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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曉得他的城府,聖人說不患人不己知,患不知人,陶盛文正是那種難以一眼即知的險惡人。陶五柳卻含笑道:“多謝三師兄的好意,門口那些弟子還認得我,待我十分熱絡,倒不用勞煩三師兄了。此番我回來是聽聞師傅病危,當年我雖然惹他老人家大怒,但他要死了,我想着怎麽也得送他一程,才不枉十年師徒情誼。”

陶五柳說話總這般百無禁忌,陶盛文自然看不過眼,但偏偏掌門陶敬亭跟陶五柳是一路人,常說神農門弟子就該如五柳這般不以生死為挂礙雲雲,捧得這陶五柳愈發古怪,常常得意忘形——誰叫他天資驚人?又是吃了豹子膽的!在活人身上萬般都敢試,敲鑼催生難産的婦人,砒霜毒醒昏迷的酒鬼,各色奇法,拿捏得又穩又妥,換了別人依葫蘆畫瓢,卻難奏效,惟有陶五柳救人,但凡這人還有一口氣在,就能藥白骨、起生死,也正因此他才倍受神農門上下的尊祟,招來陶盛文忌恨也是常理。

卻說陶五柳先給兩位教習恭恭敬敬行了個禮,見着陶盛文旁邊一個清俊的公子,不曉得是誰,再一看,那跟着齊三公子出門的魏冉居然也在此處!卻說陶五柳此番前來并不曉得三公子已落腳在鎮上的玉福客棧,乍見得魏冉,又不敢當面問。

而魏冉見着陶五柳,本也想求他進去瞧一瞧桑香,但想起這魏園與神農門結了梁子,亦不敢貿貿然相認,只好藏着話,見機行事地朝他打了個眼色、瞧了瞧這正閣。

陶五柳心下會意,卻先同那楚鳳瑜寒暄了幾句,楚鳳瑜聽說過這陶五柳,曉得他原是神農門下陶掌門的得意弟子,本來承繼掌門之位指日可待,後來卻離經叛道入了魏園,做起殺手勾當來了!本來這叛出師門是江湖大忌,但此番陶五柳回來,卻仍受如此禮遇,楚鳳瑜對他不由另眼相待,但見他舉止灑脫,言語豪放,有俠士風采,真不知怎麽就堕入了魏園?奇哉怪哉。

陶五柳這面上禮數做妥,這才有意無意同葉教習道:“教習,這正閣門口又戒了嚴,秋婆婆是不是又找來了什麽疑難雜症?”

葉教習笑道:“你這小子,是不是也動了心思,想進去試試身手?”

“知我者,教習也!只怕秋婆婆一見着我,要拿戒尺打我呢!哪會讓我練手!”陶五柳故意揚聲讓裏頭也聽得見他說話。果然,閣裏頭傳來一句話道:“陶五柳你這逆徒!還不滾進來給秋婆婆磕頭!”

陶五柳聽了,嘴角略一勾笑,這時正閣門略開了個只容一人過的門縫,陶五柳不經意看了一眼魏冉,就進了正閣。魏冉得他進去,總算有些放心,再細細向旁邊的林錦兒打探了,一激一誘,林錦兒就如竹筒倒豆子般将陶五柳的本事說了個遍,魏冉聽了很是吃驚,沒想到上回給他捏腿的居然是醫道上的奇才!那魏園果然藏龍卧虎,卻怎麽都跟着齊三公子混飯吃,真是不通。

且說陶五柳進得正閣內去,原最怕是齊三公子受了重傷,但曉得這神農門斷不可能救治公子,所以又猜了猜,能令這魏冉如此着急的,多半就是那桑姑娘了。他進門一瞧,果然,青玉臺上躺着的不正是奄奄一息的桑姑娘麽?

此時,秋婆婆正在一旁撕扯羊腸膜,勾出絲絲縷縷的細線,泡進了淡鹽水裏,從來縫合傷口用蠶絲仍不妥,這等羊腸線的妙法子卻還是陶五柳悟出來的,秋婆婆穿針引線,也不理會他。陶五柳自個從藥侍端來的鹽水盆裏淨了手,這會誕皮着臉湊過去,道:“秋婆婆,如何,救不救得活?”

