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14)

閃雷鳴,且上空漂浮着銀黃色的毒氣,那便是至毒鳳淩霄!

這幾日來,銀豐軍隐隐不動,似是忌憚皇朝齊王十七那年留在古蒼嶺關前的那歲月時三元陣,遲遲不敢攻城,而方圓十裏地,一片戰後焦黑,再無人跡。

曾幾何時,來自四面八方的人們此私語綿綿,望月溪頭;曾幾何時,他們在這裏當歌對酒,喟嘆去日;曾幾何時,他們在這裏相倚相偎,共看錦繡人生……

如今,烈日當空,唯剩兩國的守軍們立于焦土上,個個一身大汗,而那澀鹹的汗液,落在了眼簾,仿佛沿着生命的軌跡向過往峥嵘反射……

绛唇一嘆,修長玉手張開一方玄白錦帛,鋪陳掌上,其上用大毫赫赫寫着“修羅宿煞”四字,下方畫着一圓兵陣,其上小楷染墨批注,小篆朱紅釋解,內有八卦,暗藏乾坤,黑黑紅紅的,卻是無留一處空缺。

俊眸先是遠近細細比對着,将遠方新陣的變化之處一一找出,默默思量着應對之法,眼光放遠而去,看着其陣中虛實變化,兵輪更換,風向走向,天地之勢……

而後久久地,忽然抿嘴一笑,自駿馬馬具上系着的一錦帶內掏出一支以玄帛包裹的黑炭筆和米白木板,重新畫出一圓全新的修羅宿煞陣,再加上以炭筆注上自己新的批注……

此一事耗時甚久,而畫圖之人渾然不覺時間的流逝,其□□駿馬也極有靈性,不敢擅動,不敢出聲,怕驚擾了主人一般。

一陣帶着夏日山風掃過,白玉冠束起的烏發揚起,玄袍翻飛,眉目如畫,绛唇豐潤,膚色雪白,長身玉立,俊雅無雙,雍容溫雅,如谪仙人。

其之容顏、其之氣宇已非凡人能比……

約是十丈遠,又是一匹千裏良駒飛馳于荒野上,而馬上的那抹雪白似天象彗星一般,落下凡塵,來人見了風中的玄衫人,遂在山腰處停下馬兒狂奔的腳步,一雙淡看世人的清眸此刻卻是笑看峰上的一人一駒,悠閑踱去。

“韻兒怎來了,此刻醫帳該是正忙才是呀。”玄袍人早便聽見馬蹄,卻待得來人臨近時才擡頭回視,溫文一笑。

“齊王孤身突入敵營,身為南麟,自得前來相助才是。”谷粼擡手,勾過被山風擾亂的發絲。

“若是如此,韻兒來得正好,且看看骐方才和着裴世子的方略所拟破陣之法是否妥當。”蕭骐搖頭淺笑,長袖一揮,那片米白木板已然落到谷粼手裏。

她從善如流,手執木板低眉看着,縱白馬輕蹄,傻眼便來到蕭骐邊上,又看了一會兒遠方的修羅宿煞陣,眉頭微皺,“哎,這修羅陣法,從我第一次見它起就沒什麽好運氣。真是歹毒之極……”

“尊師與尊師母絕不會願意見到你此刻的表情。”蕭骐不禁也随她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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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大元帥說的是。”谷粼眉一揚,将情緒斂于眸中,指着木板所畫的陣中某處言道:“此破陣之法甚妙,進可攻退可守。我思來想去,也确只有此一法能破雲龍的修羅宿煞。但恐有一處,怕是陷阱。”

“何處?”蕭骐側過頭,垂眸看着谷粼所指的地方,忽而眉頭更鎖,“哎,都是那令人心煩的鳳淩霄,否則骐怎會出此下策。”

“如此看來,你已經把人叫來了?”谷粼放下木板,心中也是一嘆。

“然也,韻兒不也該把那人喚來了,單憑你我,進得去未必也出得來。”蕭骐雖是一邊笑,一邊說,但心裏卻也沉重萬分。

此計兇險萬分,非谷粼這般高手出馬不可,但夏至将至,她身上那未解的紅龍吐信是他最為憂心牽挂的。

“這是自然。兵不在多,在精,将不在勇,在謀,如今處于非常時期,粼自當為齊王您盡一份力。”

