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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就如風卷殘雲般消失迨盡了,她強作鎮靜道:

“興許我只是比較适合用刀罷。”

“是麽?”齊三公子的手指忽然輕輕按在她的唇上,頗斟酌道:“你既然愛用刀,我就罰你以後都用菜刀殺人如何?”

阿弱一想到自己提把菜刀斬兇,未免連祖宗八代的臉面都丢盡了,只好軟了言語道:

“菜刀不大慣手罷?”

“沒道理呀,你用刀用得比劍好,想必是越笨拙的武器越适合阿弱的呀,唔,我看菜刀正合适。”齊三公子仿佛在極草率地做出一個對阿弱影響重大的決定。

阿弱萬萬不能忍受,只好老老實實招供道:“那時是我情迷心竅……”

“所以手下留情?”齊三公子三言兩語就将阿弱審得體無完膚,阿弱只好點頭稱是,齊三公子冷哼一聲道:

“虧你拿捏得準,你也不怕他把你傷了,那種吃裏扒外的白眼狼,阿弱你眼光真的很差。”

“他是你養的殺手,你眼光就能好到哪裏去?”阿弱忍不住小聲地頂撞了一句,齊三公子按在她唇上的指尖一霎輕輕撤了去,同她臉上的揩扇亦被撤去了,一時暗影遮來,軟軟的覆唇碾柔,阿弱睜大了眼,他又是哪來的興致?

但她終于沒有抗拒,大抵心魂欲醉的親吻是會上瘾的罷?

全文免費閱讀 13堂下苦審

午時,光徹天下堡,英華堂。

宋昭言明他已推斷出連殺蕭大小姐并李少爺的兇手,所以請蕭堡主,蕭素芳,蕭滄海,蕭明珠,以及鳳無臣同來分證,而魏園齊三公子并阿弱等正有閑心看貓戲鼠,是而英華濟濟一堂。

宋昭将當日盛蜂毒藥露的空瓶置于案前,道:“當日李少爺中蜂毒後服下解藥,沒多久就中毒身亡,我一直疑心兇手将毒混入此藥露中,但這解藥本就是以毒攻毒,僅憑殘餘,亦難以驗證是否摻雜別的毒物,是而我一時竟困于此處泥沼。

待我後來想通,才曉得這竟是那兇手的一大聰明之處,兇手當日見李少爺中毒,這瓶藥露正是現成的障眼法,彼時不稍加利用,更待何時?而這兇手的确也達到了目的,若非我在查探蕭大小姐的命案時,發現了他的破綻,我是斷想不到他是如何下毒毒死李少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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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阿弱只淡然笑道:

“宋公子天賦機敏,不過稍須一點靈光乍現,何必太謙?”

宋昭笑道:

“多虧謝姑娘的一句無意的玩笑話,我才曉得了蕭小姐命案時的玄機。”

謝阿弱有意無意,連宋昭也分辨不出,齊三公子冷冷看他一眼,手已撫在阿弱的袖底,阿弱并未掙開,兩個執手之态,倒叫宋昭心思不免恍然,麻麻木木道:

“蕭大小姐去世當晚,查看房間,并無下毒痕跡,只是床前兩只繡花鞋子,少了一只,我在大小姐住處周圍四處都找了,我以為這兇手定是将毒下在了那鞋中,爾後再毀去痕跡,所以鞋子竟尋不得了,卻不料到有人好心襄助于我,那只繡花鞋昨夜竟出現在我的門前,而那敲門之人倒像那鬼聞狐仙一般不見了蹤影。”

宋昭捧出一雙繡花鞋,亦置于案前,其中一只繡花鞋整潔幹淨,另一只卻泥濘不堪,而且破洞抽絲,若非花紋樣式依稀可辨,斷想不到這兩只鞋是一雙。

宋昭頗苦惱道:

“可是我查驗此鞋,鞋上并沒有下毒,與我料想又完全不通,再入死角,但幸而多虧謝小姐的那句玩笑話。”

“不過一句玩笑話而已,全靠宋捕頭機智。”謝阿弱再一次将功勞悉數推給宋昭,似是藏拙,有意避開牽涉此案,這也本是齊三公子的意思。

衆人亦是陷入這常人都會犯的苦思中,蕭堡主亦道:

