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沸散的情況下,多吃點苦頭了!
随即,谷粼拍拍自己的臉,讓自己能從驚吓的心情稍稍安定下來!
然後,她開始行動,有條不紊的關窗,點燭,卷袖,取出随身的一把匕首,用燭火細細烤着刀身!
谷粼額頭流下一滴汗,心神極為緊張!
真沒用,自己師娘是世間神醫——陶谷醫仙,當年也學了一手好醫術!
歷世以來,也醫好了無數病號,鮮少失手,大有趕超裴持希的趨勢,這是她一大得意之事!
可,怎麽這次竟然如此緊張!
她用力搖搖腦袋,鎮鎮心神,深深呼幾口氣!
回首看着在床上還在不斷發抖蕭骐,他開始因為極痛痙攣不止!
她傾身過去,在他耳側輕輕言道:“蕭骐,你那又雷又龍的嚣張了半輩子,可要繼續嚣張下去才好!”
似乎是聽到了她的話,蕭骐不再用力喘息,呼吸漸漸平穩下來,但身子卻抖得更厲害了!
皺眉,谷粼微抖的輕輕除去他上半身的衣物,他疼的雙唇緊閉,冷汗直下!
谷粼看着他腹部那塊血肉模糊的傷口,渾身又是一顫!
取來一塊幹淨的絲布,捏成一塊,塞進蕭骐嘴裏。
纖手,輕點了他周身的幾道大穴!
緩緩走到他背後,盤腿坐在床上,替他輸入真氣,好護着他懸着生命的一口氣!将周身之氣運轉幾個周天,細細推入他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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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輪輸入,她臉色慘白的下了床,扶着他慢慢躺下!
随即,她取來方才烤的微紅的匕首,對準那傷口,熟練的取出箭頭……
翌日清晨,紗帳內有人幽幽轉醒……
蕭骐無力的張開眼皮,視線一開始有點模糊。
慢慢的,定睛而是,眼前的是白帳床的床頂!
又困乏的閉眼,很想再接着睡……
昨夜一戰,他因為輕敵,大失實力,以致受此重傷……
忽然,感覺靠近床沿的手有人握着。
他馬上睜開眼,艱難的轉過頭去,發現谷粼穿着玄衫握着他的手跪坐在床沿,睡得正熟。
看來,他昨天的傷勢,真是累着她了,在她白衣染了血之後,竟然換了他招牌的玄衫!
微微一笑,看着這春風之容穿着他十八歲之時留在這寝殿裏的衣物,心裏湧上一股股暖流!
很想擡手觸碰着近在咫尺的容顏,這頰,這眼,這鼻,這唇,都是他的至寶……
但,全身因為失血過多,一點力氣也沒有,無奈的一笑,随即又是大大的滿足湧進心頭!
這氣質,像極了當年的谷卿,尤其是那嘴角帶着的傲世笑意。
這容顏,也像極了當年的谷卿,尤其是這雙讓人一見就被無形的網罩住的眼!
濃淡皆宜的彎眉,下面鑲着秀雅的美目,讓人心曠神怡!
可惜這美目現下是閉着的!要是睜開了,裏面的淩輝,他可是自見她第一眼起就難以相忘!
邊陲城鎮餅攤上,那見義勇為又帶着嬉鬧之意的白衣少年,虛假的面具後面卻是一對慧黠的招子,讓高處的他看得至今銘記!
當時的他,心思百轉,皆是覺得自己對不起老師的孤兒歉意,以及志在必得的堅定!但從沒想過,心就這麽為這人動了,然後從此也不打算止息!
一簫一笛相會之初晨,她難忘,他更難忘!
本以為自己此生大概要一個人苦無人懂的這麽走到老死,但是那一個初初早晨卻讓他灰暗的生命裏亮起了光芒,不再為了過去承受的一切艱辛掙紮!
他一度感謝身旁靜靜躺着的碧簫,讓他能覓得如此知己!誰知,居然還是得背叛這般與世無争的人兒!
