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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撐,快步走向臻瑾離去的林間。
亭子裏,镖兒傻了眼,癡癡傻傻的看着裴持希,難以置信呀難以置信!
她曾經以為他不會愛,不懂愛,才會傷了那麽多女子的心,才會覺得自己還能在他心裏站的一席之位。
沒想到呀,他心裏早已有了那麽一個人,那麽一個她傾盡一生也難以超越的人,那麽一個雲淡風清便直達人心的人兒,那個連無所不能笑看天下的少主都傾動一生的人兒!
挫敗的做回椅子裏,漠視着裴持希頹然的捂着胸口艱難的舉步離開!
這次不哭了!
這次不鬧了!
這次再也不追了……
小丫頭将自己縮成一團,凄凄然的默默流着淚。
滿路泥濘,雨點重重打在泥土裏,濺起了一波一波的泥水。
一雙粉色布履,失重的一步步踩在泥裏。
臻瑾眼睛失了焦距,搖搖晃晃的走在林間!
任雨點打在自己身上,春雨的凄冷浸入她的柔弱剩骨的身子,但她仿佛沒有任何感覺,依舊沒有方向的跟着路走!
她的身後也跟着一個同樣淋着雨的黃衫男子。
那男子手裏握着傘,但傘是合着的!
他沒有要打開撐的想法,腦子裏只剩下一個想法:只想跟着眼中這粉衣少女走!就仿佛她的每一步都是他的每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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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就這麽默默的走着,走了好久。
雨水,從大雨到了小雨,又從小雨到了大雨。
他跟着她走了幾乎走過了半個郊區深林,她依舊沒有要停下的跡象。
突然,臻瑾一踉跄,失了力氣,跌在泥裏!
蕭裕見狀,靜靜走到她跟前,打開傘,撐到她的頭上。
撩袍蹲下,掄起衣袖,輕輕的擦拭她臉上的水,蕭裕滿心的不舍,直覺這不是雨水,而是淚水!
臻瑾在他的擦拭下,終是回了神!
擡起失神的美目,靜靜的看着眼前的人,依舊任着他擦!
“陛下,您早就知道臻瑾沒有移情別戀?”
“是,先我猜的,後是裴世子親口證實的!”
臻瑾再是頹然的閉起眼睛,又是兩行淚水滑下!
“是啊!裴世子怎能不知,為何他連動口問問都不願呢?!”
蕭裕沒有回答,重新皺着眉,輕手擦着,他就知道她臉上的是淚水!
臻瑾重新睜開眼睛,絕望的看着這陪伴在她身邊的人,突然握着他忙着擦拭的手,神情裏盡是求救般的吶喊。
“陛下,為什麽您會這麽相信瑾兒?!連家人,友人,甚至是所愛之人都不曾信過瑾兒,為何您會信?!”
蕭裕嘴角揚笑,但笑得苦澀,笑得無奈。
“不為什麽,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臻瑾聞言,身子一震,淚水又是滑了出來!
蕭裕放棄似的,輕輕的把心傷女子摟住!