“老夫從來不懷疑宋捕頭的才智,請宋捕頭詳說。”

宋昭道:“謝姑娘摸了那鞋,只道,這倒像是犬齒撕咬所致。我一細看,倒真是如此。”

簾內一直避席的蕭素芳卻道:“月華生前倒不曾養過狗兒貓兒,宋捕頭憑空說出,未免兒戲了。”

宋昭只道:

“我并非憑空胡言,當日之所以無法尋出毒藥源頭,正是因為我并未想到這毒藥會下在活物上,現在想來,這活物下應是一只如獅子犬一般的招人憐愛之物,待這犬離開蕭大小姐房中,我們自然找不到毒物來源。”

蕭堡主聽到此,亦肅穆道:

“這些都只是推測而已,當憑一只繡花鞋破洞似犬牙、或說毒下在活物上,就得出此解,未免有兒戲嫌疑。”

宋昭道:

“大小姐的鞋子才會無端端少了一只且尋回來時泥跡斑斑,是因犬類向來有叼鞋刨埋之癖。更何況我問過蕭府下人,曉得大小姐每逢十四,都會吹笛悼念過世的蕭夫人,傷懷之時,恐怕未曾防備諸如獅子犬一般的小狗,是而才會輕易中了毒。”

衆人似是半信半疑,蕭堡主沉吟道:

“姑且如宋捕頭所說,兇手是将毒下在貓狗身上,那兇手到底是何人?”

宋昭道:“兇手就在此座中。”

蕭堡主目光頓時落在魏園齊三公子衆人之上,齊三公子淡然飲茶,仿佛看戲客一般事不關己,惟薄娘子忍不住譏諷道:

“這狗要能奔進大小姐住所,定是天下堡裏的人将其馴養多時,我等魏園人只馴養殺手用劍殺人,從來沒使過馴犬下毒的伎倆!”

蕭震天雖不喜魏園之人,但薄娘子言之有理,既是家賊,便當是他的親信四人,蕭素芳,蕭滄海,蕭明珠,共鳳寒霜。

蕭震天沉吟道:

“當夜滄海明珠為過世夫人徹夜在家寺舉辦法會,想必一衆僧侶都可證二人不曾離開。”

蕭震天望向蕭素芳,道:

“你愛子之心,人皆共知,你為了鋒兒能承繼李家家産,不惜借天下堡權勢威逼衙門,而你一直希望月兒同鋒兒配在一處,難道因為我為月兒訂下與無霜的婚約,你竟狠心對月兒下毒手?”

蕭素芳一聽此言,咬牙切齒,氣得發抖道:

“我從小待月兒如同親生女兒一般,我哪裏下得了手?更何況難道鋒兒也是我殺的不成?在你眼中我竟喪心病狂得連自己的親自兒子也照殺不誤?”

蕭素芳泫然欲泣,宋昭只道:

“此事确非蕭夫人所為。”

蕭震天不由望向鳳無臣,道:“寒霜難道是你?”

鳳無臣淡然辯解道:“月華死了,于我半點益處也無,望堡主明察。”

宋昭亦道:“并非鳳公子所為。”

一時四人皆無嫌疑,蕭震天不免沉怒道:

“老夫白發人送黑發人,何等凄涼,宋捕頭竟還有閑心戲耍老夫不成?”

宋昭只淡然道:

“并非如此,因為兇手正是當晚不在天下堡的鴛鴦劍二人。”

一直默然無語的蕭明珠這時只辯道:

“宋捕頭莫要誣陷好人,我二人不在天下堡內,家寺僧侶人人可證,況且這放狗投毒之事何等慎密,我與滄海若行此事,難道還會假以他人不成?”

“你二人下毒并未假手他人,你們住的地方離蕭小姐房內雖隔着幾道高牆,但一路都是假山花園,所以半未有人看見那犬兒進入蕭大小姐房內,是而這犬是自個兒奔到大小姐房內的。”

宋昭淡淡道明,愈發荒誕,蕭明珠只諷道:

“難道這犬兒竟是靈異不成?連何時何地都能盤算好,偏偏就在大小姐獨自一人時前往?”

