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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淩霄,銀黃兩色翻飛,像鳳凰火焰般染着天際,便也是這鳳凰害死了他的一雙父母,他的至親!

當時,他被人用力搖醒,睜眼看見了第一人便是谷粼!

一向雪白的白紗裙染滿血紅,如雲的秀發沒了發帶,迎風而飛,如同春風的清秀容顏對着他,扶他起身,身側擱着沾滿鮮血的霜鳳空凝,淡淡而暖暖的對他笑着。

清雅似笛聲的妙音,從她小口逸出,輕輕說着一句:

“師兄,粼以後為你和師弟活!”

然後,将母親的解藥,慢慢的灌進他嘴裏。

突然意識到這是母親最後的藥,這就是母親和父親都去了……

他閉眼,雙手握拳,淚流滿面!

她一顫,随即張手,緊緊的湧着他,沒有哭,只是一直抖着……

滿地的屍體,滿地的鮮血,毒陣帶來的黑霧彌漫了陶谷上空,他的衫子也被黑水染黑了!滿眼的黑色,将他的心,他的魂,染得盡黑!

整個世界裏,只有她,也只剩了她,那雪白的臉,那雪白的紗,那雪白的靈……

那刻,是他這輩子,最深的痛,也是最難忘的回憶……

近二十歲的記憶裏,那白紗的女孩已變成了一位娉婷少女。

那年他初遇了安王府裏如天仙臨世華麗斑斓的碧兒。

那時就已在衆人面前立誓将為那抹斑斓生,為其死,為其傾盡一切!

但,他依舊記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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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那襲白紗,那把銀劍,那份如白梅一般的暖心!

記得在她十四的時候,帶她去見識那神秘莫測的武林……

記得在她十五的時候,要替過世的父親母親幫她過及笄禮……

記得在她十六的時候,替母親将空淩波的輕功譜交予她……

記得在她十七的時候,要替她尋得一個家……

于是百般思量之下,還是答應了碧兒提出的成親之求……

但,誰知,那一夜,她便消失了!

陶谷衆山重水,皆沒了她白璧無瑕的翩然身影!

那時候的他,萬般無奈,毫無頭緒,只能對着她遺留淡香的房間,只能聽着那“輕若淩波悠如鴻”的傳神流言,一個人癡癡的喝着苦酒……

瞬間,幽幽回憶擱淺,他望着眼前這一手“晖風”信,百味雜陳,心緒難安!

“哥,兩面人這是要去死吧!”

擡眼,持希也盯着眼前的信紙,滿眼心痛痕跡!

“持希,這個世界上有的事注定得由一個人去完成!師妹有她該做的事,當年谷家滿門的血,注定是要用血洗回來……”

“定是那古古怪怪的什麽北麒!定是他撩撥的兩面人!”

桃花眼橫斜,藍袍下玉手早已憤憤的捏成拳!

“持希,這信是從哪裏寄來的?”

“聽門房說,是一名宮中的侍衛送來的,不是寄的!”

“這麽說,師妹在齊王蕭骐那裏……”

提及蕭骐,裴持天皺起眉來,心裏的一股不甘臣服的心緒四起!

“蕭骐?!齊王?!他就是是蠡園北麒?!”

一聽結論,桃花眼也不禁皺眉!

“就是他!想來,北麒不愧是北麒,不愧盛名呀!當夜竟然淩空破了我桃林中的迷魂陣,就這麽堂而皇之的進來了,記得那氣勢,實是絲毫不在乎我苑中還有什麽陣法!此人,不僅武功甚高,師妹也未必能對付得了他!據江湖所傳,如今依然證實了,他又是當今禦弟齊親王!齊王幼時極為聰慧,九歲之時言敗朝中精修老學士,同年得蠡園主人青睐,經過點播擊敗了宮中四大禦林軍高手,最後得進蠡園!

沒想到他竟然連五行之術都如此精通!看來,名震江湖的蠡園少主,果不簡單!”