但,感覺到懷裏的人兒竟然因為啜泣還在微微發抖着,于是他又用力的使勁的摟着,仿佛想借此擠掉她身上那一段段的悲傷!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是啊……呵呵,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臻瑾任着蕭裕的擁抱,輕靠在他肩頭,眼神恍然,微微念着……
最後,她終于止住淚水,緩緩的淡然一笑,擡起纖手,輕輕給予他一個長長的回抱,仿佛在給予這個同樣也愛着她的人一份愛……
☆、紅龍吐信
春日遲遲,浮雲自開。
靜谧清晨,湖色波光。
林花帶雨,細枝微濕,水荇牽風翠帶長。
皇宮雀屏宮後山,冰霜方去,昨夜雷雨過,風起凄凄微寒。
“長相思,在長安。
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
美人如花隔雲端……”
傾耳聽去,從山下傳來一聲聲細微緩慢的馬蹄聲,還有一聲聲的沙啞吟誦。
不久,霧中出現了一人一騎,溶入山中的一層層霧中美景。
“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瀾。
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
長相思,摧心肝。”
那匹雪白駿馬,眸光流清逸輝,毛色雪染霜纨,四肢走動間勁中帶柔,優雅高貴,傲然之不可一世。
頸部用紅繩系着一枚墨色玉佩,那塊墨玉打磨得極為精細,玉身上帶着一抹抹白,清清化開,如同初晨微光中的一抹抹流動的白雲。
馬鞍上一雙細足晃啊晃的,衣袂飄動,一位白衣少年半眯着濃重的睡眼,随着白馬的行走間的一頓一頓,腦袋也失重的一頓一頓。
春風般的容顏略帶睡意,伸直手臂,一個懶腰,接着吟誦。
“日□□盡花含煙,月明如素愁不眠。
趙瑟初停鳳凰柱,蜀琴欲奏鴛鴦弦……”
那份閑逸,渾然天成,似乎世上萬事都動搖不了那雪白晶瑩之慵懶氣質。
那駿馬傲氣輕踏,那白衫閑雅淡然,行走于在春晨微霧山上,此情此景如同一幅浮雲神馬圖,如同仙人神駒一齊出了九天仙境,下了這霧霭凡塵,圖一番俗世游樂。
“此曲有意無人傳,願随春風寄燕然。
憶君迢迢隔青天!
昔時橫波目,今作流淚泉。
不信妾腸斷,歸來看取明鏡前!”
那清越如歌略帶沙啞的聲音,穿透了整個霧霭山間,像風一般,拂過每個枝頭花苞葉尖,拂過一片大湖上的粼粼波紋,拂過每個山間淺眠的雲雲萬物,直上雲霄,越出山頭,流入雲間。
白馬踏過林間小路,聞着這清明的聲色,緩緩走到一處青草地。
地上遍地露珠,有一華服美人站在正中央。
白衫人睜開眼睛,看着那美人沒上妝容卻依舊豔麗的絕色容顏,不禁停了吟詩的口,揚唇微微笑開。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碧姐姐絕色天下,清容之下依舊傾城!粼只苦自己生為女子,甚憾也!”
“呵呵,粼妹妹,莫要說笑了!你要不是這男裝打扮,這勞什子第一美人的,也不是碧兒了!”
“碧姐姐才是說笑!你這般天仙絕色,哪有人比得上呀!”
谷粼輕拉墨色缰繩,白馬極有靈性,往蕭碧方向而去。
“這話可就真是胡說啦!那天妹妹你也在殿上,那般多的佳麗美人的,還怕找不到有人比過碧兒!”
蕭碧依舊立于清露之中,那份虹彩斑斓似雨後微茫的日光撒下,絢麗的可以。
但,谷粼聞言,心裏一嘆。
果然,盡管那時候美人上殿,她已經盡量躲在蕭骐身後了,但還是瞞不過美人的那雙慧眼。
言畢,一拉缰繩,白馬立住,谷粼一躍而下,轉過頭,很是裝蒜的笑着。
“嘿嘿,就怪粼好奇心重,看慣了陶谷裏古畫中的侍女圖,也想看看這美女如雲而來的傾城傾色之景!姐姐莫見怪!”
“怎麽會見怪呢?”蕭碧也微微笑着,若若大方,蓮步移來,走向靈性白馬,但不敢太靠近,“許久不見,流雲還是這般矯健優雅!”
谷粼聞言,呵呵笑着,一臉驕傲的撫着流雲白馬的額頭。
而白馬也甚是享受的閉上眼,任着主人摸。
華服美人見狀,微微皺眉,卻不敢多說什麽。
記得當年第一次在王府見到谷粼的時候,她也是騎着這“辟天神駒”素雪流雲而來,雪衣雪馬襯雪顏,看煞了王府前那堆湧動人群。那時候,有人好奇想去瞧瞧這白馬,便被那白馬踹的幾天出不了家門。
這白馬極傲,除了谷粼以外,任何人都不得近身,連養大它的玉顏裴持希都深受其踹。
“記得,持天說過,妹妹的流雲是自小跟着你的?”