他不敢告訴她實話,不敢直白的抱着她,甚至連一句愛語都無法給與,只能在心裏萬萬聲的吶喊着。
要她留下一個月,他只願貪看她幾眼,不願她貿然的去送死!
就像華野當日說的,北麒南麟是注定要站在一起的!
簫笛相會之後,無數情報,無數無言的默契,讓他證實了她的一切!
她的女兒身,她對裴持天的愛意,她對家仇的耿耿于懷,她對人世間的一切絕望……
他一瞬間就明白了她的絕望!但,也就是這麽一個愛她的他,毀了她!
他曾使計,模糊了她對裴持天的愛,又使計,絕然的毀了她對自己的動搖,同時,他也毀了自己一生的愛……
奈何天啊奈何天!
為何要讓他發現的這麽晚?!
為何不讓他那夜就這麽死在她的霜鳳空凝下?!
為何要讓這受盡人間苦痛的人兒再來遭受又一次的狂風暴雨呢?!
為何,下手的人,是自己!
他,自那初晨,便痛苦至今……
撕心裂肺之痛,苦苦未能斷絕……
悲怆的看着面前這醉心的容顏,他雙眼酸疼,千言萬語道不出……
突然思緒停止,蕭骐無意間看見了一塊血跡!
睡在床沿的她握着他的手,枕着自己的手臂靠着!然而就在她唇邊的那玄色袖子,染了一片暗色的血。
他硬硬扭過頭,瞄見地上也有已然幹涸的血跡!
大駭的轉回頭,瞪着那還在睡着的人!
這血,是她吐的?!
世稱南麟的她,怎麽會有如此重傷的一天!
思及此,蕭骐想問個清楚,于是用盡全身力氣,擡起被她握着的手,一甩而出!
她因為沖擊,倒在床沿,額頭輕撞了一下堅硬的床沿,雙手硬硬的垂在床板上,但還是閉着眼睛!
他怔然,她怎麽還沒醒?難道是昏迷,不是沉睡?!
蕭骐大怔!
奮力一反手,握上她的手腕,将食指與中指摁在她手間脈處,眯眼,細細診來!
這脈象,很正常啊!
陽有餘,陰有補,那怎麽會吐血?!
不對,一定有什麽?!
他不顧腰部巨大的疼痛,奮力坐起再診!
靜靜脈動,從她的身子,到蕭骐稍失血色的手指,傳至他的心裏!
忽然,診脈的手生生頓住了!
他開始不斷發抖,而且抖得很厲害!
蕭骐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人,表情極其錯愕!
他催動周身真氣,腰部的繃帶處鮮血又重新溢了出來!
修長的手不顧一切的艱難伸遠,最後顫抖的兩指摁在她喉嚨口的附近的脈穴,再是一診!
半響,兩指一頓!
“還她一世!還她一世!那也要她有一世,你又懂什麽!”
瞬間,他想起那日在林間崔杳然對他的怒吼,現在他總算明白了,可是卻晚了!
竟然這麽晚了!
他絕望般的抽回手,渾身抖着,再也不顧裂開的傷口如何淌血,眼神空洞的撲上前,雙手艱難的捧起她蒼白如紙的臉!
“韻……韻兒……”
男子修長的食指,很努力的掐着她的人中!
“韻兒……醒醒呀……韻兒……”
渾身抖的厲害,不斷搖着這撼動心靈的人,他的恐懼和悔恨全如海嘯奔騰而來!
“我的韻兒……你快醒醒……快醒醒呀!”
不斷地搖晃,用力的搖晃!
不是死相,還有心跳,還在呼吸!
一定能醒過來的!
無奈,搖了很久,他的傷口開始淌着血,身子也漸漸失了氣力!
但是,那春風人兒似乎依舊沒聽見他的呼喚聲,沒感覺到他的努力,眼皮還是沉重的合着,沒有一點反應!
怎麽也喚不醒這春風之容,蕭骐最後只得将她的身子托起,眉頭大皺,用力擁着!
