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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聲音,如同晨風一般,輕輕掃過鞭兒心頭。
但此時此刻,早已不再是以往的溫暖,而是一把利劍,活活的在她心頭切割着什麽,然後開始淌血。
罷了,早該明白的,自己的那份心思,永遠也不會有實現的那一天了!
“也好,鞭兒和少主賭了!要是少主輸了,可要如何?”
紫衣姑娘輕輕一笑,貌似回複了以往的伶俐開朗。
“将矛兒送給你,任你百般折磨我也不插手!”
“哈哈,好大的誘惑呀!那為了這個小便宜,鞭兒可要好生準備啦!告退!”
飛快語罷,少女紫杉一甩,跑出了夕陽已沒無人掌燈的昏暗宮殿。
遠遠的影子可以看見鞭兒一邊逃似的跑着,一邊擡手遮面,想必是哭了吧……
榻上之人終是閉上眼,眉頭緊鎖,萬般不舍與為難,繞上心頭。
“齊王爺,果然為國為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呀!如此愛你之人,你也能這般棄之如敝屐!”
良久,暗暗宮殿房梁頂上傳來一聲沙啞嗓聲。
“骐此舉是為國為民,但也是為鞭兒!”
“說的好聽!失去了這麽一個愛你的人,你日後定當悔死!”
“骐不悔!沒了最珍貴的東西,還有什麽可以悔的。”
語畢,玄衫男子終是從榻上起身,擡頭,與梁上白衫來人,兩相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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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熠熠,濃濃心意,毫不避諱。
谷粼一怔,轉頭避開目光,拿出了一個箔金紙盒,向下一扔。
蕭骐随即一施內力,那直線下降的紙盒便像生了翅膀一般,轉了個彎,朝榻上飛去,瑞雲繡金的玄袖一把接了住。
“紙盒裏,就是你要的碧血鳳蘭!打開看看吧!”
“不必看了,我自是信你!”
榻上的人随即放下紙盒,縱身一躍,旋身上了房梁,昂藏身子一屈,坐在了谷粼身邊。
“聽說,這三天裏,你不吃不喝也不睡?”
蕭骐看着谷粼的臉頰,既是裹了一層□□,消瘦的痕跡還是看的出來!
“粼乃區區賤民,九死待罪,不值得堂堂齊王殿下關心。但望殿下趕緊實現諾言!”
谷粼也不再回避的看着蕭骐的眼睛,但,相反的,她的眼裏寫滿了防備,寫滿了疏離。
“諾言,骐自會實現。但,骐另有一求。”
言罷,谷粼皺眉的看着蕭骐,眼前的人,依然笑的坦蕩笑的溫雅,如同暖陽。
“江湖傳言,北麒自來乃是豁達謙君子,一諾值千金。如今你這般出爾反爾的小人行徑,又是為何?!”
“江湖傳言,十則九為虛,凡事還是眼見為實的好!第一,骐從來沒有自稱自己是君子;第二,骐也沒有自誇自己豁達;第三,骐亦沒有出爾反爾,只是要追加一個小小的條款罷了。”
他微微笑着,深邃的眸子暗暗閃着輝芒。
為了她,他可是連日苦思冥想,從小到大還沒為一個人這麽費過勁,所以這次一定要“得逞”!
那笑的溫雅的人,看的谷粼直發毛,萬般無奈下,她放棄似的轉過頭,嘆一聲息。
“哎,齊王說說看便是!”
忽然,一只溫暖的大手撫上谷粼擱在梁上的手。
她大驚,瞪着自己手上的大手,那手如潤月,膚色瑩白似玉,修長食指帶着蠡園瑞雲圖樣的玉戒,溫潤澤厚,通體清瑩!
她瞪大眼,又是景簾玉?!
這宮裏大概幾世的十年一礦的景簾都讓眼前這爪子的主人拿去了吧!
暴殄天物!
谷粼回神,直覺便是要甩開那爪子!
但奈何那狼爪施了功力,甚是有勁,單憑她徒手之力,掙脫不了!
