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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實非有心驚動,冒犯之處,不敢強辯,任憑堡主處置。”
蕭震天不罰他難以服衆,罰他又得罪魏園,沉吟良久,道:“既是無心之失,況且薄公子是本府貴客,蕭某也不敢重罰,杖刑二十可當得?“
杖刑二十對習武之人直如搔癢,但薄娘子憑白無故受此皮肉之苦,卻還要帖帖服服答道:“當得、當得。”——真是恨煞這謝阿弱了,回頭定要好好與她算帳!
蕭家弟子手腳麻利搬來長凳、長杖,恭恭敬敬地請薄公子在長凳趴下,左右揮杖來,力道之狠,沒打得幾下,薄娘子就覺得皮開肉綻了,卻只能咬牙忍了,心中已經将這公報私仇的執刑弟子祖上十八代都讨伐了個遍……
謝阿弱趁此之機,已從琅玕堂後潛入內寝,卻不料那房內帳子底正睡了個雙眼紅腫的婦人,聽見腳步聲以為是蕭堡主回來了,嬌聲問道:
“天哥,外頭是怎麽了?”
阿弱目光詫異,這聲兒不正是那蕭素芳麽?喪子之夜,居然能與蕭震天做出這等亂倫的好事,天下堡果然藏污納诟。
謝阿弱不應不答,那蕭素芳已覺察不對,她見那衣桁前立着一個女子的身影,再聽得袖袍勾挂出的長串鑰匙碰響,蕭素芳已知是來了賊,但卻不敢揚聲喊人,更不敢下床露面。
只聽一聲破空利響,從帳子裏飛出一支暗器。
謝阿弱閑閑避過暗器,叮當落地原是只簪子罷了,阿弱不與她多糾纏,取了鑰匙便急掠而出。徒有未關的房門哐哐作響,吹來冷風,倒令這蕭素芳一陣驚怕——她和天哥的事若讓外人曉得了不堪設想!
此後謝阿弱折回冰窯,窯門口兩個弟子虛應着值守事務,阿弱避去了,飛進院底,開了大鎖,步下石階。
窯底寒氣泠泠,阿弱借着鐵栅欄小窗的月光,果然見着一堆稻草酒壇子外,一具石臺上置着冰棺,她步近前去,依稀可見透明冰棺裏正存放着一具女屍,想必就是蕭家大小姐了。
阿弱用力推開棺蓋,近前俯看那棺裏平躺的女子,秀發峨眉、容顏皎月,家人特意為她換了大紅嫁衣、佩金玉飾,宛如再生的新嫁娘。
阿弱心下莫名,原來鳳無臣喜歡的女子是這般的大家閨秀、娴靜淡雅,可惜素年錦華、喜宴在即,卻已如風中燭滅,魂散香消了。
阿弱不禁若有若無地低嘆了聲,手上卻不敢太多耽擱,細細察驗起這屍身來。
她速速查完,正欲蓋棺離去,卻不料那冰窖門邊腳步輕響,只聽吱呀一聲木門已阖,門外鎖動,阿弱警醒來,急步上階,拽拉那厚重木門,竟已被人從外頭鎖死、任憑她怎麽掙弄都再啓不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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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冬日冰窖寒徹骨髓,阿弱不禁郁結,是哪個惡徒竟欲将她活活凍死在此處?
此時冰窖低矮鐵栅欄小窗外黑影驟移,不知抛落進來什麽東西,定晴看竟似是火藥雷子!阿弱急避開,只見那雷子炸上稻草堆裏的烈酒壇子,迸裂了火焰,騰高燒來,一霎冰窯就成了火場。
這人不止是要凍死她,恐怕本心是要毀去蕭月華的屍首、滅了殺人痕跡,再順帶除去她這個多管閑事的人!
