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2)
機關環外頭,矛兒和棍兒已将一切準備好,在馬車旁等候。
流雲和逾輝正系在馬車旁,喜愛奔跑的性子,使它們不斷輕踏馬蹄。
再往後看,那是一隊陣營不小的車隊,為首的應刀兒駕着駿馬,舉着“蠡”字旗幟,身後跟着三十車駕,裝載着景簾人特制的上百支強大功力的連發戰弩,其無論是強力,或是速度,一支便足以抵上十來把普通的戰弩,其後又是五十騎兵,外加掌刀護院八十。
這便是北國第一大園蠡園迎接少主蕭骐的行頭,而傳說中的“織錦聖手”應劍兒正悄然坐在車隊後方的一架馬車上。
谷粼當時聽聞是蠡園派出的那位神秘的應族女子前來迎接蕭骐之後,馬上就明白當時華野為何落荒而逃!
哎,縱使是橫行商海的天下第一商華野,也同樣是情關難過呀。
“送君千裏終有一別,蕭骐,惡心的話景某就不多說了。”景珏皺着眉頭,拍拍蕭骐的肩膀,“但還是要多加小心!白虎金狼,尤其是雲龍,個個神出鬼沒的,都不是什麽好相與的主兒。小命就一條,玩完了就沒後話了。”
“雖說古來英雄常道一句‘無地無錐未是貧,知無尚有守無身’,但景大哥仍無須多慮,守身護國保天下的道理,骐還是懂的,畢竟英雄不是誰都能當的。”
無地無錐未是貧,知無尚有守無身……
谷粼看了蕭骐一眼,一嘆,知無尚有守無身,他雖然總是一派淡然,心底終究還是明白此行兇險至極。
堅持去嶺關前要回一趟蠡園,大概也是這個原因……
“什麽有守無身,蕭兄弟說這話,我可不愛聽。”景妎一皺繡眉,執着谷粼的手,表情極憂心,眼眶微微泛紅。“妹妹,這些傷感的話,我原是極不愛說,但只怕現在不說,今後便……哎,你與蕭骐雖是這幾個月才結識,但一南一北的在江湖并肩走着這麽多年,再加上谷學士帶來的緣分,你們之間的淵源在這薄涼的世間已是極為難得!
此去敵人在暗,我方在明,兇險難明,你們兩個可還是要攜手走下去才好。妎兒薄身,只能在這裏等着你們再來品茶。妹妹如此喜愛景簾,他日能這麽住下,那……那……”
淚水滑下,妎美人已是泣不成聲,景珏心疼的将她擁入懷中輕撫着。
“嫂嫂,初見景簾風光時,粼便覺得這裏的一切都像極了當年清流族地未滅之時。越州,粼回不去了,沒有家人,沒有清流,甚至說出姓名還會被官府通緝。因此,這裏便是粼唯一渴望的地方,但願有一日能與景大哥和嫂嫂能為家人,還自己一個遲來的家。”
景妎聞言,自景珏懷裏起來,拭去眼淚,但身兒因啜泣仍微抖着,纖手撫着谷粼兩頰,美眸不停地看着這個認識幾日卻已然住進人心的清風人兒,清淚不禁再次滑落。
Advertisement
“清流的事,華野之前多多少少都和我們說了一些!雖說你們都是這樁陰謀下的受害者,但處處無家處處家,只要心裏邊住着人,那裏便是家,!而嫂嫂這裏,永遠都是你的家,景簾大門永遠為妹妹而開,懂麽?”
