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11)

豐雖退兵,但傷者不過三将,其十幾萬軍如今分毫未損地還立在咱們家門口,忘了虎韬卧龍陣的厲害了麽,忘了金狼白虎和他們的幾員大将麽?你們居然還有興致作樂吃酒,莫說王爺,本世子都看不過去。”

“末将知罪!”

衆将聞言,頭頂開始冒汗,心中悔恨無比!但那場小勝真是解了不少人心中不忿之氣,齊王未至時的虎韬卧龍陣死傷了皇朝多少兵将,那齊王的勝利重新燃起衆人的希望!

“罷了,敵軍在前,本王就勢放你們一馬!不過死罪能饒,活罪難逃,回頭沒人自己領軍棍去,喝一壇領十軍棍,兩壇二十軍棍,以此類推,再犯者必斬。”

“領齊王命!”

衆人嚴肅的接下王令,重新落座,但一改此前散漫之風,已是一臉肅然,再無一絲縱酒怠惰之色!

鐵鷹、姚倩等人見狀,不免多看座上雍雅的王爺幾眼,皆帶着激賞,更多的是欽佩。天下間有才者甚衆,但如蕭骐這般才華威儀皆屬世間一流之人鮮少,幾句話間便能改變一國軍隊軍氣!

裴持天淺笑一聲,起身,來到方桌的地形圖邊上,笑道:“兵者詭道也,大家可聽過天地人歸一的三才陣?”

幾位左右将軍相看了幾眼,有一人開口道:“世子說的可是‘幻鴛鴦’?”

“不錯!此乃古之陣法,其變一陣為左右兩小陣,或變一陣為左中右三小陣。當變成兩小陣時,守的是天地二卦,稱“鴛鴦陣”,當變成三小陣時,守的是天地人三卦,稱‘三才陣’,這般變陣之法又稱‘幻鴛鴦’。”

裴持天又附一淺淺一笑,轉而在地形圖的沙堆上插上三根旗幟,成三角狀,又将頂尖的旗幟忽而拔起,忽而插下,突然擡眸望着對面的蕭骐言道:“依王爺您道,這鶴翼陣形,比之鴛鴦陣,比之三才陣,如何?”

蕭骐轉眸看着陣中三根旗幟,思量片刻,兩眼放光,不語卻雍雅笑開。衆人聽聞,疑惑的看了齊王一眼,轉而看向一旁的谷粼,她也是高深莫測的一臉微笑,大家夥不禁難解的皺起眉頭。

難道,裴世子打算以崇尚五行變化的三才變陣去對抗那機關重重陰毒無比的虎韬卧龍陣?!

終于,耿直的鐵鷹耐不住好奇,直率地轉問蕭骐:“王爺,這幻鴛鴦的鴛鴦陣雖還流傳于世,但三才陣早已失傳了啊?如今又哪來的陣譜可擺!”

各将領聞言,不禁點頭如搗蒜。

雖說都是兩個陣法都是古陣,但三才陣比之虎韬卧龍,失傳得更久!且“幻鴛鴦”二陣中世人只知鴛鴦陣,但對于三才從來便只聞其名,再無人擺得出!雖說裴持天是陶谷裴嘯烽的傳人,但他年紀輕輕,閱歷不足,就這麽有自信能擺得出,贏得了?

Advertisement

座上的蕭骐卻依舊一臉雍雅笑意,抽出一把白玉扇,打開扇葉,緩緩扇着,其形極為恣意,不緊不慢地言道:

“莫說三才之陣,大凡用兵者,皆為天陣、地陣、人陣。日月星辰鬥杓,一左一右,一向一背,我軍處左背,且其一季擁風懷雨,待得時機一到,以逸待勞,此之謂天陣。再看我方地處古蒼嶺關,有小嶺,帶水泉,亦有前後左右之利,雖失關外五郡,但嶺關還在握于我軍手中,其自來易守難攻,五郡堪比,此之謂地陣。後看,衆将與世子皆在,用車用馬,用文用武,行雲流水間相互通達,此之謂人陣。鐵鷹哪,不過區區陣譜,豈還不是假一人之手畫罷而就之,時節不同耳……”

此言一畢,十幾對眼睛齊刷刷的看向蕭骐,他慵懶執扇,言語間貌似怡然,但這一言極為張狂,盡含不把前人心血放在眼裏之意!

