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5)

淩波悠如鴻成了南麟,于這深不可測的武林裏行走了多少年,對面那人便也跟着自己走了多少年。

無論有意無意,不可否認的,自己早已将這個未曾會面過的對手放在心裏了……

“北麒,要說此前不曾想過來見你,那是假話呢……”

他利眼瞄見她收笛,移開視線,嘴角上揚,“為了什麽?棋逢敵手,将遇良才?”

懷裏這個人,成名是在她一出陶谷的兩年內。聽聞在那段期間,她四處悠游,路遇不平,想打就打,想走就走,随心所欲至極!

之後能在武林揚名,完全是出于這個人的意料之外……

“呵呵……是哪,棋逢敵手難藏幸,将遇良才好用功……葉荊老兒跟我說,北麒南麟之所能列在一起,便是我打不過你,你也打不過我!聽後,心裏還是想跟你會會,奈何總無良機……”

蕭骐聽着,微微揚眉,看着灰暗的天空,明月随着初晨到來,漸漸沒下。

蒼茫碧霄,天意難測,無從琢磨……

總是将他倆陰差陽錯的岔開,竟又在這種時候讓兩人相遇……

“想來也是。蠡園基業立千年不倒,如今更加興盛,根本無需我再去闖什麽名聲,故從不涉及什麽江湖争位,但礙于蠡園地位,武林大會骐還是會去幾次。然而韻兒你行蹤不定,随遇而安,從來就不參與武林大會,江湖争位你早在幾年前也退出角逐……”他身子微動,讓她靠得舒适一點,“茫茫皇朝地,一南一北間,山水相隔幾萬重。你我最後能兜在一起,合稱麒麟,倒也算是一番命理注定。”

耳側回響着他如暖玉一般的優美聲色,她輕笑着,美色當前,卻略略不安。

“我們打一架可好?”她清澈眸子裏,金光閃爍。

“方才不就打過了?”他無辜的眼神,略帶疑惑。

“那也算打?!”她一激動,退開他的懷抱。

“怎麽不算!你出手了,我也出手了,如何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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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揚着笑,揚着眉,長手又将她攏回懷裏。

這麽些天來,他倆已有一種共識,每晚子時他都會上她房裏替她壓制紅龍吐信。但回到蠡園的這兩天,她莫名其妙地開始拒絕,每天晚上都變着法子刁難他。

前天晚上她來了個空城計,跑去和劍兒一起窩,讓他紅着臉受着蠡園女眷的尖叫聲,一路殺到了劍兒房裏,把一臉蒼白已經毒發的她揪回麒麟殿。

昨天晚上她設下了兩個陣法,皆是聞所未聞的失傳陣法,所幸都還是讓人略為皺眉的困陣,不是什麽有去無回的殺陣,但也讓他再裏面兜兜轉轉了一個時辰,回到房裏時她早已在棉被裏縮成一團,臉色發紫!

今天晚上反倒省事,她什麽都沒幹,卻直接拿着霜鳳空凝等在回廊上,對他笑得清雅。可惜他沐浴之後一身睡袍,根本沒帶驚雷翺龍,她一陣氣結就直接上拳腳功夫,他憂心紅龍吐信便直躲不還,果不其然,沒兩刻鐘就毒發了。

“……镖兒沒說錯……你真是個小氣鬼……”寒風瑟瑟,帶着水汽,她挫敗的呢喃着,重新窩回他暖暖的身體上。

“同韻兒習醫為救死扶傷一般,習武為強身健體,為鋤強扶弱。而修為高低這般虛名,心若不在此,便莫要在意。”

他微微一笑,兩手又稍稍拉攏下披在兩人身上的外袍。

“……那此前你為何要在我面前收起兩成功力?”

滿口假仁假義假道德!還真當應硯竹不說,她便看不出來!

“不過習武的防人之心罷了,不是特意針對誰。全然是多年來的習慣,不好改。”他無辜的瞟瞟陰暗的天際,又說道:“再者,韻兒不也藏了兩分?”