谷粼聽着,心中微甜,眼眶酸澀,嘴角漾着笑,擡手握袖,點去美人淚,“‘衡水碧瑟自诩妎’果然不假!嫂嫂心似輕波,便是那柔軟至極的景衡河水做的,這淚便是景衡龍王落下的明珠,珍貴至極,粼自當好好珍惜,永不敢忘。”
谷粼話一落,期期艾艾間,景妎更加止不住淚。
景珏尴尬的一笑,将有孕在身不易激動的妻子重新擁回懷中,“蕭骐,妎兒說的沒錯,我們就在這裏等着你們。”
蕭骐心中明白不能再讓這兩個小女子呆在一起了,否則水漫景簾也不是什麽難事,握住谷粼的手,笑道:“那麽,骐便是拼了全力也會留下小命,接着回頭找你讨玉。”
“這話好說,要玉別人沒有,我這裏最多。你齊王殿下要一聲,哪裏還能有不給的道理。”景珏笑着,自懷中掏出一枚景簾玉戒,交給蕭骐,“喏,這是我給你們的禮物。”
景妎止了眼淚,轉頭與蕭骐谷粼一同看着那枚玉戒。
這玉戒與蕭骐手上帶着的瑞雲戒不同,這是枚纖細精致的女戒,鎏金雲飾,加之上等的景簾玉,吉瑞呈祥。
蕭骐對着谷粼一笑,快速拿起她的右手,便往無名指一帶,“呀,景大哥真是好手藝,大小正合适!”
谷粼看着指上的玉戒,收也不是,拿也不是,挑眉瞄了一眼蕭骐食指那枚上鬥大而又狀似極富象征意義的瑞雲戒,記得蕭骐身上佩戴的一些小東西,林林總總老帶有這瑞雲圖案。
身後一陣衣衫響動的聲音,她顧不上那麽多,皺眉問道:“你們這是幹什麽……”
景妎見狀,不禁嘴角揚起,指指谷粼身後,“妹妹看了便知。”
谷粼一轉身,愣了!
由刀兒帶頭,棍兒、矛兒和所有的應氏族人一齊面向蕭骐和谷粼,單膝跪地,連一直坐在馬車裏的劍兒也下了馬車,一同與族人跪着。
随即衆人神情肅穆,莊嚴至極,齊聲朗道:“頭人在上,應氏族人在此參見!”
谷粼忽然感到一陣昏厥,手指如同千斤重。
轉頭不可置信的看着蕭骐,他也是一臉肅色,長袖一曳,衆人又立刻整齊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
“韻兒現下,可是明白骐在做什麽了?”
他笑得優雅,笑得雍容,笑如暖陽,卻略略帶着一點忐忑,她能感覺到兩人交握的手上,他正微微發汗。
她微嘆,這個天之驕子,如今竟已是這般無所不用其極的想留下她,想留下一個留也留不久的她……
“呃,我就這麽莫名其妙的成為應族的頭人,他們該有多冤?”
聽言下之意,她還是有點想推脫,但他依舊那份淡定的笑臉,“在應族,身上有瑞雲圖的人是應家貴賓,而帶着景簾瑞雲戒的,便是塞北應族的領頭人。這頭人的資格是由另一個頭人決定,當然考驗你是少不掉的,當年我可是被舅舅活活折磨了一年。”
“你什麽意思,難道我也要被你折磨一年?!那我還你。”
她毫不留戀的就像拔下玉戒,蕭骐連忙一手按住。
“韻兒,方才你已經受過應氏族人的大禮了。你要明白,瑞雲戒只不過一個形式,而對于頭人的認知,才是最重要的。”
他牽起谷粼的手,見她一臉不甘不願的表情,笑得有點苦悶。
谷粼試圖掙脫蕭骐的手,不願在這裏在這種時候動刀動槍的,“你別拉着我,我不摘便是了!景大哥,粼留給鄉人的藥方定要讓他們好好服下!”
蕭骐也猜到她的心思,就是仗着她不會出手的想法,左閃右閃,絕不放手。
景珏笑看着兩人打打鬧鬧的,爽朗笑着,“谷姑娘放心,這是景某的責任,自當責無旁貸。”
“那麽,我們去了。”蕭骐牽着谷粼,對着景珏和景妎一禮,兩人走向矛兒和棍兒所在的馬車。
矛兒見人來,趕緊打開車門,棍兒扶着谷粼上車坐下,蕭骐一躍而上步入車內,關上車門。
“喂,齊王殿下,您還沒跟我說什麽到底考驗呢!”
車內,她還是沒有放過他的打算。
“那考驗不會太難,大概是和我舅舅打一架便是了!”