是他們耳背麽?

傳聞中的齊王殿下一身芝蘭品性,君子行天下,如今聽他這話,有才之人難道皆不免還是有些恃才傲物之心……

看着各将領面色各異,谷粼清雅一笑,嘴角微揚,對疑惑的鐵鷹道:“鐵将軍,齊王方才所說的布陣之天地人,說的不就是那三才陣麽?”

聰明如鐵鷹,立時便明了,興奮的揚聲道:“王爺之三才者似真非真,似假非假,玩的是虛實難辨的,因此不需什麽勞什子陣譜?”

姚倩柔雅笑開,輕聲言道:“幻鴛鴦二陣加之鶴翼,要的是三才相合,而非一張圖紙,要的是國士無雙,而非一曲古傳。”

谷粼聞言,對二人微笑,面露贊揚,“不錯,不過此意。三才者,亦風亦雨,依天依地依人爾,反觀虎韬卧龍陣的機關重重,它要的是誘人入陣,只要我軍不收其擾,且以三才幻陣對虎韬卧龍,只需以靜制動,以逸待勞,靜觀其變,勝負自辯。二位今能解,亦是無雙國士。”

話音一落,二人心中一頓狂跳,雖說鐵姚是人中龍鳳,才能卓絕,時為人稱贊,但若贊人的的是眼前這高才的南麟,還是不免耳紅一番。

“先是鶴翼加左右鴛鴦變化,再是三才夾中虛實難測……”這頭,裴持天依言笑着,狀似思量地又将三面旗插在嶺關鶴翼陣中,擡眼看着蕭骐言道:“持天猜,這收尾點睛之筆,王爺心中屬意,該是偃月吧!”

蕭骐搖着玉扇,搖扇微風帶起他幾根未束的發絲,風雅染神,俊眸笑對裴持天,道:

“不錯,正是偃月。”

姚倩一聽,一臉片刻道:“偃月陣?二位說的可是那百年前西雲王公孫卿所創之陣?”

裴持天對她點點頭,擡手又取過七根旗幟,一一插在鶴翼陣後方,道:

“然也,偃月陣下,全軍呈弧狀,形如彎月,大将位于月牙內凹底部。由于我軍先采用鶴翼陣為攻,作戰時敵軍見無法逼得我軍進入虎韬卧龍陣,勢必以中路為重,而偃月則注重就是側翼包操,此時我方便可以憑借厚實的月輪抵擋敵軍,月牙內凹處看似薄弱,本陣應有較強的戰力,卻包藏兇險,極為适于西雲國土那不對稱之地形,同時,也适于我軍出陣後背臨嶺關的溪澗凹谷。”

裴之一言,先是鶴翼,再是三才,最後偃月,衆人連貫的在腦中走了一遍,雖三才陣仍不能甚明,但單單古幻陣鴛鴦加之鶴翼和大陣偃月用之收尾的氣勢,能想出此法的蕭裴谷三人已是不凡。

“有道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是人已犯我……世子,我們就以三才偃月稍稍回敬他們一下,叫他們休想再踏進我皇朝土地一寸便是。畢竟,這收複失地,揚我國威,才是我天家最之要務。”

此言一出,鐵鷹姚倩等将領聞言,皆道蕭骐不負仁義之名,方才恃才之意已于人們心中散去。

但看谷粼,雖嘴角微揚,笑眸中又是一派高深莫測,一旁的棍兒倒是表露的較為明顯,無奈的瞪着笑得一派親和的蕭骐,先是鶴翼,再是三才,最後偃月,心裏明白少主所謂的“回敬”絕對不止一下那麽簡單……

但見蕭骐通靈似地瞄了低頭冒汗的棍兒一眼,表情沒了笑意,收起玉扇,緩緩扶案站起,衆人見狀,也跟着站起。

只見齊王爺立于衆人之前,燈火明滅下,俊雅顏容帶着肅穆,舉止自有一派皇家風範,雍容氣度灼人心房,聲兒雖雍雅卻已是厲色:

“從今日起,裴世子會親自操練布陣,諸将務必以他為重,輕怠者以軍法論處!”

