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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清二楚,施展起來,足以令毫無記憶的阿弱陷入難耐情潮,她無意識地扭動身子,熱意一刻一刻地堆棧,直到忽而攀上高峰,她的眸子驀地失神,身上已是懶得不能動彈。齊晏察覺阿弱顫着身子,不由含着笑意,撫着她頭發在她耳邊沙啞了聲兒道:“我還想要你,再弄一會好不好?”齊三公子不肯停,阿弱身上無力,又怎麽奈何得了他,直被他哄着又換了個姿勢,他倒是不想碰着她的傷,他自個兒躺在床上,令她跨坐在他腰上,又緩緩磨弄起來。

只是齊三公子這般迷戀她,卻不像是單單縱情,他愈發想放緩了這樣的親昵,愈加留戀她眼神中一點點地熾熱,肌膚上一寸寸的紅暈,只是想和她緊緊地貼合在一處,不願分開——齊三公子戀她,阿弱是曉得的,只是将她當作珍寶一般撫弄,溫柔無遺的鐘情,直令阿弱亦不禁詫異起來。迷惑無盡的歡愛中,齊三公子弄着她直到四更天才肯罷休,卻還不願她穿上衣裳,錦被底下攬抱着她親密地偎在懷裏,方才安然睡去。

次日天亮,齊三公子睜開眼睛,枕邊已沒有人影,他擡手撫上空空的褶痕,不曉得阿弱是怎麽逃出他懷抱的?他忽而有些患得患失,急喚了閣外青衣小侍去找阿弱,老半日将魏園翻得人仰馬翻,等回報來卻都說沒找着人!

已換上衣裳的齊三公子,坐在那玫瑰椅上,漏窗上光線映着他臉色難看極了,小侍中也有伶俐的,禀道:“雖然不見謝姑娘騎馬出去,但薄公子和鄧姑娘清早一塊駕了馬車下山,薄公子還告了假,說往南陵城查一件要緊案子,難說謝姑娘就坐在馬車裏跟着去了。”

齊三公子不置可否,小侍問道:“要不要派人去追謝姑娘?”齊晏這才冷淡道:“她想回來自然會回來。”話中雖是滿不在乎,他卻已起了身,從這燕子塢拂袖而去了。

且說那晨霧彌漫老山林中,一輛馬車上駕車的男子握緊了缰繩,山道極不平,旁邊深崖又險絕,偏又要趕路耽誤不得,是而他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疾馳,卻還有空抱怨道:“阿弱你跟着出來做什麽?回頭三公子剝了我的皮該怎麽算?”

車廂內謝阿弱和鄧瓊兒相對而坐,一路颠簸,對駕車的薄娘子道:“你回南陵走水路近,下了山往西南上渡口。”薄娘子嘿然道:“你別繞開話,你是不是做了什麽對不起三公子的事?這才巴巴逃了出來?”

謝阿弱沉默不語,薄娘子當着鄧瓊兒的面,終于不再喚齊三公子作三郎,更稀奇是他換回了白衣素裝,不作那胭脂香粉濃妝塗抹,也不穿得五顏六色花枝招展,分明俊逸男兒郎。

謝阿弱被戳中心事,冷冷道:“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再說!”鬥完這句嘴,她心思已浮掠開了,齊三公子那般鐘情于她,她扪心自問,對他的留戀卻不到深如許——是而他的愛意已是極重的負擔,尤其謝阿弱想起和他在床上那般放肆,只會令她更加後悔,後悔不該情迷意亂。

鄧瓊兒看着眼前這個謝姑娘心事重重,她自己也是傷心凝噎,于是這一路都沒再多話,直到一日後停了馬車到了渡口。因是将近年下,這渡口租船不易,好不容易花了重金,方才租到艘小船,三人這才換了水道上路。

恰逢順風,張帆的木船一路披波逐浪,箭一般駛向南疆支游邊上的南陵城,船經一些險灘時,更是浪打高崖,兇險萬分,鄧瓊兒雖是柔弱,卻一點也不怕,在船倉正色端坐,謝阿弱打量着她,頭一回問道:“敢問鄧姑娘是何方人氏?家中還有何人?”