蕭碧還是沒上前,優雅的笑着,眼神裏略帶一絲欽羨。
“對呀!記得十歲那年粼剛剛學會騎馬,得意忘形,騎着快馬就想去越州!半路沒想到落了馬,那快馬受驚跑了,我也一時間厥了過去。後來,還是流雲出現,将我舔醒,還負我到一個村莊,否則我也不會站在這裏了!說起來,流雲還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這流雲馬,不愧為辟天神駒!”
蕭碧依舊距離遠遠的對着流雲微笑,想讓它對自己産生點好感,但幾位無奈的是,流雲看都不看她一眼,一直溫順眷戀的蹭着谷粼的手。
“呵呵,姐姐見笑才是!我的流雲還是那流雲,什麽神駒的,世人誇張而已!”
碧美人抿抿嘴,想起了一段良駒傳奇。
據江湖傳言,應是兩年前,南麟剛剛入武林沒多久,那日路過皇京,欲入京稍加休息。那時候,現已遠嫁西雲國的嫏嬛長公主正與西雲王公孫無垠賞月于城樓。忽逢天狗食日,天地盡暗,琅嬛公主大驚,失足落下城樓。
南麟見狀,策馬奔去,□□白馬如同白龍,一躍而上,那高度便是四丈高的城樓折半,非一般馬兒能比。
待南麟淡定的接下吓的花容失色的公主,素雪白馬随着天狗離開的腳步,踏着一抹抹緩緩透射而下的光芒,如同開天辟日傲然降下,路人驚愕,此乃神人神駒也。
故,南麟坐騎,世人稱之——辟天素雪流雲駒,與蠡園北麒的逾輝奔宵汗血馬,幽冥殿教主崔杳然的踏羽暗骕墨靈騎,并稱天下三神駒。
不僅如此,南麟谷粼不僅成了嫏嬛公主的莫逆之交,成了西雲王入幕之賓,還成了整個西雲國的英雄!
“妹妹真是的!這天下至寶在你懷裏,你竟這般滿不在乎呢!”
蕭碧看着谷粼那分淡然輕笑,心裏實為酸澀,直覺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都讓這抹雪白勾了去!
世人把她當神崇拜,自小生長于得天獨厚的谷氏一族,百世難出的流雲駒只認她一人為主人,裴家兄弟自小便極為疼愛她,十來歲就被幽冥殿主破格接入幽冥殿習武,如今連遺世不出的齊王殿下也對她另眼相看!
“那姐姐認為,我該如何呢?像姐姐如今那般,棄了我家流雲,成天想着去偷偷北麒和杳然哥家的那兩匹寶馬?”
谷粼說罷,放下撫着愛馬的手,淩厲的擡眼,直直看着蕭碧。
蕭碧見狀,不由得渾身一寒,可惜,平原無處可倚,只能怔立。
“妹妹,你不明白,我是不得已的。”
“姐姐對陶谷的想法,粼日前夜探安王府之時,已然盡數得知了!”
蕭碧沒了笑,看着谷粼的眼睛,那對招子清輝炳耀,像天上繁星一般,直直照射入人心,讓其心中千般萬般的晦暗無所遁形。
蕭碧無奈,誰都可以瞞,就是瞞不過眼前這清流族人,瞞不過那雙純然濁世的輝眸。
“世上之事,妹妹又豈能盡之!”
“世上之事,是不可憑外形便定其本質!但安王爺親口所言,實在難以作假!”谷粼微微一笑,放下流雲的缰繩,向碧美人走去,“姐姐,你還是老實說吧!”
蕭碧本能的向後退,奈何雙足已然無法動彈,擡眼,盈盈美目看着谷粼,堅定的神情掩去自己的錯愕,但花容略白。
“妹妹,應是誤會什麽了吧!”