秋婆婆冷哼一聲,道:“這姑娘命倒好,碰着你這逆徒回來了!一會我拔出竹刺,挑開傷口,紗帕拭了污血,你眼疾手快的,拿這針線縫住她心脈,若有個不小心,她就算是被你治死的,可不關我老眼昏花的秋婆婆半點幹系!”

陶五柳原本不曾細看桑香的傷,這會聽秋婆婆一說,臉色不由凝重起來,接過那針線,嘴上只道:“我陶五柳還沒治死過人呢!這回斷不會有差錯!”

“你以為你華佗轉世呢!在秋婆婆面前說大話!”秋婆婆倒不是不信這陶五柳,不過是激他呢!陶五柳嘿嘿然道:“且看着罷,這人我非救不可!”

此時諸事已備,二人專心致志救起人來。

這南藥房正閣外,楚鳳瑜并魏冉卻如坐針氈,而那些弟子一聽說來了疑難病症,一個個心更野了,非要留在外頭聽動靜,好見識見識陶五柳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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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約摸從午時等到了近天黑,閣內紙窗依稀見得燈盞透光,裏頭藥侍往來不停,青玉臺邊上白幛子攔了視線,倒看不太清。

接近掌燈時分,衆年輕弟子也不散去吃飯,兩位教習見實在不像話,恐被掌門見怪,這才威嚴地趕走了這些猢狲一樣的弟子。陶盛文亦想勸楚鳳瑜去用飯,楚鳳瑜卻擺手不理,陶盛文愈發篤定這當中有機可趁,只轉而同魏冉道:“這位魏公子,這房內的桑姑娘恐怕一時半會也醒不來,聽聞她是坐了馬車來的,這馬車大概停在了甬道外,你可有什麽要收拾揀點的東西,恐怕下人不知,弄壞了貴重東西。”

魏冉想着這馬車內斷無什麽貴重東西,可去瞧上一瞧也是好的,看桑香這般傷重,他勢必要同她留在這神農門多日,先将那些身外物整弄整弄。于是,魏冉起了身,道了聲“我去瞧瞧”,同陶盛文喊來的下人出了南藥房。

陶盛文見支使開了魏冉,此時偏榭內已無旁人,故壓低了聲同楚鳳瑜道:“在下見楚公子一表人才,風度翩翩,敢問楚公子可曾與哪門哪派的女子締下姻緣?并非我誇大,我大師姐陶芙蓉、二師姐陶清清都是大美人,不知楚公子可看得入眼?”

陶盛文故意拿話敲打楚鳳瑜,楚鳳瑜忙撇清道:“在下與貴派大弟子、二弟子并未見過面,不敢有非份之想。”

陶盛文微微一笑,道:“莫非楚公子另有心上人?”

楚鳳瑜不是那藏奸之人,其智謀多在武學領悟,為人大義無私,正因君子端方,卻不曉得小人的鬼蜮伎倆,是而據實道:“在下确是心有所屬。”

“莫非是裏頭的桑姑娘?”陶盛文一語揭破,楚鳳瑜卻微有些面紅道:“倒被陶兄看破了!”

陶盛文卻故作憂慮道:“既得楚公子瞧上的,定是那不可多得的女子,只是适才那魏公子口口聲聲稱是這桑姑娘的夫婿……”

楚鳳瑜坦然道:“他二人不過同鄉而已,并非夫妻。”

陶盛文自然不會管這楚鳳瑜話裏是真是假,他只想着促成楚鳳瑜并桑姑娘的好事,自有好處!是而道:“桑姑娘傷重,即便此番救活,也須送到這南藥房正閣後的廂房細心調理,這廂房還有許多空着,在下自作主張,安排楚公子在此住下,不知楚公子可會嫌棄在下多事?”

楚鳳瑜見陶盛文如此熱心,話又說得動聽入耳,正趁了他親近桑香的心意,哪有不允的,道:“多謝陶公子美意,楚某感激不盡!”