宋昭笑道:

“這便是你倆的聰敏之處了。”

蕭堡主見一向懶于分證的明珠這會急于澄清,不免心下越沉,只道:

“宋捕頭但說無妨。”

宋昭道:“每逢十四,大小姐都會吹笛數個時辰,以追懷蕭夫人,其曲調簡單,正是蕭夫人教大小姐的第一首曲子,而當晚下人說,大小姐吹了才不到半個時辰就停下曲子,便去詢問,才發現蕭大小姐已經中毒死了,而笛子亦落在手邊。

我初初聽到,斷沒有想到這樣一首曲子,無論是用來模仿或是馴犬,想必都便利極了罷?若非與蕭小姐相熟之人,又怎曉得她十年來每逢月十四都會吹奏此曲呢?又若非蕭小姐傷心之時,又豈會放低防備?而當此曲吹起時,那犬無需人放養,自然就會尋到奏曲之處,蕭兄與嫂子是何等精心地布置了這個殺局?甚至連所謂的祭祀蕭夫人的家事法會,恐怕都是二位提議的罷?正好讓一衆僧侶為二位證明大小姐死時,不在當場。”

齊三公子聽了,忽而擊掌,含笑道:

“妙極妙極!可是吹笛馴犬,在犬上下毒,甚至織羅不在當場的證據,天下堡人人可為,宋捕頭又如何認定是鴛鴦劍所為呢?”

謝阿弱見齊晏明知故問,分明是要宋昭在天下堡面前揭露醜事,拿他當出頭鳥,可宋昭不藏暗鬼之人,果然中計,有一說一、有二說二道:

“我一直未想通李少爺是如何中毒死的,當時懷疑蕭姑娘時,方才悟得,當日宴會時,女眷同坐在簾後,夫人見李少爺受傷,是而急奔而出施救解藥,可她未曾想到,她身上衣袖已經被蕭明珠姑娘下了毒,是而拂在李少爺身上後,不久就令李少爺中毒而死。此等心機計謀,當真了得!”

蕭夫人萬沒料到是她衣上攜毒,害死了自己的兒子,不由目瞪口呆,醒過神來就要與蕭明珠搏命,蕭明珠卻早有防備,掀簾而出,立在蕭滄海身後,二人守望相助,蕭明珠愈發淡然道:

“凡此都是異想天開的推測而已,無憑無據,連官府都難以治罪,難道堡主竟要對我和滄海動用私刑麽?”

二人持劍而立,宋昭只道:

“二位之所以連殺二人,不過是不甘心而已,二位武學修為行事才智,想必皆是天下堡的翹楚,何以屈居蕭大小姐與李少爺之後?更何況鳳公子上門為婿後,難保堡主之位不讓與他這個外姓人做,二位更是永無出頭之日,是以才會屢下殺手吧?”

蕭滄海一直不願說話,此時只淡然道:

“宋公子若有證據,盡管來拿我夫婦,若無證據,勿要信口雌黃含血噴人。”

宋昭卻道:

“我雖無證據,但二位斷不可用巧合推脫,狡辯也無益。”

謝阿弱聽宋昭落在下風,淡淡道:

“宋公子不必苦惱,這繡花鞋既會從天而降,那這獅子犬興許也還埋在鴛鴦劍住的園子裏呢?”

心思缜密如鴛鴦劍,斷不會留下獅子犬的屍首在自己園中,但隐隐大怒的蕭震天吩咐蕭家弟子前去掘地三尺時,卻正從二人園子底挖出犬屍,重新裝匣呈上英華堂。

宋昭看那犬屍上兩種土色,已曉得有人刻意移屍,料想鴛鴦劍定将此屍埋在隐密處,沒曉得被有心人移至園中,此舉是嫁禍或是讓天理昭昭,已無法一言定之。

而蕭震天怒意愈冷,道:

“你二人還有什麽話說?”