谷粼淺笑倩倩,将米白木板遞回,清澈眸子中倒影着蕭骐的影子,雖總是白衫男裝打扮,此刻卻另是一番女子嬌顏,菲菲笑靥。

蕭骐見了心頭一軟,将板子接過,緩緩笑道:“如此,骐替皇朝多謝韻兒了。”

“客氣。”側首又将視線放在遠處的修羅宿煞陣上,谷粼心中多有忐忑,“兩儀交割,陰陽錯挂,五行逆轉,天煞修羅,此一回,吉兇參半,難測難測……”

收起板子,拉起馬缰,蕭骐策馬與谷粼比肩挨着,看着她皺眉的側臉,略有些病白,心弦悄悄一扯。

“連日來,韻兒受累了。”話音溫雅,又帶了些似有若無的輕柔。

谷粼不禁一怔,轉過頭若有所思瞅着他的雙眼,那雙深不見底的墨眸此刻卻清清楚楚只映着她一人。

半響,她似有若無地嘆了一聲氣,未點紅朱的唇兒笑開,“可知曉,這些天雖然累,卻讓我找到了自己活在這世上的意義。”

這些天,身為軍醫的她不斷經歷在生生死死之間,救活一個是一個,尤其是鐵勁桑的死,讓自己渾然頓悟了生命的可貴,讓自己本想放棄的心重燃希望。

而給了她這個機會,給了她這個意義,給了她這個希望的人,此刻便就在自己邊上!她滿心的感動,滿心的激蕩,或者還有什麽,已然說不清了。

她只知道,就算是有命活下去的話,這輩子也難以還他了……

要是還有下輩子的話……

她的聲音沙啞透明卻清越淡然,那抹笑感染了蕭骐,讓他也跟着笑開。

“意義?”有我麽?

話一出口卻沒說完,他心頭一顫,接着又發現自己的心跳得有些快,用內力鎮壓也未必能穩下呼息的快。

“是啊,對酒當歌歌不成,人生幾何春已夏……能活下去,便及時且行樂吧……”她的笑略見悠遠,似不願多說,卻顯意味深長。

“好個及時行樂呀!”蕭骐聽聞,不禁舒了一口氣,心口一松,忽而自鐵勁桑去後,不,自得知谷卿去後,就再不曾有此刻的放松。

說着,俊眸輝芒一閃,玄袖一伸,右手忽然自然不過地牽起她的左手,直直看着她,他溫雅笑道:

“我們下山吧,是時候讓雲龍和金狼吃吃苦頭了。”

谷粼霎時感覺雙頰微燙,腦袋愣愣的,眸光悄落,他的手很暖,較她還溫燙幾分。

忽而思起一句“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不禁臉兒更燙,腦袋更懵,遂只能任着他大手牽小手,兩人一同策馬往山下去。

一路上說說笑笑,走得極慢,仿佛忘了兩國交兵,忘了親族仇怨,忘了時光荏苒。

一段山路颠簸,而那對相執的手卻是緊緊握着,一直到古蒼嶺關城門下才緩緩放開……

幾天來,皇朝陣營氣氛嚴肅非常。

雖說上一戰折了十萬兵就換來三十七萬銀豐軍的性命,但十萬兵馬折損,着實慘重,加上還有二十萬大大小小的傷兵,吃穿醫藥,皇朝要付出的代價已是不小。

沒想到戰後兩日,鎮軍大元帥鐵勁桑薨然逝世,這一陣前失将的晴天霹靂,對本就哀痛不已的皇朝将士們更是雪上加霜。雖然有着神将一般無所不能的齊王出任元帥,但剛滿二五的蕭骐在衆人眼裏尚屬年青,臨敵經驗不足,故痛失兄弟、痛失領袖帶來的痛楚便也久久不能緩解,誰也沒有把握明天腦袋還能留在頭頂上,士氣很是低落。

“你打算怎麽辦?”

