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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再照來,只剩朽木淤泥。”
蕭滄海聽齊三公子在堡前言語不遜,淡淡道:“朽木雖不可雕,亦可燃薪取火,星星之火尚且燎原,何況天下堡已堆了這樣多的朽木呢?”
此君自比朽木,仿佛自嘲,卻暗合那句言語愈謙遜之人,愈有一段傲骨,不可攀折。齊三公子聞言不由多看這蕭滄海一眼,他年紀輕輕的,舉動間卻有風範天成,再加之早聞他是用劍的光明磊落之輩,齊三公子不由微微一笑,道:
“你這截朽木倒是與衆不同,難說來日可成就參天巨木。”
齊三公子賞識人的話卻直如罵人一般,令聞者哭笑不得,稍稍敘話間,天下堡的管家蕭笑已迎出門來,只見明燦日光下,香車旁立着一個比那日光更加耀眼的年輕男子。
他指上略收揩扇,舉動姿态間有種無法言說的矜貴,仿佛那被俗世漫漫塵埃所擾的佛禪白蓮,勿自淨無暇晦。如此谪仙般的人兒,又作得一副無害柔弱的書生打扮,蕭笑斷想不到他竟就是那殺人如麻、血腥不堪的魏園主人。
齊三公子但笑不語,在衆人圍擁下,攜謝阿弱,共寧、薄一齊邁步進得天下堡去。
天下堡英華堂,庭中種兩株九蓮菩提,天寒風過,木葉下,飄揚瓦檐,與雪景同輝。庭中諸多弟子謹慎侍立,斂容垂手,但目光看向齊三公子一行時都似難掩仇恨。
齊三公子卻渾若不覺,留連賞景,素指輕拈一枚菩提葉翻看,此九蓮菩提,結子生于葉背,奇趣非常,若串作佛珠,更是一等上品,惟此間蕭家子弟無人識得,倒徒令菩提佛子,碾入雪泥,化作塵土。
拾階進得堂中,青銅樹銀燭萬盞,煌煌滿室,織毯鋪地,客席已設好,當堂主位端坐的天下堡堡主蕭震天并不起身,亦不出席,只洪亮笑聲迎道:
“齊三公子大駕光臨,天下堡蓬荜生輝,蕭管家,還不請公子入右座上席。”
齊三公子,并謝、寧、薄三人坐于右側四席,檀木為案,玉簟為席,稍入坐後,謝阿弱方有閑暇看清對面四席內——李雲鋒、鳳無臣自是不可少,末席蕭滄海落座,蕭明珠與天下堡旁的女弟子一般,避于簾後。隐隐還可見那垂簾內,坐着一位婦人,恐怕就是那蕭堡主的妹妹蕭素芳了。
謝阿弱最後目光落處,看清左席首位竟還坐了個熟人——正是那帶刀捕頭宋昭。
宋昭今日未穿公服,一件灰鼠毛綴袖玄錦輕裘加身,頭插玉簪,仿如風流公子赴宴裝扮,別有逸趣。他一眼瞧見謝阿弱進來,初初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待看她坐于那個什麽魏園齊三公子身畔,又想起她自稱姓謝,心下隐隐已覺不妙——她恐怕多半就是那魏園排名第二的殺手謝阿弱了。
謝阿弱略朝宋昭一笑,他已臉上泛紅。齊三公子瞧見二人舉動,只認定與眉目傳情別無二致!他冷冷望向宋昭,略舉袖握杯,和煦笑道:
“在下魏園齊晏,敢問這位公子尊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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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昭并不曉得這齊三公子是不愛笑的,尤其不愛對着陌生人笑,所以宋昭在齊三公子的笑顏裏如沐春風,亦舉起玉杯,客氣致意道:
“在下江州城帶刀捕頭宋昭,久聞齊三公子大名,今日得見風采,實有幸焉!”
蕭震天亦舉杯笑道:
“二位皆是不可多得的年輕俊傑,何必獨獨對飲,不如在座諸位共舉杯來,慶武林百年和睦、四海升平。”
蕭震天說得倒動聽極了,魏園這四位倒也無意駁他面子,飲酒而已,不是毒鸩便可。
反倒是李雲鋒沉不住氣,悶悶将酒飲罷,就以掌拍案起得身來,揚聲道:
“久聞魏園人才濟濟,我天下堡弟子有心讨教高招,不知可否賞臉?”