而陶盛文只擺手,又道:“至于這魏公子,既是劍宗弟子,不如安排了,同青楓道人一處在北辰居歇下。”

楚鳳瑜并非不曉得此乃私心之舉,可他為遂意,也就點頭道:“多謝陶兄安排,陶兄盛情,楚某自然銘記在心。”

卻說這片刻後,秋婆婆滿臉疲累、陶五柳卻一臉興奮地出了正閣,楚鳳瑜忙不疊上前,陶五柳只道:“有秋婆婆出手,哪有救不活的理!”

秋婆婆卻冷笑道:“你這逆徒倒會給我戴高帽,別以為這樣就不同你算舊帳了!”

正說着秋婆婆不知哪抽出來的戒尺,揮手就往陶五柳脊背上打!陶五柳哎呦嚷叫,滿園子亂竄,秋婆婆興致勃勃地追着打,都是神農門有頭有臉的人物,卻沒個正形!

楚鳳瑜卻忙不疊要進正閣看望桑香,那些藥侍卻攔道:“這會見不得,姑娘已經送去後院廂房歇息,公子明日相見不遲。”

楚鳳瑜只能壓下心頭盼望,陶盛文捏準他把柄,道:“楚公子莫急,今夜先行住下再說,請往這邊來。”

說着陶盛文便接引着楚鳳瑜,從偏榭另一側穿堂,邁進了後院,東廂那藥侍正守着昏迷的桑香,不讓人進,陶盛文便送楚鳳瑜住進了西廂,楚鳳瑜自然是對陶盛文感激不盡,卻愈發關切道:“這桑姑娘幾時醒得?”

陶盛文聽說了是心脈大症,只道:“這沒有個準話,也許十天半月就能醒,也許好幾個月都醒不了,但楚公子切莫憂慮,這桑姑娘有楚公子貼身看顧,定會及早複原,更何況這不正是老天爺賜給楚公子的良機麽?”

楚鳳瑜不解其意,才要問,陶盛文已不答,由着他自己領悟去了,楚鳳瑜半晌明白過來,卻終究有些心上不大舒坦——借這複原之機,令身體虛弱的桑香眷戀于他,未免有趁人之危的嫌疑,但他心有私念,卻難抵誘惑。

卻說此邊南藥閣正稍定,卻有神農門弟子急急過來尋陶盛文,禀道:“三師兄,掌門他中毒昏迷了!您快過去瞧一瞧!”

作者有話要說:本文關于醫道都是胡說八道,絕不可較真……

作者也終于精神了些,雙更對于作者來說也是好事,果然更文速度有周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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飼主:我一些重要的日子,你要記住!

作者:比如什麽?你生日?我記住了呀?你獻出初吻的青澀日子,你沒告訴過我呀……

飼主:你看來皮又緊了!

作者退步三尺外:咱倆之間,有話好好說嘛,你說,想讓我記着哪個日子?

飼主:你這廢柴,吃大爺的,喝大爺的,居然連大爺發工資的日子也不記着,看來你是不想提高夥食了?

作者忙抱住飼主大腿,洗心革面道:您饒了小的吧,小的近來日日粥夜夜粥,早上做夢都是夢見水煮魚片、麻辣香鍋醒的,我不騙你!真真的!每天早上都是!您快帶我去改善改善腸胃的記憶系統……

飼主捏出太監的聲兒冷笑:已經晚啦~~~

(參見太監段子,大意好像是,某侍衛同妃嫔亂搞,恐被捉奸,妃嫔到侍衛房外求私奔,侍衛尖尖聲兒答道:已經晚啦~~原來已是太監身兒,多麽驚天地泣鬼神的大虐悲劇……)

全文免費閱讀 70蓮卿芯苦

夜色終如水降,齊三公子獨自一人從後巷出了玉福客棧,才沒走幾步,已曉得後面跟了人,他心挂阿弱,匆匆而行,直到那青溪辛夷樹外,那人仍綴在後頭,不遠不近的,正是受了陶盛文吩咐的陶瓦子。陶瓦子倒無從認得大名鼎鼎的齊三公子,只是被陶文盛吩咐着,同旁的人一塊在客棧前後守着,若見了衣熏重香的公子,好生跟着查探。