裴持希瞪着擺在桌面上的五顆郁蠡丹,一臉無奈。

“什麽怎麽辦?”

谷粼倒是一臉淺笑,回的幹脆。

“我說的是,你把這東西給我幹嘛?!”

話沒說幾句,裴持希暴躁的個性又爆發了,也不知因為病患太多,還是其他什麽原因,他最近常常處于咆哮邊緣,好壞都要咆兩句。

坐于一旁的镖兒用力磨着紅豆杉的粉末,不悅的瞪了瞪總止不住發飙的裴持希。

“嘿嘿嘿,別生氣嘛上吊眼。”谷粼笑容依舊,輕手輕腳像個侍女似的,将裴持希扶到椅子前,服侍他坐下,“其實呢,我就想問問,這東西你現在最多能做幾顆?”

“這東西很難做诶!”裴持希聽了,一臉詫異。

“我當然知道很難做,不然找你上天下地無所不行的裴大神醫做什麽!怎麽樣,快告訴我能做幾顆?”谷粼兩眼發光的看着自家師弟,仿佛撿到寶一般。

聞言,裴持希臉色放緩,拿起一顆郁蠡丹,嗅了嗅,又用銀針挖出一點淺嘗了一下,皺眉轉頭,看着谷粼,言道:“啧,真不愧是蠡園聖品,你哪來的這好東西?”

“蕭骐此前給的。我說你問東問西的,到底能不能做,給個準話啊!”終于,谷粼也一臉不耐。

“我猜也是他給的。你竟一顆都沒吃?!莫怪會這麽問我。”說着,裴持希又拿了銀針弄了一點,拿給谷粼嘗。

谷粼含下,柳眉一垂,頹然地坐到椅子上。

“知道厲害了吧。醫理中的十八反,半蒌貝蔹芨攻烏,藻戟遂芫俱戰草,諸參辛芍叛藜蘆,全給打破了。能制出這郁蠡丹之人,必是神人,深知這以毒拔毒,以毒解毒之理!”

裴持希搖搖頭,執筆拿紙,起筆而書,寫下藥方。

“解毒聖品的蠡園鳳鈴花,還要配有雨水那日的鐵石斛,清明那日的龍骨粉,小暑那日的海金沙,寒露那日的百年參,小雪那日的蟬衣末,大寒那日的熊膽珠,霜降那日的冰峰霜水。啧啧啧,熬制方法倒是不難,不過就是這藥方,說毒不毒,說善嘛窮人家幾輩子都換不來一錢此藥材。我看,普天下也就蠡園那地兒有能人有財力制得出這聖品郁蠡丹。”

“那是!天下最有錢的莫過于天家,而我們蠡園不僅代代出英雄,更是母儀天下的鳳族應氏的娘家。有歷代皇帝和武林盟主罩着,蠡園想不富都很難!”镖兒聞言,在一旁笑得很得意。

“是啊是啊,你們蠡園最好……那你還蹲在這裏作甚,回蠡園去當你的應六小姐享福啊!”裴持希一向經不起激,最近那壞脾氣在镖兒面前更是發作得越發明顯。

“你……”镖兒見谷粼坐在一旁,臉兒不禁氣惱地一紅,摔下石磨,“本六小姐這次是來幫我家少主的,等戰事一結束自然會回去享福。不用你趕,我也跑得遠遠兒的!”

裴持希僵硬的放下筆,緩緩地站起來,眼神略帶了些閃爍,嘴巴卻依舊很硬,“話可是你說的!朋友一場,大家好聚好散!到時候可像上回那樣纏着我大哥,四處跟人說我趕你走!”

“我何時……”

“你們兩個是三歲孩童麽,天天這麽吵不嫌煩麽!”镖兒起身正要還嘴,谷粼趕忙橫到二人中間做和事老,“上吊眼,這件事是正事,事關皇朝上萬百姓的性命。你可真得給我個準話!”