謝阿弱憂慮百生,情急之下只能急忙扶起冰棺,共女屍躺在一處後又阖上棺蓋,以求借寒冰暫避灼熱火勢。
煙熏滾滾,烈焰灼灼,阿弱透冰望去、晶瑩澄紅的火海裏,滴嘀嘀嗒融冰滑落水珠,她躲在這裏雖不致煙熏悶熱,但冰棺恐怕強撐不了多久,待消融去,她可就成陪葬的丫環了。
謝阿弱是萬萬不想同這蕭大小姐結伴的,但此時無計可施,也只有默默禱祝了——只盼望那薄娘子還想得到她是為了偷鑰匙才出賣他的,想得到她偷了鑰匙就會折回冰窯,想得到她耽擱了這樣久沒回悅绾園子是因為她被困在了火場裏的一座冰棺,正同一具女屍貼面共躺……
劫數啊劫數,阿弱閉目,心已如亂麻,據她所知,薄娘子就算再投一次胎也不會生出這等才智來的。
阿弱感慨莫名,她是從何時起,竟如此怕死?紛紛過往間,想起從前在魏園,燕子榭底,平日齊三公子讓她陪侍着什麽夜唱詩晝畫賞雨,因他性子反複,她連笑逐顏開都不敢;轉眼碧雲寺半月來,他又待她如此溫情脈脈,任她放縱忤逆,仿佛生怕她這只垂死燕子被閻羅王請去一般。
做殺手本沒多大意思,獨來獨往,漂泊刀口,她本如行屍走肉,但轉眼間,難道就因她對齊三公子無謂的牽念,竟令她留連起這做人的滋味來?
正是惘然時,她又無意瞧見了手背上的朱丹私章印子,饒是一整日了竟也被褪下去,“齊晏升平”四個字在火海裏照得格外清晰,阿弱着惱地想,她現在是哪門子的升平啊?——升天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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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弱身上火熱朦胧,意識昏潰,灼灼燒痛時,與置身煉獄無異,那冰棺終究是化了罷?只是還有多久?多久她才能了斷……
阿弱身子輕時,只像是被人抱了起來,可那炙烤之痛半點不減,她想睜眼瞧一瞧,可眼睛灼痛,睜也睜不開。
這樣遭罪誰也怨不得、怪不了——要怪只怪她操之過急,低估了天下堡的波詭雲谲。江湖險惡四個字,不是今夜才吃了頭一塹!只是一向敏若狡兔的她竟會如此麻木大意,是因為那個有意無意的輕吻麽?
還有上回,她那樣輕易中了李雲鋒布在馬缰上的銀針,也是因為她情場失意才魂不守舍的麽?
原來做一名殺手,是不宜擁抱那如琉璃一般美好而玲珑的愛戀之心——脆弱、崩潰、甜蜜、惆悵,百端情緒,無一不令人勞神分心:一旦一個殺手分了心,那就只能落得命殒魂散的下場了。
但謝阿弱終究沒有死,她被齊三公子從火場裏救了出來,不曾斷了手,不曾斷了腳,只不過頭上青絲燒枯去一大半,外加一雙眼睛被煙灼瞎了,而已——能從那燒了一天一夜的地獄火場裏活着出來,這已是不幸中的萬幸,賠上一對眼睛,不過而已。
悅绾園內,日桂光榆,百色明霞,霞飛孤鶴。
阿弱枯坐在檐下短榻椅上,已曬了暄日足足一整天,她從光的一寸寸凝聚、到熱的一點點流散,感覺得到晨、午、暮、夜,悠悠而過的鶴唳之鳴,興許已振翅掠過那湖面、直上青天與天際明霞作萬丈光舞了。
她有些孤寂,來了去了,杖刑未愈的薄娘子走路都不大利索了,還一挪一挪下了床跟她道歉,絮絮叨叨說了一堆,阿弱耐着性子聽了,最後怕他真像閨閣女兒家一樣落下淚來,那可真是丢煞人了,只好打發他道:
“我這叫賦閑歸隐,以後我有魏園好吃好喝供着,還不用去打打殺殺,豈非因禍得福?”
阿弱是看不見薄娘子臉上的蒼白與無奈的,他自知縱情太過,反而要阿弱安慰,只好又換說了幾句無聊話,方才走了。
後來是寧曉蝶來了,寧曉蝶是個什麽樣的人呢?阿弱一直也沒弄清楚,他的城府就像古井深潭一樣。他是個劍癡外還是個琴癡,除了這兩個嗜好外,還有一點,就是喜歡說真話。
他仔仔細細地拿手掠在阿弱眼前,光影蒙蒙暗下幾分,阿弱冷冷道:“你就是多晃幾下也不會好的!”