緊閉雙眼,眼皮随着極大的恐懼與悲怆,不斷抖着!
他腰部的血迅速染紅了兩個人的衣衫!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之前費盡心機将她的碧血鳳蘭奪走,卻從沒想過,他竟然在親手害死她嗎?!
為什麽!
為什麽呀?!
☆、未竟之夢
這是京城郊外幽冥殿的地下殿閣,幽幽深深的殿閣中,只有空空蕩蕩的格局,只有風聲在呼嘯。
殿閣堂上墨色椅子上,坐着一位一名灰紫色袍子的男子,相貌邪魅,柔美幽然,眼神裏盡是蔑視天下的傲氣。
男子自年少時掌管幽冥殿,身居為武林高位卻從不打算收斂自身的氣勢,這便是幽冥殿獨有的風格,有則有,無則無。
而這風格在這代殿主崔杳然身上更是盡顯無疑。
紫袍男子手執一玉杯,杯內裝着紫色漿釀,他端看着,并不急着飲盡。
“教主!”
忽而自風近處傳來一聲如鬼魅的喚聲,一抹黑影自高處門柱盤旋而下,輕功修為讓人驚嘆。
“魍護法,你可讓人好等啊!”
崔杳然晃了晃手中的玉杯,表情上盡是閑适慵懶,但從眉眼細處可以看出他的不耐。
“屬下怎敢!是齊王難等!”
“哦,是嗎?齊王殿下,人都來了,還躲什麽!”
崔杳然皺眉,一點也不待見那尊貴的人兒。
“抱歉,崔殿主,骐身上有點小傷,一時間不能用輕功!”
從上方飄散而下的溫雅聲兒不帶內力,卻也依舊獨特。
崔杳然皺眉,這獨步天下的北麒,竟也有人能夠傷的了他。
“哦,是嗎?那魍護法你就送佛送下地,快将我們的殿下接下來吧!”
“是!”
說着,那抹黑影又以飛快的速度沖上殿閣上空,接下來了一位臉色略帶蒼白的玄衫男子。
一将蕭骐帶到殿內,那抹黑影又在瞬間離開了。
空蕩蕩的殿閣內,只剩兩名震動天下的人物。
“呵呵,北麒武功獨步武林,如今被人接下來的感覺,還不錯吧!”
“好說,好說!骐也是人,自然也會有弱下來的一天!”
知道今日來一定會被崔杳然損一番的蕭骐,眉眼間完全沒有一點在意的神色。
“齊王好大的氣度啊!只是今日要魍诓騙崔某來這裏,是為何事?”
“呵呵,殿主言重了,何有诓騙的意思呀!在殿主面前,骐也不拐彎抹角了!今日是為谷粼身上的毒來的!”
崔杳然挑眉,瞥了一眼眼前雖笑得依舊雍容但臉色似乎不好的皇子殿下。
“殿下,上次因為魑護法的事情我幫了你,結果害得那丫頭受了那麽多苦,你以為我現在還會告訴你什麽嗎?”
崔杳然飲了一口酒,一臉不耐。
蕭骐看着堂上的崔杳然,知道他極不欲見到自己,但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即便要付出些代價,也要弄個明白!
“殿主,骐再也沒有要害谷粼的意思!”
“殿下不必多言!對朝廷,幽冥殿是化外之都,但八百萬兵馬也未必打得到我百鬼峰;對武林,你蠡園北麒雖是塞外霸主,但在西南,我幽冥崔某也不是好惹的!今日,本殿主念殿下微恙,勸殿下還是回去吧!崔某,向來不做送客之禮。”
蕭骐皺眉,心中急躁也無可奈何,只得暗自再想法子。
“殿主,您可是在記恨骐使計将碧血鳳蘭送走,而未留一條後路給谷粼?”