蕭明珠共蕭滄海已無可狡辯,蕭震天臉色苦痛,養子如此心狠手辣,子弟調零,膝下已無依,道:

“就讓官府收治你倆罷。”

這二人斷不會束手就擒,宋昭并江州城捕快圍将退路,刀光劍影之間,薄娘子袖底忽飛出兩枚銀針,這二人無暇顧及,頓時中毒,癱軟被擒。

惟齊三公子起身悵惘道:

“朽木耶?參天巨木耶?長溝果然已堵,滄海明月亦徒誇清淡好顏色,原來只是貪戀非己之物的權欲奴仆,阿弱,你可萬萬不要同他倆一樣,生了這據非所據、困非所困之心,以至既危且殆。”

阿弱聽着齊三公子的碎碎念只點頭稱是,惟蕭滄海疲聲冷冷道:

“我等豈為私心?我有大志疏通長溝,還先祖明月遺風來照,可不當其位如何施展抱負?天下堡不過藏污納垢之所,堡主您以為我當真不曉得您的那點醜事麽?”

蕭滄海冷目望向蕭素芳,想必他已悉數曉得,只是此時無力回天,他只悵然轉而望着自己的新婦蕭明珠道:

“可惜你我精心籌謀,原本無人瞧出破綻,誰料天意難測,你可有後悔?”

蕭明珠慘淡一笑,道:“何來後悔之說?你我身死之時,亦是天下堡覆滅之始!”

二人忽奮力引劍,那鴛鴦劍光如雙虹貫來,一霎二人皆已劍穿愁腸,何等悲壯,烈血噴薄之聲,阿弱竟不忍再想見,這世上誰該死、誰不該死,她竟無從辨別,她不由空望一眼齊三公子的方向,但願他永遠不會動搖,永遠清醒如一。

全文免費閱讀 14佛證來去

碧雲寺,梅枝晶淞,凍湖之上,白雪浮明冰,尺冰寒水徹,朱紅長橋雪痕如初,橋頭銅鹿回眸負雪,淡林疏影,霧煙藹藹。

謝阿弱扶橋緩緩而行,指尖融雪冷,鞋下更是濕滑,她刻意小心了,不遠處的寧曉蝶懷抱一對長劍,倚鹿看她摸索行去,風中凍意閑适起來。

阿弱走到橋對面,已費時一盞茶的功夫,回頭問道:

“離那卧佛還多遠?”

寧曉蝶笑道:

“還要上山,你一個瞎子看什麽卧佛?”

謝阿弱沉默,踏階而上,手邊拂過霧淞,冰裏晶瑩都因不可見而變得珍貴非常。

“難道是望佛息心?這會眼瞎了才想上岸會不會太晚?”寧曉蝶幾步就踏雪橋而去,跟在阿弱身後,阿弱已邁到第七個臺階,她身上穿素白衣衫,茜紅色對襟扣袢大概是齊三公子一顆一顆替她擰上去的罷?還有她那如斷瀑橫在襟前的直柔發梢,想必也是齊三公子為她一縷一縷地精心修飾而成?

寧曉蝶又忍不住說真話道:

“阿弱你曉不曉得?一向沒有什麽軟肋的魏園之主,因你而生了愛恨恐懼,恐怕我們魏園也并不像從前那樣無堅不摧了。”

寧曉蝶竟突然說出這樣深邃的話來,謝阿弱不由頓下步子,良久才道:“他和薄娘子去天下堡多久了,怎麽還不回來?”

“誰曉得?天下堡那樣客氣說有秘藥治你的眼睛,難說是設了什麽圈套。不過你也不必擔心,薄娘子識毒避毒可比天下堡那群草包利索多了,三公子的武功又那樣高強,小小的天下堡想留也留不住他倆。”寧曉蝶說得沒錯,但他還是忍不住看看日頭,午時已過,大清早去的,按理取藥一事若順當的話,也無須這樣拖延?

此時風吹松陣,濤濤。阿弱有不好預感,她低一頭,道:

“我的冷泉劍帶了麽?”

寧曉蝶道:

“自然帶了,我曉得你就是想找個清靜地練劍了,大概是還想同我比試罷?”