他聲音溫雅獨特,但聽來帶了一絲風涼的意味。
“打一架?!和那個傳聞中的‘墨竹君子’?蕭骐,你可真夠朋友!好吧,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如今我也日行一善!當你是朋友,告訴你一聲,其實昨晚五更的時候你睡熟了,我在你頭上做了點手腳!”
“什麽?!我漏夜幫你壓制奇毒,你倒好……”
“起行!”
刀兒高吼一聲,近兩百人的車隊齊頭并進,馬蹄聲揚起,巨大聲響遮去了兩人在馬車內的說話聲,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開回了塞北第一大園蠡園。
待得車隊走遠後,景妎環抱着景珏,眼角依然微濕,但傾城笑顏已回舊時嬌媚,“按她的性子,當場沒把那玉戒給砸了,心裏應是有他的。”
景珏朗笑兩聲,輕撫着妻子的背部,說道:“那般生來至尊至貴卻極富仁者風範的英雄男兒,又有誰不為之折心!”
随即回頭,他大掌捂住她的眼睛,“好了,別看了!萬一那混小子把你的心也給折了,那我可就慘了!再說了,我做的景簾玉戒那可是天下至寶,世間哪有人敢砸,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
夫妻二人幾番嬉笑着,一同往家的方向走去……
☆、塞北蠡主硯竹君
蠡園,是皇朝千百年前建國之時便已經存在的北國園林,建于箜篌雙鳳嶺上,跨越了雙鳳嶺上兩個山域,距離古蒼嶺關唯有半天路程。
其來歷史料,在建國前的戰亂中流失,千年來皆是由歷代蠡園人以及應族人代代心口相傳。
傳說中,蠡園的創始人名喚蠡海,原名東蠡海,是前朝東朝的遺族,其父是末代東皇東伯胤的堂兄東伯鏡。
父子二人依照東朝宮廷園林景致建造了最初的蠡園,但誰知戰亂在建造未完時掀起,東伯鏡戰死,東蠡海改名為蠡海,回到箜篌鳳嶺繼續将蠡園建造完成,從此歸隐。
前朝官員腐敗,皇族昏庸,戰禍不斷,民不聊生,始帝起義後,東皇自知不敵,便在皇宮自缢。始帝登基後,随即一統皇朝,且其寬容為懷,将蠡海的表妹應鳳音冊立為皇後,還将塞北蠡園一帶撥給蠡海作為封地。
除了不能圈養兵馬以外,歷代皇帝對于蠡園人都是禮遇有加,可以說是有求必應。
蠡園崇尚無為之道,因此擇主一事從無世襲,皆是自家族中選賢任能,而其每一任家主都是江湖百年的一個傳說,無論是才華,武功,人品,功績,任何一人都可以讓江湖史洋洋灑灑寫上十頁不斷絕。
因此,蠡園千年來能身處武林第一大園而不衰,與其歷代有才有德的家主不無關系。
蠡園這代家主應硯竹,人稱“墨竹君子”,年少時孤身雲游在江南乃至苗疆等地,身不配劍,唯有一把玉簫,折枝作劍,曾戰百人而不倒,足見武功高絕,行俠仗義,扶貧濟困,俠名遠揚。
但其是個蠡園所世傳“無為之道”的典型奉行者,他沒有婚配,便膝下無子,于是極早定下傳人蕭骐,十歲一到将驚雷翺龍劍傳予他,用八年時間将其平生所學傾囊相授,四旬一到便悠然歸隐蠡園,鮮少出園,不問世事。
并且,由于皇朝史上數位有德的皇後都是自蠡園應族中脫穎而出的,因此應族也被世人稱為“鳳族”。當今太後應硯蘭便出自應族,她是蠡園主人應硯竹的親妹,貌若蘭芝,自幼極愛蘭草,蠡園中的蘭苑便是她未嫁時的居所。
太後少女時,曾與景陽公主,幽冥護法藺梅,古雲才女臻寧,三大美人合稱“梅蘭竹菊,永昌四絕”。