崔杳然挑眼,實在難掩心中的火氣。
“小子!本殿主憑什麽要告訴你!你算哪根蔥,蠡園主人見了我都要恭恭敬敬的喚兩聲教主好,敢問你是什麽身份?還有,重傷未愈,就跑來幽冥殿攪和,活得不耐煩了嗎?實話說了吧,本殿主就是不告訴你,你也不必使計了!聽懂了快滾!”
蕭骐看着盛怒的崔杳然,心裏極為為難,但決計今日不問個究竟,便絕不離開。
“喲,這不是北麒嗎?碧霄翺龍勢雷霆,本護法久仰了!”
突然,就在兩人僵持半響氣氛緊張之時,從殿閣深處傳出一聲女子獨有的魅惑笑音。
“女人,你出來做什麽,回去睡覺!”
怒氣未消的崔杳然聽見了女子的笑語,眉頭皺得更深了!
“急什麽!人家這不是等不到你,所以出來找找你嗎?”
嬌媚的聲音響徹空蕩的殿閣,在回聲中一抹豔紅帶黑的散發女子飛至崔杳然身邊,只見她一臉笑意,裸着一雙玉足,踩上高堂墨椅,便一屁股坐在他腿上。
“女人,你就這麽喜歡攪和這些無聊事嗎?”
崔杳然一口喝光玉杯中的佳釀,意興闌珊的瞥了一眼自家女人,知道這趟渾水有了她,更會混混噩噩。
“男人,這些無聊事可是關乎你妹,我小姑子,怎麽會無聊呢?”嬌媚女子随即側首看着不遠處的蕭骐,臉上雖無妝,但那份笑意反而格外嬌豔動人,“北麒,我乃幽冥殿四大護法之一的魅,也是谷粼她娘親生前唯一的弟子,藺雁翎。”
蕭骐看着眼前這笑得嬌媚的紅衣女子,實在很難和谷卿畫中那如梅花般淡雅的藺梅聯系在一起。
但,沒見過歸沒見過,禮貌還是要有的。
“魅護法,骐久仰了!”
蕭骐笑得雍雅,依舊是那般皇家氣度,不言而發。
世傳幽冥殿幾代的魅護法,不以硬器為武力,而是以無孔不入的媚功與鬼魅一般的白绫讓人死于無形。
這種方式,讓中原武林人士所不齒,但,也讓許多武林人士受之所苦,畢竟對于這種令人驚豔的美貌,又有幾個人能不動心!
“你要打聽的事情,雁翎我可是知道哦!應該說,這世上關于韻兒的事情,沒人比人家更清楚的喲!”
那名依偎在崔杳然懷裏的紅衣女子說的意興盎然,明白他蕭骐一定會上鈎。
蕭骐聽見她喊谷粼“韻兒”,便明白了這女子必定知道他要知道的一切,但這也必定是個陷阱。
“哦,那魅護法要的是什麽?”
“男人,你看看你結識的這是什麽男子呀?怎麽把人家想得那麽市儈,人家的好心都被當成買賣了!”
那藺雁翎沒理會蕭骐的話語,倒是轉過頭對崔杳然撒起了嬌。
“女人,你愛說不說,趕緊解決一下,我困了!”
崔杳然對蕭骐極為不耐,加上剛剛在等魍的時候多喝了幾杯,脾氣只升不降。
“哼,一個兩個的都這麽不解風情!”紅衣女子聽了崔杳然的答語便嘟囔着紅唇,沉吟片刻,美眸一眨,看着蕭骐,嬌媚笑道:“北麒,我要的東西,憑你,是給不起的!不過,韻兒要的東西,你卻到處都是。你要是明白我說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
蕭骐被說的有點懵,低下頭把玩着手中玉簫,想了很久。
良久,崔杳然臉上越來越不耐,眉頭越鎖越緊!
只有藺雁翎一直是笑着的,笑着抹去她男人皺着的眉,笑着等待蕭骐的醒悟。
突然間蕭骐笑了,笑得極為溫暖,眼神裏沒了先前的陰霾,而充斥着的那份堅定讓在場的崔杳然和藺雁翎為之一震。
藺雁翎看着他的笑,便也抿唇一笑。
“既然你能懂,那我就成全你。”
“多謝魅護法成全!”