想起當夜他潇灑雍容的乘着淩空車駕而來,而後又優雅如神地救得失手的谷粼,裴持天就有點不耐!

但随即一嘆,這般獨步武林萬衆難出其一的人兒,再是不耐又能如何?!

“哎,這武林什麽鳥都有,越是奇怪,就是越是厲害!”

桃花眼眉間深鎖,看來對蕭骐很是忌憚!

“對了,哥,聽說那皇帝把柴火女人拐回宮啦?!”

突然想起了這件事,桃花眼瞬間開了懷,一笑之下,傾城容顏盡顯!

情緒被弟弟的戲言拐了回來,裴持天微笑的為自己倒了杯茶,閑适的輕啄。

“是啊……蕭裕當夜迷暈了臻瑾小姐,讓燕子旌負着,就這麽回宮了!”

“你那迷魂陣那麽厲害,見人殺人,見神封神的!沒有你帶路,他們出的去?!”

桃花眼微眯着,一挑便盯着這神色自然的兄長。

事實和直覺都告訴裴持希,這深似狐貍的兄長,一定沒那麽簡單就放過他們!

世上說的“陶谷功術,英雄天下”,雖是指裴持天高深莫測的五行八卦布陣之術,也在說明他的智慧與人品!

但,在親弟多年來觀察得來,裴家大公子的智慧留給了廣大百姓和國家,而那些偶爾小陰小謀的,留給了一些看不順眼的人!

相信,那嬉笑玩樂的皇帝應該不是什麽讓他臣服的人吧……

“是我帶出去的!”

話音一落,喝茶的人很優雅,看人喝茶的人傻眼!

桃花眼大張,伸出食指,對着慢熱的兄長就是一吼:

“什麽?!你你你,竟然帶他們出去?!”

“是我帶的!陛下答應了我一件事,我自然得帶他們出去咯!”

裴持天很是從容。

回想着當日蕭裕對他那般着火焦急的表情,他不禁一笑!

“哥,雖然我受不了那柴火,可是你要怎麽向那小胡子交代!”

黑袍之人端着茶水,輕輕吹吹,似乎不為所動……

“第一,沒了臻瑾小姐,镖兒姑娘才能過的寬心!第二,我無須向臻儀解釋交代什麽,在我看來,這麽做無疑是在幫他,他該反過來謝我!第三,臻瑾小姐那般蕙質蘭心,值得真正愛她的人對她付出一生!”

語畢,意味深長的看了親弟一眼,裴持天接着喝茶!

“是啊是啊!就我會辜負人!這樣也好,那柴火雖然之乎者也的,但畢竟心性善良,像白紙一樣!不像你那什麽妖婆,明明都要嫁到陶谷了,居然還讓安王那死不了的老頭幫她報名選秀!

大哥,這種吃着碗裏瞧着鍋裏的風騷女子,你為什麽就是看不清,認不了這個理!兩面人自小和我們青梅竹馬,她的心你會不懂?!讓她放棄報仇大計犧牲性命的幫那妖婆去找那鬼草,你就不是辜負她嗎?!好自為之吧,天下第一大傻子!”

吼完,裴持希站起,拍拍衣擺上的褶皺,一臉憤氣等了兄長一眼,擡腳離開!

裴持天擡頭,看着裴持希離去的背影,怔着。

知道藍袍消失在長廊盡頭,他回神,眼望遠方,那個方向是南方陶谷的方向……

是啊!

他怎麽會不明白她的心……

他其實一早就明白了……

只是,這世上有個蕭碧,有個安王府!

相處了那麽久,他有什麽看不出來,根本無需師妹的提醒,親弟的叫罵!

碧兒的貪婪,他懂!碧兒的虛榮,他懂!碧兒的鳳凰心,他也懂!甚至,那紅龍吐信,蕭碧中的蹊跷,他也明白!

記得那天,碧兒剛剛中紅龍吐信之時,眉宇間無盡的發顫,一看就是無形無相的軟勁散!她大概以為自己沒什麽醫術吧,所以只在他面前“發作”!

但,蕭碧實在不了解裴持天了!