薄娘子柔媚飲一杯酒,俏笑應道:“原來是李公子,上回我那香粉滋味如何?既然要讨教高招,不妨我陪你玩一玩如何?”
李雲鋒冷嘲道:“魏園難道一個像樣的人都沒有,派個男不男女不女的來打發我?”
薄娘子不怒反笑,道:“我魏園如李公子所說,人才濟濟,當中數我最不肖,不過與李公子正是般配呀,何來打發一說?”
李雲鋒見一個無名小輩都敢于人前奚落他,氣惱時正要讓薄娘子吃點苦頭,道:
“你既來送死,我也不攔你,我們天下堡有七十二場課試,不知你想試試哪一場?”
薄娘子掩袖輕笑道:“李公子原來還是個慣會說笑的,我來都來了,難道還與你過家家玩些入門把戲麽?當然是直接比試那最高階了。”
李雲鋒嘴角冷冷揚起,道:
“還不将青紗帳籠擡上兩座來!”
天下堡早有要看好戲、挫威風的弟子,速速領命去擡,而蕭震天不動聲色、對外甥李雲鋒不加阻撓,無非是想親眼試試魏園的本事。
而這青紗帳籠是何物?看這天下堡這空胸有成竹的模樣,齊三公子只冷冷一笑,從容一觀了。
只見六名弟子不多時便擡着一座長三丈寬三尺的木臺進來,木臺上支起鐵柱為骨、青紗為籠,籠亦足有人高,仿佛碧紗小舍一般。又有六名弟子擡了同樣一座木臺進來,并放在堂中。
而另有兩名小厮提着薄紗籠進來,遠遠聞見籠裏劇烈蜂鳴、振翅撲紗之聲,令人心燥不安,另有一婢子捧來漆盤,盤內繡布上,數百枚銀針呈上。
李雲鋒笑道:
“這是我們天下堡養的蠅頭蜂,細若粳米,鋒針巨毒,而這青紗帳籠的比試,便是請試煉之人,立于籠內一頭,籠外人将蜂放于另一頭飛入青帳!百蜂撲來之時,若能用百針刺落,則稱暗器功夫到家!否則,身中毒蜂,無藥可解,可莫要怪我天下堡見死不救了!”
外客聽得,只道已是奇巧至極,薄娘子但擊掌一笑,請道:
“李公子敢試,我亦敢奉陪,請入青帳罷!”
全文免費閱讀 7二見鐘情
薄娘子略一拂袖掃過婢子端着的銀針托盤,那一半銀針轉眼就已被他收入袖中,還剩一半自然是給李雲鋒留着。薄娘子從容揭開碧紗帳簾,步進去立着,展弄袖擺時,有意無意看了齊三公子一眼。齊三公子目光與他交錯後,又略看一眼正踏進另一座青紗籠的李雲鋒。薄娘子已會意來,嘴角略略一勾。
謝阿弱亦瞧見的齊三公子的示意,只曉得這李雲鋒一會定是九死一生,她翻看自己掌上毒針餘着的紅點痕跡,雖說他不是死在自己手上有些美中不足,但她還是含笑着抿了口杯中酒——清冽無比。
只見那小厮将紗籠蓋打開,迅速往青紗帳裏傾去,無數黑粒似細小的蜂子翔飛而進,密如團雲,嗡嗡燥響,直沖紗帳立着的人頭臉撲去。李雲鋒似乎很熟悉這種把戲,指上銀針如密集雨絲飛出,蜂子簌簌而落,發暗器的手勢綿綿不絕,蜂群仿佛撞上無形的屏障,不得寸進……薄娘子亦是全力以赴,雲袖甩得如祭舞的巫者,袖風飒飒去,銀針亦如暴雨梨花而出,一針一蜂,既快且準地刺落,甚至而後愈發娴熟,就謝阿弱瞧來,他一針擊落數蜂成串,指法之妙,嘆為觀止。
本來百枚針刺百只蜂,可薄娘子存下多餘的銀針,又是要賞給誰享用?阿弱笑意更深,閑情逸志地觀察起那簾後的婦人來。
只見那婦人雖隔着簾看不清面貌,但姿态纖袅,舉動典麗,無意露出筠簾外的一點華紫衣擺,金線繡優昙花,想必是個品味不俗、雍容華貴的美婦。可惜教子無方,生得李雲鋒這麽個招搖跋扈、狠毒陰險的兒子。
而簾內旁的七八名女弟子們皆是正襟危坐,似乎都被這課試比賽感染了,難掩螓首張望之态,惟那個蕭明珠目不斜視,似乎李雲鋒這等逞能行徑不大入得了她的眼。
看來這天下堡倒只有這鴛鴦劍是對妙人了,謝阿弱心如明鏡。忽聽得李雲鋒一聲慘叫,等她目光收回時,只見他捂着臉面撲倒在地,翻滾形态痛苦不堪,而□只蜂子正繞着他刺飛,他掙紮着爬出青紗帳,臉已腫得猙獰,那些毒蜂子因蜂刺紮落,亦墜地死了。
蕭震天大驚之下,忙喝道:“還不快将表少爺擡去救治!”