“韻兒所中的毒,相信你已經猜到了,就是紅龍吐信。”見蕭骐長身一頓,她略帶惡質的笑着,又開口:“如今清明将至,最後能夠救治她的期限,是在今年的夏至前後的幾天裏,這期間最為關鍵。此外自中毒之日開始,韻兒每日還必須忍受六個時辰的焚心之痛,恐怕這些日子她都是拿她多年修習的內力在于之對抗吧!”
“是,骐近來漸漸發現她在夜裏常常不見蹤影,而她一向綿長的內力有減弱的趨勢。”
“那就對了!這世上能以內力對抗紅龍吐信的人,只剩你們幾個了!”說着,藺雁翎瞥了眼一旁看似沒在聽的男人的臉,但崔杳然嘴角緊繃,誰都看得出來他對自家妹妹的在意。
紅衣女子心裏嘆着這男人偶爾的不坦率,轉而一改笑顏,嚴肅地看向蕭骐,“然而,拿到碧血鳳蘭治療的時間必須要有半個月,最少也要五天。”
“北麒,據說這碧血鳳蘭可是從您手中送出去的!也就是說,現下,您可有把握在這不足三個月內的時間內,把我們韻兒的命重新拿回來!”
她離開崔杳然的懷抱,神色間滿是殺氣,裸足踩在墨色大殿上,慢慢走到了蕭骐的的面前,那雙眼睛已是壓抑許久的憤怒。
“蕭骐蕭大俠,想必您也聽到韻兒如今的聲音有多沙啞了吧!還真多虧了您,經過前夜為您療傷那一耗,如今韻兒的毒單憑她自己的內力,決計也難以撐到夏至之日。”
她一語畢,崔杳然的身子不禁抖了一下,原來練就幽冥功已偏寒的體質如今更加的冷,握着玉杯的手冒着青筋。
而蕭骐聞言,徒然擡眼看着不再有笑顏的魅護法藺雁翎,深邃瞳孔裏狀似無波,臉色卻比剛剛入殿之時慘白十倍。
一時間,大殿上,一點聲響都沒有。
※
這天,京城的城西齊王府邸——柳莊,因其主人即将歸來而忙碌起來。
偌大的親王府宅,即使例外地建在平民集中的市井地帶,但幅員規模之大還是整個京城中數一數二的大府邸。
府中分為府廳、花苑、塔樓,府廳占地最廣,前有步道廣場,後置庭室居間,為取其福澤吉祥之意,将室與室之間排列成蝙蝠展翅的形狀。
齊王府,別稱柳莊,說的是其府內以江南莊園建造花苑,建造之時極重風水,将橫跨京城的渡元河河水引至府中,或流水,或湖池,取水興龍蟠之意。而苑內柳樹遍布,各式品種自得一區,但無論是宏大石池還是層疊假山,都能看見棵棵垂柳圍繞。
最特別的是府內後置一座塔樓,名曰無化塔,塔身為五重密檐,以塞北獨有蒙古黑岩作為塔基,以蜀地白砂岩作為塔柱,塔基塔柱皆刻上了佛偈。無化塔塔身微寬,以一蓮花仰月作為塔剎置于六角塔頂,下設有地宮,傳言先皇當年禦賜了一枚古時得道高僧的舍利給齊王,他便請來這傳世寶物作鎮塔收藏之用。
整座塔孤立于府內,塔門常年關閉,除主人齊王外,他人不許入內,因此,塔裏到底有什麽無人知道 。
雖此番齊王來信的內容只是告知管家自己要回府待客,午後便走,但府內衆人皆因主人的歸來而興奮着。
府中管事的是一對夫妻,管家方華洲是京城人氏,一代才子,文采風流,原是進士及第,從五品翰林院侍讀,但因冤獄入牢為齊王所救,出獄後便不再為官,留在齊王府做管事,一身傲骨自此不再出府。
其夫人應氏出身塞北蠡園,自幼服侍于蠡園老婦人身側,極善料理府宅中的大小事務,曾随塞北男人出征過,見過大世面,斷事是非分明,在塞北是北方女人們競相學習的對象。
因此,兩人聲望極高,府內外,乃至京城內外都敬他們三分。
因主人偏愛書畫文物而不愛財物,仆人們便将一幅幅古來大家之作在方管家的指導下不停地挂上取下,侍女們在應氏的訓斥中急急忙忙的洗淨府內大大小小每一分位置……
午時不到,一輛華蓋馬車從遠處駛來,金頂玉壁,駿馬錦車,銀絲紗簾,青銅香路。
矛兒穿着一身白色學子服,以繡金瑞雲黑緞為腰帶,帶着學子方帽,坐在車夫旁,車內的人在銀紗後若隐若現,輕搖白玉折扇,另一手托書冊翻看着。
很快,“籲”一聲,馬車停在齊王府門口,矛兒下車,說道:“齊王回府,開門!”