母親繼承了陶谷醫仙的祖父醫術,身為兒子的他又怎麽會差到哪裏去……

他卻絲毫不加一點破,還讓師妹不顧性命去奪碧血鳳蘭!這大概就是他們覺得他最無藥可救的地方了!

但,唯有心中一段段無人可說的苦澀,又有何人能懂,只能将其托予清風明月……

☆、煜宏宮之夜

皇京華麗的氣氛渲染在每一個京城的角落,但皇朝中城中高官的府邸自成一派,格成風景。

城東的官邸一般分屬皇親國戚、禦賜高官及富貴商人居住的地方,偏幽靜而較為堂皇貴氣。而城西的官邸卻較為樸實,與京城大街相連,充滿笑鬧的氣氛。

但史上,也只有齊王一人反其道而行,其府邸就建在城西柳莊,而他為新任禦史大夫王軒之所選的官邸就定了城西,為此,京城的百姓都在議論紛紛!

有人說,此前監國的齊王爺代皇帝欲賜予其一套城東的官邸,哪知那個不識時務的年輕高官竟然不睬王爺的好意,依舊住在原來的舊房子裏。

有人說,齊王爺特意賜給王軒之城東的府邸純粹是為了試探,而就因為王軒之沒有接受府邸,王爺才給了他高官做,否則那像茅坑裏的石頭一般的人怎麽可能在未參加科舉便得以繼承他父親的官位呢?!

有人說……

一名容貌清秀的紫衣女子端坐在城西官邸群附近的茶館裏,嘴裏抿着茶,心思卻是人們對王軒之的評論。

根據蠡園的線報,王軒之,字回之,滿腹文采,自成一派,為人剛正不阿,不偏不倚。

王氏一族一直是皇朝文臣的輔國典範,其家訓甚嚴,如同臻氏百世拜為相,谷氏一族幾代為皇師,王氏幾代家人皆有大小官位,且皆是為天下人所稱道的大清官。

其父為兩朝元老前禦史大夫王峰,其母是一代才女端陽郡主,因家學淵源,他自小便熟讀皇朝及諸國法令,一心繼承家訓,精忠只為報國。哪知一年前因瘋馬失蹄,撞到了他所坐轎子,致使其右足骨碎,至今不能步行。

因傷誤了科舉,仕途也因此終止了。

思及此,紫衣女子不禁一聲嘆息,這世上都是善良的人不得志。

少主啊,那笑如暖陽的少主啊,她自小便跟着他,眼睛裏也只有他,能愛憐的也只有他。她一度以為他便是她的天,她的地……

只是沒想到,她的天地,這麽輕易的消失了!

想試着去理解自小疼愛他們兄妹的少主的用意,但,終不可得,唯剩嘆息!

“鞭兒姑娘!”

在紫衣女子沉思的時候,一聲沙啞的喚聲自她頭上傳來。

她一愣,發現自己失了戒備,連忙擡起頭,發現是身着白衫一臉微笑的谷粼立在身旁。

“谷姑娘?你怎麽來了?”

見到自家主子的貴客,她條件反射的起身打算服侍谷粼。

谷粼拉住她擺椅子的手,自己反手拉開椅子坐下。

“谷氏家訓:人生而平等。我們谷家向來沒有賣身的下人!姑娘既然離開了蠡園,便可不能服侍粼了!否則,粼得祖宗靈前跪上好幾天呢!”

“嗤,姑娘真愛說笑!試問哪個人不愛人服侍呢?”

看着如今沒帶面具笑得清雅的谷粼,她不禁失了先前離家的陰霾,展開笑顏。

随即擡手,為谷粼斟了一杯茶。

“不說笑,是真的,谷氏族人從不拿家訓說笑呢?”

趕忙接下鞭兒遞過來的茶水,谷粼一臉認真的面對她。

“好吧,鞭兒明白了!鞭兒不服侍姑娘便是!那今日姑娘來這裏有何事呢?”

“呵呵,來見兩個人!”