寧曉蝶輕輕一笑道:“奇了怪了,看上去水靈靈的一對鹿兒睛,怎麽就看不見了呢?不過看不見也好,你和鳳無臣都讓了位,正好輪到我嘗嘗這魏園第一殺手的滋味!”
“滾!”阿弱吐了字,寧曉蝶不滾還笑着道:“聽你這中氣十足的,想退隐未免太早,瞎子的劍法難說會更好!”
“你怎麽不自己刺瞎了那對不識相的招子再跟我說這句話?”阿弱聽見瞎子二字,不能不有點惆悵滋味,她罵完就默了聲響,寧曉蝶也默了聲響,只是忽而他的手伸來,握着她的手,翻看掌上練劍生繭子,并非是親昵,卻是可惜道:
“難道魏園真剩我一人醉裏挑燈、孤寂看劍?”
阿弱淡淡一笑,揶揄道:“你未必贏得了瞎子的劍法。”
“唔唔,你說的也有些道理!”寧曉蝶說謊的時候總是特別不自在,誰讓他天生是個愛說真話的殺手呢?
後來寧曉蝶也走了,阿弱只疑心齊三公子去了哪裏,一整天也聞不到他身上那股衣香。最後甚至連宋昭這個才見過幾面的帶刀捕頭都來了,她一開始未聽出是他,她防備着握住袖底一把匕首,若是歹人再來正好,但她未嘗無懼,握匕首的手,不似從前那般冷靜,以致于被宋昭一眼就看出了痕跡,道:
“謝姑娘莫怕,是我,宋昭。”
“原來是宋公子。”阿弱淡淡回應,宋昭擡了個椅子坐在她身畔,仿佛共她負暄般,聊道:
“今日的天氣很暖和,你坐在這多久了?會不會無聊,我陪你說會話罷?”
一個殺手同捕頭有什麽好說的?阿弱忍不住嘴角一勾,道:
“李大年的死查得怎麽樣了?”
宋昭看她一眼,明明是看不見的眼睛,卻露出狡黠的神情,真是奇怪呀,他心底憐惜她,可是又有某些不該有的雀躍,她瞧不見天地萬物,自然也瞧不見他灼灼的眼神,肆無忌憚地瞧她臉上光暈,瞧她的耳際往下鶴般玉頸,還有她藏在袖底纖纖素手……
宋昭斷料不到自己會這樣不正派地打量一個女子,他忍不住面紅耳赤來,卻還暗暗慶幸她瞧不見他臉上的一陣紅一陣白似的尴尬,只好借機答道:
“他的死本來輕易就可結案,可惜他的第一任妻子蕭素芳倒死捏着此案不放,硬說是李大年的小妾、一個叫小妹的買兇殺人,如此異想天開,無非是打算将李家巨産據為己有罷了。”
“蕭素芳?他的休妻竟是蕭素芳?蕭震天的妹妹?”阿弱詫異不已。
“若非是她,我又何必煩擾,大可壓下此案。”宋昭苦笑,阿弱卻嘴角一勾,招招手道:
“宋捕頭你湊近耳朵來,我同你說個秘密。”
宋昭看阿弱那孩子氣的模樣,卻不知為何竟千嬌百媚起來,他心跳得快極了,愈湊近她愈跳得飛快,只感覺她氣息吹浮在耳邊,他忍不住半面燙了起來,聽她一字一句道:
“起火那夜,我看見蕭素芳睡在蕭震天的床上。”
宋昭滿臉震驚,這時園中傳來鳥倦歸時那一陣枝頭鬧意,阿弱忽而聽見齊三公子的步子,邁在石上,她能感覺到他的氣息勻而輕,衣袂攜悉的熏香,她亦能想像他的眉眼,常是冷思,常是寒情。只是這一霎似乎特別的冷淡,道:
“宋捕頭怎麽來了?”