阿弱笑道:“不比怎麽曉得到底還有幾桶水的份量?若是我真那樣不濟、成了他的軟肋,不如一死倒也幹淨。”

“你總是死啊死啊挂嘴邊,何必呢?不要以為你殺了幾個人就覺得生死輕松,我殺的人興許比你還多,可是我還是怕死。”寧曉蝶羅嗦了幾句,将懷裏冷泉劍的劍柄一頭握到阿弱手上扶着,他人已跨一大步邁在她前頭,以劍作橫杖引路,阿弱不必扶樹摸索,腳下只用算準步子大小,不急不緩,就不致于磕碰或踏空,倒輕松了許多。

此時她手上握着自己熟悉的佩劍,那劍柄上每一道樸實無華的銅鱗片紋,仿佛泉水碎浪,是以叫冷泉劍。她微笑回應寧曉蝶道:

“也許沒有你多,但我殺的都是不好殺的人,算來雖不多,也統共有四十九人了,而且個個都是非富即貴,其中武功高強的名宿前輩,也不在少數。”

“你是怕以後不能用這冷泉劍殺人了?”寧曉蝶苦笑一聲。

“能不能殺人要同你比過才曉得。”阿弱一笑。

二人拾階而上,漸至斜崖大石刻卧佛處,佛經中釋迦涅槃時北首脅右卧、雙手累雙足,但此卧佛卻頭東腳西,佛像下雕刻稻田郁郁青青,佛像後頭雕刻數十形态各異的世人百姓,與佛共處,四時耕作,當中禪意與衆不同。

而這卧佛前另有數丈寬臺,立在臺上耳邊已聽得流瀑飛滔,直沖山澗而下千丈,滾滾浪聲,直奔向山外萬裏大河去。

寧曉蝶這才悟到阿弱為何要挑這裏比試,他道:

“你故意挑這個吵鬧的地方,難道是嫌做個瞎子還不夠,還想做個聾子?”

謝阿弱此時已将冷泉劍緩緩拔出鞘,道:

“其實瞎子的弱點并不在于眼睛,更多是在于耳朵,若我以聲練劍,他日有人犯我,只須敲鑼打鼓,我便只能束手就擒,所以這才是我須防備的。”

寧曉蝶覺得阿弱說得倒有幾分道理,只是頗苦惱地拔開劍,劍指一個瞎子半個聾子,怎麽能不苦惱呢?他忍不住疑惑道:

“阿弱你僅憑劍風辨敵,也不知還能剩幾成功力?”

“試試才曉得。”阿弱眼瞎耳噪,只能以靜制動,待寧曉蝶出手。

寧曉蝶于劍決不會留情,但為了阿弱還是例了外,一劍劈來,收斂七分,徒有三分威勢,但那劍對于阿弱來說已經快得可怕,因劍招及面斬來時她才感出劍風,那一剎的倉促是向來從容防備的阿弱所未體會過的,心上不禁一陣驚怕,手上堪堪提劍避住,即便出了劍招抵擋,但亦是滿滿的猶疑凝滞,她曉得但凡前一刻寧曉蝶的劍臨時生變、劍走偏鋒,她根本無力回擊!這樣的頹勢,不用人點破,阿弱自個兒都一清二楚。

但終歸是擋住了,寧曉蝶長劍開勢平平,一剎萬變,意氣呵成,寸寸光耀,招招疊威,謝阿弱劍招淩亂,以守代攻,已處劣勢,更何況近身相搏,應接無暇,她很快就使出她最得意的冷泉穿石,此招本在一個破字決,于紛紛亂亂中一招致命,是而尋隙之準、決斷之快都難以草率,而阿弱此時雖是同一劍招,卻空有架子,甚至連寧曉蝶的致命之處都未曾尋對,更何況要出招疾速到攻其不備的境界呢?

寧曉蝶閃身輕易避過此招,手上一拂三疊,轉眼竟從謝阿弱手中劈奪下冷泉劍,阿弱失憑,幾乎栽跌,昔日魏園校武場上仗劍睥睨的她,如今竟落得這般的狼狽。

阿弱臉色蒼白,耳邊瀑布聲愈嘯急,此時的她甚至連寧曉蝶身在何處她都辨別不出。

她額上生虛汗,卻無奈自嘲笑道:“看來我要練成一套像樣的瞎子劍法,恐怕不會比從頭學劍所花的時日少。”

寧曉蝶卻良久不應答她,阿弱覺得不同尋常,又摸索着近前了幾步,耳邊卻傳來金劍擊鳴之聲,寧曉蝶朝她大聲喝道:

“阿弱你快退開!”