“……”

她聞言一滞,決定換個話題,但還沒起頭,蕭骐倒先開了口:

“勿愁前路無知己,天涯海角莫比鄰。舅舅的話,韻兒可是想通了?”

“待我先給齊王殿下講個故事可好?”她聲線本就帶沙,此時又帶了幾不可聞的暗啞。

“本王洗耳恭聽!”

“十一年前,有一八歲孤女身逢家中巨變,一夜之間淪為死刑待罪。全家斬首的那一日,她被父親藏在了一口隐秘的水缸中,用石塊封了一夜,這才逃過劫難。但越州府衙有人擔心斬草不除根,折磨了她的家人一整個晚上,不擇手段地要他們供出女孩的藏身之處!

但家人又怎麽可能說呢?無奈之下,官員當夜發布全城通緝,隔天黃昏便把所有人盡數斬了!黃昏之時,女孩醒來,搬開石塊,逃出家門,随着人潮,跑到刑場口,親眼目睹了整個斬刑的全過程……”

沙啞聲音緩緩道來,卻如同針紮一般字字紮進了兩人的心。

她在撕裂愈合的傷口,他在忍受新生的劇痛。

“後來女孩被官兵發現了,只能丢下一家人的屍首不斷地逃,用盡一切辦法躲進越州無垠山的一個空洞穴裏,逃過了追緝!幸運的是,無垠山離亂葬崗較近,偶然得知家人的屍首埋在那裏,她便夜夜偷偷去亂葬崗裏偷屍體,夜夜用破草席拖三裏山路,夜夜徒手挖土造墳,直到将全家人都給葬了……”

蕭骐閉眸,眼皮微抖,他至今都還記得十五那年在無垠山上見到的那座大墳。

墳裏死不瞑目的魂,是她的情!

墓中紅黑不定的土,是她的淚!

碑上暗紅斑駁的字,是她的血!

往事已去,于他仍是歷歷在目,痛徹之感無斷絕……

“後來,那女孩便一個人在無垠山上,守着父親留下的血衣和霜鳳空凝劍,白日尋着野果果腹,夜裏在家人的墳邊入眠,雨天或冷天便躲在洞穴裏,日日與野獸蟲鳥為伍,就這麽渡過了六個月……

突然有一天,有一對夫婦來了,他們滿山遍野的找尋着女孩,但她極為害怕,因此一直躲着偷看。不久夫婦倆便找到了墳墓,一見墓名便立刻屈腿跪下,那夫人更是抱着墓碑痛哭失聲,那男子也低頭不停地和墓碑說話,眼睛紅着。女孩見了覺得他們不是壞人,便轉頭回了山洞。

但夜裏那兩人還沒下山,打着火把一直不懈的尋找,一直找到了山洞裏。他們和女孩說了很多話,那位夫人還不停地對着女孩吹笛子,流着眼淚喂女孩吃着好久沒吃過的飯,夜裏還哼着柔軟的曲子哄女孩入眠。丈夫每夜都守在山口,白日便拿着幾壺酒去墳邊說話,他們一住便住了半個月,又發生了什麽早已沒記憶了,只記得後來随了他們歸了陶谷……”

她轉眸看着黑天,那裏烏雲翻動,已經漸漸靠攏了過來。

“那女孩一離了墳墓便天天噩夢,幾乎一閉眼就會看見那天斷頭臺上的景象,滿天滿地都是血淋淋一片,不停有兇神惡煞拿着刀追着她……但那對夫婦對女孩極好,教她文武,傳她功術,授她醫術,所有能給她的全都給了她!而他們膝下兩個兒子不但不嫉妒,反而和其父母一樣待她如手足,什麽都分一半給她……

夜裏,妻子以精妙的醫術幫她緩解噩夢,還吹着笛子陪着女孩入眠。白日裏,作為谷主的丈夫日日教導她與長子一起習武習功術,幼子體弱自小和她一起在母親學醫術……知道麽?那幾年裏的福分,是女孩如何做夢都夢不到的……”