裏面的人一聽見,立馬開了門,方管家率先走到門口,旁邊跟着微胖的應氏,後面跟着兩排仆人侍女,一湧而出。
矛兒轉身,撩開馬車銀紗,一身玄衫的蕭骐走了出來,俯身下了馬車。
王府門口的人們見蕭骐下車,臉色一時紅潤起來,行一大禮,齊聲道:
“恭迎爺回府!”
蕭骐一臉暖笑,走過石獅,步上石階,停在管家面前,以扇帶手托起他行禮的手,道:“方叔,您辛苦了!”
聞言,四十不惑的方管家竟眼眶微紅,答道:“不辛苦,不辛苦,王爺您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呀!”
蕭骐對他微微一笑,轉身扶起應氏,又道:“六姨,您也辛苦了!”
“王爺!”應氏看着蕭骐,直接眼淚滑下,“您……您怎麽這麽久才回來!兩年了都沒回來,呆在蠡園,您都不想六姨了麽?你看看臉色都白了!”
蕭骐是她自小照看着長大的,他及冠後回到京城了,她便向蠡園老夫人情願,随着他回了這城西宅邸,沒想他一去多年,沒個影蹤!
“夫人,別說了,王爺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快讓他進屋去!一會兒爺又該走了!”
方管家說着,一手拉回應氏,讓蕭骐進門。
蕭骐見狀,明白自己要是再說出什麽感謝的話來,應六姨會哭得更慘,于是只能笑着對方管家點點頭,擡腳走進家門。
應矛兒對管家夫妻施以一禮,朝着蕭骐走去。
方管家扶着妻子跟着進門,微微說着寬慰的話。
下人們也應蕭骐的回府而微微騷動,尤其是一些新進府的小丫頭,見到蕭骐之後,兩頰菲菲,細聲讨論着。
見下人們如此噪雜,方管家便将他們驅走,順便将變成淚人兒的妻子送走,随即跟上蕭骐。
“王爺,華大少已經等在憑詩齋了!”
“是麽?骐自己去吧,矛兒你且與方管家走,去主卧取那個東西。”
“是!方管家,勞煩了!”
方管家聞言,對蕭骐點點頭,便領着矛兒離開。
蕭骐挑眉,今天多話的矛兒出啥事兒了!
不僅破天荒的換了身白衫,人也不多話了?這是怎麽回事兒?