鄧瓊兒不知該不該作答,立在船頭的薄娘子道:“她和她姐姐鄧蘋兒都是九巍山刀歌門門主鄧意通的掌上明珠。”

謝阿弱聽了不由有些詫異,那九巍山處于南陵城外要道,從來南陵城軍兵抗擊外疆之人,都和刀歌門同氣連枝,聽聞那刀歌門的鄧大小姐曾許配給了南陵城主王将軍的小兒子王鸾,而那王鸾離家出走,卻令鄧大小姐守了活寡……

謝阿弱一念及此,看着薄娘子道:“你難道就是那王鸾?——你為何改姓薄?”

“我曉得瞞不過你!我母親姓薄,雖說我與阿蘋從小一塊長大,但我不喜歡女子,家父令我娶她,我實難從命,這才離家出走,”薄娘子無奈道:“我終究誤了她。”

鄧瓊兒臉色凄苦,道:“阿姊沒有怪過你,只是她平白被人污了名聲,連死都不清白,我四處說理,卻沒人信我,連我爹爹都只願壓下此事,我無門無路,是而才上山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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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阿弱聽得一知半解,卻不好細問,薄娘子卻冷毅道:“放心,我一定會還阿蘋一個清白。”

如是船行于驚滔駭浪,又過了約摸三日,終于到平緩的灘塗,将近南陵城,那艄公唱起船歌:“年下開出船,離家千裏外,嬌妻與愛子,何時再相見?”歌聲沉悶凄涼,兩岸青山猿猴哀鳴,七年來重歸故土,薄娘子有所感觸,不禁用悲涼柔軟之聲緩唱起歌謠:“人生有幾?念良辰美景,一夢初過,窮通前定,何用苦張羅?何事玩賞?對淺酌低歌,任且酩酊,任他兩輪日月,來往如梭……”

萬般命也夢也,傷心之時,不如大醉一場,忘卻辰光如梭。謝阿弱凝神聽着薄娘子的歌聲,曉得他對鄧蘋兒心中有愧意,夫妻雖是有名無實,但她喪命,他豈能不心驚?而這闊別的故鄉轉眼在前,碾轉是夢,他又該以何面目折返?如是五味陳雜,謝阿弱觸動,心上淡淡哀愁——從今後她又該以何面目折返魏園?

作者有話要說:好久不寫肉哩~~~

全文免費閱讀 86生如浮蘋

歷經奔波,終于停船在南陵城外渡口,一行三人方下了船,鄧瓊兒說要将阿姊的靈牌供進城外長谷寺觀音大士佛像前。她一時苦澀,臉色哀凄,阿弱猜測鄧蘋兒死得不甚清白,是而家中不肯留着她的靈位。薄娘子聽了道:“就先去長谷寺罷。”三人步行了四五裏,走過一些較平坦的山路,遠遠見山間幾座嵯峨佛堂。長谷寺中正值年關,往來亦有許多參拜之人,上了山時已至黃昏,長谷寺院外點了許多明燈,一些香客在佛堂前做夜課,清鐘渺渺,燃香飄散,沙彌低低誦讀經文之聲傳來,令人置身世外。

等向門前知客僧告了來由,薄娘子毫不吝惜捐了許多香油錢,終于在此寺下得榻來,而鄧蘋兒親自去将阿姊的靈位供在觀音堂旁的偏殿靈堂,三人或思及往日情份,或思及生死永隔,立在這年華正好卻早逝的鄧蘋兒靈位前,不由悲沉,各上了一柱香。

此後那僧人請三位往廂房歇息,穿堂過院時,正與一行侍衛、婢仆簇擁的兩位衣裳華貴的婦人迎面遇見,看情形似是官家女眷。薄娘子等人被僧人領在一旁避讓,卻聽那行人經過時,其中一位婦人道:“聽聞又将有戰事,這城裏查嚴緊了,一入夜,城門一刻也不肯恂私開啓的,咱倆個老姊妹趕不及下山,倒困在這山上了。”另一位婦人則道:“雖說有戰事,卻也是沒影子的事,天下太平的很,困在山上正好念念經祈祈福。”