然而,景陽公主,閨名菡菊,先帝幼妹,氣質高雅,容若霜菊,及笄之後便豔名遠播,十六歲之時随武王蕭吳遠赴漠北,難産身故。幽冥魅護法藺梅,是上代幽冥殿殿主崔菲華的胞妹,顏似紅梅,舞绫似雪,嫁予清流谷氏谷卿,十二年前以叛國的罪名,滿族抄斬。古雲莊臻寧,字茗竹,上代臻氏家主,自幼許給了族兄臻修,才華橫溢,詩句絕美,堪稱當世第一才女,多年前病逝。
如今再回首,四大美人只剩一,無人不嘆一句,天妒紅顏……
車隊前行着,前頭一輛運載□□的車駕突然發出咕嚕聲,靠在窗臺上的谷粼一時間悠悠然的思緒被戛然打斷了。
轉頭看看寬大的車廂內,那頭雍然笑卧的蕭骐和身配鎏金刀盤腿而坐的應刀兒正在小桌前對着一盤黑白棋局厮殺着,再看身邊身穿一襲繡工精美暗紅長裙的織錦聖手應劍兒一看,她正專心致志的以粹金黑線縫制一面金黃旗幟,上邊已然隐約成形,是一個“皇”字。
看來,她是在為邊城駐軍縫制軍旗。
蕭骐剛剛翻書翻累了,便把刀兒叫到車內下棋,還将車頂的棍兒趕去車隊前頭頂替刀兒帶隊,最後又讓一個人呆在車隊後頭的劍兒到馬車裏與她做伴。
谷粼一個正坐,悄悄端看着身旁這位紅衫女子,她五官精致,眉清目秀,氣質純然,一刺一繡間給人一種幽然的感覺,仿佛時間都能為她而靜止。
難怪華野會喜歡上她!
他自小歷經血腥的家族內鬥,長大仍身處數百場商戰漩渦中,而像劍兒這樣一個天性純然的女子,正是心思百轉的華野一生都極渴望的。
忽然,她看着劍兒手中的繡法,一針一線間極為眼熟,“蕭骐,你身上那幾件衣服都是劍兒做的吧!”
“然也。整個皇朝做工最好的是便是劍兒,骐的衣衫自然是交由她做。”蕭骐皺眉,覺得她話中有話。
刀兒和劍兒聞言,也擡頭疑惑的看着谷粼,這事對他們來說只能用“常識”來形容。
“你身上的玄緞子,莫非也是劍兒姑娘織的?”
這次開口的卻是刀兒,“五妹人稱‘織錦聖手’,自然紡織也有一手,蠡園主子的衣服都是劍兒一手包辦的。少夫……哦,不,谷姑娘,你到底想說什麽!”
自谷粼帶上瑞雲戒後,整個應族車隊的人因為不斷喚她為“少夫人”而挨打,尤其是學不乖的矛兒!
想他刀兒好不容易自禁閉關口出來,現在可是已經學很乖了!
谷粼激動地握住劍兒的手,“好妹妹,其實也沒什麽大事,就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少……谷姑娘請說!”劍兒聽得有點微楞,差點喊錯,一旁的蕭骐倒是看戲般地笑得好整以暇。
刀兒偷瞄了蕭骐一眼,他顯然很高興大家因為叫錯被打。
“哎,粼的女紅極為拙劣,身上所有巾帕是陶谷的侍婢繡的。但老早就用完了,妹妹得空能幫我裁上一兩塊麽?就用蕭骐身上那種料子,要素白,不要那老氣橫秋的玄色。”
“噗嗤”兩聲,是刀兒和矛兒!
谷粼說的極為大聲,以至于車內的刀兒和駕車的矛兒都笑歡了,劍兒也掩着嘴,偷瞄着蕭骐灰暗的臉色,暗暗笑着。
蕭骐從來便是塞北蠡園甚至是北國人所崇拜的偶像,人人競相模仿。
他身帶碧簫,一時間多少才子興起了一股簫聲靡詩之風,以示才高。
他喜愛玉扇,一時間多少才子便人手一白或白或青的玉扇,以示風流。
甚至是他自小的招牌玄衫緞袍,早已是北國才子出門必備的一件外袍。
而如今,這個谷姑娘……
車內的刀兒和劍兒不斷偷瞄着蕭骐難看的臉色,這個是他們第一次看到他吃癟的樣子。
這頭,谷粼見劍兒只顧着偷笑沒回應她,便又開始說道:“好妹妹,蠡園那麽大,總不會一尺素緞都拿不出來吧!哦,難道是蕭骐那小氣鬼舍不得?粼就知道英明如先皇,他取名之時必然有寓意的,蕭骐蕭骐,小氣小氣,果真人如其……呃!”