仿佛被人捉/奸了一般,宋昭忙起身,避開了與阿弱的耳鬓親昵,他眼看着齊三公子嘴角冷冷,上前來,似乎故意在他面前略俯下身,将謝姑娘的雙手搭在他肩上,輕輕勾繞在他頸上,齊三公子将她從短榻椅上攔腰抱起來,連頭也不回地淡淡道:
“宋捕頭請回罷,我就不遠送了。”
說着齊三公子就将懷裏的阿弱大步地抱進房內,徒留宋昭滿是悵惘地注視房門良久,最後落寞地離開了悅绾園。
房內,齊晏抱阿弱繞過素紙屏,将她抱坐鏡臺前,阿弱的手撫上梳妝臺,一一想見那鏡上描金,繪百鹿呦鳴、食野之蘋。
良久沉默,齊晏是不是又為她生了別扭?正在她尋思間,忽而察覺到耳邊有一縷一縷的發絲零落而下,輕緩緩的,她不用觸摸也曉得,那些枯灼的發大概就像枯黃的野草一樣幹澀難看罷?她一想到齊三公子用金剪子為她細細修發,不由微微心搖,不知道他眉眼是什麽樣的神情?是厭煩?還是修飾良好的舒心?
阿弱瞧不見,瞧不見齊三公子眼神裏只有專注,也許還有別的什麽,似是微骞眉梢上的憐愛,隐隐的似乎還有婢仆提水進出的聲音,輕輕的搖晃嘩響,青絲愈薄愈少,阿弱不由輕笑道:
“不會剪成禿子罷?魏園裏有沒有庵廟供我修行?”
“鬼園裏何必建什麽廟宇?念再多經都是一園子人一齊下地獄的。”齊三公子淡淡然地說着冷清話,阿弱嗯了一聲,他還是這般無趣呀,明明倒黴的是她,他傷的哪門子的懷?
齊三公子細細剪完,又拿梳子替她細細梳過,一本正經道:“雖然短了點,但還是烏發如雲,恐怕做不成小尼姑,更修不成師太了。”
阿弱忍不住輕輕一笑,他竟同她講起笑話來,這一剎齊三公子望見她眼睛裏流光溢彩的笑意,可是卻無法與他對視,大約是不知道他的目光落在何處罷?不由格外寂寞。
那些婢仆嘩嘩将熱水添進一個桶裏,水氣彌漫來,阿弱亦覺察到面頰上輕霧露濕,耳際齊晏吩咐婢子道:
“水也夠了,你們退下罷。”
只聽見窸窣退下的衣響,并外門阖上的聲兒,齊三公子湊近她,幾乎要碰上她的耳根子,溫溫柔柔道:“我幫你把頭發還有身子洗幹淨了再睡。”
說着他很自然地替她褪下外罩的衣服,阿弱臉色一陣花紅一陣雪白,伸了手要攔,卻仿佛看得見齊三公子揚起眉,反問道:“這會還怕羞麽?我把你從火場裏救出來時,你身上燙黑的衣裳都是我為你一寸一寸剪開來,換了新的,你身上哪裏不曾見過?”
阿弱咬住唇道:“那時我不記得了,就當我眼不見為淨。”
“不記得了不意味着不曾發生過。”齊三公子的話裏有種很高深的思辯,阿弱竟不知如何駁他,再回過神來時,已經仿佛被他抱進熱氣騰騰的水裏,她同那些被扒淨了、下鍋了的雞鴨魚肉有何區別?一樣燙的水,一樣光的身子,阿弱強忍着眼眶裏想落下的淚水,暗想也許是有區別的,誰會給雞鴨魚肉的全身打上荑子呢?
齊三公子正用荑子細細在她手指上擦拭過,細香沫子又一點一點撫上手臂、肩上,甚至頸上、臉上,還有酥/胸、以及許多更說不出口的地方。
浴桶裏阿弱臉色已經不是一點點羞澀了,紅得像豬肝一樣,她竟頭一回慶幸起自己是個瞎子來,不然要怎麽望向他?他呢?難道是很習慣給女人洗澡麽?氣息竟然比她還均勻,還是她在他眼裏,過于乏味,竟惹不起他半點绮思?