聞言,裴持希火氣消了一半,心中一陣忏愧,遂頹然地坐到椅上,輕聲言道:

“這丸藥那麽金貴便是在于那些金貴的藥材,不管是藥引還是藥劑,都是千金難求。雖說鐵石斛成材于春,但就算到了雨水這日,誰又能采得到這珍貴難尋的一株!再說這常物蟬衣末,它卻是成材于秋,小雪之日又有誰能找得出一個來!還有海金沙那些難尋的藥材,莫說這破軍營了,就算是皇宮大內,一時半會兒也決計找不全,更不用說制成一顆郁蠡丹了!”

“如果是蠡園給藥材呢?”溫雅話音自帳外傳入,蕭骐穿着一身銀紫的盔甲掀起帳簾,微笑地進了帳,“裴軍醫,若是郁蠡丹所需的七種藥材全由蠡園供給,你能制出幾丸?”

裴持希看着一臉溫笑的蕭骐,心中一頓,是了,郁蠡丹乃蠡園百年聖品,蠡園人為了制藥必是年年皆有所準備,哪兒都不必哪裏的藥材庫全。

“敢問齊王,這七味藥材裏最難尋的大寒熊膽珠,蠡園有幾顆?”

“大寒的熊膽珠嘛……嗯……本王估摸着,約剩下六顆。”

裴持希聽聞,眉爾一揚,心想着天下最富也絕不過蠡園,又低眉看着藥單,靜靜思量去。

镖兒趁機向一旁的谷粼問道:“谷軍醫,為何這大寒的熊膽珠是最難尋的?”

“能取到完美的熊膽珠的熊一般是北國深山的大棕熊,而但凡熊到了嚴冬都要冬眠,若是被吵醒了就會變得比尋常時更加兇殘,這種大棕熊更是兇殘百倍。遭遇此熊者,能逃出生天已是不易,遑論取熊膽。再加上遇熊之日必須是大寒,也只有那大寒那日又處于北國深山的冰天雪地裏才讓熊膽冰而不化,就地打磨成珠帶回。這一耽擱,遭遇惡獸的危險,又添一分。”谷粼慢慢解釋着。

“那簡直是一條人命換一顆珠子嘛,誰會去做這事啊!”镖兒一聽,背後一寒!

“所以說難得且難尋啊!” 谷粼默默小丫頭的腦袋,那頭的裴持希終于皺着眉頭轉了過來。

“裴軍醫,還能制成幾顆郁蠡丹?”蕭骐一字一字的問,慎重無比。

“若制藥途中無差錯,至多也不會超過四顆。”裴持希也一字一字的答,心中微涼。

“四顆啊……”蕭骐暗自斟酌後幾難察覺的一嘆,随而一笑,合掌一禮,“那就四顆吧!藥材三顆時辰後便到,有勞裴軍醫了。”

“分內之事,齊王言重了!”裴持希見了,早就忘了方才的怒氣,趕忙還之以禮,心中辯解,自來面對爾雅謙遜的蕭骐,就沒有人能不自慚形穢。

蕭骐溫雅一笑,轉頭對一旁的谷粼,輕柔言道:“諸将都到齊了,我們走吧。”

谷粼淺笑颔首,脫下醫袍,換上白衫,兩人對視一眼,相攜而出。

撩開醫帳布幔,日光瀉下,銀紫盔甲那人,雍然溫笑,意态閑雅,氣質高貴,白衫衣袍那人,面若桃夭,風清雲淡,纖纖之姿,就像九天仙境裏的一對神仙人兒,不該落在這煩擾塵世。

後頭的镖兒小丫頭簡直看癡了,吞了吞口水,癡迷地呢喃着:“此戰結束,谷軍醫就該是我們蠡園的少夫人了吧……聽三哥說,這次少主要是沒把她拐回蠡園,家主大概會把他趕出去的……”

裴持希一聽,不由心口一震,轉頭看去,那對神仙人兒一路說笑着,已然漸行漸遠,徒留一輪金日下那段段如詩如畫的音容笑貌……

☆、修羅宿煞陣

五月廿八日,午時過半,皇朝齊王王帳。

此戰所有的皇朝将領結束完操練後,齊聚于王帳內,帳內無任何侍者仆人,皆在帳外候着,因齊王治軍甚嚴,曾下令将領帳內皆不許他人入內,故而無人幹犯。

王帳內的三品以上大将都端坐于桌邊,空着上座兩位,其左起裴持天、應刀兒、應棍兒許徽等人皇親武官,右起鐵鷹、姚倩、鄧繕等朝廷大将,後頭站着随行的四品武将,共計六十三人,個個正襟危坐,不敢輕怠矣。

“蕭元帥到!”