原本躲在簾內的婦人既驚且怕,急忙忙掀簾奔出來,直扶着李雲鋒道:“鋒兒!人都死哪去了!還不将蜂毒的解藥送給少爺服用!”
齊三公子聽到這不由冷哼一聲,蕭震天面上亦不大好看。
而另一碧紗籠內,輕而易舉擊落蜂子的薄娘子作勢拍了拍手,又拂了拂袖上塵埃,不客氣道:
“呦,不是說天下堡的蠅頭蜂無藥可解的麽?看來你們是自己人當救則救,外人則真的是生死由命了!難怪堡主要擡着李公子下去救治,讓我們這些外人看穿你們的無恥作派,宣揚出去,我要是蕭堡主也真是無地自容了。”
謝阿弱并寧曉蝶聽了這刻薄話,不由輕輕一笑,宋昭亦看不慣這等手段,面上露出不屑之色。惟無意露出馬腳的蕭素芳也顧不得那麽多了,将旁的弟子遞來的一瓶子藥露喂給李雲鋒喝下後,扶着他速速離開了英華殿,想必是回房歇息去了。
薄娘子複又入席,阿弱曉得定是他動了手腳,卻不曾看清,再細細瞧了眼李雲鋒原先呆過的碧紗籠內,地上銀針刺蜂子倒也是一針一個準,惟一旁又散落了好些落空的銀針。
原來如此——竟是薄娘子用銀針透紗刺落了李雲鋒打出的銀針,是而李雲鋒才會被蜂子刺襲得苦不堪言。
只是那針尖何其細滑,薄娘子以針擊針,指上暗器功夫真是神鬼莫測。
這時,從來不會放過那些意圖将他玩弄于股掌的齊三公子忽而微微一笑,道:
“這樣收場未免無趣,在下亦早早聽聞天下堡人才輩出,尤其是有一位差點成為堡主東床快婿的鳳公子,右手劍法出衆,而我魏園恰有幾個不得力的也愛弄弄劍法,若鳳公子賞臉,不如上場切磋一二?”
鳳無臣的右肩是齊三公子親手刺傷的,一夜之間怎麽可能痊愈?看來齊三正是有意在人前折辱他了。
蕭震天亦曉得鳳無臣的傷,眼下卻因蜂毒之事得罪齊三公子,正不好進退,幸得宋昭早看出鳳無臣右肩不爽利,這會他倒肯出頭道:
“三公子既有如此雅興,不如讓我代鳳公子領教一下魏園的高招。”
齊三看見這麽個情敵吃了豹子膽竟敢來搗亂,面上大大地不悅,便朝寧曉蝶冷冷道:
“曉蝶,你去陪宋公子過幾招,務必讓他盡興。”
在魏園盡興即不必手下留情,不必手下留情即死了也活該。謝阿弱不由輕輕皺了皺眉,先行起身道:
“我許久不曾與用刀的人比試過,不如讓我來。”
說着謝阿弱也不管齊三公子臉上難看不難看,離席而立道:
“只是宋公子是愛用刀的,而我今日又不曾佩劍來,不知可否借貴府寶刀一用?”