說來陶瓦子也算是個有輕功底子的,一路行來卻全然追不上齊三公子,陶瓦子硬着頭皮又往前趕了半裏路,漸望見神農門石坊前執燈籠的值守弟子時,忽覺得一陣衣香透來,陶瓦子後背不由一凜,他這練家子曉得奇險在背,不能回頭,只舉右肘往後一擋,卻落了空,陶瓦子不敢懈怠,擡腿又是一掃,緊接着狠掃左掌回了頭,卻仍是落了空,眼前空蕩蕩的,連半只鬼魅都無,這風中黑壓壓林子遮着月色,陶瓦子沒來由地生出懼怕來。

而他這懼怕很快就被頸上的劇痛沖淡了,陶瓦子連人也不曾看清,就撲嗵倒在了地上!身子骨震痛!朦朦胧胧看見一位身穿月白衫的公子居高臨下看了他一眼,陶瓦子這才曉得自己被人算計了!可他看不清這公子的眉眼,只覺得他容顏冷冽得如月下神祗一般,若不是那香氣逼真,他一定以為自己撞上了鬼!

倒地動彈不得的陶瓦子眼睜睜瞧着那鬼飄渺去,愈行愈遠,如鳶子一般進了神農門,那些打着燈籠的弟子只是察覺到周遭莫名有陣香風,再要細瞧,卻什麽也不曾瞧見,懵懂無知地繼續來回巡邏去了。

齊三公子頗費了些氣力才尋到南藥房,此時神農門下高手都聚在掌門陶敬亭住的飛檐閣,只因掌門中毒一事,非同小可,若是指定掌門,可不是要緊大事?是而無人不至!大弟子陶芙蓉、二弟子陶清清、三弟子陶文盛,右掌教秋婆婆,新任左掌教陳南之,東、西訓堂兩位教習,甚至連陶五柳,以及青楓道人、楚鳳瑜都聚了去。

四下空虛,齊三公子出入自由,借機抓了個藥侍詢問,那藥侍見齊三公子這等相貌,即是在暗中,亦是風姿過人,只以為是劍宗少主楚鳳瑜,就老實答了話,齊三公子聽說阿弱的命被救下了、送在南藥房後園靜養,一時心下松快,就舍了這藥侍,自個兒尋到了南藥房。

步入後院,滿院小玉蝶梅花如雪,齊晏憂慮阿弱,一眼月下落梅滿在景,格外凄惶,他無心留賞,匆匆拂枝去,瞧見那東廂隐隐有處燈火,門口兩位小藥侍正抱着暖爐打着磕睡,齊晏索性上前點了這兩個的昏睡穴,這才推門而入。

房內紅燭随這一陣風晃了起來,齊三公子阖上門,匆匆步到那床邊,擎起紗帳子,已瞧見他的阿弱枕臂趴卧在床上,閉着眼兒,青絲拂散在錦枕上,臉色蒼白,唇兒更是毫無血色,齊晏心上莫名痛楚,坐在床沿,手探進被裏握着阿弱的手,涼得似冰,倒不知她背上的傷如何了?齊三公子揭開一角錦被,瞧她身上穿了件雪白中衣,隐隐見下頭傷口蒙紗,似是救治得妥當了,他微微放了心,放下錦被掖好,這才秉燭細細打量阿弱臉色。燭光照來,但望見她閉眼沉沉,卻凝着眉頭,似是靜靜忍着痛,齊晏瞧着她時,柔情不斷,亦如春水,指上輕輕撫她的眉頭,為何她無論醒着還是沉睡總是凝眉?世上當真有如此多的閑愁纏着她?亦或是她在夢中又被什麽心事煩憂?