入夜天色昏暗,薄娘子等人立在牆陰下,倒也不甚起眼,只被當作尋常香客罷了,倒是鄧瓊兒打量了那兩位婦人,認得是王将軍底下水軍陸将領和步軍張将領的妻眷,想得阿姊嫁進王家,常要與軍中将領的女眷們一處應酬,因着她守活寡,沒個夫君撐腰,可沒少受這些人明裏暗裏的奚落,如今阿姊冤死,她們背地裏不知還要說出什麽好聽的話來。

正想着,陸夫人就毫無禁忌道:

“我說這王家那小兒媳守了七年活寡,按捺不住紅杏出牆也是情有可原,只是這江湖出身的女子畢竟奇怪,性子說剛烈罷,咱們平素怎麽揶揄她都不氣,性子說軟和罷,又偏偏和奸夫一塊恂情了!”

張夫人亦道:“可不是!奇怪的是這奸夫也查不出個身份來,既不是咱南陵城人氏,又沒親沒故的,怎麽就和鄧蘋兒好上了?且為何又是一個吃砒霜死了,一個被刀刺死了呢!真是奇哉怪哉。”

陸夫人又道:“最怪的是兩個既是恂情,怎麽不挑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偏偏死在雙月街一家正關門的布店裏,還是被一個買布的繡娘發現的,聽說那奸夫臨死前手上攥着個布偶,等後來仵作驗屍時,那布偶就不見了。真個撲朔迷離的,可偏偏将軍不讓人細查,連着那刀歌門門主死了親生女兒,也沒來追究,倒像是藏着什麽比通/奸更見不得人的事呢!”

兩位夫人旁若無人,高聲議論而過,鄧瓊兒聽得氣極,才要追上前去狠辨幾句,卻被薄娘子拉住臂彎道:“回頭再計較。”鄧瓊兒卻不肯忍氣吞聲,甩脫了薄娘子的手恨聲道:“阿姊活着的時候一味忍耐,現下人都死了,難道還要她在九泉之下隐忍麽?”

說着鄧瓊兒急邁步就追上去,用力推開那些侍女,一迳攔在那張夫人與陸夫人前頭。兩位夫人猛一見着與鄧蘋兒生得一模一樣的鄧瓊兒,登時吓得變色,陸夫人結結巴巴道:“你……你是人……還是鬼!”鄧瓊兒冷笑道:“這會曉得怕了,知道怕了還亂嚼舌根,小心下拔舌地獄!”還是張夫人醒過神來,強作鎮定道:“你是刀歌門的鄧瓊兒罷?你可曉得沖撞官家女眷可是要受杖刑的!”

鄧瓊兒冷聲罵道:“這是哪裏的王法?随着你紅口白牙的胡謅!我只問你們為何要在背地裏說我姐姐的不是?你們連死人都不肯放過麽?你們這兩個惡婦當真是佛口蛇心,毒蠍心腸!”

陸夫人、張夫人被鄧瓊兒罵得無地自容,惱羞成怒時急向随身護衛道:“這是哪來的野丫頭,還不快快将她趕走了!”那些護衛上前就要推搡鄧瓊兒,鄧瓊兒冷笑着略一退步,從包袱裏取出一路藏着的貼身短刀,橫指着這些護衛道:“我看誰敢動我!”

那兩位夫人一見要打殺起來,登時急呼救命,而那些護衛亦拔刀向着鄧瓊兒,一霎就要與這鄧瓊兒在佛院清靜地動起手來!正鬧得不像話時,卻聽暗處有男子揚聲斥道:“住手!”那些護衛瞧見一位白衣公子從暗處步了出來,定睛一瞧,雖多年未見,竟也認得出來是當年王将軍最得意的兒子王鸾。

兩位夫人一見竟是少将軍,臉色登時醬紫一片,這回少将軍想必是因着妻子死得不明不白才趕回來的,适才她倆那樣議論他的妻子,想必都被他聽了去!瞧他臉色冷沉,恐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陸夫人嚅嚅無聲,張夫人有些膽量,見禮道:“少将軍是幾時回來的?老将軍要曉得您回來了,一定高興極了!”