谷粼飲下溫溫的茶水,此茶清芬撲鼻,舌有餘甘,雖然味薄,但回味無窮,應是嶺南山嶺的良品。

不愧是王都,随随便便一家茶館便能喝到這種好茶。

“哦?那見着了嗎?”

見谷粼喜愛這壺茶水,鞭兒又為她添上一杯。

“見着一個,等着見第二個!”

“那姑娘是打算在這裏等嗎?那鞭兒就不打擾了!”

鞭兒拍拍衣袖,打算告辭,哪知谷粼擡起雪白衣袖,以竹笛壓住鞭兒的手。

“鞭兒姑娘,粼等的人和你找的人,是同一個人。”

“同一個人?!姑娘等的是王軒之?!”

紫衣女子不禁詫異起來,不明白這向來不插手朝堂事的武林高手南麟竟也有見禦史的必要?

“是,正是王大人!姑娘如果打算見見這王軒之,不如就和粼一道可好?”

鞭兒看着一臉春風之容的谷粼那般清雅的笑,即使理智上甚是困惑,但內心卻已不禁深受蠱惑,只能點點頭。

“鞭兒是要見王軒之,只是一直不知道怎麽開口去見他!”

“這事好辦,就由粼開口好了!這不,王大人來了!”

随着谷粼的一句“王大人來了”,鞭兒的理智瞬間回來了,她看着遠方一名身着朝服的男子下了官轎,拄着拐杖朝着茶館。

該男子器宇軒昂,極富王氏一族之風,剛毅的臉上盡是不可動搖的神色,其實雙腿不便,也堅持自己拄着拐杖走,不假他人之手。

他沒走幾步,頭上的汗便開始往外冒!

不是因為疼痛,而是因為要花費更多的力氣在原來只用來舞文弄墨的雙手上!

這份一般人難有的堅毅,看傻了鞭兒,至少她就很難想象少主和自家兄弟們要是斷了條腿會是什麽表情,決計一時間不可能做到眼前這男子現在這般讓人佩服的氣勢!

只見茶館裏的人見到王軒之步伐艱難的走過來,頓時鴉雀無聲,每個人都盯着這位拜官禦史的年輕男子一步一動。

他們的臉上已不是剛剛聊王氏轶事的看戲的表情,而是一種詫異後的敬佩,誰都看得出來王軒之走得很艱難,但又有誰辦的到在自己右腿沒了知覺後,還能這麽不顧世俗恥笑的眼光,入仕為官,始終這般的堅強。

“王大人,谷粼久候了!”

一聲沙啞的呼喚,引起了王軒之的注意。

他擡眼看見白衫人起身站立在桌邊,看着谷粼那清雅的笑顏,傻了片刻,又在餘光中注意坐在一旁的應鞭兒,眯了眯眼,便往他們的方向走過去。

“在下王軒之,敢問谷兄找王某有何事?”

走到桌邊,他也不急着坐下,而是先問起谷粼事由。

“王大人先請坐!”

谷粼拉着王軒之坐下,自己則另挑了一塊椅子也坐下。

王軒之任由谷粼拉他坐下,依舊直盯着她的眼眉看。

“王大人,谷某是為了城東大戶人家接連失竊的事情找大人。”

王軒之一聽,臉色便沉了下來。

“谷兄從何得知這件事,軒之應是在首案發生的時候便已經下令封鎖消息!”

“王兄切勿如此緊張,只因城東失竊苦主中有谷某相識之人,他向谷某訴苦罷了。”

谷粼淡定的為王軒之斟滿杯茶,遞給他。但王軒之一直盯着她的眼睛,雙手放在桌下大腿上,完全沒有要接茶的意思。

鞭兒直皺眉,這男人也實在是跟鐵條,不能折也折不斷的鐵條。

要換成她家少主,一定滿臉笑容的接過就飲。

“相信王某也交代苦主們不得聲張才是。”

“呵呵,王大人,我與之是多年的好友,不能算是聲張。今日邀您來這,主要也是想給您點些微線索。”

“谷兄知道他們偷的都是何物?”