齊晏不由低低聲親昵道:“真是庸人自擾啊。”

話一出口,齊三公子不由嘆了口氣,他責她作什麽?她又不曉得改,所謂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這等閑擲光陰的愁緒,虧她學得這樣入骨。這樣看她,卻不是個合宜的殺手。做殺手合該無情,她卻常是義憤填膺,臉上愈冷淡,心上愈急躁!偏生她對殺人一道,知之好之,深樂之,無人及她天賦異禀、心腸冷靜。

齊晏想得紛亂,那一句庸人自擾但像是責己的話了!可看她這會只無辜沉睡,靜不作聲,全然不曉得他的一番關心則亂,他不由無奈一笑,看她這般不回應,愈發惹人憐愛,他忍不住低下頭,唇兒在她額頭落了輕吻。大夢中的阿弱自然不曉得公子的溫柔,不曉得他輕輕撫着她的頭發,眉頭心上,無計回避的缱绻。

他本不是多情的人,世上女子似鏡中花,争奇鬥妍,不過深紅淺白而矣,他不貪多麗,不愛風流,從心遂意只挑了謝阿弱一人,卻為何如此艱難?離別時消黯心事,相逢時輕抛歡情,若經日積年地如此,這魏園之主卻是個不折不扣苦差事!不如閑家莽夫,任意春帳日起晚,随心不問明朝事。

齊三公子似陷入魔障般,索性就扯下帳子,脫了鞋,鑽進錦被裏共阿弱面對面躺着,十指相扣來,苦澀莫名,她何時痊愈?不該帶她出來,金屋藏之猶不足,再不敢将玉瓶兒擱在高架上,搖搖欲墜……齊晏就在這樣渾沌思緒裏浮浮沉沉的,過了一宿,清早近五更天将亮,他這才下了床,穿了鞋,依依不舍,卻不敢多留,匆匆退出了此間,原路折返。

話分兩頭,卻說那陶敬亭當真中了毒,亦是秋婆婆施針救治,一夜昏迷,神農門下弟子忠孝,亘夜守在飛檐閣處,終于近四五更時,等得掌門蘇醒了,這才各各退散,回房歇息。

世上湊巧,陶盛文要送楚鳳瑜回南藥房,而陶芙蓉、陶清清視掌門如父,亦要同秋婆婆回南藥房親自選藥煎用,這四人同往南藥房來,八方耳目,齊晏正自甬道掠影而去,怎可能不驚動?

陶芙蓉嬌吒了一句來者何人!那人身影轉瞬即逝,陶芙蓉頭一個飛身追去,闖夜蹊跷客,旁的三人亦不可能放過,同追了上去。依齊晏輕功,甩脫這四人本不是難事,但這四人畢竟也算是當今武林年輕一輩的翹楚,他要脫身,卻也須個三四裏的腳程,何等礙事?

齊晏索性停步在神農門外院,藻井園,撷葉飛暗器,掃滅了園中燈火,這五更天,星月黯退,天光未明時,最是漆黑一片,一霎樹影團團,齊晏倒隐了蹤跡!

陶盛文隐隐聞見衣香,只冷聲道:“這賊人跑不脫這藻井園!咱們小心點,仔細搜,定能生擒了他!”

四人在這藻井園分散來,陶盛文才搜到那盛水大缸不遠處,但聽得那缸邊金石扣擊聲,清脆閑淡,如作樂般,陶盛文神色一凜,試探邁步,卻不料那扣擊聲轉瞬即散,仿佛夢幻!他不由停下步子,凝神辨認,只餘草蟲清鳴!

陶盛文正欲邁步向前,卻不料迎面掌風襲來,他忙不疊閃身而避,卻不料腹下猛被人踢了一腳,那足尖力道之狠直比萬鈞之力!令他喉頭一霎腥甜,腦中嗡嗡鳴響,疊疊退避!才幾步不曾站穩,陶盛文卻被絆倒,直跌進了那大水缸裏,撲嗵落水,緊跟着溢水之聲嘩嘩響動。

陶盛文吃了這口水,猛地清醒過來,才要揮動雙手攀在缸沿上,卻不料有人強按着他腦袋塞到水裏,他口鼻生嗆,手腳折騰,卻半點不濟事!這對付他的人狠心冷情,殺他直如碾蝼蟻一般!陶盛文終于曉得怕了,咕嚕喝着水要喊救命,卻悶在水裏愈灌得腹飽!他一時驚怕得手腳幾乎要癱軟,終于不再掙紮時,那人竟忽而松了手,陶盛文昏昏沉沉,才從水中冒了個頭,嗆喘着,氣若游絲喊了幾聲救命!