她說到一半,蕭骐已然笑眯眯地蹲到身旁,“韻兒要是缺巾帕的話,早就應該說了。骐倒忘了,南麟南麟,男臨男臨,這性如男子倒也不是一件好事呀!”
這是怎樣,拐着彎子罵她是男人婆?!
她素來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百倍奉還!
“是啊,谷粼就是男兒性子呢,估計是投錯胎了吧。不過有些小氣鬼瞎了眼睛,下錯了注,将某些簪子随便給了。敢問閣下現在可是看清楚了?準備讨回去了?”
“……”蕭骐一滞,怎麽答都不是。
一旁的刀兒和劍兒一聽簪子,一想便得明白了什麽似的,兄妹兩人對看一眼呵呵笑着,他們兄妹八人自小和蕭骐一起長大,名為主仆,情同家人。
蕭骐,自小聰明絕頂,又經過了皇室和蠡園的培養,長大後的他參透世事,洞悉人心,才能卓絕,無所不能,根本無人會忤逆他,連蠡園主人也拿他沒有辦法,也就老夫人的幾滴眼淚能制住他一二。
而如今,南麟居然能在一個兩句話間,就能堵得他沒話說,這倒是個耐人尋味的新鮮事!
突然聞得不遠處的棍兒“停”的一聲令下,車隊停下,矛兒“籲”的一拉馬缰,極有禮節的翹翹車門,道:“少主,蠡園到了。”
蕭骐沒應答,還是一臉臭臭的蹲在谷粼旁邊,劍兒稍稍整了下車內物品,刀兒上前将車門打開,兄妹先行下車,和車隊人員交代事項。
刀兒要棍兒先行将□□運至邊城,兄弟二人舉步離開,一路商讨着最安全的路線。
劍兒也将修好的旗幟拿起交代着幾個繡女……
蕭骐作勢也要跟着,但眼裏突然綻放光彩!
他拉開車壁上的一角,用手指在上面随意劃了幾下,回首對着谷粼桀然一笑,撩袍下車。
谷粼瞪了稀奇古怪的他一眼,也跟着離開,眼角瞟了一眼車壁上他剛剛劃過的位置,上邊隐約有幾道劃痕,看清之後嘴角立刻僵硬,一臉不快的舉步下車。
車外的矛兒見了他們兩個陰陽怪氣的樣子,便湊過去看看那有劃痕的車壁,上邊是蕭骐練了幾年的晖風體,淡雅筆觸寫着三個字。
臨江仙……
他皺眉,實在猜不透少主和谷姑娘又玩什麽把戲,随即很快抛在腦後,駕着馬車,引着兩匹神駒,忽想起自己明天就要被閉關了便一臉苦澀,朝蠡園馬廄進發。
谷粼随着蕭骐下車,應氏兄妹便四散而去。
擡眼望去,映入眼簾的是一條半月狀兩百裏不到的林道,兩旁立着皇朝極為珍稀的樹種——燈臺樹,別名瑞木,枝條呈紫紅色,樹幹端直,呈現出優美的冠形和樹姿。
燈臺樹樹形整齊,大側枝呈層狀生長宛若燈臺,更似倒挂的傘,層次間分明規整,饒富風韻,形成美麗的圓錐狀樹冠,葉大而碧綠秀美,傘房狀聚傘花序,花期已至,白花素雅,處處雪色花瓣迎風搖曳,清雅素潔,妩媚動人,加上紫紅色枝條,在綠葉襯托下,獨具特色。
燈臺樹極為珍貴,而且成活不易,皇宮禦花園也只有稀稀落落的幾株,內府還派了專人好生養護着。而眼前蠡園這條林道,一步一株,兩旁夾道種植,短短二百米不到的距離便達到近四百株。
堂堂北國第一大園,便是以如此手筆,作為對所有來客的第一個見面禮,幽靜雅然,華而不俗,卓而不凡,盡顯千年名園風範。
蕭骐見她看着燈臺林道,溫雅一笑,率先向林間深處走去。
谷粼又看了幾眼,慢慢跟上他,兩人很快出了林道,來到蠡園門口。
單看那蠡園大門,已足見東朝皇家宮廷花苑的堂皇氣勢了!