“是,京都府尹的一盞碎金佛臺,禮部侍郎的一對琉璃玉屏,劉巡按的一把随身金質短刀,還有您母親娘家端王府的一枚景簾古玉。”

谷粼說得輕巧,另一頭王軒之的眉頭皺的更緊了,她抿了口茶,接着說道:

“它們雖然價值連城,但其關鍵還在于它們都是先帝爺禦賜的!要是讓宮中人知道,恐怕都是死罪了。這一死,恐怕朝廷得動搖幾個月了。”

“谷兄知道的甚詳哪,敢問您有多少位故人告訴您他家被盜了呢?”

鞭兒聞言擡頭看着王軒之,只見他全身緊繃,雙唇緊閉,銳利的眼睛直盯着谷粼看,那表情狀似很想把谷粼吞入腹中,好讓她趕緊閉嘴。

“王大人,放松!來,這是我帶來的一點線索。”

谷粼無視王軒之的表情,自袖袋裏摸出一顆琉璃玉珠。

王軒之一見到玉珠,立馬拿起來端看了一會兒,随即放下珠子,嘴角遍是那股方方正正的氣勢。

“這可是琉璃玉屏上面的玉珠?”

鞭兒詫異的看着谷粼,這些天她都被少主“邀請”的宮中,居然還有時間有機會打聽朝廷大案并拿到這麽珍貴的線索。

“是!且看此珠珠型碩大,而明顯有穿引跡象,據粼推測,其應是失竊的琉璃玉屏兩側之一的頂珠。”

“谷兄在何處找到此珠的?”

“丢失金質短刀的劉巡按府邸的後花園,還有想那劉巡按官階不高,俸祿也不高,傳說他家也是世代清平,但他家并非禦賜官邸而居然能建在城東中區,你舅舅端王爺家隔壁!真是奇也怪哉呀!”

言止于此,此時的王軒之已不再盯着谷粼看了,倒是一直反複搓揉着手中的琉璃玉珠,看着上邊因穿引留下的小孔,眉頭深鎖着。

鞭兒聽完,覺得這谷粼比那劉巡按還奇怪,本應該深鎖宮中的人竟然對世事了解得如此透徹,她到底有幾個腦袋幾雙手。

半響,王軒之在思索甚久後微微一笑,反手将手中的玉珠收好,轉過頭看着谷粼,臉上滿是欣賞的神色。

他壓低聲音道:“谷兄,敢問您與谷氏有何關系?”

“王大人好眼力,谷卿正是家父!”

谷粼坦蕩的看着王軒之,倒是聽得一旁的鞭兒倒吸了一口涼氣!

鞭兒憂心的看着谷粼,覺得她不該這麽輕易的把身世曝露給一面之緣的人知道。

“果然!你的笑容,你的眼神,還有你那份自信……”

王軒之聽了谷粼的話,剛剛那個堅毅的男子已然消失,他眼眶泛紅,臉上的微笑極為溫柔,彷佛是十年不見的家人重回家中一般。

看得鞭兒不禁皺起眉頭,這個方才那個剛正不阿不偏不倚的王軒之大人嗎?這個男子實在是好看透,就如一張紙白則白,黑則黑,不容他人回避的左右。

這樣的正直坦率,恐怕難以在狡詐難測的官場上保命呀!原來,如此睿智的少主就是要她來輔助這個人!

少主的意思如今再清楚不過了,他要她離開蠡園,一輩子都陪着王軒之!

思及此,鞭兒笑得無力,笑得慘然,那般的暖陽也會有如此冰冷的時候啊……

“王兄言重了,今日邀王兄來此,其實也是想代替父親見見他當年教導過的學生,如今是何種風采,也好一了父親的夙願。”

“谷兄,軒之不才,如今已是半個瘸子了,要不是齊王的扶持,軒之可真是報投無門,無以報國,愧對先師了!”

看着眼前這坦率的男子,谷粼笑得欣慰,很高興父親能教導出這般的好官,相信他在九泉下也能安息了吧!