皺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谷粼随即打算催動功力,逃到下面,躲開這人!
“粼,再給我一個月!呆在宮裏,等這一切瑣事了結後,我帶你去尋要找的人。”
忽而溫雅一語,驚呆了那打算遁逃的谷粼,僵住了剛要施力的手,渾身一震!
皺眉,還帶着困惑,不懂這人如今又将玩什麽把戲!
“憑什麽?我不要!”
不可能,絕不再讓他玩弄于鼓掌之間了!
“不要?粼世弟,這是條件,不是請求!”
“蕭骐,碧血鳳蘭我都給你了,你還要如何!”
谷粼實在不忿,大叫了起來!
“以上那個條件,便是骐的‘如何’。粼世弟,答應不答應?”
蕭骐卻笑的越來越雍容,眉宇間寫滿了谷粼不懂的神色。
“我想知道為什麽!”
谷粼放棄一般的看着眼前人,再握緊手中的霜鳳空凝,待眼前這個騙子說出什麽“大逆不道”的話時,就出劍了結了這禍害!
很明顯的,蕭骐瞄到了她握緊霜鳳空凝劍的舉動,看出了她神色中的不信任,但也不氣餒,依舊笑的那麽溫和雍雅。
“很簡單,昨晚骐見了兩位故人,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明白了什麽事?”
皺眉,這玄衫男兒怎麽能一邊算計着她,一邊卻可以笑的那麽無害!
忽然,蕭骐瞬間伸出另一手,快速的揭下她臉上的□□,随即往後一扔!
谷粼又是一驚,不明白他這又是在幹嘛!
和江湖上那些殘忍作風的人不同,她向來不用真人臉皮為材,因此所有的那□□都是歷經艱難的作品!
愣愣看着就這麽被他像垃圾一樣丢到了地上的面具,心中大罵:真是纨绔子弟,自己出手闊綽慣了,不知民間疾苦!
她眉宇緊皺,怒火中燒。
“應該說,骐明白了一句詩!”
這春風之人進來許久,現下終是見到她不再是那般冷凝姿态的面對自己!
盡管是自己萬般的惡意撩撥,但蕭骐心裏還萬般愉悅,萬般歡喜!
“什麽詩?!”
詩?!
這時候還吟詩?!
身為齊王,不事事為國,竟然如此玩物喪志,簡直喪盡天良!
她在心裏默默罵着,大概把所有罵人的成語都使上了!
谷粼憤怒的看着蕭骐,覺得自己真是愚不可及,竟然錯看了這個人!
無視她眼裏的憤怒,蕭骐悄悄摸向袖袋中藏着的那一段白绫布碎,那是屬于那段她當日絕然離開遺下的早已斷絕的白绫。
黯然的看着眼前這如同春風更似桃夭的容顏。
“此詩曰: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語罷,谷粼瞪大了眼睛,錯愕的看着他。
她出身書香清流越州谷氏,自小便詩書飽讀。但,如今卻為了那區區一句詩詞,白了腦袋,只聽見嗡嗡響聲。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他說這話,什麽意思?!
都這時候了,他這是幹什麽?!
忘了三天前,她對他說的話了麽?!
蕭骐也不再笑了,一臉正色的看着她,輕撫着她的手也不再施有功力。
只是輕輕的放着她手上,仿佛擔心着她的輕柔易碎,不敢輕觸。
黑夜裏,空階上反光而上的淡淡月色映在兩人臉上,白衫者春風之容,淡雅風姿,幽幽妤韻,每一抹顏色都镌刻在他心裏。
“今後,就不要帶那東西了,它還會将你的心也掩了!”
蕭骐伸手,輕輕摸着她光滑的臉頰,眼裏滿是萬般的不舍,萬般的情。
這一碰,便讓谷粼回了神!
什麽跟什麽嘛!
躲開他的手,她慌張的躍下房梁,走到窗口,不敢回頭,又是來時那個冷凝絕情、看破塵世的樣子。
“齊王,你我雲泥之別,請勿如此輕佻!還請盡快履行您的諾言!”