阿弱竟胡思亂想到這上頭去了,最後還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中——她是瞧不見,瞧不見齊三公子拂洗她身子時刻意緩慢流連的鹹豬手,還有一直苦苦忍耐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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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暮紅燭,阿弱察覺自己身上被換了漿洗幹爽的單衣,腳上踩的是竹屐,她想到齊三公子居然給她把鞋給提過來,她就像犯了多大的罪孽一般,指上慌亂而自覺地系上了衣帶,摸索着退到床邊,磕到那描彩牡丹紋紅漆長條踏腳凳,略跌了跌,坐到了床上,她手上扶着帳子軟紗,眼前燭火的光亮漸漸靠近,齊三公子的衣香亦是近了。
她忽然覺得有些惱怒,做一個悠閑曬太陽的瞎子和一個在床上任人宰割的瞎子是完全不同的!謝阿弱握帳子的手指變緊,強作淡然問道:“你真和我一塊睡?”
齊晏似将燭光放定在了帳邊燭臺,她聽見他頗為随意反問道:“不然呢?”
“你喜歡我?”阿弱突然蹦出這麽一句,說完又後悔了。
“喜歡是什麽滋味?”
齊三公子要裝癡賣傻起來,謝阿弱也拿他沒轍,只是手上抓帳子愈緊,忽然吼道:“你想玩女人找別人去!”
阿弱一定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說出這種話來,整個廂房突然就冷了、靜了,讓人覺得壓抑,過了老長的時候,耳邊齊晏冷笑道:“我沒你想的那麽随意。”
說着他好像抛過來一個什麽東西,跌在阿弱的衣懷裏,阿弱看不見,只覺得衣上微沉,她摸索着那個方形物什,盈盈堪握,四壁光滑,頂上獸頭,底下刻着字,她一邊摸着那凹凸細細辨別,一邊反問道:
“你丢個私章給我作什麽?難道才給我洗幹淨了,又給我蓋上新印不成?”
齊晏一個字也不答,她聽見他窸窸窣窣脫去外裳的聲音,一會腳凳上略有一沉,是他站上去了?不一會他大概是脫了鞋,她察覺到邊上帳子被撩起,她的耳邊一陣細紗拂過的觸感,他好像爬上了床,床褥微微沉下去,他大概是躺在了裏邊,卻賭氣似的一句話也不肯多說。
阿弱已經漸漸摸出那字,她猶豫地念出聲來:謝、家、寶、燕。
她姓謝,住在魏園燕子塢,謝家寶燕四個字,自然是他一片心意給她新刻的,摸在手上玉潤滑膩,未曾落印泥。阿弱忽然有些羞慚,摸索着放下左右的帳子,脫了鞋,與齊晏并躺着,枕邊是他的呼吸,安靜得好像不是活人一樣,她心虛地握着手上的章,讨好道:
“要不我也往你手背上蓋一個紅印子罷?”
說着也不管齊晏允不允她,她的手就摸上了他的身,摸到他腰上,想翻那荷包,緞料底硬綁綁的,她忽然嘴角一勾道:“我摸到你的玉章了,印泥在哪呢?”
阿弱小手順着那硬物摸去,卻聽見齊晏倒吸氣的聲兒,下一刻他已經用力捉住她的手腕,聲兒又冷又惱道:“我荷包外裳都挂在屏風上,哪來的玉章?”
“那麽硬,而且長的東西……”阿弱猶疑,忽然領悟過來,她摸到的哪裏是玉章,多半竟是齊三公子的……謝阿弱頓時滿臉通紅,嚅嚅道:“你那裏怎麽……怎麽硬……”
耳邊齊晏滿不在乎道:“一個正常的男人給一個女人洗過澡之後,難道不該有些反應?”
阿弱郁結了,她想起剛才手上來回撫上他那裏的形狀,不由喃喃道:“難怪長了點,大了點……”
阿弱不曉得她這話一說,徹底把齊三公子給激怒了,齊晏按住她的雙手翻過來、壓上她的身子,那硬綁綁的東西正抵着她,他冷冷道:“恐怕不止長一點大一點!不信的話,你可以親自試試!”