“領齊王令!”

亥時,王帳裏兵将盡去,獨勝蕭裴谷和棍兒四人。

鐵勁桑治軍嚴明,軍中絕無任何嘩然之聲,但古蒼地處高嶺,軍帳外不免夜風呼嘯,偶還夾雜着不遠處煙桑荒漠的沙塵。

因此雖是初夏月份,此處夜裏還是漸涼。

待将領們離去後,蕭骐和裴持天皆重新做回座椅,棍兒入內帳為主子溫茶,谷粼略覺些口幹,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帳外斑駁樹影,便随棍兒入內。

執起桌上的周策,蕭骐信手翻看着,狀似随意道:“世子意,今夜我方此三陣能治住那銀豐的虎韬卧龍否?”

裏間的棍兒聞言,執勺舀水的手一頓,疑惑的目光隔着秀雅精致的梨木屏風探向主子所在方向。

這是怎麽回事,少主不是想好了對策才召各将來的麽?難道,此間有何不妥?

一旁的谷粼當然也聽見蕭骐所言,但依舊一臉清雅笑意,又似略含嘆息,随手取過棍兒舀水的勺兒,輕巧的來回舀入小竈上的燒水壺。

這蕭骐,越是相處,越是能發現他那雍容大度才華不凡的謙謙君子之行中偶又帶了孩童般的惡質。

人,豈乃天神,總無完人,聖人善藏也。

而蕭骐,這皇朝數一數二的皇子,藏了這麽多年,如今是藏不住了,還是不願藏了呢?

思及此,她舀水的動作放緩,忽而搖搖頭,付之一笑,略帶自嘲。

不是皇子,不是北麒,而只是蕭骐,能做回自己,乃人間痛快之事也。

她未免過于憂慮罷了,啥時候來的婦道人家之婆媽心性!

谷粼抿唇,不禁想到,這幾夜也不知怎的,自入了軍帳後,日裏雖不能見着他,卻不禁時時想起他,想想便知應是心中有了變化,而她很快的接受了這份變化,貌似還帶了些愉悅。

而夜裏,每每子時定能見他悄悄接自己入王帳,壓制惡毒。之後,蕭骐總會摟着她,讓她在自己懷裏取暖,然後緩緩睡去。待他睡熟時,毒氣尚未全褪的她總會悄悄睜開眼睛,端看着他雍雅俊秀的臉容,那細致的五官,那白皙的臉頰,那長長的眼睫,那豐潤的雙唇,那如絲綢的烏發,雖不見那深潭一般的黑眸,但這般獨有靜谧風情,這世上,恐怕也只有她獨有了。

不記得是哪一夜,當她覺得蕭骐已然入眠時,沒睜眼卻忽然啞聲道:

“也只有韻兒你在我身旁,骐才能得這番安睡……”

說罷,他便沉沉睡去,意識因惡毒尚有些清明的她聞言不免怔然,雖心裏明白蕭骐白日忙于軍務,廢寝忘食,夜裏還要用護體的內力為她壓制惡毒。日日如此,即便是北麒,也會對他的身子産生極大的傷害,疲勞只是其之伊始罷了。但他卻把這份勞累過度的倦意,說成了她的一種賜予……

溫然君子如蕭骐,他這般深情,要是她某日當真離去了,又該如何是好……

舀水的手終于慢慢将燒水壺灌滿,棍兒一臉歉意的接手投木燒水,谷粼轉身随手取出一包茶葉,幽香四溢,任誰一聞都知那茶乃極品。

打開抱住茶葉的布卷,谷粼賊賊笑道:“西雲國禦茶,鳳凰單叢,你小子今夜有福了!”