這時蕭滄海起身委婉答道:
“可惜我們天下堡甚少刀客,一時恐怕無法給姑娘尋來趁手的寶刀。”
而簾內蕭明珠則道:
“倒是有一對舞姬用的雙刀,只是未曾開刃,徒有些花架子,不免要讓姑娘見笑了。”
謝阿弱淡淡道:
“宋捕頭只用一把捕快用刀應對,而我若用雙刀,哪怕未曾開刃亦算是得了便宜,只要宋捕頭無異議,明珠姑娘不妨就命人送上來罷。”
宋昭一想到可以同謝阿弱比試一番刀上功夫,不由熱血沸騰,神采奕奕,道:
“既然是比試,自然點到為止,何必太過計較。”
他倒是大方磊落,卻不知他這番模樣落入齊三公子眼底,離黃泉路又近了幾步。
不多時,天下堡弟子已将碧紗籠撤去,婢子亦呈上來一副雙刀,只見那雙刀皆是彩絡繩纏柄并系流蘇,刀刃果然是鈍的,若用來刀舞倒是花俏可賞,比試卻不大稱心如意。
宋昭長身玉立,右手握刀出鞘,不過亦只是把尋常刀刃,只是配上他今日的裝束,錦珠袍、明月環、割玉刀,刀下殺人仿佛只如翦草,氣勢莫名俊逸逼人。
謝阿弱眼前不由一亮,上回見他倒不曾察覺他原來還藏了這樣的殺氣。她亦雙手握刀而立,雖如弱柳擎旌旗,可在衆人眼裏,亦是有些英姿淩人,尤其在齊三公子看來,竟覺得阿弱握刀的樣子,耳目一新的嬌俏可愛,暗暗想着以後該讓她多試試幾種兵器,比如長鞭、長槍、箭驽……
阿弱是萬想不到齊三公子腦海中她的樣子,竟是這樣豐富多采。
她向宋昭略作了個請勢,宋昭亦抱拳一請,轉瞬來,他手上長刀一掣,如月劈海雲,光耀滿堂,直激得青桐盞上燭風嘩嘩而動,刀勢之烈,仿佛有心要折服眼前孤傲的女子一般。
謝阿弱略一旋身疊退,避其鋒芒,手揮雙刀還擊,原本垂貫的彩璎并她如瀑的青絲,于風中揚起,竟于英氣中又透出股柔美來,一勢洗拂青雲,直化劍招為刀招,回劈而來。
宋昭眼見她身法如驚鴻影般掠走,耳際刀風殺來,他急忙揚刀反擋,阿弱雙刀壓來,如寒江浪起千堆雪,他這岸邊磐石亦扛不住,虎口一震,難以招架,只得左手扶來,共右手同握刀柄相抗。
兩人近身相搏,宋昭得見阿弱目光中冷若冰霜,她襟前的墜子卻耀寶玦光,刀柄彩玮橫顏,仿佛日炙錦嫣,尤其她身上沾了不知名的香氣,輕透而來,宋昭只覺目暈神迷。阿弱是不愛用香的,不過常與齊三公子作一處,滿身都是他的白檀衣香罷了。
何其敏銳的阿弱撤去雙刀,旋身退了幾步,冷哼道:
“高手過招,命懸一線,宋捕頭卻想入非非,難不成是看不上我的刀法?”
宋昭臉上漲紅一片,欲說幾句辯解,可看着明麗如奪春晖的謝阿弱傾城獨立在眼前,眼波又正似秋水,盈盈地望着他,他愈發一句也說不出口了!
他這樣子更惹得于武學極為較真的阿弱愈發生氣,她揚眉轉袖,急掠飛來!那銜刀萬裏的氣勢已絕非雙刀,直如千刀浮影,變幻無窮,在她這漫漫刀歌之下,仿佛世上兵器都濺如塵泥,無可匹敵。
宋昭看阿弱這殺氣騰騰的,不由大驚失色,匆忙揮刀時已全然來不及了,謝阿弱的雙刀已像剪子一般夾在他脖頸上,橫壓上來,已勒出紅痕,若非這刀未曾開刃,宋昭恐怕頭顱立時就要飛出五丈外了。
場上衆人皆是被這刀勢駭住,連識見天下英豪的蕭震天亦未曾見過這樣不似塵世中當有的刀法!