聽到這裏,他心中百感難以言喻,是慶幸有人待她好,還是遺憾自己無法參與其中……一時間連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怎麽都無法表達。

她在他懷裏微微一動,又道:

“但這個福分,一直到她十二歲那年又停止了!陶谷被滅了,先是鋪天蓋地而來的修羅宿煞陣,再是一碰命盡的天下毒尊鳳淩霄!陶谷美麗的山水,一夕之間成了人間煉獄,滿眼都是躺在地上的人,死的死,傷的傷!谷主無奈之下帶着武功略高于長子的女孩頂着劇毒鳳淩霄破陣,但最後陣雖破,卻死在鳳淩霄之下!

而妻子留下的以銀豐國花冰芙蓉所制三顆解藥,全給了女孩和兩個兒子。但,三個孩子面對着漫谷的死人和劇毒又能做什麽?就在那時,十四歲的大哥一手擔起了重建陶谷的重擔,他放棄了平生喜愛的一切,繼承了父親的爵位,建立了情報網,日夜投入于機關術數之中,女孩勸說無用後便帶着弟弟一同習醫,重拾過往。

哥哥,自此活在了另一個世界裏……但,他依舊對女孩很好,記得為她買釵,記得陪她飲酒,記得為她吹笛,記得為她畫丹青,甚至記得要重新給她一個家……他什麽都記得的,只是卻忘了問她真正要的是什麽。就這樣,十四那年,女孩黯然去到幽冥殿習武。十七那年真正離開了陶谷,走入武林……直至今日,已四年餘……”

蕭骐抿唇轉頭,但手還是擁着她,只覺得臉微微熱,“那麽,那女孩還想着他麽?”

“想啊!記挂了半輩子的人,又怎能不想?”感覺他微惱地将手臂微微勒緊,她無聲但笑,“他做的事,可是一件會讓他腸子都悔青的事,叫人能不想麽?”

“那是他自作自受!”他狠狠皺眉,不禁失态大罵。

“知道麽,陶谷被滅之時,女孩曾對他說過一句話!”

“說了什麽?!”他心中略略不安,那種絕然的情況下,定是一些無悔賠命的誓言之類的!

“她說,自己以後就為師兄和師弟活!”

語罷,她明顯感覺到抱着自己的這個男人身子一頓。

果不其然!

他感覺懷抱中的人略略遠去,心開始滴血……

用力攬緊她,他慢慢眯眼,“韻兒,你此前已經替他償過命了!”

她知道他指的是自己蓬萊中紅龍吐信一事,笑得複雜,“蕭骐,陶谷也是我的家,他們是我的家人。正如父親當年助你重拾人生一般,師傅、師娘、師兄和師弟,他們與我的恩德,是死一萬次都不夠還的。蕭骐,這種感情,若是你,一定能懂。”

面對這般聰慧的她,蕭骐萬般無奈,無言以對,心頭揪痛。

“蕭骐,你之前花了兩個月騙我,後悔麽?”

“……悔!”他也感覺到她的身子不由的一怔,但依舊正顏,“悔不當初!腸子也悔青了!那次自作聰明騙了你,是蕭骐此生最後悔的事!”

她仲怔後,身子放軟,完全靠在他懷裏,“蕭骐,再誦一遍蠡園的處世道?”

“順天之時,随地之性,因人之心,為無為,則無不治。”聽話的背出來,一思及自己此前的行為和裴持天對她的傷害根本沒有差別,他的腦袋就略略發蒙。

自小在無為之道的熏陶長大的蕭骐,能如此重情,倒也難為他了。

蕭骐聞言,微微皺眉,任聰明的腦袋轉着,卻轉不出她話中的所以然。

“是呢……因人之心,為無為,則無不治……”她将額頭抵在他脖子上,嘴角揚起,“蕭骐,你的悔,和令先祖所推崇的無為道不符呢……”

“……韻兒,你還恨我麽?”一向淡定的溫雅聲兒,如今說得有點抖。

“……恨!”她感覺到他的身子又是一頓,嘴角慢慢上揚,只是他看不見,“這是你第二次問我了呢……”

這個臉皮極薄的嬌貴人兒,問了兩次又該是用多少勇氣?