帳外遠遠地傳來侍從的高揚喝聲,衆人立即起身,筆直站立,斂目低眉,候着他們的新任元帥齊王蕭骐的到來。

而後,随着輕微的衣衫摩挲、盔甲铮铮的響動,蕭骐緩緩走到上座,其後跟着谷粼。

“叩見元帥!”諸人齊齊下跪,朗聲行軍禮。

上座那人不單是皇朝一品大元帥、北國第一大園蠡園的少主人,還是天家尊貴的齊王殿下,因此衆人行事較平日更是萬般謹慎。

雍雅聲響:“諸将請坐!”

“謝元帥!”諸将起身,見蕭骐坐下,才紛紛落座。

“今日,諸位可能已知本帥召集爾等前來的用意了吧?”蕭骐說着,眉眼間原來的笑容全都沒了,惟獨一張正顏俊容,氣勢巋然,見者不敢犯。

一時間,諸将仿佛見到了他日的鐵勁桑一般,心頭泛起一番肅然。

将軍鄧繕率先回道:“回元帥話,必是為了那銀豐雲龍的修羅宿煞陣。”

“不錯。此陣不破,我朝危矣。”蕭骐微一颔首,轉眸看着裴持天,“裴世子,與諸将說說修羅宿煞陣罷。”

“是。”裴持天颔首以答,撫袍起身,來到方桌地形圖旁,其上他日的虎韬卧龍已被改成了如今的修羅宿煞陣,方位随不變,但面積卻擴大了一倍,沉聲說道:

“古人所創陣法不過有三,困陣、幻陣、殺陣。顧名思義,困陣會讓入陣者無法脫困,永堕其中;幻陣,便是以迷惑心神的手段的傷人之法;而殺陣,煞氣比之更重,威力也比之更大,觸者皆是肉身盡毀,神魂具滅的下場。但最為可怕的陣法是此三者的疊加之陣,而鎮在古蒼面前的修羅宿煞陣,就是此三者結合的上上之作,但凡入陣者皆是有去無回之果。這也是當日雲龍擺出此陣後,蕭元帥立令退兵之理。”

衆人一聽,脊背一寒,又聽得裴持天沉穩的聲兒繼而言道:

“修羅乃佛國六道衆之一,鎮于東西南北四方。此陣依照傳說,在乾南坤北離東坎西四位設了四個修羅王,又設四個生門,稱為修羅門,陣中鳳淩霄聚集之地,稱為修羅場。‘宿煞’二字,說的便是四個生門裏實際只有一個生門。一般困幻殺所疊加的陣法是五行倒回,八卦相生,才能以八卦克五行,以五行輔兩儀。

但修羅宿煞陣不同,其兩儀交割,陰陽錯挂,五行逆轉,獨重八卦,且到了其陣心更是去五行,守八卦,刻意告訴人四個生門在哪,但沒人知道真正的生門是哪一方位。修羅宿煞陣面積巨大,為的就是不待入陣者找到生門之前,便會被幻陣所惑,其下場無非自戕、中毒,或是被殺,更遑論破陣。故而世人說,修羅宿煞陣是三陣疊加的個中楚翹之作。”

話音一落,衆将已是滿頭大汗。

當日首次見了那雷霆電閃的大陣,皇朝軍士們心中就已然有些恐懼,如今再聽裴持天一言,這份恐懼更是加重十分。雖說,大丈夫死應死得其所,但,面對着那般恐怖的修羅宿煞陣,束手無策之下,難道真要随便拿命去拼?

鐵鷹握了握拳頭,低眉問道:“難道,從古至今多少年,就無一人破過此陣?”