門口沒有一般的石獅子,反而立着足足三人高環抱有十人的龍生九子像!
一飛沖天的囚牛巨龍昂首高歌,高貴神聖;形小的蒲牢龍纏繞着囚牛,随之高唱,優雅凜然;鸱吻獸身似未成形的蛟龍,血口大張,勢同吞吐;盤踞在一旁的睚眦獸肅殺懾人,威嚴莊重;左角昂首半卧的貔貅獸,形似猛獅,首似惡龍,兇猛無比;似虎一般的狴犴一旁前肢高躍,虎目大張,威風凜凜;坐卧右角的狻猊獅,神情肅穆,睜崃威武;椒圖獸形狀像螺蚌,面似獅虎,口銜大環;馱着八子的是形似巨龜的赑屃,背甲形狀異于海龜,甲片片片可數,大口露出尖牙,四肢粗壯,昂頭向前,鎮壓之勢。
龍生九子像下是一圓柱石基,左右對稱雕着一對騰雲奔跑的瑞獸麒麟,左為雄麒,右為雌麟,雲霧缭繞中兩廂對看……
巨大的塑像中有龍之九子,下還有一對麒麟,栩栩如生,仿若跳脫,這般精美絕倫的雕工,只怕是宮廷園林的雕工都難以匹及!
再看向塑像後面的大門,天家九門,王子五門,平民最多只允開三門,而蠡園大門俨然是皇室獨有的五道門,外曰臯門,二曰雉門,三曰庫門,四曰應門,五曰路門。
而每道宅門上又以細膩的雕功雕上門神,身披甲胃的神荼和郁壘威武二神,雙雙把門。
再看到門檐上以東朝古字寫了一個“蠡”,筆觸蒼茫,略帶寒涼,風蝕可見,年代久遠。
兩旁楹柱上挂的不是一般的楹聯,而是以輕狂行草所寫的兩句賦:
“與其無義而有名兮,寧處窮而守高。
食不偷而為飽兮,衣不茍而為溫。”
雖字體略帶狂野蕭飒之風,但字裏行間處處盡顯謙謙君子品性。
“恭迎少主!”
衆口齊聲,極為洪亮,只見蠡園大門臯門打開,門內湧出兩排仆人,恭敬垂首。而一名約是四十的昂藏男子和一名三十左右的纖瘦男子站在衆人之前,對着蕭骐笑得寵溺。
“三叔,五叔。”蕭骐見了二人,便擡手行禮。
“骐兒不必多禮。六妹自柳莊傳來消息,說你近日會到,沒想到還是讓我們好等。老夫人天天焚香禱告,就盼着你回來。”
說着,纖瘦男子對蕭骐一笑,文雅氣質,由內而發。
昂藏男子一個上前,大掌奮力拍向蕭骐的背心,衆人一驚,不料大掌卻被一個強大的內力震了回來,只聽他不怒反而豪爽大笑,“哈哈,好!好小子,硯竹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還沒這般內家功夫!不錯!”
“多謝三叔誇獎!”蕭骐微微一笑,轉眸看着身旁的谷粼,“還未介紹,三叔五叔,這是是江南谷粼!”
“哦?!輕若淩波悠如鴻,霜鳳空凝舞南麟!”兩人聞言,慢慢端看着面前的這個年輕姑娘,後頭的仆人們也止不住好奇的偷看着那位和自家少主齊名的南麟!