謝阿弱下意識避閃過撲面而來的一招淩厲劍勢,一閃跌已摔倒在地,她察覺到有人挽着她的手臂将她扶起,只是緊接而來的,還有頸上擱劍的冰冷,她下意識摸上那握劍的手,指節堅毅,半點也不動搖,耳邊握劍之人朝她冷聲道:

“阿弱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是鳳無臣!謝阿弱一霎膚上生寒,面色凝霜,反問道:

“你想殺我?”

鳳無臣的聲音含着笑道:“阿弱你還是這般單純,我殺你做什麽?我是要用你的命換齊晏的命!”

此時寧曉蝶急斥道:“鳳無臣你竟然不顧昔日同門情誼,當真連阿弱你也下得了手?”

鳳無臣的劍沒有絲毫動搖,冷聲道:

“少說廢話,快去請齊三公子上來罷,不然讓我等得膩煩了,難說握劍的手就歪了。”

寧曉蝶曾是鳳無臣手下敗将,無以相抗,更何況阿弱又在他手上,寧曉蝶只得咬牙道:

“鳳無臣你等着!我這就請三公子上來,若阿弱有半點閃失,你恐怕也活不長!”

說着寧曉蝶轉身急掠松風下山去了,阿弱默然無聲,她曾經何其蒙昧無知到竟會看上鳳無臣這樣的小人?為他憔悴心酸甚至發願同他練一輩子的劍,哪怕少一月、一日、一個時辰、一刻,都不能稱之為一輩子!今日她才曉得,這個人實在不配!

曾經某時,兩人決裂,她還只當是志不同道不合,而從前十年共渡時光還可算座不輕易去揭的玲珑塔,誰料此時塔蓋揭開,裏頭不但沒有煉出璀璨珠玉,竟還是飛灰撲面、腌髒不堪。

謝阿弱冷冷道:

“你想拿我威脅三公子?”

鳳無臣略帶嘲諷道:

“阿弱,是我從前低估了你,沒想到你在齊晏心目中竟占了那樣大的份量!你說他會不會願意為你連命都不要呢?——你是不是也想曉得?你別心急,等他來了你就曉得了。”

阿弱默然無言,她并不想知道齊晏願不願意為她搏命,她只是一心不想成為他的軟肋,堂堂魏園之主合該是冷酷無情,斷不必受人半點威脅的,尤其不必受小人侮辱——這侮辱更不必是為她受的!從從容容的,謝阿弱反問道:

“你可曾問過我願不願意被你拿劍橫着作一顆棋子?而你這樣污濁不堪的人又有什麽資格拿劍橫在我頭顱之上?”

鳳無臣聽了阿弱這話,一霎心驚,他聲東擊西,意圖以阿弱威脅齊晏,進而贏得天下堡衆弟子歸心,如此謀算本無錯漏,只是他竟忘了阿弱也是一個人,即便只是一個殺人傀儡,也是一個不聽話的傀儡!

可是鳳無臣覺悟到這點已經太晚,而緊接來的變故更是令他無法預料,他不甘心、慌亂、恐懼,可是一切都已無法挽回……

斷崖上亭亭松雪,落落萬尋,出雲之節,孤生不林。

待齊晏匆忙趕到這卧佛石臺上時,臺上已空無一人,只有阿弱的冷泉劍并鳳無臣的鳳劍棄在地上,那鳳劍上還有一抹血光,觸目驚心。

緊随而來的寧曉蝶并薄娘子,亦看見那兩柄劍,劍若被棄,劍客不吉,齊晏心沉,四處尋找阿弱的蹤影,最後卻在石欄外飛瀑斷松上,瞧見了那半片衣袂,那袖上卷草紋,正是今早他為阿弱挑的,齊晏一念及此,臉色一下煞白如紙,握指青筋畢露,顫抖不已,世人所說魂飛魄散之苦,可會比他此時痛楚好受一點?