裴持天聽了,卻沒急着解答,反而接着解說:

“修羅宿煞陣是一個極為陰毒的陣法,利用八卦中的四象兩儀的分割之法,混亂改變天象,又利用陰爻和陽爻的術數,将方位錯亂,是以不依靠五行還能成陣的原因。而真正的生門,只有那門的修羅守将知道。

這陣非得身臨其境,否則必不可破,因此創陣之人在大陣上空灑下鳳淩霄,這更是使得古來多少破陣之人只進無出。陶谷當年被困修羅宿煞,我們師兄妹三人雖活了下來,但當時領頭沖陣的是先父裴嘯烽。可惜他雖拼死找出了生門,但卻和母親一起死在了鳳淩霄之下。”

姚倩思量了片刻,也是一嘆,“難道,天下之大竟無人能夠破此陣?”

裴持天忽而轉眸看着谷粼,意有所指:“當時死的死,昏的昏,但只有一人是始終跟随着父親破陣,而且存活至今。”

衆人一愣,不約而同地随着裴持天的視線看去,見竟是南麟,心中不禁一喜。

将軍許徽更是起身上前,下跪一禮,垂首一拜。

“谷軍醫,這些天你救死扶傷,破陣殺敵,為了我和弟兄們做的事,許徽就是過上三輩子也報答不了!但,那亂七八糟的陣法,許徽就是過上十輩子也破不了了!這一關,皇朝就指望您了,許徽拿二十輩子還您!”

許徽大吼着,激昂之聲傳出了王帳,傳遍了大營!

衆将見狀,也紛紛要起身,谷粼趕忙扶起許徽,擺手示意諸将坐回座椅,淡雅一笑,卻清朗有力,“那修羅宿煞陣,就由谷某領頭破了吧。”

端坐一側的蕭骐,握着椅把的手微微用力,一時間想說什麽,雖抿唇忍着。

百萬将士,皇朝百姓,容不得他存一點私情!

半點,也不成……

谷粼出了座椅,走到裴持天身邊,随手執起小木杆,在沙堆地圖中的修羅宿煞陣所在方位上畫出了一個簡易八卦,又在四周畫出被雲龍刻意掩去的五行方位。

一筆一劃之間,纖指來去之間,行雲流水間仿佛作畫起舞,優雅至極卻也随意至極,旁者一見,心口重壓的大石不禁稍稍一松。

微一收筆,谷粼抛開小木杆,沙啞的聲嗓卻字字帶勁,仿佛能鑒進衆人心底。

“修羅宿煞陣集天地三陣五行八卦于一體,陣場幅員約達十多裏,但其實其陣要點也不過四個人,也就是師兄方才說四方修羅,而此四個人必須武力相當,才能制衡。只要制住了這四方修羅,就有一處是生門,即可破陣。”

這麽簡單?!

諸将一聽,不禁大吃一驚,方才裴世子說了那麽多,谷粼兩句話就破陣了?!

谷粼見衆人臉色,明白其想法,微微一笑,又言道:

“雲龍既然能布出修羅宿煞,那麽陣中必然集結了銀豐的四大高手,銀雕被我敗了,潛海大病未愈,白虎被金狼殺了,伏地、翔天二獸已然被我軍所俘,如今銀豐陣營裏稱得上高手的不過金狼、雲龍二人,若不出所料,剩下二人應是雪峰門第三及第四的高手,秋露赤狐和冬霜紫貂。

故而擺在我軍面前的難題便在于此,如何能入陣擊敗四方修羅?陣上有鳳淩霄和天雷,陣下有虎韬卧龍的無數機關,陣中有修羅宿煞的恐怖幻術,能找到四大修羅所在的生門,才是最大的難關。”

一時間,困難重重,衆人尚未來得及未反應,蕭骐已然接了話,“傳聞赤狐紫貂武功不在銀雕之下,當時他二人雖願意屈居第三第四,完全只是與銀雕其是師兄妹之情。如今數來幾個寒暑,二人自也該精進量多,敵手難逢。”