“我……哎……”他不禁失力一嘆!

他明白,做過的事情,做過了便是做過了,再是後悔也回不到當初!

但,那路神仙能夠幫幫他挽回點什麽,就算一點點也沒有關系……

“蕭骐,我的恨,你是不會懂的。但,你的悔,我卻懂了呢……”她仰起頭,雙手扶正他的臉,與他對視着,眸子清澈,微微泛光,“所以我接受,全然接受了!勿愁前路無知己,天涯海角莫比鄰。江南南麟,自是願意與蠡園北麒比鄰而居……”

他猛地一怔,緊緊握住她的雙手,一時間激動、悲傷、興奮、感慨,數不清的情感如潮水般湧來。

忽然,他又一轉眸,怒道:“你到底打算做什麽?!難道又是為了裴持天?!”

她微微一笑,“若換成華野、景珏他們,你還能這麽說麽?”

“這種事,華大少老早做過了!”

“哦?那麽,敢問齊王殿下是怎麽對付他呢?”

“不算對付,七成功力,三下水龍震!”想到當時的華野,蕭骐一臉笑意。

好家夥!

水龍震,又一蠡園十大絕技之一!

此掌極為兇猛,出招即中人要害,再加上蕭骐深不可測的內力,要是十分功力,随便一下都能把一只兩米高的猛熊給打趴下!

幸好他還留了三分勁,不然華家小子的小名可真得嗚呼了……

“……你還真下得了手,他躺了多久?”

“據說是半年!”他桀然一笑。

看不出這個蕭骐這般謙謙君子,也會有這般記仇的時候!

谷粼心裏不禁開始回想,之前矛兒說蕭骐的壞話中,看來倒還是有幾句真機在!

“那麽,我也是這麽打算的,讓師兄真的悔青腸子!”

她轉頭迎風笑着,帶着破釜沉舟的意氣,帶着絕不回頭的絕然。

他聽着她話裏那抹難以動搖的決意,沉吟良久,只能一嘆,“三下水龍震,骐可以代為出手的,保證十分力!”

“哈哈哈……你真要出手了,那師兄脆弱的腸子可要悔沒了!”她大笑着又開了口,“聽刀兒說,武王殿下派婚書來了呢……”

“武王爺每年都瞞着雷音派婚書,每年都會被舅舅回絕!但,要真讓雷音知道了,還不和武王爺大鬧一場不可!”

他墨色眼珠一轉,心裏盤算着是不是把最近嘴皮子愈加看不牢的刀兒再送去閉閉關,順便和寂寞的矛兒做做伴。

“你真是沒眼光,雷音公主那般巾帼佳人,美得都能開花兒了!為什麽不喜歡人家?”

他揚眉,高深莫測的看了她一眼,直覺得懷裏這女人平日聰明絕頂,這時候卻能裝傻充愣的如此沒心沒肺!

“喜好之事,需要理由麽?還有,就算真喜歡上了,舅舅也一樣會回絕的!”

“為什麽?!你沒眼光也就罷了,應叔叔怎麽可能這麽不知好歹!”

她有點詫異,忽略他眼裏高深莫測的探究。

“呵呵,說來這事可逗了!舅舅的性子一向淡然随意,但年少之時在宮中初見武王爺就立刻捂着眼睛逃之夭夭,大嘆一句,‘男子傾國顏,他日妖孽也!’”

舅舅一向以竹君子自居,對一切皆以儒生之性情衡量,雖然偶爾會任性而為,但凡是不如他眼的,一律擋在門外,比如,當年美若芳菲吐秀,風華尤勝紅顏的武王!

聞言,她頓時笑得開懷,“哈哈哈哈!應叔叔還真是……哈哈哈!武王殿下沒什麽不滿麽?還這麽锲而不舍的年年派婚書的!”

“怎麽沒有不滿?!不滿極了,因此這些年都是派人送婚書的,他本人根本就沒來過蠡園。”

“呵呵,也是,漠北的人厚禮,婚書如此重要的東西怎麽可能不親自送!呵呵,應叔叔真是……哈哈哈……太有趣了!”