可宋昭非但未曾害怕,反而一邊喊痛,一邊眉梢揚起笑意。
原來,阿弱襟前的紅絡繩不知何時被他的長刀割下,霞帔墜子被高高抛入空中,宋昭微微仰起頭,從從容容伸出手掌要接。
可齊三公子又怎會容忍宋昭一而再地輕薄阿弱?只見冷容的齊三公子略一掌,拍起案上玉箸,長袖一揮,那飛箸已尖利如驽上暗箭,幾乎攜透掌之勢殺來!哪怕宋昭再癡,也曉得縮手避開,阿弱右手撤握雙刀,騰出左手撈住了墜下的金墜子,冷哼一聲,滿臉不悅地坐回席上。
宋昭揚眉一笑,他既以刀割阿弱襟前紅繩絡,亦可再下幾分,刀割阿弱頭顱。
這場比試,至多便是平分秋色,不辨高下了。齊三公子倒亦沒料到江州城內一個小小的帶刀捕頭竟使得這樣又快又狠的刀法,難怪他這無名小卒竟能成為天下堡上座之賓。而天下堡的蕭震天勉強算是靠宋昭撿回了些顏面,不由笑道:
“二位的刀法真是令人大開眼見,魏園果然藏龍卧虎,蕭某敬諸位一杯。”
衆人哪有被贊賞了還不給顏面的,阿弱雖氣悶,但亦陪飲了一杯,觥籌交錯,這英華聚宴倒終于有幾分酒興,正推杯換盞熱鬧之時,卻有一個天下堡弟子匆匆忙忙闖進堂上來,慌慌亂亂跪禀道:
“堡主,大事不好了,表少爺他……他中毒死了!”
全文免費閱讀 8變态神捕
李雲鋒死了,天下堡衆人都有嫌疑,尤其魏園齊三公子一行人百口莫辯,與其讓人難為他,不如他自己開口反而有些顏面,一向通透世故的齊三公子道:
“府上發生這等慘事已是悚人聽聞,在下還聽說蕭大小姐亦是半月前被人毒死,兇徒頻頻作案,人人危殆,請堡主準許我等留宿府中,略盡綿薄之力。”
正不知如何留下這四人又無須見血的蕭震天一聽齊三公子說得這樣動聽,哪有不順水推舟的道理,忙吩咐道:“明珠你去安頓齊公子一行,滄海、無臣,還有宋捕頭,請随我來!”
齊三公子瞧着蕭府一行并宋昭去查探兇案,臉色平常,但阿弱曉得齊三公子的好奇心已完全被勾了起來,到底天下堡中是誰有這樣的膽子、這樣的能耐毒殺蕭家最受寵的大小姐并表少爺?阿弱亦有心揭開此謎,當晚,衆人便随遇而安地在天下堡悅绾園留宿了。
這悅绾本是賢臣大将的名字,曾得罪過不少權貴,亦死得不明不白,想必是不得善終的,這天下堡以其命名園林,興許有追古賢之意,亦難說這天下堡先祖正是悅绾後人。
齊三公子卻嫌這園子兆頭不好,冷冷地吩咐蕭明珠換園子,蕭明珠雖有應變之才、治家之賢,可天下堡中再無比這園子更好的去處了,若是住得離弟子房舍太近,恐怕殺戳疊起,若是住得太偏僻,又怕園子荒涼粗糙,過于怠慢。
阿弱看悅绾園內,蕭蕭落葉,溪風汀洲,還蓄着幾只白鶴,或立或翔,景色倒是別出一格,而岸邊山房,複廊依道,亭榭別置,亦是精巧整潔。她只淡淡笑道:
“我倒喜歡那幾只呆鶴,不如縫了它們的翅膀,再于鶴頸縛繩牽着玩。”
齊三公子最喜好這等惡事,一聽阿弱說得津津有味,便生了興致,卻仍頗為矜持道:
“那就勉強住在這園子裏罷,旁的我也無甚講究的,只勞煩蕭姑娘将越窯青玉熏香爐拿泉水涮上七遍,拿精細綢帕裏裏外外拂淨了,再點不多不少三兩三錢、姑蘇永清寺制的上品白檀香來,便可。”