谷粼颔首一笑,應道:“王爺此言不錯。赤狐紫貂與其他獸将不同,他們就像普通的銀豐國人一般,淡薄名利,一生好武。如今若被征召入戰,必是看在雪峰門門主雲龍大将東非修的面子。傳聞東非修雖然行蹤不明,但每每回雪峰門一次便會教導二人武功幾回,二人便視他為師。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尊師之令,這便是銀豐武德。”

說着,谷粼轉眸看着了修羅宿煞陣,取了四根旗子,在八卦圖中插下,兩個在坡,兩個在道,又言:“諸位請看。銀豐雲龍此番設下的修羅宿煞陣,四周臨坡,只留下東西走道,可以走兵,其山形似峽谷。而銀豐陣營在北,我們的陣營在南,只要北風一道,這谷便是鳳淩霄發揮藥效的最佳地點。”

鐵鷹聽了,略一思量,合掌一拍,不禁大喝道:“該遭!這要是不盡快破陣,那麽哪日要起了北風,我們大營包括邊城居民,都會中鳳淩霄?!”

衆将一聽,臉色煞白,雙手冒汗,沒想到這麽些天自己竟然走在了地域邊緣卻渾然不知,這要不是鐵鷹說破了,自己小命什麽掉的都不知道。

“然也。”谷粼微微一笑,眼神帶贊。

“難道銀豐軍就不怕中毒嗎?這些天都吹的是西南風!”鐵鷹又急忙問道。

谷粼搖搖頭,“至毒鳳淩霄的‘至毒’二字,說的是其奇毒無比,見血封喉,解藥稀少,甚至于極為昂貴,随時備之,是以成為至毒,但卻有例外。須知世物相生相克,毒之所在,藥之所在,其主材淩霄花産于銀豐鄂峰,這世上能克住鳳淩霄的便只是鄂峰天池獨有的冰芙蓉。

但冰芙蓉極為難得,十年成一苞,二十年才三蕊,又是銀豐王室的珍寶,從不流于外,故世人多有不知,知之者也無法備之解藥。雖說當年陶谷雖能制出三顆解藥,那全賴師母在打鬥中拾得了幾瓣冰芙蓉,且師母精通藥理,拼了性命才制出解藥。而此番雲龍膽敢漫天灑下鳳淩霄,想必銀豐大營裏現定有大量解藥,故而不在乎風向如何,這對我軍大大不利。”

衆人一聽,心思不斷轉着,有的想貌似去銀豐那裏偷解藥,那勢必要通過修羅宿煞陣,有的甚至想上銀豐皇宮裏摸上幾株冰芙蓉,但一來一回的時間恐怕不多,誰也不能保證北風何時回刮……

鐵鷹想不出個主意,抓抓腦袋喊了起來:“谷軍醫?難道你一點方法都沒有?!”

谷粼淡雅一笑,與蕭骐相視一眼,又看了看身邊的裴持天,柔柔言道:

“非也。鐵帥英魂蓋天,粼自是不能讓他失望。對方的修羅宿煞陣意在先困後幻再殺之,雲龍要的便是我們自投羅網,傾巢而出。那麽我軍何不将計就計,先入陣受困,再以幻之幻,最後殺修羅,出生門,破大陣?”

鄧繕聽了,思量一番,想到那漫天的鳳淩霄,單單靠近都會死人,更何況入陣,心中不免多有喟嘆,遂道:

“不知谷軍醫欲派多少人馬入陣?”

衆人一聽,雙手握拳,這一去,怕即使是破陣,那隊人馬怕也無回了。

谷粼卻是自如一笑,看着地圖上修羅宿煞陣中的四根旗幟,傲然言道:

“修羅宿煞陣看重機關術數,陣中一人皆無,只有四位修羅服了冰芙蓉鎮守生門。而既然雲龍如此不惜才,把四大高手都派了,我皇朝泱泱大國豈能失了裏子?就算意思意思,怎麽也得湊足四人上陣,給了他雲龍一些面子吧!至于鳳淩霄一毒,我軍尚有幾顆郁蠡丹可抵抗一時,算算待到攻下修羅後便可搶下那些人随身攜帶的冰芙蓉,服下後必無大礙。”

剎那間,“隆”的一聲,見是鐵鷹兩眼犯傻,倏地站起來,椅子倒了地,癡癡然說道:“谷……谷軍醫……你說了半天,意思就是……只派四個人去?!”