她簡直可以想象,那風雅至極俊美至極的武王漲紅着一張玉容,看着一臉鐵青的應家主拔腿就跑的情景!

那場景,該有多逗趣!

“撇開雷音公主不說,難道你二十幾年來,都不曾喜歡過任何女子?”她還是埋在他懷裏,嘴角揚起稍大的弧度,只是烏雲奪去了視線,他一點也看不見。

“韻兒當真如此沒心沒肺麽?”

她一頓,呵呵笑着,擡眼與他對看着,眸裏清透,宛若嬰兒。

“蕭骐,不要放棄碧血鳳蘭!要是日後勝了金狼和東非修,若蒼天寬容,夏至未至,我未戰死,我們便同去龍門吧……”

那又是一份新的決意,是屬于他一個人的,但這份難得的決意,卻早被他抛開了……

龍門與她之間,他選擇的絕對是後者!

“韻兒,記得龍門詩中的那句‘幾同寒榻歸鳳闕,百年寥廓瞰天家’麽?”

她一聽,微微點點頭。

他輕撫着她的臉頰,雍容缱绻笑着。

“記得龍門詩還是始帝臨終留下的遺言,始帝推翻東朝,建立皇朝,明白這世上沒有什麽人比天家人更加寂寞。于是,他定下了一帝一後制,只有它才能讓帝王專一,才能讓後位安然。蕭家人能立于如今的地位,是出于歷代皇帝都能理解這個祖制,甚至從無人例外,包括餘下的皇子王孫!

雖未正式以明文言明,但蕭家皇族代代皆行此法,即使另有愛人,但大多一生只配一位正妃,正妃過世後才會再娶,側妃之事早已不再。故而天家的子孫脈,并不像東朝王族那般興盛,而王孫貴胄更多的是歷代異姓王的子孫,比如原名楚央的安王。”

她回想了一下,倒還真是這樣!

先帝蕭旻穹只有一位兄長文王蕭旻蒼,自幼多病的文王只留下一個同樣多病幼子便英年早逝,其子便是如今的武王蕭吳,武王娶了景陽公主後也只有雷音公主一個女兒。

而景陽公主難産去世後,武王也未再娶。

而先帝同文王一般,也是體弱多病,只有太後一位皇後,育有三個孩子:遠嫁西雲的嫏嬛長公主蕭嫏嬛、十歲登基的惠帝蕭裕、還有自幼在蠡園長大的蕭骐。

比起千年前東朝的三千粉黛,如今的皇室還真是清白的可以,也蕭條的可以,連個私生子都沒有!

“倒真是‘百年寥廓瞰天家’!始帝少年英雄,想不到也會有這般寂寥的時候,他立下的皇後,不就是你們蠡園應族一大美人的應鳳音麽?”

“是啊,是應鳳音。但鳳音固然是人人稱頌的第一美人,當時還有一位名震天下的巾帼紅顏,名為鳳歌,她才是始帝的最愛!”

她一聽,轉着的眼珠子霎時一頓,“鳳歌?難道是地甯峰那始帝修築的修甯祠上,供着的那五名将之一,祈鳳歌?!”

看着他一臉淡定笑意,又狀似随口地道出不為人所知的皇家秘辛。

但她聽着這種皇家秘辛,卻興趣大起,原來啊,千百年來天下人心目的大英雄始帝蕭之銘,也會有感情出軌的一刻!

“然也,正是祈将軍祈鳳歌。她出自東北瀕海的祈州城,是東朝末代名将祈庭皖的獨女,受其父輩影響,極善武藝,與蕭州刺史長子蕭之銘乃是青梅竹馬。後來始帝蕭之銘揭竿起義,她便背叛自己的祖輩,離開祈州,随着始帝東征西戰,歷百戰而無敗績!