“王大人,自古多少才子懷才不遇,你有幸得齊王賞識成為禦史,不該如此期期艾艾,而應該将往日的雄才偉略投入天下事中去!這才是大丈夫所當為!”

聽了谷粼的話,王軒之笑得釋然!

“是,谷兄所言正是軒之心中所想。能蒙齊王爺破格提拔,軒之必定把握這機會,輔助我主治理皇朝,代替先師将他的理念宣揚置我朝每一個角落!”

“好男兒,粼以茶代酒,代九泉下的父親敬大人一杯!”

“多謝谷兄看得起!”

言罷,兩人各執一杯茶,相視而飲,那般瞬間便結成知交的豪邁氣度,看得鞭兒的眼眶也有點泛紅。在蠡園長大的她,自然知道當年谷氏滅門的慘事,但那麽多年過去了,又有誰能為那清流一族說話,甚至以之威志。

而眼前這兩人,加上自家的少主,便是這遺世的清流了!他們秉持着谷氏的理念,輔國救世,想那謙厚文雅的皇師谷卿定能欣慰含笑了!

“對了,王大人,光說我們的事情,還未向你介紹,這位應鞭兒姑娘是齊王爺身邊的人,王爺特要她來輔助你!”

轉眼間,話頭便落在了鞭兒身上!

鞭兒瞪大了眼睛,盯着谷粼。

誰知谷粼微笑着站起來,朝王軒之的方向努努嘴巴,要她自己開口,向兩人一擡手告辭,随意的轉身離開。

看着谷粼離開,鞭兒的臉上滿是尴尬,不知道怎麽接過谷粼剛剛的話題!

“應姑娘,軒之不才,蒙王爺賞識還要您過來,真是慚愧至極!”

王軒之見到鞭兒神色間滿是陰暗,心裏明白她的不欲。但,鞭兒聽了他的話,心裏卻突然內疚起來。

“王大人莫要謙虛了,您初涉官場便擔任禦史這一重職大任,王爺恐怕未來的路以您的脾氣不會太順暢,所以要鞭兒來替您幫點幫點。好歹鞭兒也是齊王的人,有了名號好辦事不是嗎?呵呵!”

“王爺對軒之的恩德,軒之此生難忘!那麽,鞭兒姑娘,日後便是留在禦史府了嗎?”

“如果王大人不嫌棄的話!”

“如果鞭兒姑娘不嫌棄的話!”

兩人相視而笑,為這突然間建立起的默契……

不遠處,剛剛離去的谷粼悄然站在對街的門柱後面。

她斂住自身氣息,聽着兩人的談話,笑了開來。

那日在蕭骐宮內,為交碧血鳳蘭,見了鞭兒這麽輕易地被蕭骐指給了王軒之,心中極為不忍。

于是乎,她便急忙找人打聽了王軒之的消息,沒想到他竟是父親在入宮前收的最後一個官場子弟。

這般淵源,想必蕭骐也是知道的,那玄衫狐貍恐怕是盤算了很久了,才狠心将身邊自小疼愛的人推走吧。

她微微笑着,罷了,歡喜着父親的遺志有人繼承,這世上還有“清流”,自己也能無挂礙的去做自己該做的事了!

思及此,白衫人轉身,慢慢朝皇宮的方向走去……

是夜,窗外雷霆大作!

春雨傾盆而下,冷風呼嘯來去,打上屋頂琉璃瓦,打上屋外梧桐葉,打上窗上紙糊帛,最後千千萬萬的聲響彙集在一起,自成一段雨夜霖林曲。

但,這般樂曲,聽在未眠人的耳裏,卻如同大鼓響動,大拔扣來,極為惱人!

齊王所住的煜宏宮,內置一偏殿,殿內有一人,卧于三重宮紗絲被中,無數次的來回翻睡,貌似就是被殿外那些噪雜的聲響弄得輾轉難眠。

“吵死了……”

那人把被子蒙上臉,意圖遮住外面的波瀾,但還是沒能成功!