蕭骐暗嘆不已,無奈自己對她的傷害竟是如此之深!
“那,你答應我的條件了嗎?”
玄衫之人沒有下房梁,坐在上面,癡癡的俯瞰着她。
“齊王的理由不成理!粼為何要答應你!”
“但骐的理由對骐而言,勝于生命,勝于自己!”
雍雅人兒還是癡癡的看着她的背影,一言一語間盡顯惆悵!
谷粼無奈,這北麒,這齊王,這蕭骐,此時的她已然無法分清他言語中,幾分是真,幾分是假了!
心中暗嘆,那玄衫之人,大概是無情天所安排的,繼裴持天之後又一個壓在她心頭的人!
“一個月?你就會告訴我仇人是誰?!”
沙啞聲嗓響起,千般嘆息,萬般無奈!
“是!一個月內留在宮裏,一個月後我與你一同前去,絕不再欺你!”
溫雅聲嗓應和,千般篤定,萬般如誓!
“再無第三個條件?”
沙啞之聲,仍是百般懷疑!
“絕無!”
溫雅之聲,依舊那般肯定!
谷粼輕嘆一聲,轉過頭,看着梁上的雍雅人兒,雖然完全不明白他的用意,但為了一族的仇,區區一個月,她忍。
“谷粼答應便是,但不需要你!這段仇只屬于我,不應假他人之手,何況是您這堂堂齊王,不該為了朝廷欽犯出手!”
“沒有我,你就算知道了那人的名字,也決計找不到他!”
聞言,谷粼瞪着他!
“你別看不起人!”
“非也,你不妨試試?”
說着,蕭骐便一躍下了房梁,直勾勾的看着她,一身玄衫衣襟飄動,像畫仙一般優雅的走來。
月光下,她看見溫雅笑意重新回到了他的臉上,不由一怔。
他慢慢的走到她面前,暖暖的看着她笑着,笑的溫雅,笑的滿足,卻笑的百般苦澀。
她怔然的看着他溫雅如陽的笑,這般,眼裏只有她一人的笑容……
他将一條繡着暗紅梅花印的潔白絲絹,放在她手上,然後輕輕握着她的手,雍雅笑意裏透着萬般的苦痛。
“韻兒,無論你如何恨我,憎我!骐,但求逐得月華流照君!”
皇朝歷德宇年三月十八,春分将至,江南南麟于齊王煜宏宮居有一個月餘,名動天下的北麒南麟自此相守相連。
☆、江南陶谷
濃濃夜色,皇宮內有幾處廢舊宮殿,沒有點上宮燈,無人走動,于是除了月光所及之處,就是一片漆黑。
枝上晚歸的雀鳥們吱吱叫着,有點凄婉的啼聲渲染着黑暗中宮殿的陰暗氣氛,讓人不禁毛骨悚然!
風刮着沒有點亮的青銅燈盞,吱呀作響,仿佛在配合着夜鳥的啼叫,一聲聲,摧心肝!
忽然,樹影下有兩道影子閃過,速度很快,但也偷偷摸摸!
兩道影子摸到了牆角,在月光中看清了宮殿名字,發現是廢舊宮殿,不禁松了一口氣!
“陛下!你怎麽可以這樣!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
一道異于常人高大的影子不停晃動,可以發現影子的主人心情有點激動!
“孤是君,不是君子,這麽說,你懂了嗎?!笨死了!孤能願意回來,已經給足你面子了!還啰嗦!”
另一道相對正常的影子,偷偷摸摸,不停觀察着周圍的動向!
“可是,無論是誰,拐帶良家婦女,就是不對呀!”
高大影子辯駁着,聽起來是正義的一方!
“孤是逼良為娼,還是逼娼為良啊?!什麽拐帶,這是呵護!毛頭小兒,懂個屁!閉嘴!”
哼,雖然美美的粉衣少女很是不睬他,但感情是需要慢慢培養的!