聞言,棍兒正要興奮叫喊時,裴持天那低沉的話音緩緩傳來:

“虎韬卧龍圖攻守間假意受伏,出其不意,攻其無備,且重三軍拒守,先行陷敵,後必埋伏,是極為大型的殺陣。然我軍三陣雖有一陣是幻陣三才,良才者輕易能操控陣局,但鶴翼一陣已為敵所破,偃月一陣還有待訓練,成效如何尚不可知。勝負雖我方大些,但所受之風險,實乃大焉。”

棍兒一聽,眼神發憷,仿佛聽到了極大機密一般,已然全忘了谷粼手中的鳳凰單叢,滿頭冒出鬥大汗珠。

谷粼見狀,瞪了屏風外的二人一眼,美眸轉而看着倒影在營帳上的搖曳樹影,心中左右思量着手中這極品茶給不給前頭那兩只狐貍喝。

“既是如此,世子為何又要獻之于本王?”

雍雅聲響起,聽起來,蕭骐依舊一副泰安之态。

“世上之事,何嘗不失為一場豪賭?立于虎韬卧龍這般大陣前,此三陣已是最佳良方,雖有風險,但前有鶴翼三才進可攻,後有偃月鴛鴦退則可守,虛實難破。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用于對付那銀豐惡陣最是适合。”

沉穩聲響,裴持天也保持着他一貫波瀾難驚的作風,在齊王面前雖是臣下,顯然不為之所動,保有一席傲然尊嚴。

裴持天心中自知蕭裴二人間,自己相形見绌,也只能恃點才傲點物罷了。

蕭骐聽罷,執策的指尖微動,心中一陣激賞,随而想到帳內的某人,不禁心頭一頓,這樣的剛毅男子,又有何人能不為之折心?

何況是,這般裴持天所鐘情的,她……

帳中三人心思各異,一時間安靜下來,帳外樹影随風搖晃,似善讀人心一般。

忽而,一名侍從走到帳外,恭敬垂首,輕聲言道:“王爺,宣威将軍應刀兒在帳外侯見。”

将周策又翻一頁,蕭骐聽聞,思量後一臉難解的似笑非笑。

“宣。”

“是。”

侍從恭敬退下,不久刀兒便大跨步的入了王帳,一見蕭骐便單膝跪下,抱拳行禮。

“末将應刀兒,叩見王爺!”

“嗯,起身入座吧!”

“謝王爺!”

谷粼見水沸,舀了一勺入兩茶碗,将茶葉包塞給棍兒,自己端了碗來到外帳,卻見刀兒一身泥濘,臉色雖尚好,但眉眼間的疲色卻甚濃。

看來是刀兒完成任務後便急忙趕來彙報,尚未梳洗。他起身落座于谷粼座椅一旁的側椅,谷粼遂将一碗熱水端給應刀兒,給自己留一碗。

刀兒快手接過,對谷粼致以感激的一笑,顧不得燙口,快飲了一口,看來真是渴極了,然後龇牙咧嘴道:

“王爺,刀兒幸不辱命!”

蕭骐微笑的看着自己的得意大将,笑道:“華野可是來了?”

“是,華大少親自運了七百萬石糧,現在在糧倉和王大人派來的糧官清點數目,還有其他商家的捐糧将在五天後運至。”

“他小子倒是長進了,比本王估計的要快了一天。”蕭骐滿意一笑,得知好友前來的消息,連日來擠壓在心頭的陰霾少去一半。

刀兒又飲了一口水,咧嘴一笑,笑得神秘:“另外,末将還給王爺捎上了個贈禮。”

“哦?容本王猜猜。”溫雅聲兒落,蕭骐單手磨蹭着周策,似思量狀,但各看了裴持天和谷粼一眼,他倆兩眼清澈,沒一點疑惑的樣子。

看來他們也早就知道了,罷了,他蕭骐從不做在聰明人面前賣關子這等無聊事。

“刀兒帶來的禮物,應是那截我州府糧倉的翔天獸華雲雀吧。”

“呀,真是啥都瞞不過王爺,華雲雀就縛于帳外。是誰叫這鬼丫頭翔天獸的,簡直就是個狐貍精,狡猾如狐,這兩天都是末将親自押送着她,不敢假人之手。這不,方才就帶了她在帳外等候王爺您開完議會的時間,這丫頭就立馬想法兒又逃了兩次,真是一刻不能閑!”