見兩人已經遠去,他不欲多想,便往府中花苑的憑詩齋走去。
當年先皇為蕭骐建此府邸的時候,華野就是其中得皇家重用的一個商家。
徐家航運擁有皇家唯一許可的使用皇家運河的運輸船隊,華野是徐家的常客,因此他與華野才得以相識。
而建園時,才華不俗的華野卻愛上了他花苑裏最平凡無奇的憑詩齋。
究其原因,不得而知,蕭骐為此一直保持着好奇。
直到某天,他發現自己的王府花苑中裏長有一種北方罕有的鳳鈴花,而喜歡花花草草的劍兒偶爾會在憑詩齋附近采花。那時,華野便會在憑詩齋裏擺上一壺茶,先是一個人靜靜地喝,最後便是兩人一起喝了……
想着想着,蕭骐已走到了憑詩齋,看見華野一個人坐在齋內,桌上又擺着一壺溫茶,他一副冥想狀地就這一個白瓷杯徐徐喝着。
蕭骐微微一笑,走進齋內,不發一語地瞄了一眼那壺溫茶。
華野見他一進來就看那壺茶,笑得尴尬,道:“我最近戒酒!”
蕭骐聞言,笑得更開,随即答道:“是是是,骐是聽說你在戒酒!”
華野見他笑得詭異,但也不知所以然,于是轉移話題:
“你受傷了?”
蕭骐瞄了他一眼,拿起桌上的杯子,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你看出來的?”
“沒,猜的。你小子例外的臉色發白……難不成還是情傷麽?”
華野不耐的瞟了蕭骐一眼,這玄衫人明知道他的武功不如自己,就老愛拐着彎子損人。這時候,他就該耍耍嘴皮子,損回去!
“我們下盤棋?”蕭骐突然笑得很無辜。
“為什麽?”華野見狀,老油條似的也笑得很無辜。
“你贏了,就告訴你?”
“你最近沒人陪了麽?不下,和你下要下到天黑的!別看我是個敗家子,還是有正事等着我的!”華野完全不吃蕭骐扮豬吃老虎的那一套,“趕緊說,在哪裏受的傷!這世上居然還有人傷得了你!”
言畢,蕭骐一臉無趣的挑挑眉。
“在安王府!”
“什麽時候?”
“五天前……”
“傷在哪了?”
蕭骐微微抿了一口茶,左手比比自己的右腹,道:“箭傷。”
“奶奶的,那可肚子啊!誰救的你?”
“谷粼。”
華野看着蕭骐這麽一說後臉色極為複雜,那神情不是高興,而是帶着一種掩飾後的揪心。
“也是,她師母可是堂堂的陶谷醫仙,會這一手不奇怪。難怪這幾年都聽江湖同道說過,南麟行走江湖總在救人!我沒聽過她失手過。你小子還真是有種,頂着這種傷,還能跑進宮找那丫頭!”
蕭骐一聽笑了,其實當時自己就是只再想見見她,最後見見她,再沒其他想法。只是沒想到她會治傷,而且醫術頗高,看來是因禍得福了。
“回到正題,你幹嘛去了,安王府這麽個破地方,你還能搞了這麽重的傷回來?”
“那人當晚在安王府,那暗器差點傷了徐浮堯,為了保護他,我才受了傷!”
語畢,華野“喀”的一聲放下杯子,瞪大眼睛看着蕭骐。
“到底怎麽回事?難怪你會受傷了,怎麽不早說?!”
“浮堯收到消息的時候是當天夜裏了!來不及通知你,所以我們自己就過去!”
“南麟那丫頭不知道?”
“不知道!我原就不打算讓她去冒險。”
“所以你就自己去了?”
“是!但,現在,有點後悔。”
“後悔什麽?”
蕭骐看向齋外那劍兒極喜歡的叢叢鳳鈴花,花瓣兒鼓成了一個鈴铛狀,火焰色的簇簇團團,花枝很細,臨空輕搖,遠遠看去就像如同一只只雛鳳在微風玲珑中展翅……
“她,中了紅龍吐信……”
“紅龍吐信?!”華野聞言,極為詫異,又道:“就是那只有碧血鳳蘭才能解天下奇毒?!”
“是啊!而且她為了不讓旁人注意到便不食用人參,天天以自己的內力壓制毒性,如今嗓子那般沙啞,應是到了極限了!”
“那怎麽辦,碧血鳳蘭不是被你拿走了麽?難道,你想撒手了?”
“華野,如果說,骐有辦法抓到那人,你還想打開龍門麽?”