那偷偷摸摸觀察的影子,盯着前面巡視的守衛,一面義正言辭的狡辯着。聽他語氣,貌似對自己所做的事相當不以為意。
“可是陛下……”
“閉嘴啦!沒人了,快閃!”
高大影子還想游說,但被另一人扯着臂膀,無奈的繼續偷偷摸摸蹑手蹑腳前進。
走啊走,走啊走……
低頭一看,發現自己沒有移動分毫,怪事!
那走在前面拉人的影子忽然發現自己拉不動了,有點惱怒!
“燕子旌,你給孤争氣點,背個人而已,用得着歇那麽久麽?!”
“陛下……子……子旌……在走啊……只是走不動而已……”
身後的高大影子極其努力在擺動雙腳,極其委屈,極其用力,但還是不能移動!
“你是中邪了嗎?!”
火大!蕭裕惱怒回頭一看,那燕家小子,滿眼委屈,滿眼無辜的看着他!
正要開口罵人,突然瞄見了一抹異樣的顏色!
那……燕子旌那……那腰際自其背後被一條繃直的白绫系着,而燕子旌大汗淋漓的想要前進,依舊沒有改變自己的位置!
他見……見鬼了麽?!
蕭裕不禁膽寒的吞了吞口水!
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氣,側過頭,越過燕子旌,順着白绫那頭的方向,向燕家小子身後看去。
一條繃直的白绫……
一條長長的白绫……
一條被月光染得反光的白绫……
高高橫越在空中,另一頭直挺挺的延伸自陰暗樹林的方向。
蕭裕瞪大眼睛看去,突然發現樹影斑駁之中有一白影晃動,若隐若現!不禁再吞一口唾液,背後冷汗直冒!
“你你你是人是鬼?!”
聞言,燕子旌頭上也冒了冷汗!
抖啊抖,僵硬的轉過頭,一眼便也看見了白绫那頭的影子,大駭的瞪大眼睛!
那白影不動也不語,但施在白绫上的力量分毫未減。
蕭骐再起鼓起勇氣,提起吃奶的力氣,顫抖的舉起一只手,伸平食指,指着那白影,大叫道:
“你你你是人是鬼呀!!!”
“你說呢?”
突然,一道慵懶的聲音自樹林方向随風傳來,卻也吓傻了那兩個影子。
那聲音極為沙啞,如行将就木的老人臨死之聲,也像小時候聽的鬼故事裏那些渴死的人的聲音!
燕子旌聽了聲音,看了白影,突然想大叫趕緊跑的念頭大作!
他好想撇下這昏君自己跑掉哦!!!
“你你你是鬼?!”
蕭裕難以置信的看着那白影,眼裏說不出的懼色!
“你們夜半私闖皇宮,如果是興致來了進來游玩一番,倒也就罷了!”
沙啞聲又起,隐約帶着笑虐。
“我們當然是興致來了進來玩一玩!”
蕭裕趕緊随棍上,生怕自己忽然間到了什麽地府煉獄!
“是嗎?但是要是你們拐帶少女進宮,圖謀不軌,恐怕我就得出手了!”
“不是不是不是!我們不是!事急從權!不要誤會!”
燕子旌走到宮階前,趕緊放下背在身上的一名少女,好讓月光照着,以便于那白影能看見!
白影微微一動,在月光下随着樹影晃動,蕭裕擡眼一瞄,覺得不對!
嗯?影子?鬼有影子麽?
“何方宵小,敢在皇宮中裝神弄鬼!”
蕭裕終是來了智慧,發現自己太過愚昧,疑神疑鬼,大失身份!
此話一摞,燕子旌也擡頭發現了端倪!
表情大變,那般堅毅,那般被耍了之後的惱怒啊!
“這句話,應該是我說的吧!”
沙啞聲響起,一字一頓,狀似随風,但和着無窮的內力如巨鼓雷響一般,一波波的撞擊着蕭裕和燕子旌的肺腑!
頓時,兩人眼前一陣灰白,頭暈目眩!