記得裴持天曾說過,陶谷傳世武功有二,一是劍法璧漣劍術,一是輕功空淩波,本是世間平心修身的良善武功。
但,若是一個人能将二者練到極致,它們能相輔相成,以氣為兵,隔空殺人如同探囊取物輕而易舉般,何況只是小菜一碟的點個穴!
而如今她面前就站着一個白衫極致者!
“誤會?粼看,應是姐姐暫時失憶了吧,昨兒才發生的事情,這麽快就忘了?”
“粼妹妹,姐姐真的是不得已的!那些梁上碎語,你定是聽岔了!”
“是嗎?那紅龍吐信怎麽解釋?身為皇族人,太醫怎會沒有你得奇毒的記錄!身為秀女,染上重病,絕對不能進宮的!”
谷粼眼帶殺氣,說一句,前進一步。
可知面前這人,可是那縱橫武林的武林盟主葉靳也難以與之匹敵的南麟!世傳,她當年一手谷氏清世劍,輕輕松松的就把前來挑戰的葉靳腰間的金腰帶給挑了!
蕭碧看着谷粼的趨近,心裏不禁大駭,但容顏依舊美豔鎮定。
“是我爹!他将确診我中毒的梁太醫殺了。至于秀女資格,身為王爺,要買通檢查的宮娥,輕而易舉!。”
谷粼聞言,無可奈何的閉眼!
死不悔改!
師兄呀,你才慧一世,選賊為妻!
“哎,碧姐姐,中了紅龍吐信三個月者,沒有絕好內功,是決計沒法像你這樣站的挺直,說話铿锵有力!何況,你還中了半年!”
蕭碧聞言,坦然得理直氣壯。
“我每天都吃大量的人參補氣,是以還能站在這裏。”
“是麽?那郡主可知紅龍吐信每天發作的時間?它是如何發作的?”
“那是自然!中毒者,必當紅龍燒心,半生半死,六個時辰,循循不息!”
剛剛說出口,蕭碧不禁瞪大眼睛,大駭的捂住自己的嘴巴!
“是了,六個時辰,循偱不息!師兄聰明至極,将我從蓬萊帶來的消息想告訴你,想彌補你原先看過背熟的中原文獻!但沒想到你會這般因受不了我的壓力,心裏沒了計較。這般的壞事!”
谷粼無奈一笑,止步不前,嘆道:“那天迎秀女,姐姐最後一個進殿,那時是申時三刻。然而從王府到宮裏需要兩個時辰,殿試一共林林總總進行了三個時辰,回到雀屏宮整理一切,又需一個時辰。加總起來,共六個時辰!
也就是姐姐沒有毒發的時間是自辰時到酉時,毒發時間是戌時到卯時。看姐姐肩上的晨露,上山到此,應是寅時便以出宮了!但,現在是卯時一刻,姐姐還能如此安然,足以證明你身上沒有紅龍吐信!”
蕭碧驚訝的盯着谷粼,柳眉緊鎖,一臉不甘願,放下捂嘴的蔥白手,不禁罵道:“谷粼,你竟敢使計騙我!”
“粼為何不敢!姐姐如今不知悔改,還要這般憤恨神情,州官放火卻不許百姓點燈,這是何道理?”
蕭碧惱羞成怒,紅蔻手指一指,對着笑的清淡的谷粼,大罵:“本郡乃堂堂皇朝郡主,你一個區區叛國罪民,竟敢如此放肆!待我回去,要父王治你的罪!”
谷粼看着怒不可遏的碧美人怒容下,失了美麗,成了一個潑婦,又一番無奈。
世上的貪嗔惡,才是個地獄吧!
“粼早已九死待罪,不怕郡主再加上一條冒犯天威!但,粼今日會約郡主到此,不是為了揭穿你那些小小把戲,只是為了讓你放棄選秀,回到陶谷,好好和師兄過日子。”
“放棄選秀?!可笑,為何本郡要放棄!心甘情願愛上本郡的男子,雖說世上千萬中只有裴持天那般出衆,但如何比得上九龍天子!”