空山寒雪,飛雲孤鹜,無處歸去,繞谷哀鳴。

全文免費閱讀 15桑香泥土

桑香村,明溪麗水、鳥語花香地流轉。

村外是入蜀必經的官道,商隊車馬往來不絕,經過未抽芽的桑樹林子底,激起路上揚塵,趕車的劉老頭揮鞭去,駕駕喊得興頭很足,風和日麗,對于他來說,曬着太陽趕着馬車是世上最大的快活事,直到桑林子後頭忽然竄出來了一個穿粗麻的年輕男子,展開雙臂攔在了馬車前,大聲喝道:

“桑香,你還不快點出來!”

劉老頭正不明白這小哥怎麽突然來攔車馬,打劫也未免太人單力薄,直到他口中叫桑香的女子,一個靠竹杖摸索着行路的瞎子從林子裏緩緩步出,順着小哥的聲兒摸上了他的手臂,又轉了彎,向前不多不少七步後,坐下,蹬腿,利索地躺在了塵土皓皓的官道上。這一躺也不是沒有講究,正好躺在了劉老頭的馬車轱辘下,但凡劉老頭揮鞭向前,那轱辘就會從這個叫桑香的女瞎子腰上碾過,骨頭會不會斷不曉得,腸子碾出來倒是有幾分可能。

此時那小哥還揮着手臂,大聲斥責道:

“桑香你躺好了!躺得不好怎麽有飯吃!”

躺在轱辘下的桑香雖然覺得有些不甘不願,但還是伸開雙手抱住了車轱辘,她雖然羞辱,但還是感覺得到晴光及目,暖意及面,今天天氣真好。

劉老頭看了這架勢,終于曉得自己是碰上無賴了,轉而向車內主人禀道:

“啓禀五少爺,不知道哪來的鄉野村夫賴上咱們了。”

那小哥一聽這話,已罵罵咧咧道:

“說什麽賴呦,出來行走江湖的,蛇有蛇行,鼠有鼠道,混口飯吃而已,各憑本事!誰叫你們的車馬不長眼睛,碾上我的老婆,要是把她碾個三長兩短,缺胳膊斷腿,我們就當是給自己找個爹,這輩子就指着您了!”

這小哥說話雖糙,生得倒不醜,眼睛渾若野獸有亮光熠熠,只是穿得破破爛爛的,一看就是個窮光蛋!而他口中的老婆——車裏的五少爺掀開簾,略低下頭看了看車轱辘底下,只見一個同樣是穿粗麻布的年輕女子,手上攬着他的車轱辘,樣子雖滑稽不堪,但那表情卻悠然自得,仿佛在聽林下穿風,仿佛在受天地暖日,目光亦不是尋常瞎子的無神,甚至露出一股深不可測的淡泊,似乎這樣躺着于她雖是恥辱,卻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既然無可奈何,不如坦然自在。

五少爺不由笑了笑,低着聲兒問這個叫桑香的姑娘道:

“我撞壞了你,該賠你多少錢?”

這突然一問似是壞了這桑香賞景的興致,她微微蹇起了眉頭,指上細細撫摸着車轱辘,話裏格外老實道:“公子這馬車轱辘上鑲銅釘,紋飾也好,公子應該是有錢人家,按魏冉定的市價規矩,該給二十兩銀子!”

五少爺輕輕一笑,朝劉老頭道:

“給他們罷。”

劉老頭疑慮道:

“咱堂堂劍宗,何必受人威脅……”

五少爺打斷他的話,含笑道:

“她是個聰明瞎子,我喜歡聰明人,二十兩銀子當是我給他們的見面禮罷!”

劉老頭不甘不願,從袖底掏出銀子,向那叫魏冉的小哥一抛,魏冉眉開眼笑伸手接了,愈發嘻皮笑臉道:

“謝二位爺打賞哩!”

他這才沖到那車轱辘下,扶起桑香,一邊替她拍着塵一邊誇贊道:

“桑香你真了不得!”

那五少爺掀簾,半點也不計較地問道:

“請教這小哥,同安鎮怎麽走?”