但戰到最後,面對的卻是她的父親祈庭皖時,滿心愧疚無可解釋的她根本不能手刃親父,一個狠心便橫劍自刎!自此,皇朝失去了一位女英雄,始帝也失去了最愛的人。因此,始帝臨終前那句‘幾同寒榻歸鳳闕’,說的并非鳳音,而是鳳歌……”

“一代枭雄蕭之銘,倒也是個多情之人。祈鳳歌為他付出了一切,甚至是生命,的确值得他記念一生。只是可憐了那應鳳音,她才是真正寂寞的人呢……”

她微微的嘆息着,心中完全想象不出來當應鳳音知道這件事之後會是怎樣一個美人淚泣的場景,或者她從一開始就知道祈鳳歌的存在,而之所以願意嫁給蕭之銘只是一個女子對心愛之人的義無反顧……

“以前,我一直把龍門詩作為一個謎題來解,不停的揣測詩中出了龍生九子的奧秘外還有其他什麽含義。但不知從某日開始,這首詩在蕭骐心裏又有了全新的含義,過去一直猜不透想不明的字句,今已明瞭萬分!”

當時在邊城初見她之時,他的心裏第一時間浮現出的便是一句:幾同寒榻歸鳳闕……

當時心中略因命運而激動的他,一直自作聰明地以為詩中的“鳳”指的就是她手中的碧血鳳蘭和霜鳳空凝劍。

他一直覺得自己找到了碧血鳳蘭和霜鳳空凝,便是找到了千年前始帝所慕的高翔鳳鳥。

待如今回想,當時心裏浮現的“鳳”字,根本不是任何一個身外之物的含義,而只是一個她!

是南麟谷粼!

是清流谷韻!

是蕭骐傾盡一生也要守護住的,只屬于他一人的“祈鳳歌”!

蕭骐直勾勾看着她,如待至寶一般,墨色眼珠,熠熠發亮。

聽着他似是而非的問牛答馬,谷粼被看得有點發毛,臉上忽然一涼!

擡頭便見灰暗的天幕已然飄散下細細雨絲,正要推開莫名其妙的蕭骐下殿,卻被他一把拉住,拽回溫暖的懷裏!

但聞那獨特的溫雅聲兒道:

“幾同寒榻歸鳳闕,百年寥廓瞰天家。清香凄暮不自持,浮生宕徊了婵娟。韻兒,骐傾盡一生,也定将你這失足的鳳兒救回……”

茫茫天際間,那翩翩雨絲已變成了滴滴鬥大的傾盆雨點,大風呼嘯而過,雲間閃電不斷,大雷轟隆而下!

她仍愣愣的被他擁着,任着兩人被雨淋濕,還是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此時此刻,根本無法言喻心中的感受,一片空白的腦袋裏根本沒有任何可以應答的話!

擁着自己的這個人,總讓她僵硬的心兒變柔,總将她畏寒的魂兒轉暖……

忽然,不遠處直通麒麟殿的青桐小徑上,傳來一陣奔走極快的腳步聲!

兩人微微分開,低頭一探,發現是衣衫不整明顯剛從床上爬起來的刀兒,正冒雨飛奔而來!

他很快沖到了麒麟殿門口,不敢随意進殿,便沖着大門拉開嗓門:

“少主不好……呃?!你們兩個怎麽大半夜不睡覺,跑到屋頂上淋雨?!”

蕭骐一挑眉,越看刀兒就越想讓他去閉關,沉聲道:“出什麽事了?”

刀兒聞聲就明白蕭骐此時情緒不大穩,立刻恭敬地垂首:

“回少主話,剛剛陛下自京城派來了加急文書!上面說:邊關告急!金狼白虎在古蒼嶺三十裏外的北面坡布下了一個不知道什麽的厲害陣法,嶺關古城五個郡縣已經陷落!鐵帥和鐵鷹将軍無法破陣之下只能脫逃,奈何其後又受重創。

陛下信中要您立刻趕去嶺關,支援鐵帥!”

蕭骐一頓,微一沉吟,竟來得這麽快!難道他的三元連環陣已經被破?!