“蕭骐,龍門是我們共同的夢啊!這個夢,我們做了多久,你現在當真要放棄?!”
“華野,你我都有了重要的人!這個夢,能大過這個人麽?”
華野頓頓的看着蕭骐,一時間回答不上來。
是啊……這個夢,大得過心中的她麽……
要是沒有這個夢,那麽只要完成了那件事,他也許就能去找她了……
也許,當年白首之約就不會白許……
“記得六歲時是第一次見到谷學士呢,那時候骐和皇兄打定主意要一起刁難他!哪知他笑笑地走進來,不說話,就看着我們笑,等了很久最後來了一句:‘你們知道怎麽當個孝順兒子麽?我正為了這個為難着呢!’當時骐和皇兄硬是沒回答上來,想過他會問的所有問題,卻沒想到他來了這麽一招。因此,我們日後就這麽傻傻地跟着他走了!”
“是啊,他,總和別人不一樣,看着世人的另外一面,誠實地面對面前的一切人事物。”
“知道麽?當時南麟在柳城,和骐也說了一句:北麒南麟,二者一直是相連!那時的我,突然覺得這世上,我不是一個人。恩師遺留了我這樣一個他最為珍惜的無價之寶,骐想想慚愧……”
蕭骐看着自己的右腹,笑着,這時他出門時她硬拉着他重新包紮一邊的。
此時,腹部仿佛還留着她手指的餘溫,仿佛還能聞得到她的發香……
這樣的人,他傷她至深,她卻待他如故。雖然嘴裏念着我恨你,但那顆溫柔的心,他終是懂的。
“南麟哪,想來谷氏之人,總是與衆不同的……”華野見到蕭骐臉上的表情,輕輕笑着,道:“也罷,這個夢既然是個夢,你都願意放手了,就讓它一直這麽如夢似幻吧!”
“華野,多謝!”
“少主,東西拿來了!”突然,應矛兒拿着一個箔金紙盒,來到憑詩齋門口。
“拿進來吧!”
蕭骐言畢,矛兒便走了進來,恭恭順順地将箔金紙盒交給蕭骐,偷偷瞥了那頭的華野一眼。
華野見狀,挑挑眉,笑道:“小鬼頭,許久不見,還知道用眼角看人啦?本少啥時候也能讓人這麽看着啦?”
矛兒聞言,瑟縮了一下,支吾答道:“華……華少,矛兒知錯了!華少大仁大德,放過我的屁股吧!”
“啊?!我何時說過要打你屁股了!”
一旁的蕭骐終于恍然大悟,原來今日矛兒這麽乖巧的原因就在于華野來了!
記得當年還矛兒少年之時,頑皮的時候撩過劍兒的裙子。
這件事被華野知道了,他就借雨興風,抓着矛兒就是一頓修理,也是此事讓劍兒真正注意到了華野對她的心……
呵呵,難怪矛兒現在一看到他,就會變乖!
“行了,矛兒,下去吧!”
“謝少主不殺之恩!!!”
話還沒說完,矛兒就一副感恩戴德的樣子,一路大喊着沖了出去!
為了圓場,蕭骐趕忙将箔金紙盒拿給華野,道:“你且看看!”
華野不明就裏,接過紙盒,打開一看,裏面是一株半開蘭草,細細長葉上翠綠中帶着一點血紅,沒其他特色,不過在中原他的确從未見過這種蘭草品種便是。
“你別告訴我,這就是碧血鳳蘭!”
“然也,此物便是碧血鳳蘭!”
“怎麽可能!”說着,華野立刻擡起來湊近看着,“根本看不出來有什麽神奇嘛!龍門的鑰匙怎麽可能在裏面!”
“是啊!但,它的确是。”
實在看不出個所以然,華野放棄的将紙盒蓋上,還給蕭骐。
“說吧,你今天到底要我來幹嘛的!”
“想麻煩你,盡快找一株相似的蘭草來!”
“難道你想欺神騙鬼?呵呵,這就是你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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