陶芙蓉、陶清清并楚鳳瑜早聽見這邊水聲動靜,急奔過來時,卻不見兇徒。只見着水光裏陶盛文落湯雞,兩位師姐忙不疊施救起來,惟楚鳳瑜聞着那股若有若無的餘香,不由尋思起此人來——他既闖進南藥房,一定是有所圖,既能輕易将陶盛文折磨得如此狼狽,定是武功高強之輩,而此人并不下重手,想必并無殺心,不過阻攔他們追趕而矣。

江湖上這樣才智利落的人物,楚鳳瑜一時竟不曾想到是誰。

且說齊三公子匆匆回到玉福客棧,這才留意到客棧前後都被人盯了暗梢,他悄悄進了客棧,才回房未多久,寧、阮、薄三人已聽見動靜,敲了公子的房門進來。

寧曉蝶見三公子神色,只道:“想必桑姑娘并無大恙?”

齊三公子略點了點頭,道:“客棧外有許多有心人,你去瞧瞧是誰主使的。另外替我尋些幹淨衣裳來,不必熏香,我思來想去,大概是這衣香礙事,讓人認出形跡了。”

寧曉蝶曉得三公子敏于事,萬無錯漏,只領命聽是。阮娘細問道:“不知桑姑娘幾時痊愈?神農門畢竟不穩妥。”

齊晏道:“你說得不錯,只是她傷了心脈,沒個時日養傷,不敢挪動。”

薄娘子聽了不由忿恨道:“那朱二小姐未免手段太狠毒了,她後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不知落得什麽下場?”

齊晏坐着斟茶,冷冷道:“可惜讓她逃了,不過駕車接她的倒是個熟人,你們也都認得。”

阮娘奇道:“公子說的是哪個熟人?”

齊晏緩緩啜飲一杯茶,極鄙薄道:“鳳無臣。”

作者有話要說:飼主躺在床上又開始研究起她的空虛寂寞來了,商場也沒什麽好逛的,酒吧又不敢去,集體社交怕招桃花,最後只撩撥作者,開始哼唱神曲“李伯伯要當紅軍”

飼主:李伯伯要當紅軍/紅軍不要那伯伯/因為李伯伯的屁股大呀/容易被鬼子發現目标/李伯伯找到了團長/團長也是個伯伯/因為伯伯同情伯伯呀/伯伯就光榮參軍了/李伯伯去執行任務/來到了半山腰/因為李伯伯的屁股大呀/被鬼子發現了目标/李伯伯拍肚子就跑/鬼子上來就是兩刺刀/為了革命為了黨呀/李伯伯就光榮犧牲了 (抑揚頓挫,非常不真實的是,飼主不僅美貌,歌喉亦出衆,唱得那個宛轉,那個抑揚頓挫)

作者狂笑不止:你能不能不那麽低俗。

飼主:怎麽?不喜歡?

作者:沒有,看你這麽無聊,一起看個電影《低俗喜劇》,提高一下咱倆的素質呗?

飼主嘿嘿一笑:還是你合我心意!

-------------------賤賤的才不會被打----------這是永恒的真理------------

全文免費閱讀 71孽徒墜心

藻井園,白日莺啼,花影暗渡,初初解了毒的陶敬亭坐在木輪椅上,由掌門貼身藥侍陳南之推着在園子裏散心,身畔還跟着他曾經最得意的弟子陶五柳。

陶敬亭年約五十餘,身穿藍衫,另披一件灰外袍擋風,身子虛弱,臉色略白,眼神奕奕仍有光采。自他當上掌門以來,神農門大小事宜無一不穩妥停當,足見他心思缜密——他平生惟一憾事,無非是收了陶五柳這孽徒。