于是,朗聲令道:“刀兒,當年是你随我去嶺關破陣,你了解帶上我出征之時會用的東西,去準備一下,明日雷雨一過帶上蠡園勇士立即出發!”

“是!”說着,刀兒豪爽一吼,拔腿要走!

“慢着!”蕭骐又一聲優雅的喝止,刀兒雙腳不禁一頓,英雄有些氣短。

只見蕭骐又轉過頭看着谷粼,溫聲笑問:“韻兒與我先行一探,如何?”

“正合我意!”

谷粼目光灼灼,回他一笑。

“那便是極好!”蕭骐笑着轉過頭,看向刀兒,又正顏命道:“都聽到了吧!我與南麟會先行一步,前去探陣!明日雷雨一過,爾等直去嶺關!”

“領命!”刀兒再次豪爽一吼,絕妙的輕功一展,冒着大雨,飛身離去。

屋頂上兩人相視而笑,不多說什麽,見彼此都被大雨淋得極為狼狽,便一同下了麒麟殿頂……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

着大将軍鐵勁桑為鎮北兵馬大元帥,着齊王蕭骐為兵馬副元帥,二人賜紫服,金玉帶;

着鐵鷹為從二品鎮軍大将軍,着姚倩為從三品雲麾将軍,二人賜緋服,鎏金帶;

着世子裴持天為正四品懷化中朗将,賜淺緋服,粹金帶;

着應刀兒為從四品宣威将軍,應棍兒為從四品明威将軍,賜深綠服,白銀帶。

賜戶部尚書柳洪、禦史臻芙皇家龍玉,代天子征繳四方兵備物資。

賜皇朝諸将雄師百萬,驅除外族,平定邊疆,收我失地,揚我國威。

皇朝史篇《德宇本紀》卷二十三《古蒼之戰》——

皇朝歷德宇三年五月初四,銀豐白虎大将領兵三十萬分五路攻城,邊城京郊五郡淪陷。

皇朝歷德宇三年五月初六,立夏日,北麒南麟抵達古蒼嶺關,古蒼大戰伊始。

☆、古蒼嶺關

一天一夜,雨過天晴,神駒狂奔,玄袍飛動,雪衫飄揚,越過險灘,繞過明暗,穿過急澗,翻過山嶺。

馬蹄重地一踏,踩上了在古蒼嶺這片古老的戰場。

流雲逾輝,帶着北麒南麟二人,來到了古蒼山岳最東的蒼田嶺峰,而垂眸下望便是古蒼嶺關西二十五裏外的郊外城池——沙漠名城蒼田縣,該縣早在兩天前已經變成了皇銀兩軍交戰過後的殘破廢墟。

那沙漠之城原是春有繁華,夏有綠蔭,秋有白果,冬有溯雪……

那般的美麗,如今在殘桓瓦礫之間只剩滿眼血紅,而那紮眼的紅色似乎已經要融盡了地面所有遺留,屍骸滿地,瘡痍滿目,遺孀孤兒,颠沛流離……

赤紅太陽把染血的大地烤得一片炙熱,大戰後留下滿目瘡痍的廢墟,那成千上萬的人群開始流浪,荒涼處處,凄冷處處,一堆堆廢墟殘垣,一個個血肉模糊之軀,驚恐的眼神,悲痛的哭泣,血紅,黯紅,腥鹹,湮沒原本秀麗山水,袅袅炊煙已不再升起,古蒼江在哭泣,古蒼山岳也在凄風中哀鳴不斷!