忽然燕子旌“啊”的大叫,他腰上的白绫被強力一扯,堂堂七尺昂藏男兒就像紅繩繡球一般被曳到空中。
而後,冗長的白绫迅速回縮,那樹上的白影終是沖破葉叢,以極快的速度,飛向空中的燕子旌。
但燕子旌也不是泛泛之輩,既是遭受如此驚吓後,也不失強健武人本色。只見他極快的施展輕功,拔出腰間的銀白彎刀,對着迎面而來的白影,就是奮力一揮!
瞬間,白影剛剛坐卧的大樹被攔腰斬斷,被截斷的一半主杆像側旁的宮殿倒去,被壓垮了宮殿琉璃頂。
而後,偌大宮殿再無力支撐,屋瓦,枝葉,家具,屋梁等全斷了,直直下墜。
整片宮邸,轟隆隆作響,全部倒了!
一時間,整片宮苑,漫天煙塵,白霧大起。
半響過後,蕭燕兩人屏息注視,待到一切喧嚣落幕,四周再無白影蹤跡。
燕子旌這才一吐驚吓之氣,旋身回到抱着昏迷少女避難的蕭裕身邊。
“哇!燕家小子,你果然很強!難怪皇弟會讓你進宮,你連拆房子都這麽利落!”
蕭裕被眼前這般廢墟殘垣,甚是驚嘆。
燕家世代戎馬為國征戰,死的死,廢的廢,這代更是獨留下這麽燕子旌。
蕭骐當年對此甚是遺憾,于是将年幼的燕子旌召回蠡園,悉心培養!待得他十八歲那年,送回大內,蕭裕于是就給蕭骐面子,封了他個區區的禦林軍教頭了事!
他沒想到今日見得燕子旌的武功竟然這麽強,遇人砍人,遇鬼滅鬼!
聽到蕭裕這般“贊許”,燕子旌不緊皺眉!
他正要回嘴,忽然,“咻”的一聲,白绫破空而來,重新系上燕子旌的腰帶。
然後燕子旌又是“啊”的大叫,白绫一扯,回到了剛剛淩空拔刀的地方,吓的蕭裕剛剛定下的心又重新懸到喉嚨口!
“區區潤月彎刀,竟也如此嚣張!你師承蠡園吧,可嘆,你今日是遇錯人了!蠡園少主也要讓我三分!”
夜空中,沙啞之聲如同巨鼎,重壓而下!
對随,白绫像吊繩一樣,很是神奇的吊着燕子旌,晃在半空中,像西洋鐘擺一般來回着!
“士可殺不可辱!”
燕子旌回神,很有骨氣大叫一聲!
他一使勁,想如方才那般發動彎刀,與賊人分庭抗禮,卻詫異的發現身上經過白绫緊勒之下,內力盡失,不禁大駭,傻眼的擡頭,尋找白绫吊繩的主人!
一擡頭,他霎時駭然,瞪大眼睛!
那吊繩的主人手持一把白銀長劍,劍身泛着月光,随着白绫極快的閃爍而下,那光芒仿佛能穿透夜空,來人白衫沐光如同耀眼的星子,刺眼的讓人難以目視!
而後巧手起銀劍,向下便是一刺,這瞬息動靜在幽暗夜空中閃出萬道劍花,如同一道無法直視的無窮光壁,讓人窒息的重壓而來!
又是一眨眼,光壁忽然消失無蹤!
定睛,銀劍已然架到他的脖頸上!
但,燕子旌已經看得怔然,一動不動,而白衫之人執着劍,貌似也不急着下手。
兩人僵持着,衣袂翻飛,相旋而下。
“說吧,為什麽帶臻二小姐進宮?爾等又何人?”
沙啞慵懶的聲音響起,就像可以無視身後那些斷樹殘宮,就像剛剛的激勵武鬥沒有發生過一般。
“蒼天!你就是南麟!輕若淩波悠如鴻,霜鳳空凝舞南麟!”
當可憐的燕子旌被白衫之人執劍欲刎之時,那頭看戲看出精神一掃懼色的蕭裕居然将心神放在了執劍人上!
聽那語氣,滿心激動,滿心歡喜,再無主仆情誼!