刀兒大嘆着,皺眉搖搖頭,一副焦頭爛額的樣子。

這時,棍兒泡好了茶,端出了內帳,一一端放在衆人桌前,又聽兄長早候在帳外,忽而想起主子爺這三人方才不時瞥一眼帳外的奇怪行為,看來酉時議會只是一出前戲,真正的好戲現在才将上,莫怪谷粼要掏出鳳凰單叢,原是看戲用。

思及此,心中不禁又是一嘆。

帳內座上的這三人文韬武略皆在人上,前人難比,後人也恐難追了,莫怪他們獨有那份傲然,卻從不顯得突兀……

猶記得,家主見了谷粼後曾嘆道:

“諸葛經行有夕風,千秋天地幾英雄。

吊古不須多感慨,人生半夢半醒中。”

這般英雄人物,合該歸于天地仙境間,莫說誰能容他們,應說他們豈能容誰……

想着想着,待棍兒回過神後,蕭骐已将華雲雀召進王帳。

棍兒遂擡頭觀去,此女容貌只算得中上,身着一襲開襟粉紫短衫,雖雙手受鐵鏈鎖縛,但站姿矯健略顯識武,周身雖染着書卷氣,卻她那對招子含着的戾氣給抹了去。

那華雲雀環看了在座五人一圈,不識得谷粼,倒是多看了右座的裴持天兩眼,最後定在了主座的蕭骐身上,抿嘴一笑,“見過皇朝齊王,恕雲雀被縛,不能行禮。”

蕭骐朝棍兒伸手示意,要他解了華雲雀手上的鎖鏈,随即優雅笑道,“翔天獸華姑娘乃皇朝貴賓,本王下屬不識禮法,輕怠了姑娘。倒是姑娘莫見怪才好!”

“豈敢豈敢,雲雀擔不起,殿下言重了!”

華雲雀被松了束縛,一腳挑開身旁一張椅子,不待招呼便一屁股坐下,顯得毫無一點教養。

一旁的谷粼端起桌前的鳳凰單叢,微抿一口,心中一喜,這棍兒看似武夫,泡茶的功夫倒是一流,茶香雖淡,但入口毫無澀意,清心爽神,待緩緩咽下後那股茶香便如鳳凰翔天般自喉口湧出,久久不能罷。

不愧是禦品!

她難以釋杯,又抿一口,遂道:

“姚将軍,莫讓鐵将軍在帳外久站,他傷勢未愈,還是快扶他進來吧!”

話音一落,便聽得營帳門口徒然傳來幾聲衣物窸窣聲,而帳內的華雲雀立即轉眸正視蕭骐左座的谷粼。

姚倩和鐵鷹原本功力就不低,為防止被發現便藏的極好,善于窺探的華雲雀也落座後才意識到身後有兩人,而谷粼竟然能發現是何人,這人不簡單。

由于來時應刀兒未封她功力,因此正好于她入帳時已将帳內之人探了個究竟,應家兄中應槍兒的功力在她左右,應刀兒此前便與她交手過,便是他拿下自己的,佩着睚眦白的裴持天也在她之上。

而蕭骐的武功自是深不可測,但對于蕭骐那北麒的名號她在銀豐便早已知曉,因此對于這般高手,她還是有些自知之明。倒是那身形纖瘦的白衣人,舉止優雅,低眉品茶中自帶有一番風韻,然而卻也探不出一絲武力,原以為應是個伴在齊王身側不具性命的小貴族,沒想那人功力竟如蕭骐一般,無法探知!

如此想來,她受伏路上曾聽說中原南麟也來了古蒼,看來這白衣高手便是南麟!