她白衣勝雪,顏似桃夭,靥若芳菲,手執雕龍繪鳳劍,整個人氣質清然,明明笑似春風,又帶着一股凜然之氣。
纖瘦男子眸兒一轉,展開了然一笑,道:“果不負盛名!這位姑娘的內勁綿長,氣息凜然,與骐兒不相上下。而這不戰則屈人之勢,應某今日算是見識了!”
“三哥說的不錯。姑娘功力自是極為了得,而你手中這把劍霜寒重煞,能駕馭此劍之人,外家功夫相比也不弱,年紀輕輕,便能達到如此層次,倒真是不容易!”
昂藏男子也看着谷粼,頗為贊同地點點頭。
後頭衆人看着門口說的煞有其事的兩人,又看着那位纖細的白衣姑娘,皆是一臉茫然。只覺得那姑娘長得似白梅,又似粉桃,一笑間帶給人一種淡雅親和之感,但根本看不出來他們兩人說的那麽神!
谷粼也笑看着眼前兩人,對他們極為激賞,這兩人隔空便能探出來人功力深淺,氣息高低,武功修為必是不低,如此一來,他們倆身份便一猜便知。
蕭骐又是一笑,對谷粼道:“韻味,這是三叔應硯蓮,這是五叔應硯楓,他們二人是上一代守護蠡園的應氏族人,自小便跟随在舅舅身邊,人稱蓮楓二君,與舅舅合為北國三君子!”
“‘墨竹清韻硯蕭蕭,楓舟蓮亭骨铮铮’,應三俠,應五俠,兩位當年随蠡園主人大戰苗疆五霸的事跡,即便皇朝小兒也無不知曉!粼,早兩位久仰大名!”
說着,谷粼執劍抱拳,當胸一禮。
應家兄弟一聽笑開,較為纖瘦的應硯蓮文雅,高大的應硯楓爽直,兩人站在一起相得益彰,互補成輝。
“我們兄弟随硯竹歸隐都多少年了,竟然還有人能記得我們當年的破事,聽來心裏可真是爽快!哈哈哈!”應硯楓說着,雙手抱胸,哈哈大笑。
應硯蓮看了笑得太過的弟弟一眼,斯文爾雅的一個側身,“骐兒,硯竹他可是等了好久,快進去吧。”
“三叔說的是,韻兒,我們走吧。”
蕭骐回頭對谷粼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由應三和應五領頭,兩人跟在其後進了蠡園內院。仆人們整齊有致的退回門內,将蠡園大門關閉。
四人一路穿行在蠡園回廊中,四周景致不斷變換。
先是一片壽山石雕假山群,水以山為面,水得山而媚;山者,天地之骨也。只見一塊通體透明、凝膩脂潤的壽山石受衆山所拱,其下掇石疊山,間中流水,滿布銀杏,極盡咫尺山林之境。
再是遠山湖景,這是仿造江南水榭之作,但青出于藍勝于藍,只見遠處春末青山,悠然炊煙,近處初夏碧水,泉眼羅布,湖邊滿種青桐和香花槐,前者其樹幹端直、皮綠而光潔,小枝粗壯翠綠色,分枝有序,樹形優美,後者樹幹褐至灰褐色,葉色青翠碧綠有澤,盛開的紅花與繁茂的綠葉、優美的樹形,此三相映成趣,獨具特色。
雖園中湖是人工疊砌開鑿,但鑿工精良,引水之法巧妙至極,放眼望去,遠山幽湖青木,宛若天然的山巒湖海。
後來到富麗堂皇的的宮區,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宮館複道,人影來去,華麗高貴,宮廷氣息濃郁。論其體态,雍容華貴,論其色彩,金碧輝煌,憑借雄厚財力和無與倫比的智慧,将宮區間的氛圍少了一分煩擾,多了一分閑雅。
整個蠡園自林到山,自湖向海,自樓閣到宮殿,手法之高超,架構之獨到,規模之巨大,手筆之華麗,氣勢之雄厚,這世間已然無任何園林可以超越!
加上個東朝遺族蠡海,谷粼嘴角幾不可見地一揚,也真虧了歷代帝王眼裏能容下這顆不小的沙子……
一行人來到氣勢恢宏的主殿門口,殿檐上用東朝古文赫然寫着二字:無為!