“砰”的一聲,沒關好的窗子被風刮開,吓了被子中人一跳。

好了,這下完全清醒了!

挫敗的掀開被子,那人起身,坐在了雕着蘭草圖樣的床沿。

朦胧的看着床前被窗外之風刮得不斷飄動的兩重紗帳,一盞宮燈雖未熄滅,但燈身不斷搖晃,整個寝殿內也忽明忽暗,氣氛黯然。

擡眼,又盯着紗帳外的一屏風,用椴木作架,織工上好的白錦做屏面,極好繡功于上面繡出了一幅“幽蘭滿園迎風盛”,意境清雅,似幻似真,仿佛遠遠地便可以聞到那蘭草幽香。

應該是那盛名于世的織錦聖手——應劍兒的大作吧!據說,她不僅因為家傳蠡園應府從而習得一身好劍術,巧手女紅更是世上一絕。她織的錦,貢品難比,要讓她在上面繡上一兩下,更要千金一求!

更何況是這一屏四面的幽蘭圖,能買下一座城池了吧!

而這世上萬金千金的珍品,如今就在她睡了好幾天的寝宮裏,就靜靜的立在眼前。

但,更令她注目的是,屏風左上用沉墨寫了一個“骐”字。

這個“骐”字一體,沒有草書龍飛鳳舞之勢,沒有楷書耿直淳厚之風,但字上透出淡淡書生香,儒雅謙和且睿智,卻忽而神來一手,翩然躍于其上,一顯武林枭雄笑盡天下的氣宇。

這是“晖風”!

她睡在這裏的第一夜,一眼就認出來了!

父親的“晖風”啊,遺世之久,普天之下除她之外,竟然還有第二人能寫!

記憶裏,父親教過無數人文學及官道!但,傳予外姓人“晖風”之體的,只有少中又少的深具潛質之人。

原來,在蕭骐幼年之時,父親就對他有過如此期許,竟将“晖風”傳給了他!

可惱!父親真是錯信人了!

如今,那期望過深的蕭骐竟然拿着他的死來利用他的獨女!要是父親還在的話,定也會像小時候教訓欺負她的二堂哥那般,教訓蕭骐這賊子!

想到家人,她回過神,看着眼前這寬大空曠的大殿,什麽都有,就是沒有家人了!

冷風掃過,那盞搖曳的宮燈終是支持不住了,一下子就滅了!

殿內一暗,她不禁一怔,抱起雙臂,縮上雙腿,整個人蜷縮在床頭,目光空洞,面無表情。

還有幾天?

她還剩幾天?!

蕭骐要她給他一個月,但如今已然春分了!

過了一個月,她還要花多少時間去尋找仇人!

眼看立夏馬上就至,大仇未報,她卻要如同那盞搖曳燈火一般了,随時熄滅!

思及此,苦笑啊!

一個裴持天,一個蕭骐,一個“陶谷功術,英雄天下”,一個以“碧霄翺龍勢雷霆”名動天下,明明互不相識,但皆将她的命繞進了無盡深淵裏去……

忽而思緒生生頓住,屏息回神,擡眼掃過宮殿四處,殿外依然風雨大作,殿內依舊風掃華紗,一切似乎都很平靜,但空氣卻被壓抑得很是肅穆,更應該說是一觸即發之勢!

她閉眼凝神,眼觀鼻,鼻觀心,催動真氣,以探整個宮殿氣息。

正殿側室睡着白天萬分吵鬧的應矛兒,正殿與她所在的側殿入口皆有禦林軍把手,幾個宮女也已經在不遠的宮娥小築睡着了。

那到底什麽地方不對?!

慢慢的,慢慢的,極為細心的一寸寸掃過每個角落……

突然,她睜開眼,淩厲的看着屏風後面!

一陣雷打了下來,屏風後面忽而閃出一個人影!

難怪剛剛的宮燈會熄滅,這人到底來了多久了,她居然沒注意到!

真是大意!

“蕭骐!你裝神弄鬼的作甚?!本姑娘膽子比一般人大,但不代表不怕鬼!”