魏園之主的下流龌龊本性顯露無遺,謝阿弱被人威脅時從來不會懼,只會愈發意氣用事,她冷聲頂撞道:“你以為你身上比我多了樣東西我就會怕你?我做了瞎子心底正憋着火呢,你別來惹我!”
齊晏聽了愈發可氣,反問道:“誰招惹的誰?”
他的氣息吹拂在頸邊,好像故意湊近她耳語,阿弱看不見他的表情,但肯定不是什麽正經模樣!她氣惱道:“你從我身上滾開!”
齊晏卻越發厚顏無恥地反問道:“魏園裏一向的規矩是你聽我的?還是我聽你的?”
謝阿弱揮着手想掙開他的桎梏,可是齊晏不放她根本動彈不得,她甚至還想用膝蓋狠狠撞他的命根子,但沒想到齊晏早将她的雙腿壓得緊緊的,兩人皆是薄薄的衣裳,阿弱越掙紮越厮磨起來,齊晏忍耐着反問道:“你到底是想讓我滾還是想、勾引我?”
他的聲音忽然有些沙啞,阿弱覺得那裏抵得更硬了,心底一陣厭惡,怎麽掙紮也逃不了,索性認命地躺着,不怒反笑道:“反正我心裏頭正不痛快!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罷!”
“阿弱你不痛快就想拿我的身子發洩?”齊晏的聲音似笑非笑,恐怕他的怒意早如積壓的暴雨,他的手輕輕撫上阿弱光滑的臉頰,順着下巴,又撫上了頸項,但凡她再頂撞一個字,恐怕他的手就會直接要了她的小命!
阿弱的眼角忽然滴下淚來,淚痕劃上香腮,靜悄悄地滴到枕邊,濕嗒嗒的,一向冷面無情的謝阿弱居然落淚,不是為乞憐,亦不是傷心,而是那傲骨寒梅被風雪壓折了還要被碾進塵土時的不甘與羞憤!
齊晏頭一回看見阿弱哭得這麽梨花帶雨,綿綿不絕的,不由詫異,心也軟了。阿弱覺察着他指肚上的一點溫膩,撷過她的眼角,替她抹淚,不知為何更生了委屈,是愈折愈逆,愈縱愈嬌,齊晏拿她沒辦法,忽然低下頭來,阿弱只察覺到雙唇上覆着軟軟的溫柔,慢慢碾磨過,像是刻意安慰一般,不驚吓她,卻又那般溫情脈脈。
阿弱的淚水一下就止住了,齊晏唇角一勾,輕輕一笑,像是舐淚一般,在她腮上又是輕輕一吻,她下意識撇過些頭去,只覺得身上一輕,齊晏已經躺到一邊去了,他窸窸窣窣地拽開來衾被與阿弱蓋上,然後就老老實實地躺在一邊,不曾再碰她半點,只是道:
“快睡罷,明天還要早起抓兇手呢,等我抓到他,一定把他的兩只眼睛挖出來喂狗!不對,先挖一只出來喂狗,留他一只眼睛看着自己的眼睛被狗吃了!先挖左眼好,還是先挖右眼好呢?”
齊三公子像是在催眠數數一樣,喃喃道:“左眼先、右眼先、左眼先、右眼先……”
神奇的是,受驚過度的謝阿弱居然在他這唱經一般的碎碎念裏很快就睡着了。
全文免費閱讀 12春色一枝
大清晨,魏園四人圍坐着一起吃早飯,齊三公子自然是坐在那愛吃哪個吃哪個,旁的人則恭恭敬敬地食不言,惟阿弱看不見,只覺察到盛粥的捧碗裏不時被夾進來幾樣小菜,怎麽扒也扒不完,她吃飽了那碗還是滿的,掂在手裏的份量比開始還重。她放下碗筷,道:“吃飽了。”
齊三公子不給她添了,道:“濕帕子在你右手邊漆盤上,我給你擦還是你自己擦?”
原本喝着一口熱粥的薄娘子一聽這話,沒憋住震驚悉數噴了出來,整桌的小菜上都是飯粒,齊三公子冷冷看他,道:“你又是抽的哪門子瘋?”