這園子逛了足有半柱香的時辰,陶敬亭不過賞花負暄,圖個靜養,但陶五柳卻曉得他這師傅絕非如此悠閑的人物,這恐怕是師傅故意在磨他呢,可陶敬亭骨子裏也是個以不變應萬變的人,習醫性子須沉得住氣,正是師傅教他的原話。

惟藥侍陳南之,與陶五柳同年入神農門,天賦不出衆,是而習侍,但卻多得陶五柳幫持,當年掌門貼身藥侍這個位子,還是陶五柳力薦他方才得的,二人從小就有情誼,陳南之見他與掌門此下兩個強性子人,誰也不給誰臺階下,不由勸道:

“聽聞掌門身子不好,陶師兄終究是專程回來看您,且不說過去誰對誰錯,陶師兄對您一片孝心,藏不得私。”

陶敬亭冷哼一聲,勉強扶着輪椅想坐起身來,卻渾身酸軟,陶五柳上前去扶,陶敬亭就由着他扛肩扶着自個兒,才在花紋卵石道上行了幾步,陶敬亭嘆口氣道:“你就是不曉得私心為何物,才連神農門掌門的位子都看不上!”

陶五柳嘿然一笑,道:“師傅您這是還怪着我哩!想您一向寬宏大量,這點事還勞您記挂,徒兒真是受寵若驚!”

“你這個孽徒就曉得頂嘴!”陶敬亭忍不住罵了一句,卻又沒甚可罵的,他素來知曉陶五柳天性不羁,是匹拴不住的野馬,給他上嚼子、釘鐵掌,不如殺了他來得痛快,偏偏他這等百無禁忌之人,于醫道卻有那樣深的造詣,真乃本門百年不遇的奇才!神農門以醫道立足江湖,若無鎮門的大聖手,何以維護本門聲譽不衰?

陶敬亭略走了幾步,眼前即是一口大水缸,正是五更天時陶盛文吃虧落水的那口。陶敬亭步伐虛弱,卻不至于頭腦糊塗,神農門昨夜有人闖入一事,他今早醒來沒多久就曉得了,聽聞那人是奔南藥房去的,而南藥房昨日并無稀奇,無非是收留了一位的姑娘——這姑娘受了重傷,坐着馬車來的,卻沒個親眷陪伴,恐怕這親眷大抵是見不得光的,是而才夜裏專程來探望了。

這人能将盛文打得毫無還擊之力,武功高絕自然不提,多半是武林成名之輩,卻為何不敢光明正大地下帖拜會?神農門以救人為本份,寬納傷者,也不愛摻和江湖争鬥,仇家少之又少,而當中又要有那份能耐的,陶敬亭不由目光如矩,看着陶五柳道:

“你給師傅一句實話,昨夜闖入這藻井園的,可是魏園的齊三公子?”

陶五柳也聽說這陶文盛被整弄了,至于是誰下的手,他原本沒有頭緒,卻聽了這人熏了重香,又是專程夜探南藥房的,武功又那等高強,除了對桑姑娘一往情深的三公子,還有誰人?跟着公子出門的桑姑娘身受重傷、又獨被魏冉送進神農門,陶五柳就覺得格外蹊跷,此番想來,定是公子有心回避了。

陶五柳只道:“徒兒此程專來看望師傅,不曾與三公子同行,三公子原本往苗疆千丈憂查案,這千丈憂離藥青峰并不遠,三公子夜訪也不無可能。”

陶五柳半藏半露,半真半假地答着話,陶敬亭只冷哼一聲道:“你跟着他查了多少案子?盡護着他說話,行醫不比查案更能讓你的才幹有用武之地?”

陶五柳望了望藻井園長檐高牆外的湛湛青天,微微一笑道:“救活一人,自是不難,可難的是将人心救起。平民百姓的田屋被豪紳惡霸強占去,修了那商鋪園林大宅,賺得盆滿缽滿銀錢叮當,好人家的女兒平白被那享樂貪官玷污,投了狀子不過是官官相護、沉冤難雪!這世道黑白颠倒,我雖無力回天,只望略盡綿力舀去一瓢泥沙,令眼前這混濁江湖早一日清波萬裏!”