這便是蠡園千百年來傳于後人的處世之道:“順天之時,随地之性,因人之心,為無為,則無不治。”
殿門兩側遍種翠竹,節節而長,葉葉相累,是毛竹中最為名貴的楠竹。
踏入殿門,一陣墨香撲鼻而來,環顧一眼,殿內椅中皆無人,轉眸待看殿閣幕後,方窗邊擺着一張方桌,文房四寶備着,一張雪白的徽州宣紙展于其上,一名身穿素色儒生長袍的垂發男子背對着衆人,正執筆潑墨,一切寂然無聲。
應硯楓對蕭骐他們一笑,便安靜退下。
應硯蓮上前,走到儒袍男子五步遠之處止住,輕聲:“硯竹,骐兒回來了。”
男子身子未動分毫,緩緩開口,聲色似青竹碧翠,“骐兒此番回來,功力精進不少。”
“謝舅舅誇獎!”
蕭骐自剛剛進殿便一掃之前雍雅的笑意,神色嚴肅,表情森然,即使聽到應硯竹一誇也未見喜。
應硯竹看着桌前畫了幾筆的蒼木,幾不可聞地一嘆,放下毛筆,一個轉身,撩開幕簾,傾身走來。
應硯蓮拍手喚來下人收拾東西,而後悄然離開。
一身長袍的應硯竹迎日光慢慢走來,一臉笑意,容顏秀雅,靥如雲煙,高俊挺拔,身材修長,舉步無聲,一身氣質真如殿外那一株株翠竹一般,清然脫俗,高雅出衆。
墨竹君子應硯竹,真不愧是世人見他皆道一句“墨竹清韻硯蕭蕭”!
谷粼看着他,心裏盤算着這人的年紀,他不像之前見到的應硯蓮、應硯楓一般,雖還保有年少氣質,但容顏已改。俊雅清秀的容貌上無半點歲月留下的痕跡,既然是當今太後的兄長,那怎麽也該四旬了!
可他怎麽看也不像四旬,頂多近三十,難道墨竹君子有不問人之的駐顏癖好?
應硯竹慢慢走到兩人面前,本要對蕭骐說什麽,猛一看見谷粼的臉便吃驚的瞪大眼睛,張口說道:“藺……藺梅!”
一言一摞,谷粼疑惑的看着應硯竹,“應家主認識我娘?”
“你娘?!”應硯竹猛然回神,微微一嘆,爾雅一笑,眉眼略帶着寒竹泠色,“是了,你是谷卿和藺梅的女兒,江南南麟,對否?”
“家主說的沒錯。”
谷粼一個點頭,蕭骐倒搶過話頭,“舅舅,你認識恩師和師母?怎麽以前沒聽你說過?”
應硯竹瞟了蕭骐一眼,轉看着谷粼,眼神極為柔軟,“你生的極好,有谷卿那股不可一世的嚣張氣焰,也有藺梅清雅梅香的芳菲秀色。”
“……”
谷粼見了他的眼神,疑惑不解,不知該怎麽答。
蕭骐又搶過話頭,“舅舅,不可一世的是您好不?您快回答骐方才的問題。”
應硯竹被他堵得皺眉,半響過後,終于把眼光放到自家徒弟身上,“骐兒出去半年,不僅功夫長進了,嘴皮子也長進了不少呀!”
“舅舅,九歲那年,您允諾過骐,有問必答的……”
蕭骐雖然站的極正,一動不動,但眼珠子轉的很快,明顯看得出來在動心思。
“……為師是認識他們,陳年舊事,打聽這個做什麽!”應硯竹上下打量着蕭骐周身,突然深色眼珠一亮,長手一曳,蕭骐袖袋中的玉扇滑入他手中,“好東西,你又去景珏那裏诳來的吧!”
“說什麽诳?那是友人之間的互贈……”蕭骐一臉無奈,心裏大嘆,剛剛就應該讓刀兒先帶走的,見應硯竹眼珠子又轉到谷粼身上打量着她,“舅舅,非禮勿視,你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