不久,身後邊傳來了腳步聲,姚倩單手扶着鐵鷹入了帳,方要對蕭骐行禮,谷粼便起身将二人帶至座椅,一手将鐵鷹按下椅子,拉起他的手細細診斷,而鐵鷹的雙眼從入了帳開始就沒離開過華雲雀。

一臉擔心的姚倩轉身坐于鐵鷹邊上,故作鎮定的看了他一眼,卻發現他看華雲雀的眼神,不再是憐惜,而是一種冷然的探究。

須知,憑鐵鷹的性子,不抓着華雲雀大罵而是這般冷靜,委實不易。

看着表情嚴肅帶冷的鐵鷹,再看看華雲雀那飄忽的眼睛,顯然在刻意忽略鐵鷹,蕭骐便一副閑話家常的樣子,溫聲道:

“恕本王無禮,該喚姑娘一聲華将軍呢?抑或是……聞人小姐!”

華雲雀一聽,沒有什麽詫異的表情,但看了鐵鷹一眼,笑得坦然。

“碧落曾識面,年深曾記名。不過姓名二字,随您意。”

蕭骐聽聞,随性又笑:“哦,本王素愛追本溯源,依我意還是盼能稱您原名!不過,出逃西雲,投效銀豐,禍害皇朝,認賊作父,恐怕小姐祖上不會太願意讓您冠上‘聞人’一姓。”

此話一落,在場衆人無不看着聞人鳳華,或怒目,或嘲笑,僅谷粼低頭翻看着鐵鷹的傷勢,似有若無的瞟了華雲雀一眼,卻也度不出其心思。

反觀華雲雀,倒還是笑得那番坦然:“殿下言錯了。雲雀幼年出走西雲,受金狼大将所救,這條命自然屬于他。再者,要颠覆西雲的人是那銀豐雁酋王,金狼大将不過忠君之事,雲雀歸依的是金狼而非雁酋王,又何談認賊作父?”

鐵鷹一聽,“嗙”的一聲重響便拍案站起身,雙手握拳,青筋狂暴,臉色青白,咬牙切齒,氣的說不出話來。

由于用力過猛,傷口裂開,一股血泉自他臂上流下,姚倩随即起身,扶着鐵鷹,單手在他背後輕撫着。

谷粼瞥了一眼華雲雀便上前雙手壓住鐵鷹雙肩,一使力,又将他按下座椅,抽出随身的銀針封住他臂上穴位,默默掏出藥給他止血。

“小姐好氣度,好眼界!”忽然蕭骐大笑起來,周策已擲于一旁,雙手鼓掌,大聲笑嘆,“是了,冤冤相報實非輕,分離聚合皆前定。多少前人由于太過上心反而短了性命,古往今來多少人執着于其中,而今能看破其中真谛者,獨小姐一人。當真無愧是聞人族的後代呀!”

衆人看着蕭骐的大笑,一臉莫名,面面相觑,包括華雲雀。

但見華雲雀為他大笑喉口一滞,一時間回神,依舊笑言:“過獎!過獎!但過了今天,明了此道理者,蓋王爺與雲雀二人了!雲雀幸然!”

蕭骐止住大笑,又道:“然也,這世間真理所以珍貴,便是知之者甚寡的緣故。然,敢問小姐一句,您這間者做了那麽久,敢問我蠡園應氏二女應槍兒可好,現又在何處?本王如今已是小姐同道中人,明了要滅蠡園乃至吾之國土的是雁酋王,而非小姐。小姐但說,本王絕不相難。”

“什麽?!她把二姐抓走了?!”棍兒一聽,憤怒大叫起來,刀兒連忙把弟弟拉回來,怕他壞了少主的事。

華雲雀一聽,聰明如她,已知自己走進了蕭骐的圈套中,他是如何發現自己抓走了應槍兒的?

是了!是她偷盜州府糧饷的時候曝露的!

當時州府守備森嚴,王軒之行軍的腳步愈近,而自己卻無法入州府,困在城外三天三夜,正當無計可施之時,偶然間發現了獨身要去接應戶部糧饷的應槍兒,遂抓了她易容成其模樣,終于得進州府,順利劫走軍糧。沒想到回程卻突遇王軒之一行人,被其身旁的應鞭兒所識破,虧得她謹慎,早将一名重傷昏厥的女子易容成應槍兒,順手塞給他們。

本想留個保命符待到最後不得已之時再用,如今蕭骐竟早一步發現,且她方才和蕭骐的一席談話已然落下一個未名言之諾,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此時又該如何是好!