蕭碧笑的極為嚣張,眼裏盡是滿滿的“奈我何”。
“不過,粼妹妹,若你交出碧血鳳蘭,本郡做了皇後,自然嫁不得裴持天。那男人不就是你的了?”
谷粼一心坦蕩,充耳不聞。
“郡主,碧血鳳蘭只是解毒之物,世上無人中紅龍吐信!還有何利用價值!”
“碧血鳳蘭那般神物怎會無用?!你這罪民,到底将它拿到哪裏去了?!還不快交給我!”
盛怒下,蕭碧忘了眼前站的是名震武林的南麟,忘了面前站的是神駒百越的素雪流雲,忘了要給自己留下餘地。
谷粼嘆息,她猜的果然不錯,因為鐵勁桑的複生之事莫名傳開,這碧血鳳蘭的秘密怕是瞞不住了。
“罷了!姐姐,紅龍吐信之毒你沒中過,碧血鳳蘭自然無用。還是趁粼沒出手前,自己回王府待嫁去吧!否則,三日後你一上鳳臺,隔天便會被粼挂在城樓上,成為一幅古今傳誦的美人游春圖。粼的能耐,你不會不知道的。”
說罷,白衫人一臉倦意,沙啞的聲音有點微蕩,反身上馬,沒有随機走人,還是低眉俯視着怒氣沖沖的碧美人。
“你!你!你!”蕭碧的手指聞言一僵,半天接不出下文。
“姐姐,莫要癡心妄想了!第一,碧血鳳蘭已不在我手上,你要拿它有所作為,已是不可能了;第二,皇後之位嘛,皇帝心裏早已有人,而且篤定了非她不可;第三,師兄對你情深似海,辜負了他,你一定會後悔的!因此,依粼看,姐姐還是早些退出的好。”
素雪白馬噴着氣,斜睨着蕭碧指着主人的手,眼神裏略帶不欲,前蹄暗暗蹭了幾下地。
白衫人微笑着,俯身拍拍白馬的腦袋,要它消氣,暗嘆自家馬兒什麽都好,就是脾氣不大好。
揚繩策馬,雪衫雪駒,轉身下山。
蕭碧回神,擡腳想追,但奈何穴道仍沒解開,只能大叫:
“谷粼,你這怪人!明明愛着裴持天,卻硬要成全我們!你可知道,這樣會毀了我們兩個人,甚至還會毀了你自己!谷粼!谷粼……”
一人一騎,施施然下了山去。
沒多久,那白衫者甚困,眼皮重重垂下,索性彎腰抱着白馬的脖子,幽幽睡去。
待她輕輕睡去,極有靈性的白馬減緩步伐,一步一步極為優雅的走向煜宏宮方向。
忽而,白馬在半山腰上輕輕止了步,背上的人兒沒醒來。
路中央,站着一個玄衫執簫人。
來人一臉暖笑,見了馬兒駝人來,更是笑得如同朝陽一般,但略帶無奈之色。
算算時辰,這倔強的人兒用其內力壓了一夜的燒心惡毒,現在應是撐不下去了。
故,特地等在這裏,果不出他所料!
于是,揚眉,傾身,擡履,緩步走近素雪白馬。
白馬第一次見到來人,直直望進那汪深海一樣的黑眸,受那氣勢所迫,霎時間怔住,沒了平日裏見人就踹的高傲性子。
馬蹄輕踏,湊上前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立刻很有親和力的蹭了蹭他的衣袖。
玄衫人擡手,欣慰的摸摸白馬的臉,在流雲耳邊,悄聲說了一句:“乖孩子。”
而後,牽起馬繩,玄衫人帶着負着谷粼的白馬一起行走于微塵的山路上。
※
一覺醒來,已然進午時,煜宏宮正殿悄無聲響。
谷粼睜開眼睛,定定地看着床頂,臉色發白,眼神空洞,胸口的心髒還微微發疼,感覺連呼吸都有點困難。
不一會兒,玄衫人兒輕輕走進正殿裏,後頭跟了抱着幾本奏折的矛兒。
兩人輕手輕腳地走到書桌前,矛兒偷偷看向裏頭的寝間,室門半開,一襲雪色紗帏微微露出一角在門口。
蕭骐擡眼,見矛兒在偷看,立刻抽出扇子打了他頭一下。
矛兒立刻垂首,一副乖寶寶的樣子恭敬地将奏折放在桌上,然後又輕手輕腳的快步走出去,不敢再多看一眼!