所有人也都不禁心驚,一臉蒼白。

一旁的裴持天聽得也是心頭一寒,他原先按照鐵勁桑和自己的研究思量的辦法也是想以精兵取勝,将傷害減到最低,卻沒想谷粼腦中的“精兵”,竟然只有四人!

裴持天又轉眸看着座上的蕭骐,後者默默看着陣中四面旗幟,雖沒接話,但看樣子也同谷粼一般考量。

清清淡淡的一笑,谷粼看着鐵鷹,眼神帶着些許無奈:

“鐵将軍,想那雲龍到現在還未出兵,等的就是北風一起,我皇朝軍自取滅亡。然,世事又怎能盡如他意?事不宜遲,精騎突曉圍,奇兵襲暗壁,此番非得出奇才可制勝。”

鐵鷹一聽,英雄氣潮湧,拍桌而起,朝蕭骐單膝跪下,垂首言道:“元帥,末将願前往!”

衆将一聽,也紛紛起身下跪,齊聲言道:“元帥,末将願前往!”

雄渾昂然之聲,六十幾人的吼聲竟是沖出大帳,響徹軍營!

座上的蕭骐終是擡眼看着跪着的主将,眼露欣慰之光,起身拔劍,橫驚雷翺龍劍于空中,“叮”的一聲,利箭立時插進厚實的方桌,俊容肅穆,威武自現。

蕭骐環視着衆将,緩緩開了口:

“都起來吧!不過此次出戰,破陣只需四人爾,待得破陣後鳳淩霄自會在一個時辰內散去。屆時,才是諸位沖鋒陷陣的機會!該時,爾等定要重擊銀豐大軍,使其再不敢來犯我皇朝一寸土地!”

“遵元帥令!”

又是一聲雄渾昂然,皇朝将領們齊聲回複,神情激動,就像金日終于在陰霾去後重現光明。

“雲麾将軍姚倩、明威将軍應刀兒聽令!”蕭骐揚聲喚道。

“末将在。”二人齊聲以答。

“從此刻起,大營內外戒嚴,無本帥通關軍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違令者,斬立決!”雍雅聲令下,略帶了冷涼。

“遵元帥令!”

“鎮軍大将軍鐵鷹、中郎将裴持天聽令!”雍雅聲兒再喚。

“末将在。”

“從此刻起,全軍整肅,操練布陣一事時刻不可怠,本帥另有一陣法要交與二位加以操練,近期皇朝大軍時刻準備出戰!懈怠者,斬立決!”

“遵元帥令!”

“宣威将軍應棍兒聽令!” 雍雅聲兒再喚。

“末将在。”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半個時辰後,本帥要你和華野領一千兵将,将十五萬石糧草運至本帥定的地點,誤事者,斬立決!”

“遵元帥令!”

“其他瑣……”忽然話音一止,但見俊眸一轉,探向帳外越來越近的兩道人影,一青一紫,随風而至,嘴角揚起,爾雅一笑,緩緩走向帳前。

谷粼也随之走到王帳口,二人比肩站着,迎接那一青一紫兩道影子。

但見那雍雅從容的王爺,擡手抱拳便是一禮:

“葉盟主,崔殿主,好久不見!有失遠迎,但請莫怪!”

“豈敢豈敢。蠡園來信,葉某豈能等閑視之;國家有難,匹夫豈能坐卧貪幽!”

帳內衆人一聽不由得一愣,莫非是武林盟主葉荊和幽冥殿殿主崔杳然?!

待不得腦中幾番思量,連忙轉過頭去,一看,眼兒都茫了。

午後仍烈的日光下,齊王玄色的王帳帳簾飛揚。

其下,一個灰紫錦袍,容顏邪美,手執幽冥的燼焰轉魄劍,勢如枭雄般藐視天下;一個淡青緞衫,蓄着雅髭,高挺而立,腰間圈着無塵軟劍,言談舉止便如松竹般,雅到極致……

身邊立着蕭骐和谷粼二人,一個銀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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