薄娘子忙不疊擦嘴放碗,規規矩矩地眼觀鼻、鼻觀心,半句也不敢應嘴,但他心底翻江倒海想的是:三郎居然要給阿弱這個死娘們擦嘴?瞎了真是占便宜!早知道不如自己也熏瞎了!可是他轉念一想,他瞎了三郎未必這般有情有意地待他,人比人,氣死人!薄娘子緩緩擡眼看着阿弱,她正淡淡地拿濕帕子拭着嘴,那般深受恩寵的滋潤模樣,真紮眼!阿弱察覺到薄娘子在看她,淡淡反問道:
“薄公子幹嘛用殺豬刀的眼神看我?”
“你一個瞎子知道誰在看你?”薄娘子最愛和阿弱鬥嘴。
“你身上的香太重,你略動一動,一陣風就吹來了,熏得人頭疼!”阿弱又開始抓着薄娘子愛熏香的毛病不放,薄娘子冷哼道:“咱三公子身上的香更重,你怎麽不嫌棄?就知道拿我撒氣!”
“誰叫你排行最末?你不受氣誰受氣?”阿弱得瑟起來也當真可惡,一直靜靜用飯的寧曉蝶看着這滿桌子狼藉小菜也實在動不了筷,索性就拭拭嘴一塊兒揶揄道:
“薄公子,你确實排得最末,按咱魏園的規矩你應該夾起尾巴做人,千萬不能随意頂撞阿弱。”
“嘁!誰曉得她這會子還是不是第二?”薄娘子不服氣,口無遮攔起來,阿弱被說中心事,咬牙切齒道:“下回校場上,你可別怪我翻臉無情!”說着阿弱袖底的匕首不知怎麽就飛擲出去,不等薄娘子看清,那匕首正釘在他手掌的食指與中指之間,當當地晃響,吓得他臉色一變:那匕首要是再偏一點,或者謝阿弱換個手勢,他的指頭可都就齊削斷了,以後可怎麽拈暗器、調水粉?
“你這個狠心的娘們!對我也吓得這重手!我為了你屁股上還火燒火燎的!你居然想砍斷我吃飯的五指山?”薄娘子乍乍呼呼,阿弱想想他說的也有道理,只好賠不是道:“是我太魯莽了,我下次直接削你的舌頭!”
薄娘子氣得不行,齊三公子卻淡淡然看他倆鬧騰,這飯也沒法吃了,索性議事道:
“蕭月華的屍首已經被天下堡的人下葬了,阿弱你驗屍的時候可有什麽發現?”
阿弱如實答道:“唇舌發黑,指甲暗沉,除些外沒有別的傷口,顯見是中了毒。”
齊三公子支頤道:“好歹也是用毒世家的大小姐,還在江湖上有“曼陀蘿仙”的名號,怎麽就這麽容易中了毒呢?難道是浪得虛名?”
齊三公子話峰一轉,問道:“曉蝶,你去蕭大小姐還有李雲鋒房間查看後有什麽發現麽?”
寧曉蝶亦如實答道:
“兩人房內都并無不尋常之處,惟有一處細節,我留意了,不知可關痛癢?”
“說來聽聽。”齊三公子略斂眉峰。
“蕭大小姐房內的繡花鞋子,都是成雙成對的,但她床邊常穿的,少了一只。”寧曉蝶答道。
齊三公子轉向薄娘子,問道:“你查驗了李雲鋒的屍首,如何?”