那小哥笑嘻嘻道:

“這位少爺要去同安鎮?呦,正好順道!桑香,今兒個開門利市大吉,還有順路馬車坐!桑香你一會想吃什麽,我管夠!”

說着這小哥扶着叫桑香的瞎子摸上了車轅,他一邊攔腰抱起她坐上了馬車,一邊催着劉老頭道:

“喂喂,你這糟老頭,還不給我老婆騰出點地方來,我們不坐上馬車來,怎麽給你們帶路啊?”

那劉老頭當真是要瞠目結舌了,這世上哪有騙了銀子後的無賴還大大咧咧坐順風車的道理?誰料五少爺卻淡淡笑道:

“有趣,當真有趣!反正同路,就載他們一程罷。”

桑香嘴角一勾,聽着這位五少爺的說話,鎮定自若的風度,寬宏大量的氣魄,不由有些遲疑,伸了手兒摸索着握住車簾子,在虛空中,似含着某種隐隐的期待一般,試探道:

“這位五少爺,我可不可以摸一摸你的臉?”

五少爺不明所以,淡笑道:

“這又是為何?”

還不等桑香答話,那小哥兒已經惱火了,道:

“桑香你還不死心!我不是早跟你說了我才是你男人!你還要摸誰的臉!”

桑香低下頭不語,她也不曉得,她只曉得夢裏常常見到一個男人,他的眉眼很好看,同口口聲聲自稱是她男人的魏冉截然不同——她摸過魏冉的臉,眉眼似乎也很分明,應該也是個好看的人,但卻絕對不是她腦海裏的那個人。

桑香失憶了,腦海中可能記事時,就同魏冉一起生活在桑香村,然後每天都會跟他出來,在官道上躺地裝死騙錢。桑香只是忘記從前的事,人卻不笨,很快就熟練掌握了這套行雲流水的躺地騙局,她覺得這樣的日子其實也挺惬意,只是她總不肯相信魏冉就是她的男人。

哪怕魏冉對她說了幾百遍:她是在溪邊洗衣服的時候滑跌了腳,被水沖到了竹溪邊上的沙灘上,幸好她福大命大,被他尋了回來。可是隔壁的魏大嬸卻總是罵魏冉,罵他不勞而獲想白揀一個媳婦,說什麽都不讓魏冉碰桑香,還說桑香雖然沒親沒靠,但好歹是個黃花大閨女,怎麽能讓你一領就領床上呢?沒臉沒皮的,一兩銀子不出就算了,萬一人家家裏人尋上來可怎麽得了?

魏冉卻不管,一碰着桑香獨個兒坐在院子裏的時候,總把她往懷裏抱,一抱就抱到了床上,然後就要火急火燎地教她夫妻之道。桑香是個禀性溫柔的人,沒有打算反抗,只是摸上魏冉的臉,總不是她心底想的那個人,于是她也不曉得自己是怎麽回事,一腳就把魏冉給踹下了床!

魏冉狼狽地坐在地上,發了火,氣惱道:

“桑香你居然會武功?”

桑香半露酥肩,在帳子底懵然道:“什麽叫武功?”

魏冉火氣更大了,放狠話道:“我還不信我魏冉打遍桑香村無敵手,還制服不了一個瞎眼的娘們!”

說着魏冉又往那床上鑽,誰料手還沒碰着桑香一鱗半爪,就被她給掰折了,咔嚓的骨響,好痛!從此魏冉就老實了!只是賊心不死,常想去偷看桑香洗澡,可桑香總是躲在浴桶裏不讓他看見全貌,但是單單那頸上雪膚,就已令魏冉心猿意馬,撓癢癢似的渾身難受起來。他眼巴巴地等着桑香出浴,興許就能瞧見她的後背、她的長腿、她的……魏冉做得好夢裏乍洩春光、旖旎多姿,可是被桑香的喊聲可驚破了,“阿嬸,魏冉又來偷看我洗澡!”

隔壁的魏嬸正做着飯,摟着擀面杖一陣風沖了過來,劈頭蓋臉地往魏冉後背上一陣亂打,罵道:

“賊眼睛,賤骨頭,就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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