待矛兒走後,蕭骐也不看桌上的奏折,輕輕的走進寝間。
拉開層層紗帏簾賬,他輕輕坐在床沿,看着她的側臉,也不說話,微微笑着。
“你又跟蹤我……”
谷粼慢慢轉過臉,看着蕭骐,面無表情,原來沙啞的聲音現在卻慢慢變得透明,如同将要逝去的河水,面臨幹涸。
蕭骐随即一笑,答道:“沒有,就在半山腰等你罷了。看着你,我還寧願當時就該跟着你去。”
“我,恨你……”
他聞言,心中“嘭”的響了一下,如受撞擊。
他一直都知道兩人心中沒有放下,說過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做出的事如同已然碎裂的琉璃鏡。
所以,自從他留下了她之後,自己也不願多做解釋,口中的話如風而逝,只有親手做的事才是紮根的樹林,流于人心。
但如今,聽見她說了這話,心裏還是有些難以釋懷。
“我,知道……”
看着他低垂的眼,谷粼又轉過頭看着床頂。
“我,其實想過就這麽走了,完成了心願就回越州隐居。”
蕭骐一聽,兩眼放光,她如今主動向他說了往事,是否代表她終還是願意面對他了。
“陶谷,空了。沒了師父師母,沒了師兄,只有持希,我怎麽也放不下。但,還是想回越州。”
“後來呢?”
“後來我發現,越州,已經回不去了!呆在那裏,我就喘不過氣來,自己更會痛苦。”
蕭骐看着她的臉色,微微皺眉,從袖袋裏掏出一個小藥瓶,倒出一顆丹丸,湊到谷粼嘴邊,對她說道:
“含着,這是由千年人參煎熬而成的參丸,是昨晚才自長白山那裏送來的。”
谷粼看了一眼那顆藥丸,慢慢張口含下,一時間滿口參香。
“還記得?在柳城那時,我将郁蠡丹交給你,以為能叫你的嗓子恢複點聲色。哪知真是自作聰明了!”
谷粼含着參丸,沒有說話,一雙清澈的眼睛卻直勾勾的看着他。
蕭骐伸手輕輕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将真氣傳到她體內,又道:
“昨晚,要是我晚去一會兒,真不曉得會發生什麽事。你那流雲駒要是沒将你駝回皇宮,我又該去哪裏尋你……”
說着,他看着谷粼乖乖的含着參丸,一臉溫笑。
“有一點事,想想,真是一直沒告訴你。這麽些年,我和華府大少華野一直都有一個夢。我們十六歲那年相識,如今八年多了,這麽夢也跟了我們八年多了!”
說着,蕭骐微笑地看着她,又說:
“你能拿回碧血鳳蘭,就該知道‘龍門’!”
谷粼聞言,神色未變,倒是被蕭骐握着的手無意識的彈動了一下。
蕭骐見狀,又是雅然的一笑。
“知道嗎?後來我才發覺,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做着這個夢的人,并不是只有我和華野。”說着,他轉頭看着她,“還有這麽多年來,你要找的那個人。”
言畢,谷粼瞪大眼睛,看着蕭骐,剛想吞下參丸,他便立刻輕撫着她的臉。
“好好含着,明天就是清明了,你自己該知道身上的紅龍吐信到哪種程度了。”
谷粼只能皺眉,但用力的看着蕭骐,用力的握着兩人相握的手。
蕭骐看着握住的手,溫雅笑開,又說道:
“知道麽?自相識以來,你這還是第一次主動接近我!”