有主如此,燕子旌欲哭無淚,無比悔恨啊!
“在下就是南麟,你們到底是誰啊……”
那沙啞聲音依然無波無浪,仿佛眼前這般崇拜戲份上演的讓人厭煩了!
“蒼天!我居然見到南麟了!偶像啊!那輕功無人匹敵的南麟!”
仿佛沒聽見谷粼的問話,蕭裕抱着懷中美人,興奮的湊上來!
又是瞬間,架在燕子旌的劍移到了蕭裕脖子上,燕家小子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快說……還有,放下臻二小姐……”
谷粼極其困乏的看着蕭裕熠熠生輝的雙眼,最後覺得還是看美人舒服點,将視線移到了蕭裕懷中的臻瑾身上!
“放肆!你面前的是當今聖上——蕭裕!還不快棄劍認罪!”
燕子旌大急,忘了剛剛被打敗的糗樣,趕緊站起來制止谷粼的無禮行為,以鎮君威!
谷粼一愣,随即閑暇的看了看眼前這個黃衫黛玉男子,又看看他懷裏昏迷不醒的粉衣女子。
忽然想起某天她喬裝上殿之時,貌似有看見眼前男子這張貴氣逼人的臉,哎,只怪自己當時的心神都在那假孔非與蕭骐身上!
但,是皇帝,又怎樣?!
于是乎,銀白如霜的劍,仍是架在了九龍天子的脖子上,絲毫沒有要移動的意思。
“陛下,請恕小人無禮!但還請快些将臻二小姐放下吧,天色已晚……”
那慵懶的聲音,意在說明自己很困,讓人一聽就覺得那厮對皇帝天子至尊大人,極為不耐,極不以為意!
燕子旌大駭,這南麟……怎……怎麽……
就連當今無所不能的齊王殿下見了蕭裕都是畢恭畢敬的,怎麽他就這麽敢,難道還真是武功練到太高以至于腦子壞了了?!
“對于偶像,孤什麽都可以應允!但唯有懷裏這心愛之人,不能交出!”
但另一頭被劍架着威脅的至尊,倒也一點也不急,眼裏依舊是熠熠生輝崇拜無比的光芒!
“心愛之人?!陛下要選後了不是?!名單裏,又沒有她!”
“這就是孤最遺憾的地方!沒辦法,宮裏的女人目光太過短淺,不懂得孤寂寞無人懂的心呀!只好由孤來費費心神了!”
“是嗎?陛下不是朝秦暮楚?”
頓時再次聽到有人說自己朝秦暮楚,蕭裕橫眉,不爽!
“孤至今仍未選後,怎麽是朝秦暮楚啦?!偶像,不要以為你武功高強受我崇拜,就可以侮辱我的愛!”
谷粼挑眉,看着蕭裕眼裏顯而易見的真誠,大嘆這龍椅上的人怎麽會這般心性……
一個娘胎裏,怎麽出了兩種人,蕭骐愛以君子之姿算計人,蕭裕卻是這般随性率真!
那眼裏,充滿了堅定,那抱着美人的手,也是那般堅定。
看來,是不假了!
也罷,家裏那不識貨的上吊眼沒長眼,總不能誤美人的一生吧!眼前終于有個能愛她愛得如斯的人出現,應是好事吧!她也不該在誤人美滿婵娟了!
“不是就好,但要我放過你們,陛下得答應粼一件事!”
“何事何事?!”
得到偶像的支持,蕭裕的雙眼繼續熠熠生輝!
“大婚之後才能碰你懷裏的美人,怎樣?”
沙啞聲一畢,蕭裕眉頭便皺了起來!
“偶像,孤本來打算生命煮成熟飯的!”
聽見蕭裕驚世駭俗的話,谷粼沒什麽反應,倒是吓傻的一旁的燕子旌!
燕家小子泛淚啊,這就是他燕家誓死保護的天下主子啊!
怎麽和街上強搶民女的惡霸一個樣啊!
雖然男兒有淚不輕彈,但他實在很想飙淚啊!