陶五柳言詞慷慨激昂,神色卻一直淡薄,若非是從小教養他的師傅,他斷無推心置腹的道理。陶敬亭聽了,只輕輕嘆一口氣,朝身後的陳南之道:“南之,你先退下罷。”

陳南之領命退了下去,才到角門那處,卻被陶清清攔住了。陶清清今日穿了件袖衫兒、短襯着湘裙碾絹紗,扣莺花紅紗膝褲,低挂香袋,嬌豔豔俏女郎,陳南之乍一見,不由心喜,道:“清妹,你今日怎作這番打扮?”

陶清清拉着陳南之臂兒躲到一邊去,笑盈盈試探道:“南之哥,你怎麽不陪着我師傅?一個人逛園子,被我捉着淨偷懶!小心我告狀子去!”

陳南之如實道:“掌門同五柳師兄在園中說話呢,我在那兒不甚方便,所以才退下來了。你也別過去了,恐怕掌門不高興。”

陶清清鬼靈精一樣人兒,道:“南之哥,你瞧我這樣好看麽?”

陳南之不由面紅道:“好看!”

陶清清心醉似的,羞紅了臉道:“那南之哥,你可同師傅提了咱倆的事?這回劍宗少主楚鳳瑜跟着那青楓道人來神農門,我聽師姐說了,多半是來挑媳婦來了,若我被他看上,南之哥你可是會從他手上搶我回來?”

陳南之聽了不由一驚,道:“清妹你說的可是當真的?”

“我何時同你扯過謊!”陶清清正色,陳南之卻緊皺起眉來,低怆道:“那回,我同掌門提了,可掌門說我性子寬和,你性子熱絡,并非良配。”

“師傅真這麽說的?”陶清清臉色一霎變了,陳南之嚅嚅道:“師傅的意思是再等等,容他老人家想清楚,畢竟清妹你是一等弟子,神農門人人敬重,放眼江湖去也是不容人小觑,我身為藥侍,卑賤如塵,在武林更是無名小卒,掌門若以為我配不上你,是常理,他不揭破,只說咱倆性子不合,已是給足了我臉面,我又何必自取其辱……”

陶清清欲聽欲怒,道:“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你要同我一刀兩斷麽?”

這邊廂陶清清斥問之聲揚得高,卻說那邊廂數盞茶前,陶敬亭良久無言,終于下定決心道:

“近兩年來我身體日漸虛弱,本來上了歲數,這也是常理,但我偶然一日,碰翻了香爐,才瞧見這香灰裏被人添了無色無味的染塵子。染塵子本沒有毒,尋常我也不會留心,只是誰放了這染塵子進去?我問了南之并別的下人,無一人承認!這染塵子難不成會從天而降不成?我百思不得其解,晚來,我素有飲參茶的習慣,這人參是長白山藥參,也無出奇,只是我聞着參味,忽而心上一動,染塵子與藥參作一處,再添一味物什,不正可配成奇毒噬魂散?”

陶五柳聽了,臉色不由吃了一驚,道:“依師傅的意思,是有人處心積慮下毒害您的性命?”

陶敬亭道:“我也盼望是自個兒人老了,過份多疑了,可是我留了心四處查探,終于在鞋墊子底,尋到了配制噬魂散的烏根粉,此人心計何等細膩,灑得小心,又是透鞋襪滲入肌膚,量小不足致命,是而我雖久病,但經年累月,我必是要被此人送上黃泉的!”

陶敬亭嘆氣道:“我若喪命,無非是留下掌教之位空懸,自你走後,能做這位子的人無非是芙蓉、清清,還有盛文三個中的一個,而這下毒的人,多半就是他們中的一個!我一念及此,心驚莫名,想要徹查此事,可那人已歇了手腳,恐怕是香爐碰倒,驚動了兇徒,是而不敢妄動。”

陶五柳聽了,已默然無言,這三人同他都是師傅親自帶大的關門弟子,平日都視師傅如親父,若三人中的一個對師傅動了歹念,師傅他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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