谷粼聞言,立刻想抽開,但他一臉笑笑的重新将她的手壓回來。
“龍門哪,九鼎凝霜路岧峣,空回蓬萊望龍門……相信,你父親,曾說過這句詩吧!”
終于,她參丸吞了下去,說道:“這是霜鳳空凝劍專用的劍盒上刻的詩句。”
“除此之外,你還聽過吧,在蓬萊!”
“是!當時我被一個百歲神婆下紅龍吐信的時候,她也曾朗聲念過。”
“你是被魑送上島的?”
“嗯,只有魑叔叔才知道上島的路。”
“怎麽上去的?”
“用魑叔叔特有的冥化輕工沖破蓬萊陰陽兩道分界之門,自正午運功到深夜,這段時間便會出現一艘船,逆着流水方向,順着暗礁排列,才能到達。”
蕭骐擡手勾去她兩頰的發絲,笑着說道:“告訴我吧,你是怎麽得到碧血鳳蘭的?”
谷粼安靜的看了他一會兒,嘆了一口氣,開口道:
“當時剛剛上了蓬萊之後已是深夜,雖有明月但起了大霧,我和魑叔叔便走散了。而我又不知道出島的方向,于是,我就在島上走了好久,那裏除了魚就是飛鳥,找不到人,我只能每天吃着野果,沒了力氣,最後就被百歲神婆抓走了,只能束手就擒。。
那神婆神志不清,白天總是瞪着我卻不說話,晚上就和我說中原女子有多壞,搶她男人,最後還害死她男人。随後的一天,她就将一股紅煙吹到我身上,那股煙的痛沒日沒夜的折磨我,分不清白晝黑夜,分不清苦辣酸甜……之後,我才意識到自己應該是中了紅龍吐信。碧血鳳蘭,是那神婆清醒之後給我的……等我回到中原,才發現自己已經在蓬萊折磨了近四個月……”
蕭骐聞言,神色微變,掌間微微發冷。
四個月極盡折磨……就是為了那裴持天……
“蓬萊,只有你和魑上去過?”
“是!”
“不,有人說謊了!”蕭骐見她臉色好轉,便傾身将她扶起來,讓她坐靠在床頭,“你要找的那個人去過蓬萊了!包括你父親谷卿,他也上去過!”
谷粼聞言,随即激動了起來,說道:“這不可能,父親是不會說謊的!他最讨厭說謊的人了!”
蕭骐一聽,還是笑着,那份笑意,安靜而溫暖。
“是,谷卿沒有說謊!他當年随筆中有一句詩句,還記得麽,‘生死遠化不為界,日沒方能上靈澤。’”
谷粼一頓,靜靜思索起來。
“谷卿他,知道蓬萊,知道碧血鳳蘭,也知道‘龍門’!當年你父母相遇在幽冥殿地界,其實,就是這件事的開始。”蕭骐看着她垂首而披散下來的長發,又說:“而後,他告訴了那個人。”
谷粼聽完,眼神極為錯愕!
“所以那人去了?所以他知道龍之九子,所以他要碧血鳳蘭,所以他非要得到龍門的鑰匙!所以他殺了父親,殺了母親,殺了我們全家!”
她微微抖着,眼眶發着紅,神色極為肅殺,由于剛剛硬将參丸用力吞下,藥力過猛,微微喘着氣。
蕭骐皺眉,他差點忘了自己面前這女子,就算被紅龍吐信困住,但還是那個南麟,那個名動江湖的南麟!
“你先冷靜下來!”
說着,他湊過身子,輕輕撫着她的背,幫她順氣。
“他是誰?”
“先冷靜!”
“他到底是誰!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是不是?!”她拍開他的手,激動地用力搖着他的肩膀,“你快說啊!你答應過我要說的!碧血鳳蘭都到你手上了,你為什麽還不說!!!”