“蕭裕!你是皇帝,生來就該是天下男子的榜樣!要是大家成婚都像您一樣,那天下少女是不是不用守閣啦?趕緊啦,男子漢大丈夫,爽快一句話,答應不答應!”
“好啦好啦,答應啦……”
蕭裕很無奈,面對偶像,只能屈服。
“很好,這一個月,粼都住在宮裏!封後大婚前,要是陛下敢動臻美人一根指頭,就等着像這彎刀小子一樣被粼吊起來吧!再會!”
真是的,被那可惡的蕭骐困在宮中數日,一連幾天見不着人影,也不知将她的碧血鳳蘭拐到哪裏去了!倒是每天就知道派一大堆人,對她跟前跟後的,連如個廁都跟!
這幾日,她無聊的不是吃,就是睡,幾乎快被當成豬那麽養着了!什麽皇宮,不過就是另一番醉生夢死的佳園!
今夜好不容易才覓得如此沒有人煙的幽靜處,誰知還是有人來擾幽夢!
這人還是她惹不起的皇帝大人,也罷,趕緊走人!
思及此,谷粼立馬抱拳一別,白衣纖纖,猶如神祗,踏月而去!
看呆了下頭的蕭裕!
“哇!這就是南麟……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反響!不愧是和骐兒平起平坐的人!崇拜……”
半響的無限崇拜過後,蕭裕橫抱着毫無知覺的臻瑾,拉上還在啜泣的燕子旌,蹑手蹑腳的往帝王寝宮而去,逐漸消失濃濃夜色裏。
※
兩三百年來,江南幽林中藏着天下武林第一谷——陶谷,谷中世代居住着隐居氏族——裴氏。
他們原是數百年前因戰亂逃至南方躲禍的裴氏諸侯王後代。但因時移世易,谷中之人沒了舊時戰國硝煙裏的枭雄争霸之心,倒是多了一份閑逸的隐居性情。
谷中裴氏一族,不問世事,不理世俗,世代研習攻術、醫術、劍術,歷數百年仍獨步武林,一直與關外以毒術、暗器見稱的封氏一族遙相分庭,一陽一陰。
裴氏人世居人稱“桃源谷”的陶谷,到了這輩的谷主裴嘯烽,一手璧漣劍術出神入化,一手五行機關術更是天下聞名。其妻明落霞更是師從裴嘯烽之父陶谷醫仙,醫術高超堪比華陀,手法優美如若仙人。因此,世人也将其二人并稱醫家神侶。
但,五年前——即天家皇朝歷永昌二十三年,陶谷遭逢莫名的滅谷慘案,一群從未出現在江湖的高手,在谷外布下毒陣——修羅宿煞陣,圍困谷中人兩天兩夜,其所夾雜的天下第一毒——鳳淩霄,蔓延了陶谷上空整兩月餘。
此役過後,偌大陶谷,唯剩三人。
谷主長子裴持天,幼子裴持希,二弟子谷粼。
午後,慣穿黑袍的裴持天一個人坐在景洳苑池亭裏,品茶神游,回想着世間過往的一切。
只見他将一盞碧玉茶杯端看着,裏邊的茶水已經放涼了,眉梢輕皺,神色有點異樣。
人的一生,來了多少人,如今,又走了多少人……
莫說陶谷了,但說這小小景洳又能留着何人呢?
先是碧兒奉旨回王府待嫁!
再是粼兒繼兩年前離家再次失蹤!
最後,是皇帝陛下将前來靜養的臻瑾小姐帶回宮去了!
如今,形單影只,只得孑立!
嘆息,将杯中的涼茶飲盡,一吐英雄氣!
“大哥!大哥!大哥!大哥!”
忽然,從後院奔來一藍袍美人,手中狂搖着一封書信,一路大叫着向他跑來!
“什麽事情這麽失措,坐下先喝口茶振振心神吧!”
裴持天起身,托着藍袍人的手臂,倒了杯茶遞給他,讓他坐下歇口氣!