“也是中毒死的,但絕非蜂毒。”薄娘子皺眉。
齊三公子起身,略伸了個懶腰,閑閑道:“越發好的很了,堂堂天下堡教出來的得意弟子居然都中毒死了。”
“若非下毒之人份量極輕,日積月累;便是趁虛而入,在這兩人無力反抗時下的手。”謝阿弱靜靜言明,寧曉蝶道:“若是如此,定也是蕭家堡自己人做的。”
薄娘子惆悵:“本來李雲鋒死了就由着他們內鬥就好了,可偏偏傷了阿弱,這兇手真是很不識相,很不長眼。”
魏園早會議事就這樣在一片悵然中結束了,阿弱沒什麽樂子,又坐在園子裏曬太陽去了,冬日暖洋,齊三公子共她一塊曬着,悠悠問道:
“你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
“你不知道嗎?”阿弱反問,眼睛裏笑意似含光,齊三公子道:
“這是自然,我已經派他倆去跟着了,也不知道找不找得到像樣的證據。”
“找到當如何?”阿弱揚眉。
“挖眼睛。”齊三公子輕輕吐字,理所當然,仿佛把人弄瞎了同侍弄花草剪枝一樣輕巧。
“挺好的。”阿弱意态更悠,慢慢覺察到身上、或者心上也漸漸暖了。
齊三公子忽而傾過身來,一邊撫弄起她袖擺織紅若胭脂海棠紋的衣褶子,一邊取袖底扇子來,塞到阿弱手心裏,道:“日頭太毒,萬一再曬傷了眼睛,拿這個先遮着。”
阿弱指上摸索着揩開那扇,扇上一股素香,斜遮在臉上,只露半面容顏,她是想不到那扇面上畫“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堂百姓家”,更看不見那上頭紅印兩方,一方自然是謝家寶燕,另一方則是齊晏升平,本來钤印不喜偶數,但就齊三公子看來,卻覺得這扇面完美無暇,是他得意手筆。
阿弱覺察出什麽,诘問道:“你又使什麽詭計?”
齊三公子閑閑道:“你曉得了又能拿我如何?倒是你有事瞞我,我該想想怎麽罰你。”
阿弱淡淡道:“我瞞着你的事多了,你說的哪一件?”
齊三公子看見她扇底桃花腮、點绛唇,素妝未施卻已豔若胭脂。齊三公子不由微微一笑,道:
“你什麽時候認識的宋捕頭?”
“城外吃夜宵的時候。”阿弱故作無意,齊三公子卻不好打發,道:
“一個捕頭纏上你,你是不是在江州城殺了什麽人?我聽聞有個叫李大年的猝死在蕭月華死的那夜,屍身上只有頸上一點紅點,那樣妙到毫癫的手法——阿弱你還要狡辯麽?”
阿弱曉得什麽事都瞞不過齊晏這只老狐貍,只好認輸道:“好罷,人是我殺的,我看他多行不義就替天行道了,我收的那只紅寶石鳳眼玉镯充公好了。”
齊三公子沒有生氣,只是話裏頗有興味地琢磨道:“你殺這個李大年的時候在想什麽?”
他這樣斟酌恐怕也不是什麽好兆頭,阿弱冷冷道:“能想什麽?想他害死那麽多人,不值得活在這世上。”
“手沒有抖罷?”齊三公子沒頭沒腦又問出這樣一句,阿弱愈發冷答道:“我殺人何時手抖過?”
“那就好,下次別再偷偷殺人了,不然我恐怕要按規矩把你關進地牢裏一年了。”齊晏忽而鄭重其事,又道:“身陷泥沼總是一點點慢慢沉下去的,殺慣了難免随心所欲甚至濫殺無辜,誰該死誰不該死還是讓我來想罷,你只要做一個沒心沒肺的可愛傀儡就好了……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阿弱?”
謝阿弱嗯了一聲,齊晏仿佛獎勵她的乖巧一般,握住她的手,又認認真真地往她嫩滑手背上蓋了一個潤紅印章,蓋完還仔仔細細地品評道:“印有方圓,刻有順逆,泥有燥潤,紙有堅柔,手有輕重,五者俱調而心應神遇,方得之也。”
阿弱聽來卻像是他借着钤印在訓她,眉眼忍不住輕輕骞了起來,但幸好隔着扇面他什麽也看不見,這一剎阿弱心底忽然有一絲得意,饒他明察秋毫也難以抓盡她的小辮子,她瞞着他的事還多着哩。
孰料齊三公子蓋完印,又沉吟道:
“阿弱你和宋昭比試刀法時,功力好像比校武場上精進了許多,短短數日,你難道是在卧床養鞭傷時有了頓悟?還是你一直藏掖着,往日的劍技比試上,故意輸給了鳳無臣?”
阿弱原本的那點得意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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