齊三公子“便可”二字聽來格外地令人發指,但他還偏偏渾然不覺,蕭姑娘臉上作難,只好将目光又望向阿弱。阿弱曉得齊三公子這聞香的風流癖是怎麽也不會讓步的,誰逼他讓步就等于自尋死路,她微微一笑道:
“我們自己帶了些白檀香,不過還在碧雲寺裏,煩勞蕭姑娘派人快馬去取來。”
饒是脾氣甚好的蕭明珠亦覺這齊三公子難以伺候了,她不由同情起魏園這些殺手來,看似風光,想必實則也是水深火熱了。
但她還是溫溫和和地應下了。
寧曉蝶和薄娘子各自找廂房歇下了,阿弱亦欲推東廂門而入,沒曉得寧三公子冷聲道:
“阿弱,你跟我過來。”
謝阿弱想想今日因宋昭之事忤逆了他,倒不知他又要怎麽罰她?不過謝阿弱最大的好處就是任憑謝三公子如何兇神惡煞、張牙舞爪,她打心底卻從來都不曾懼怕過他半分——而這恐怕也是為什麽齊三公子尤其喜歡折磨阿弱的緣由了。
衆人都怕他、避他,惟這麽個謝阿弱常是冷冷地瞧他,仿佛在瞧他又要耍什麽把戲一般——正如當下二人在西廂房內對峙着。
寧三公子坐于繪百鹿銅鏡臺前,一只手有意無意地搭在一把金剪上,另一只手向阿弱招手道:
“你靠近些,你剛才剪鶴翅的話是當真的?”
阿弱靠近了,齊三公子輕輕拉着她跌進了自己懷裏,阿弱不提防他手勢裏暗藏的武功,纖纖弱弱如嬌寵一般靠在他懷裏,想掙開起身,他卻已穩穩環住她的細腰,低頭看她,道:
“你不答,看來是哄我住進這園子裏來了?”
他眼神專注而無雜質,如澄澈湖水,漫漫浸浸地纏繞來,他待她愈發親昵,細細撫摸着她光潔柔軟的頭發說道:
“頭發該剪了,今天是個好日子吧?太長了,容易招蜂,還容易引蝶。”
那風中刀舞時,彩絡青絲绾上阿弱容顏時,任何男人看了都會心動的,更何況是那近在咫尺乍然對望的宋昭?齊三公子意有所指,阿弱素來不與他磕碰,溫和道:“剪短些也好,練劍時輕快些。”
但齊三公子拿起金剪,瞧着阿弱齊整如瀑的長發,郁郁青青,如水中行藻,無從下手,只頗為慎重道:“你頭發無論怎麽長都無傷大雅,”他眉兒輕皺,忽然似解決了多大難題一般,良久才恍然大悟道:“先剪一絡試試吧。”
于是他一剪子輕輕下去,謝阿弱冷冷看他指尖上纏繞着的那一小縷少得不能再少的斷發——已過了一盞茶有餘,等他這樣慢騰騰消磨去,恐怕到天黑也剪不完。
阿弱索性取來齊三公子手上的剪子,作勢要往襟前青絲上用力絞去,齊三公子大驚失色,出手來奪,雖那剪子被他阻了,可他掌上不經意倒割出一條長長的口子,一霎流血來,他氣惱地将剪子丢回了鏡臺,從袖底取了帕子捂住傷口,雪白錦帕浸洇成紅氲一片——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阿弱取了自己的素帕子替他換了那透血帕子,又輕輕在他掌上纏好縛結,兩人默默無語的,也不知到底鬧得哪出?只像是無端端生了多餘的事,又不知到底為何生的?看阿弱流露出嗔怪之意,倒有些不尋常的嬌豔,齊三公子輕聲道:
“不如今晚還是和我睡在一起罷?”