正在她思索反複之時,裴持天突然轉移話題,笑道:“華姑娘,殊不知潛海獸噶吉爾醒過來否?”

華雲雀一愣,不明就裏,卻也不敢小觑他,便道:“尚未醒來,裴世子問這作甚?”

裴持天沉聲道:“噶吉爾将軍一日為醒,恐怕金狼将軍的日子也不太好過吧!”

“你!你們……”

華雲雀驚訝地看着他,又轉眸看着蕭骐,他倆一個面無表情,一個似笑非笑,再看看在場衆人,除了谷粼,皆面露疑惑,看來,暫時也就他三人知曉而已!

未待華雲雀想好對策,又見裴持天淡然言道:

“要噶吉爾醒來,姑娘就必須拿兩個安泰的活人來換。”

她心中一嘆,早該明白,智謀如裴持天,在兩軍陣前,怎可能無條件治愈潛海獸?

“……世子且說是何人?”

“其一自然是王爺家的應槍兒應姑娘。其二嘛……”

裴持天越說越慢,說到最後甚至止住了話音。

華雲雀止不住好奇心的看過去,一旁上座的蕭骐卻接了話尾,笑得一派優雅親和,“其二,自然是替西雲國讨回小姐您。”

“要我做甚?回西雲否,與爾何幹?”

華雲雀一聽,只覺頭皮發麻,蕭骐說的冠冕堂皇,實則必有圈套!

包紮好鐵鷹傷口的谷粼用白布擦了擦手上的血,輕聲言道:“潛海獸是我打傷的,他的穴道也是我封的,粼自問天下無人可解,更遑論區區銀豐。故,治不治潛海,救不救金狼,小姐怎可放過如此大的一個機會?”

華雲雀一聽,心口一沉,嘴角緊抿,再無方才放肆之态。

久久看着谷粼那清澈的眸子,她霎時間明白了,自己心中真正的意圖他們全知道了,至少北麒南麟和裴持天知道了!

既是如此,那麽……

約思量了一刻鐘,她仿佛卻過了幾十年,額頭冒汗,緩緩移眸,似有若無偷看了應刀兒一眼,略帶嘆息,道:

“應槍兒我明日便還,保證她毫發無損!至于我,你們既知我真正的意圖,到底還要我做什麽?”

“呵呵呵,小姐終還是對得起‘聞人’姓氏的!”蕭骐揚起那份雍雅的笑,自袖袋中掏出一封密信,以黑蠟封了口,遞給刀兒,道:“明日刀兒候着小姐将槍兒送回,該時他将會把此信交與小姐。屆時,小姐會明白我們要你做什麽,且請寬心,此計絕對有助于您!”

華雲雀一聽,眼神定在那封口信上,稍待又轉而看着蕭骐,他那雙深邃難懂的眸子裏微光流動,無瑕無污,一點也不像那人眼神裏所顯出的殺戮氣叫人膽戰心驚。

對視久久,華雲雀微微一嘆,罷了罷了,只要能達到目的,早已不在乎何種手段了,何況她原先所想的手法未必比蕭骐的幹淨。

她釋然一笑,轉而起身,對蕭骐疊手屈膝,已是西雲女子之禮,“西雲聞人鳳華,多謝皇朝齊王成全。”

蕭骐見狀,自座椅起身,正色言道:“小姐勿謝。本王此舉并非成全,而是小姐之計謀已使得我皇朝去了三千子民。人命關天,骐不過希望以綿薄之力助小姐重蹈覆轍,再闖下不可彌補的憾事。”

華雲雀終是臉露愧色,轉而看着鐵鷹和姚倩,嘴角一抿,雙膝下跪,垂地叩首,“鐵大哥,姚姐姐,鳳華對不起你們!聞人一族生于西雲,死而還天,無愧于天地,鳳華自不能愧于父兄,待大仇畢,定然回來請罪!”