“兩……兩面人……她……寄信來了……”
大汗淋漓的裴持希叉着腰,粗喘着,一臉漲紅,将手中的信紙遞給兄長!
裴持天擡眼,看着這親弟每日都吼着要習武,怎麽這麽多年來又是拳又是輕功的,就沒練出個好身子板呢?!
大概是幼年的宿疾多年無法根治,如今牽制甚遠!
“師妹的信?!我看看!”
随即拿過桃花眼手裏的信件,展開一看,嗯,這字确實是谷粼那英雄堪比的“晖風”體……
信上,那自小熟悉的悠悠然狀的筆觸,輕點雪白宣紙,淡淡寫道:
“師兄師弟,粼已有方法得知當年滅我谷氏的人了!
今後便會用盡一切方法去尋他報仇!粼識得‘冤冤相報何時了’,但,有的事情不做,粼便失去了這輩子活着的理了!還望見諒!
師兄您聰明睿智,定然明白碧血鳳蘭對某些人來說,并無絲毫作用,所以那株神草請恕粼自作主張帶走了!日後,粼留得性命,定當回谷謝罪!
上吊眼小師弟,記得你我當日的冬至之約,堂堂七尺男子漢,無信則不立,絕對不可以因為玩樂忘了!還有,镖兒對你的碧海情深,一定要好好對之,情之無物,愛之無物,切記!
谷粼 筆”
裴持天愕然的看着信,眼裏情緒翻動!
她,終是要走了呀!
也是,記得他十歲那年初初見到她,那時候谷粼雖然遍體鱗傷,她的那雙卻帶防備但清澈無比的黑眸,卻甚是震動他的心神!
早在那時候,他就覺得這女孩他日定會如同鳳凰一般,浴火了,重生了,最後定然會遠遠飛走了……
早在那時候,他就明白那般清泠的她與自己和持希不同,她不屬于陶谷,不屬于裴氏,甚至不屬于越州谷氏,她屬于外面那個廣闊無比的世界裏!
十歲的記憶裏,那一襲白紗的八歲女孩總是不說話,他還以為她是個可憐的小啞巴!
更讓他為難的是,自己的房間就在她隔壁!因為她每天晚上都會做惡夢,然後咿咿呀呀的發出很恐怖的聲音!白日裏的她冷漠的像冰柱,持希身子不好,看着她會顫抖!夜裏的她像惡鬼,會大叫,會摔東西……他看了就是莫名的心痛,憐惜着這個母親嘴裏失去全家的可憐的小妹妹!
後來,是母親的笛聲治好了她,他因此欣喜無比,也跟着母親學吹笛!
母親吹了一個半月,他一吹便是好幾年!
最後她終于開了口,清雅似雲的聲音,說了句:“謝謝你,師兄!”
她一定不知道,那時的他,感動得幾乎都要落淚了!
十四歲的記憶裏,那一襲白紗的女孩也到了十二!
父親最得意的徒弟不是他這個谷裏的神童,而是極富武學天賦的她!
那時的她,手持一把瑩白的霜鳳空凝,一面習着陶谷的精妙武學——璧漣劍術,一面照着她父親谷卿臨死前留給她的血衣白衫練着谷家絕學——清世劍,未滿十二便将習武五年的他打敗了!
那時候可是樂壞了一向崇拜巾帼女英雄的母親!
記得母親高興地抱着她大叫着,忘記了寶貝兒子被她懷裏的小姑娘打得跌在地上,沒人扶!他只好和父親,相視一看,忽而一齊極有默契的大笑起來!
弄得遠處喝藥喝一半的持希跑過來,不明所以的覺得眼前的家人全都癫狂!随即大叫着“爹娘!你們也病了,快點和希兒一起喝藥呀!”
然後,大家一愣,笑的更是瘋狂了!
然而也就是那年,陶谷被滅了……
蜂擁而至的未知來自何處的賊人,下了峭壁,與谷中人血戰!
巨幅的修羅宿煞陣上,轟隆作響,雖然被父親所破,但還是留滿了陶谷人的血!
迎風而來的漫天至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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