈。
“哇!好可憐哪!世上竟然有那麽歹毒的毒!那制毒的人,也是世上至毒了!”
镖兒搓搓自己雙臂,霎時間冷氣直冒,寒毛豎起。
“丫頭,毒與善,又有何人能夠分清呢?傳說,百年前,那時幽冥殿教主與長生臺臺甫曾經極為相愛,一個武功蓋世,一個絕代佳人。但,某年間出了蓬萊妖人,極善蠱毒之術,禍害人間。自古,蓬萊島只與幽冥教素有往來,每一代都會按照傳統,送一個子孫到中原學習‘亂魂法’,精習輕功。所以這個教主便以救天下為己任,自覺責無旁貸,獨自前往蓬萊滅妖!”
沒說完,谷粼忽然一頓,仿佛回想到了什麽苦難之事,身子輕顫,一手悄悄摸向袖裏的竹笛,刺眼白光下表情難明。
“然後呢?”
單純的镖兒沒注意到,一心只為了聽到沒聽過的武俠故事而興奮着。
“然後,這教主來到島上,遇到一個吹簫的女子,她輕紗拂面,長發如雲,額上繪着冶豔花紋,将簫聲迎自海上夜來大霧,異于中原的曲調,異于中原的妖豔,異于中原的女子,卻是緊緊的刻在了那教主心頭。那教主因曲因人而心動,掏出懷中玉笛,與女子合奏。後來方知她就是那妖人,但情根深種,于是兩人在島上私定終身,他也不再回中原。
随後,便是江湖俗事了!那長生臺臺甫被人橫刀奪愛,嫉恨急惱,為了挽回昔日戀人的心,陰錯陽差的将幽冥殿“鎮教龍鳳”之一的紅龍苽與長生臺秘寶流雲虹一同帶到島上,希望能借此讓戀人想起過往愛戀。
誰知二者居然在海上一遇化成了萬般紅炎,在海風的催化下,紅龍吐信幻化天象,滿天紅焱如同巨龍出海,其勢不可擋的彌漫天際,海上,船上,島上,無一人幸免,全部死絕,包括了那對簫笛成情的戀人。
這段遺世戀情湮滅之日,卻是世間奇毒紅龍吐信的誕生之時。”
“嗚嗚嗚……好可憐哦……他們好可憐……那夫妻好可憐哝!那臺甫也好可憐啊!大家都好可憐!”
谷粼語罷,身後的镖兒蹲到地上埋首痛哭,仿佛她就是那段深情憾事之中的人兒。
裴持希也眸光閃爍,抿唇難言,為那故事中人而滿心傷痛。
“好了,故事就說到這裏!師弟,我們進入正題吧!”
“搞了半天,你還沒開始啊?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被谷粼一言震醒的裴持希,很迅速的從剛剛的情緒走出,又開始嚎叫!
“這就是紅龍吐信的唯一解藥:碧血鳳蘭!”
谷粼波瀾不驚,從容的從懷裏掏出一箔金紙盒,輕輕一擲,便已然到了裴持希手裏。
“碧血鳳蘭?!裴二少,快打開看!”镖兒也從地上振作了起來,湊上來為見見傳說中當世難出的神草。
一聽到镖兒的聲音,谷粼似乎又嘆了口氣。
镖兒的心在上吊眼身上,何況那北麒性格極其君子,應該不會要那丫頭行偷竊之事吧!碧血鳳蘭放在這裏,還是安全的。
“你到底要我幹嘛?”
與激動好奇的镖兒相比,裴持希突然很男人的坦蕩蕩,仿佛沒看見手中的天下至寶,直覺告訴他,那坐在那裏背對着他的谷粼很是奇怪。
她說話語氣裏,滿滿的絕望,沒有任何波折。
“打開!”
她明白裴持希心裏的想法,但這一次不得不讓他委屈點了。
無奈,玉手一翻,打開盒蓋,發現裏面躺了一株含苞蘭草,仔細一看,細細長葉上翠綠中帶着一點暗紅,仿佛血色,但再無其他。
“打開了,不只這樣吧!”
“兩天後,這碧血鳳蘭就會開花,你待它開花之後将其中的鳳蘭籽取出,好生收好。冬至之日,将鳳蘭籽送與百鬼峰幽冥殿四大護法之一的魑。能做到麽?”