鐵鷹心痛的看着跪下的華雲雀,扶桌緩緩起身,終是嘆聲言道:

“鳳華啊鳳華,天作孽猶可違,人作孽不可活,惡人自有惡人報,你父兄在天有靈,必然不願見你如此。但此番你犯下的大錯已非一時一刻能贖,你好自為之吧!鐵某如今也是待罪難保之身,哪有資格降罪于你了!罷了,你若留下性命就回西雲去吧,相信公孫王必有公論。然,你我恩仇兩清,從此不再相見便是……倩兒,帶我回牢裏吧……”

華雲雀一聽,再不敢擡頭看鐵鷹一眼,憶起此前潛入皇朝軍營時他對她的種種照顧,是她自離國後從未有過的溫暖,不禁垂眸,默默流下淚來。

一側姚倩趕忙擡手扶着鐵鷹,轉頭看着地上的華雲雀,也是遺憾的一嘆,對着蕭骐微一點頭,兩人相攜而去。

刀兒見二人離去,便緩緩來到華雲雀身邊,單手拉起淚流的她,心中也不免湧起一番情緒,轉而對蕭骐言道:“王爺,末将帶她去了。棍兒也跟着我們吧,明日一起接回槍兒,那丫頭嘴兒雖犟,但這麽些天也該想家了。”

蕭骐點點頭,玉手輕擺,示意棍兒随之去,三人遂一同離開營帳。

不久,不待通報,華野便跑了進來,随手抱了帶了一罐價值連城的玉壺醴,硬是留下要離開的裴持天,拉上一個只願喝那鳳凰單叢的谷粼,四人對飲暢談,夜末倦極才去……

☆、三才偃月陣(上)

皇朝歷五月十九,明日便是小滿,初夏暑意開始籠罩皇朝軍營。

連日來當日苦練,不僅是皇朝将士們曬黑了,将領們黑了,日日立于練兵臺統領的裴持天黑了,連貪看操練的裴持希和镖兒也黑了。

似是随着陣法操練不斷熟練,人人都能感覺到一股戰事将起的味道,因此連日來暑意漸重,籠罩在軍營上空的緊張氣氛也愈沉。

午後,與鐵勁桑一同例行檢視完軍隊的蕭骐快步回了王帳,忽一揮手,營帳帳簾便自動放下,頭也不回的來到內帳,快手快腳地将身上盔甲解下,只聽見近二十斤的鋼甲重重掉落在地,發出重響,又脫去三重武将服,剩下一層單衣,随手披上穿慣的玄衫,修長玉手随意束起長發,又來到銅盆雙手掬水,拍拍俊顏,因其涼意不禁舒服的一嘆。

抽出一旁挂着的質地上好的面巾,在盆裏過了過水,便随意的輕拭脖頸和雙臂上的薄汗。

“齊王爺真無愧是金貴的天家人,這點暑意都耐不住。”

忽而,自他身後塌上傳來一句沙啞的嬉笑之語。

蕭骐沒有回頭,看來早已發現身後有人,雙手依舊忙于擦拭身子,但嘴角顯然染了些暖意,似不介意那人的戲語,溫聲回道:“這都晌午了,你還未去醫帳?不是說怕人發現麽?”

只聽那沙啞聲又響,略帶了些慵懶,“去是去過了,不過人都醫光了,還呆在那血腥味濃重的地方作甚?還是你這兒地兒大,也通風些,沒那麽悶熱。”

終是擦完身子的蕭骐,擡手套上玄衫,沒有系上腰帶,開着襟走向床榻,傾身坐下,看着那背對自己躺得舒服的白衫人,笑言:“想來,骐是金貴了些。只不過現在一看,賴在這塌的人比骐還得金貴十分。”

白衫人聽聞嘴角微揚,這家夥果然不輕易讓人占他便宜,并未睜眼,也沒回身,言道:“明日戰事即開,我今不過提前歇歇,救的是你家子民,現又和我計較什麽?”

“骐不過說說罷了,如何敢和韻兒計較!”修長白皙的手指意興盎然的輕掬她一縷長發,在兩指間把玩,一時間帳內靜谧非常,湧動着一股難得的恬靜。

“刀兒把我的解□□紙給聞人小姐了麽?”

“給了,連着骐的信一起給了。雁酋王與其正妃膝下無子,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