阿弱中毒時齊三公子都是衣不解帶地照看她,常與她睡在一榻,是而親密非常,甚至常惹來薄娘子私下裏的嫉妒,道:“想不到你這最不情願的,倒最早爬上三郎的床!”彼時阿弱雖虛弱無力,卻還是冷冷回應:“薄公子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一個中了毒的人還爬得動到你三郎的床上去?明明是他爬上我的床!”薄娘子卻極鄙夷瞧着阿弱,道:“這有什麽差別?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于是兩人不歡而散,倒像是為齊三公子争風吃醋一般。
阿弱蹇着眉不答,她睡覺是不喜歡人近身的,若非近半月來虛弱驚懼得厲害,也不會漸漸習慣和他同床共枕,只是此刻聞着他身上衣香,也漸漸有些留戀之意,竟如她已習慣同他同坐同卧于一處般。齊三公子看她猶豫可愛模樣,只耐心瞧她眉眼間的思悠,頗有耐心地将左手上那一小縷頭發,塞進了自己身上系的錦囊、同羊脂玉私章纏絡在了一處。
阿弱瞧了只覺得他待她愈發古怪,心事正莫名間,卻聽得廂房外有腳步聲,不像是薄娘子與寧曉蝶的,那門前日下人影移來,漸漸轉出那帶刀捕頭宋昭的身子。
宋昭原本臉上笑意盎然,手上正握着從天下堡女眷那新讨來的紅繩絡子,預備着給阿弱再串起那金墜子,卻一霎驟見阿弱被齊三公子抱在懷中的樣子——他倆如此親昵,連門都不關,想來是從不避忌被人瞧見。
宋昭臉色頓時灰敗,興許他原來并不曉得自己愛上阿弱,可猝然瞧見她與別的男子親昵,心上忽如其來這又澀又苦的滋味,甚至還有嗔怒、嫉妒種種難受時,他已清楚地曉得,他竟早已愛上了這個才見過兩面的女子。
只是這第三面,他的愛戀之心竟已如未曾綻放就被吹落的枝上花,沒着落地堕到塵土裏去了。
宋昭清醒地顧念着非禮勿視,匆匆轉身離開了,可腦子裏全是阿弱在齊三公子懷裏的樣子,他甚至癡心妄想那一刻是夢,或者索性她是坐在他懷裏才好哩!宋昭的臉上時悲時喜,嘴角卻一直是無可奈何地苦笑着。
西廂內,齊三公子忽而格外愉悅道:“這個宋捕頭沒規沒矩地進來園子,也不提前打聲招呼,或者讓下人通報一番,要是換作平時我一定挖出他那對眼睛,不過幸好今日我心情——甚好。”
阿弱嬌紅了臉,她心思通透,怎麽推想不到這兩個男人竟都是為了她才這樣奇奇怪怪。她托辭道:“我去看看明珠姑娘有沒有取回白檀香。”卻不料齊三公子忽而微微仰頭往她臉頰上輕輕一碰,她正輕輕起身,那臉頰上滑過溫膩柔軟的一點觸感,直像世上光陰都緩慢下來——擦腮而過的親吻,輕得似是一刻一刻流轉而來,一息一息地溫熱着,她腮上紅暈疊起!悟出滋味來的謝阿弱霎時一袖揮來,齊三公子卻早似沉浸了般,不曾躲避,“啪”的一聲她竟在他英俊的臉上留下了深紅痕、五指印,連阿弱都被吓了一跳,她竟然出手打了魏園最有權勢的主人齊三公子,糟糕的是她一時情急下手沒輕沒重,更糟糕的是——她居然打中了!