她回首,一臉平靜,眼神清淡,擡眼看着眼前這相伴長大的陶谷玉顏。
看着那眼神,裴持希不緊皺眉,這般眸子,遙遠而疏離,仿佛又看見了小時候剛剛入谷的她。
“你……”
“師弟,你能替師姐做到麽?”
裴持希困惑的要問,便被了然的谷粼打斷。
“自是可以!”
桃花眼輕輕度量了一下這盒中神草,其氣味形态,應是沒有什麽毒性才是。
“那好,三天後,就将取出鳳蘭籽的碧血鳳蘭給我吧!”
拿起霜鳳空凝,白衫起身,走過兩人之間,向門口邁去。
“對了,這紅龍苽,我帶走了!”
谷粼回首一笑,蕭蕭瑟瑟,白衣勝雪,屹然獨世,百般寂寥。
卻看的裴持希、應镖兒一臉錯愕。
兩人面面相觑,不知為何,仿佛眼前這仙人一般的南麟,欲乘風歸去,永不再見。
“美美師姐,你現在要去哪裏?”
于是乎,桃花眼很是試探的問着。
“回房睡覺!”
沙啞回聲再現,後面兩人有種想摔倒的沖動。
擺擺手,白影輕功卓絕,一會兒就消失在天際了。
“回……回房睡覺?!怎麽可能!”
镖兒傻眼,看谷粼剛剛離去的那般神情,不像是要睡覺啊?
那般絕世,很像之前五姐為情所困要上吊的表情!
對了,看破紅塵!
那表情絕對是看破紅塵!
回頭,镖兒發現裴持希也是一臉憂色,望着谷粼離去的方向滿面愁容。
“你看出什麽啦?”
看他目光那麽堅定,難道有什麽別的發現?
“哎,兩面人出事了!”
廢話!镖兒翻翻白眼,決定哪天找少主探讨探讨!
畢竟像北麒南麟這般大人物的心思,他們普普通通小蝦米是搞不明白滴!
大人物,還是交給大人物解決!
“叩”的一聲,谷粼回到房裏,關緊房門。
全身發抖,冷汗直冒。
口中傳來一陣腥味,一抹鮮血從她嘴角溢出。
霎時,一頓麻痹感湧上她胸口,理智已經漸漸開始被疼痛侵蝕。
靠着門扉,虛脫的滑下,手中的霜鳳空凝劍徒然無力掉落。
不一會兒,她已經大汗淋漓。
雙手加緊胸口的衣服,失重的卧倒在地。
“喀”一聲,袖中的竹笛掉了出來!
她勉強睜開眼睛,視線已經模糊。
顫抖的擡起一手,極其艱難,搖搖晃晃的向竹笛伸去。
炙熱的火焰不斷地吞沒着她胸口,喉口的鉗制霎時間撤了去。
突然,一聲不再沙啞清泠圓潤但被疼痛折磨得已然失去光澤的聲音,自她嘴裏逸出:
“簫……”
瞬間,眼前黑了,她失了意識。
垂下的手,終還是觸不到那笛……
☆、天子之情
京城長街,處處皆有鬧市,各種叫賣聲,各種往來貨物,交雜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國泰民安圖。
“子旌,我們要先到那裏去玩樂一番呢?”
一黃衫黛玉男子,立于長街中央,長身儒面,謙和爾雅,氣質非凡,一把雪白搖扇扇啊扇,對這般熱鬧街景興致高昂。
“陛…爺,這裏龍蛇混雜,我們不留為妙!”
男子身旁立着一名年輕武人,身形矯健,神色堅毅,其勢傲然,配以一銀白彎刀,刀柄鑲以一枚白玉彎月,熠熠生輝。
“在那鬼老頭那裏躲了那麽久,終于可以出來了!那子旌有什麽好提議呢?”
黃衫男子不為武人的有意無意的勸說後退,意興盎然。
“爺,要不,我們去松鶴茶館?那裏常常有人說段子,很是精彩!”
“素聞京都松鶴,連着北方百家各省分館,都是蠡園家業。子旌的意思是,你要獨自去見見仰慕已久的齊王麽?”
黃衫男子挑眉,一臉讪笑,看着武人。
“爺,要不,我們去城西柳莊?小的認識那莊園的主人,莊內景色異于世俗之美!”
武人沒有放棄,再接再厲。
“據傳,齊王京都的府邸曾就在城西,想想位置,應是那柳莊之址沒錯!”