她厭煩瞪了一眼屏風後的人,等待來人交代來意!

哼,不曉得這次又要玩什麽花樣了!

半響,屏風後面的人依舊沒有任何聲響。

她頓時一怒,那無端惡趣吓人的人被揭穿了還想繼續麽?!諒她打不過他麽?!

那好,一南一北,今日正好見個真章!

思及此,谷粼起身,雪白的絲質睡袍,長托于地,一步一步向屏風踱去。

蕭骐擡眼,穿過屏風,穿過紗帳,極為專心的看着那白袍之人朝他踏來,再也聽不見窗外的風雨聲,那細白足掌玲珑的一頓一踩,皆是他心頭的一印,震心而來。

不一會兒,谷粼過了屏風,輕巧的走到了蕭骐面前,擡頭瞪着他,臉上堅毅神色,明顯寫着:“抄家夥吧,怕了你我就改姓!”

蕭骐心頭暖意,看着跟前這再不帶面具的春風容顏,不禁雍雅一笑。

但,也就在那瞬間,谷粼就發覺不對了!

眼前這笑的雅然的人兒,沒穿他平日招牌的玄衫,改為一套暗黑的夜行服,随身的碧簫變成了他手上的驚雷翺龍劍,碧玉蕭身系在他的腰側。

但更不對的是他的臉色,極為蒼白,沒了血色,連那笑容都充滿了疲色。

“你怎麽了?!”

她急切的向前,伸手想替他號脈!

他卻向後退一步,微笑的看着她!

“韻兒,我這麽喚你,可好?”

她皺眉,自從他還了她那條繡着她本名的絲帕,他就不再喚她“谷粼”。

“随你!可不是我唬你,你現在真的很不對!”

“韻兒,骐之前那麽百般騙你,萬般傷你,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他還是在笑,但眼神充滿了悲怆,充滿了痛苦!

“蕭骐,不要玩了,把手給我!”

她大急,伸手向前!

他随即又退了一步!

“韻兒,過去骐以為自己的一生是谷卿的!”

聞言,她伸出的手一頓,疑惑的看着他!

“韻兒,現下骐認定了,這輩子就給了你了!留你一個月,可還你一生一世?”

溫雅聲兒一落,她瞬間愣了,瑩白的手僵在半空中,只能瞪大眼盯着他,失了言語!

“韻兒,對不起!”

語畢,蕭骐嘴角溢出一行鮮血,眼裏還是那份帶着絲絲悲怆的溫暖!

“蕭骐!”谷粼不禁大叫!

看着眼前越來越模糊的白袍少女,蕭骐一踉跄,終是失力的閉上眼睛,一下子昏倒在微涼的地磚上!

而他手中的驚雷翺龍劍,也随着他的倒下徒然掉落在地!

谷粼見狀,沒了剛剛的呆傻,快步上前伸手正要扶起他!

忽而,感到環着他身子的一只手突有腥粘感!

拿開,一看!

血!

她怔然,趕忙撕開蕭骐的黑衣,發現他右腹中了一箭,箭身被利劍攔腰斬斷,箭頭卻還留着,傷口還在不斷湧着血!

“蕭骐!蕭骐!”

她急切的拍拍他的臉,但除了極其痛苦的喘息,他再也沒發出任何聲音!

在如何也叫不醒他後,谷粼無奈,趕忙将他架到紗帳後的床上!

一沾床,蕭骐身上淌血的傷口,很快便染紅了白色床單!

谷粼拭去蕭骐額上的大汗,一碰額頭才發現他正發着高燒!

她暗咐,看來蕭骐失血很嚴重,得馬上處理!

輕輕執起他的手,谷粼細細號起脈來!

一會兒,她不禁松了口氣!

“還好只有箭傷,沒有淬毒,取出箭頭就可以了!”

她很想沖出去叫人喊禦醫,但想到蕭骐一身夜行服,還神秘的到她的寝殿,看來是不想讓外人知了!

如果是這樣,恐怕他就得在沒有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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