齊三公子捂着腫高的臉,阿弱捂着被輕薄過的香腮,兩人目光交錯,俱是驚愕——廂房外雙鶴振翅蹈碎琉璃湖面,唳鳴悠悠,流光靜好,無人曉得這房內二位鬧得又是哪一出好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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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三公子不過意亂情迷了些,竟讨得掌上割破、面上紅腫……愛欲加人必先有傷己之痛,他總算深有體會。向來,齊晏最忌諱被喜怒哀樂擾亂心神,清醒來,斂了容,支使阿弱道:“聽說天下堡将蕭月華的屍首藏在冰窖封存,一日不查明、一日不下葬,也不知真假,你同薄娘子入夜後去查驗。”
謝阿弱自知太過放肆,再看齊三公子捉摸不透的臉色,何曾料到他的心思?只得領命退下了,但她腮上輕紅卻一直未褪,惆悵頓生時,眉頭不由微微皺了起來,柔情蝕骨,她忍不住握緊手指,穩住心神,找薄娘子去了。
是夜高牆初雪滿、又兼明月交光好,天下堡清光一片,阿弱共薄娘子飛檐走壁來,要避耳目又要四處搜索冰窖所在,也頗為煞費苦心。終于尋到一處別院,遠遠瞧那院裏沒有燈火,不似住人,院門卻專有六七弟子執火把往來巡羅,兢兢值守。
兩人躲在飛檐下,薄娘子身上香粉濃重礙事,謝阿弱不由嗔怪他道:
“你這樣一陣清風刮進去,那些弟子即便不曾看見影兒也知道有人闖進了。”
“你以為你好得到哪兒去?”薄娘子捏起蘭花指,輕輕戳在了阿弱的額上,怨恨道:“你衣上這股子重香就是站在十丈外,我都曉得你又和我家三郎在房裏厮混了一整天!”
阿弱不得不想起那一剎腮上滑過的輕膩,惱羞成怒地強嘴道:
“這與你何幹?更何況你在魏園排名不過第九,恐怕我的事還輪不到你插嘴哩。”
“哼,千年老二有什麽可傲的!”薄娘子有心要鬥嘴時,當真可氣得人七竅生煙,阿弱一怒之下,掌上拂來,一把就将薄娘子推下了高檐。
可憐的薄娘子萬萬想不到謝阿弱這樣心狠手辣,他在青苔瓦上稀哩嘩啦地滑下,碎瓦之聲砰砰墜地,天下堡的弟子聞聲急奔圍來,手上火把随風一掃,已将薄娘子圍在當場!
薄娘子今夜草率只蒙了面,服色香粉十分醒目,一眼就被人認出形跡,他惱怒地回頭張望一眼,可飛檐上哪還有阿弱影子——這個狠心的冤家居然将他推下來作餌!
而那一廂謝阿弱已随風潛入夜,冰窖厚木門上了大鎖,話說重器世家的鎖豈是尋常想打就打得開的?阿弱捧這鎖來看了半晌,獨門式樣,除非偷得鑰匙來,否則無半日功夫,未必試探得開。
這蕭月華既為蕭堡主掌上明珠,即便她香消玉殒,蕭堡主珍重愛女不消說——冰窖的鑰匙只怕是他親自保管了。
薄娘子本來想好好纏鬥一番,走為上計,沒想到飛鹄般掠出,立在那不遠處樹枝上的謝阿弱,朝他比劃了個手勢暗號令他束手就擒。
薄娘子自覺跟着謝阿弱行事與上了賊船無異,嘆着氣沒有還手,索性還揭下蒙面來,天下堡值守弟子捉下他雙臂,喝道:
“原來是魏園鼠輩!當天下堡是你們家後院麽!”
“豈敢豈敢!鼠輩無甚樂子,只有夜奔這麽個小小的嗜好。”薄娘子被擒後仍嘻皮笑臉、從容以對,謝阿弱聽了不由好笑,天下堡旁的老成些的弟子則道:
“莫與他多舌了,今日憑他贏了表少爺,讓咱天下堡丢了臉,這回難得抓到他們的把柄!把他押去見堡主!也好好挫挫他們魏園的銳氣!”
天下堡堡主所居琅玕堂,正堂前三座彎月石拱橋,橋下行魚吹沫、波暈平溪,蕭府弟子推搡着薄娘子過了橋,押到了堂前,本就是明火執仗的,又添了琅玕堂內伺奉的下人,擎高了紅燭來照,如白晝光滿,薄娘子真是無所遁形了。
被驚動的蕭震天步出琅玕堂,檐下擡了交椅,他披衣坐下,喝了口熱茶,聽弟子禀明緣故,方才擡眼看了看這薄娘子,淡然詢問道:
“薄公子入夜不安歇,為何四處走動?”
薄娘子被阿弱這番陷害也甚是頭疼,只能觍顏答道:
“啓禀堡主,我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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