黃衫男子微笑,扇子還是扇的徐徐的。
哼,還以為他是那吳下阿蒙麽?
莫說親弟了,就連其他皇族的家業,他老早就已經知道的清清楚楚了!
想拐他回宮?門都沒有!
“爺,要不,您給個主意吧!”
終于,武人發現自己不能一再的捋龍須,否則莫說将這天下之尊拐回宮,自己都得在半路沒了腦袋。
不是怕死,是這麽死沒有意義。
“去城南,找找那遺世獨立的‘陶谷攻術,英雄天下’的陶谷世子吧!他可将是安王的乘龍快婿,就快是一家人咯,這第一面總得好好見!”
微笑,扇風,黃衫男子得出牢籠,好不快活。
燕子旌不語,眼前這人,不似齊王那般雍容溫潤,深不可測,也不似臻相那般無雙智謀,運籌帷幄,更不似鐵将軍那般百丈英雄,豪爽豁達。
這人,當世九龍,傲立世間,坐擁天下,談笑間便是一個國家。
這人,是他們的主!
“不能惹,只能随他。”
這是臨行前,齊王派人送來的一紙信箋。信箋上面,筆跡浩然,君子高潔,但硬是寫下這般無奈。
也罷,連堂堂王爺都這麽說了,他這小小的禦林軍教頭也不敢再多言!
“是!敢問爺,我們步行?”
“不,騎馬!”
“騎馬?爺的意思是買馬匹?”
他們這次偷溜,只是步行,沒帶爺那匹汗血禦馬!
“你且看去!”
合起折扇,扇頭一指,前面客棧那裏停着一輛華蓋馬車,琳琅挂飾滿車壁,亮眼得很。
而燕子旌看向那牽車藤黃駿馬,毛皮肌肉有致,四蹄踏地有力,額頭一抹暗紅,眼神滿是靈氣,良駒也!
“爺,那的确是好馬,但那也是別人的!怎麽好意思!”
“呵呵,你過去,告訴那馬車主人,就說‘借馬必還’,別的自不必再說,把馬給我牽來便是!”
收起扇子,黃衫男子一臉惬意的走向樹蔭下,将自己藏起來。
“是!”
燕子旌答應着,一臉困惑的走向客棧。
不一會兒,燕子旌真的把馬牽到樹下交予男子,但滿臉寫滿了大大的疑惑不解。
“怎麽,你沒認出來這馬主人是誰麽?”滿眼贊嘆,黃衫男子欣賞着剛剛到手的溫順駿馬,擡手輕撫着,煞是喜歡!
“沒!難道主子你認識?”燕子旌皺皺眉,垂首一問。
“子旌呀,你該在武功以外的事情多費費心思了!看那馬車那品味,金金銀銀的,除了皇京第一敗家子華野,還能有誰!”
黃衫男子一臉微笑,看着身邊這武癡。
這燕家小子平日裏極愛武功,一向不理世俗事,只是他沒想到竟會連那華野都不識得!那敗家子可是京都每每最大的趣聞呢,自己未稱帝前,與他素有來往。
此人笑對世事,目空一切,但絕不只是敗家子這麽簡單。
讓燕家小子去牽馬,只是猜度,那敗家子曾經見過他在自己身邊侍奉過,定會記得。
果不其然,單憑對朝野人的強度記憶,那華野果不簡單。
不過,今日豔陽出逃天,不想朝野事。
愉悅笑着,牽馬走人,現在天下事有能人所不能的蕭骐弟弟頂着,讓他先玩幾天,找未來妹婿去!
燕子旌含淚,這有一匹馬,如何兩人騎,果然自己剛剛在言語中得罪了天下主子啊!
然後一人騎駿馬,一人牽駿馬,向城南走去。
“白日登山望烽火,黃昏飲馬傍交河。行人刁鬥風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
野雲萬裏無城郭,雨雪紛紛連大漠。胡雁哀鳴夜夜飛,胡兒眼淚雙雙落。
聞道玉門猶被遮,應将性命逐輕車。年年戰骨埋荒外,空見蒲桃入漢家。”
遠方馳來一隊百人車隊,每人都器宇不凡,身負長才,領頭馬匹上插着一柄飄揚旗幟,白錦墨繡捆金絲,浩瀚古峰席雲中,此乃西族席雲峰古雲莊的車馬。
其中,有一輛素雅的青白馬車,四面巧筆使上蟹殼青綴上淡青挽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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