沒辦法阻止她,他一皺眉,反手擁着她,大聲道:“因為你父親不想讓他死!”
她頓時一怔,全身僵住。
父親不想讓他死……
一個背叛了自己的人,一個殺了妻子的人,一個殺了全家的人,父親竟然不想讓他死?!
以前她就懷疑過以父親的才智會不知道真正的兇手是誰!
但,既然父親死前也不願告訴自己,她也只能是父親不願意讓自己涉足江湖仇殺。
而如今,蕭骐卻說,這個人,這個人,這個人,是父親失去了一切也不願意殺死的人……
“既然如此,我更應該知道這個人是誰了!你快說啊!”
說着,她用力的要推開蕭骐,誰知他卻抱得更緊,不給她留有什麽逃開的機會。
“哎,是兆庫爾,銀豐金狼。”
“金……金狼?”
她一頓,遂将頭埋到他肩頭。
是了,她記得父親自京城歸來前家中是常有銀豐人走動的。
裴持天曾對她說過,金狼佩刀是從西雲國聞人一族搶走的寶刀龍泉虎嘯,當年她雖歲幼,但記憶中那把刀柄裝有狴犴頭雲獸身的銀白寶刀,如今想來的确像是傳聞中的雲頭刀——龍泉虎嘯!
也只有銀豐人,才能輕而易舉的拿出無數假證來誣陷她家,圖謀不軌,勾結夷匪,密謀造反……
這般的罪行,先皇當年極為看重父親,也只有銀豐人的證詞,先皇才會相信。
銀豐銀豐,這麽一個遙遠的雪之國度,竟然生長着一個魔鬼,一個吞噬掉越州清流所有生命的魔鬼……
“谷氏被滅一事,你知道多少?告訴我……”
蕭骐微微一嘆,輕撫着她的發,說道:
“知道不多。只是聽聞,谷卿年少時便與金狼結識,成年後一人帶着霜鳳空凝劍,一人帶着龍泉虎嘯雲頭刀,兩人便諸國行走游歷,行俠仗義。而後,谷卿與幽冥魅護法藺梅相遇,便不再出游,兩人成婚後便回到朝野成為皇師。
而對于當年的滅族一事,皇朝卷宗上史無前例的沒有記錄。我也是聽皇兄稍稍提起過罷了!當時一連八封邊關加急信,信中皆稱朝中有奸細,邊關戰事機密曝露。而後,父皇便見了一個銀豐的使者 ,不久以一紙谷卿親筆所寫的‘對敵策’下旨滅族了。”
“當時兩方交戰,銀豐還能派出使者?”
“是啊,父皇一直為此事困惑不已,但對敵策卻是谷卿的親筆字,那晖風體世上除了他,沒人能寫出來。”
谷粼為震,抿嘴笑道:
“蕭骐,別忘了你我都能寫出來,當年我二堂哥也會。世人不知,晖風其實不難,只要有心人都能練就的!”
“是啊,這件事,也是骐練會了晖風之後才漸漸發覺到的。”
“蕭骐,你見過他?”
“骐是見過。”
“和他打過?”
“打過。”
“你打不過他?”
“征戰對攻之時贏了,日後鬥法的時候敗陣了。”
谷粼一頓,也是,銀豐國武力不輸給皇朝,而那大将金狼又號稱銀豐國百年難見的戰神,蕭骐那時候年少,會敗也不是什麽丢人的事。
只是……
“如果是現在純比武呢?”
“應是平手罷。”
“你我聯手呢?”
“假如你身上沒有紅龍吐信,那麽應有八成把握。”
聞言,她自他肩上離開,一對眼睛清明的看着他,不帶任何波瀾,只是看着。
“你原先要帶我去找他,心裏就是這麽打算的?”
他雍然的笑容仿佛會感染周圍的光芒,讓四周的跳動起來。
“是,那夜見識過你的清世劍之後,就這麽打算的。只是現在不行了!”
她知道他指的是她身上越加嚴重的紅龍吐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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