從生到死只是一步之遙,而死回到生,卻要經歷無數磨難過往,萬物輪回,始而終,終而又複始,生生息息。

災難降臨,不分國界,不分種族,皇朝銀豐,一樣的痛。

凄冷的風色,吹落片片黃葉。

蕭骐一個揮袖,荒草之間的一片瓦礫迎風飛起,輕輕落入大掌中,雖臉色正常,但那對墨色眼珠裏盡是滿眼的痛。

換着男子素衫的谷粼衣擺微揚,一個遠望,看着蒼田縣外那令人側目的銀豐大陣,山石滿布,焦黑一片,江水黑紅,鴉雀低飛。

可想而知,在那裏死人比蒼田縣內還要多……

“戰場塵起處,白骨化成灰……”沙啞聲揚,帶着憐憫,帶着壓抑。

“乾坤含瘡痍,憂虞何時畢……”溫雅聲起,含着悲瑟,含着惱恨。

谷粼似有若無地看了蕭骐一眼,他的話音雖然幾不可聞地略帶微波,但臉上卻面無表情,不慌不亂,依舊一派雍雅淡定的高貴氣質。

這個人,作為北麒蕭骐時,他可以自由翺翔,可以閑意度日,只專注于心之所向,笑意江湖,以蠡園少主的身份與武林盟主葉荊同列,守護一方武林,地位超然。

但作為齊王蕭骐,他只能雍容大方,只能鎮靜淡然,坐于宏臺玉椅高深莫測地俯視萬萬人,,瞰臨眇空闊,永遠帶着天家的憂心站在蒼生之前,擔天下之憂,心天下之苦……

這樣的蕭骐,無愧于是北國人,甚至皇朝人的驕傲。

她啞聲問道:“在想什麽?”

他聞言一笑,自手中的瓦礫擡起眸子,轉向底下那一片不堪入目的紅色地獄,最後慢慢将視線盯住了胡黑一片的銀豐大陣。

“這古蒼山岳的一草一木,從古至今,皆承載着歷史千年的多少使命,一直屹立不倒。即使變成了這番斑駁殘破、飽經風霜的斷壁殘垣,它依舊義無返顧。始帝,一時婦人之仁,最終還是錯了呀……”

“留下銀豐,也難為始帝爺了。祈鳳歌将軍的故鄉,不就是銀豐皇都古城祈州麽?”谷粼迎風而立,背對蕭骐,神色難辨,“而她死前最後踏入的地方,不就是祈州都城嗎……始帝必是不願在祈州掀起殺戮,才用聯合之計留下這份挂念。沒想到日後卻成了後患,倒是可憐了始帝一片仁心。”

蕭骐淡淡然看了谷粼一眼,她沒回頭,但跨下的流雲駒倒是不時的回頭瞄瞄逾輝,沉聲道:

“銀豐,銀臺嵩月,潤歸豐歲。銀豐國國土不及皇朝的二十分之一,但其四大城鎮皇都祈州、木都臺州、雪峰月州,以及五百裏外那臨近古蒼的嵩州,每一城的殷實程度都能和皇朝北南十八省一比。

始帝對祈鳳歌的那片心,倒給我們後人添了不少麻煩……一個居于高位開國辟土之人,必須明白何為大義,何為仁義!一時的婦人之仁帶來的沖動,只會造成後患無窮!皇朝、銀豐、西雲,此間連年戰火,百姓苦不堪言,這就是最好的例子!”

那麽如果是你呢?你也會在犧牲了摯愛的祈鳳歌之後,再次朝祈州揮劍,将其染上血色,将其染上戰火麽?

谷粼心中不斷回轉着這些問題,回頭淡看着蕭骐,眸光明滅,清澈輝光,仿佛能夠穿透層層防備,直指人心。

蕭骐也沒有避開,直面那份目光,那一向墨黑幽深的眼瞳宛若深潭,難以探知,他已經回到那雍容高貴的皇族齊王,不再遺世獨立笑看天下的雅士仁俠,而是高不可攀無人能敵的九龍之子!

雙目對看着,任時間流動,視線裏仿佛只有彼此,兩人之間早已分不出來如今是誰看懂了誰,而又是誰能挖掘到更多……

風兒吹動谷粼束冠的發絲,蕭骐一笑,“那麽此刻,韻兒又在想些什麽?”

她猛地回神,轉開話鋒,“蒼田峰頂倒真是個觀察戰局的好地方,地勢高,位置佳,風向也絕好,夠隐秘,古蒼戰場上一草一木一兵一卒皆能盡入眼簾。你怎麽會知道這裏?”

他卻沒有移開視線,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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