薄娘子冷淡道:“有勞二位夫人時時念叨了,阿瓊,別使小孩子脾氣了,走罷,明日還要進城查你姊的死因,等我還你阿姊一個清白,那些小人的嘴舌自然消停了。”

鄧瓊兒朝那兩位夫人冷哼一聲,這才收起短刀跟着薄娘子走了,而謝阿弱一直冷眼旁觀,亦同行而去。而那兩位夫人驚魂未定,回過神來,少将軍已經走遠了。

等三人歇在廂房,用了些齋菜,那沙彌來禀說,适才兩位女施主想過來請罪,薄娘子冷聲道:“免了罷,都是些勢利小人!說的都是違心話!不如不聽,打發她們走罷。”沙彌點頭稱是,謝阿弱聽适才那兩個婦人議論,已曉得鄧蘋兒死因離奇,她不由問道:“如若鄧姑娘不介意,可否将你姐姐死時的情形細細告知?”

鄧瓊兒和謝阿弱相處了這幾日,已曉得她并無歹心,再看姊夫和她交情頗深,也就從實道:“十日前,阿姊派人上刀歌門,送了一封信給我。”說着鄧瓊兒從包袱中取出一封折好的信箋,遞給謝阿弱道:“只是阿姊在信上并未寫什麽出奇的話。”

謝阿弱展信來,但見上頭清隽的字跡,道:月初回娘家和你見面,月尾不得空甚是煩惱,街上初次與你姊夫見面的往事還歷歷在目,一晃眼已過了十餘年,七年空枕煎熬并無怨恨。

鄧瓊兒傷懷道:“我當時接過此信,瞧着信上,只覺得話裏稀奇古怪。一則,月初我阿姊并沒有回娘家,二則我記得阿姊和姊夫第一次見面也并非在街上,而是在九巍山。”薄娘子此時亦道:“小時候父親帶着我上九巍山,是我第一次見着阿蘋和阿瓊。”

謝阿弱道:“看來這是她刻意寫的,不知藏着什麽意思,多半是怕被人瞧出端倪。”

鄧瓊兒道:“我也是這般想的,看這信像藏頭詩,可月月街一七是什麽個意思?我只道南陵城中有個雙月街,沒有月月街,而我當日恰巧無事,就下山尋阿姊,午時騎馬經過那雙月街壹拾柒號門首,原是一家布店關着門。我一時看不出什麽端倪的,駐留片刻時,沒料到那門忽而從裏頭打開了,沖出來一個驚慌失措的姑娘,幾乎要撞到我馬蹄底下!只見她腿軟得動彈不得,斷斷續續喊說店裏面有死人,有一個男人被刺死了,到處都是血。”

鄧瓊兒回憶當時情形,臉色愈來愈哀傷道:“我忙下馬,扶着那位姑娘坐在一旁石階上,然後進了門去,只見布莊地上确實躺着一個被刀當胸刺中的男人,旁邊一灘的鮮血,已經絕氣了,而他手上還攥着一個舊布偶,我素來大膽,就四處查看起來,沒想到……”

鄧瓊兒一時凝噎,哀聲道:“等我查看到那布櫃後頭,就瞧見了一個女子裙腳露出一雙鞋來,我緩緩低頭,定睛一看,竟是阿姊的屍首,但見她的唇齒發黑,嘴角還殘留着血漬,已經救不回了,我登時魂飛魄散,動彈不得。後來街上的保甲也被驚動了,不多久捕頭仵作都來了,布店死了一對男女的事,一時雙月街人盡皆知,整個南陵城都聽說消息了,風言風語就傳開了,只說我阿姊和地上那男人是雙雙恂情!”

鄧蘋兒之死如在眼前,薄娘子臉色冷沉,謝阿弱靜靜思量道:“那布偶是何人拿走的?請問鄧姑娘可曾看清?”

鄧瓊兒臉色黯然道:“當時我思緒紛紛亂亂,一心想着阿姊是如何曉得自己要死在這雙月街的布店?不得其解,而那時布店進進出出的仵作、衙役,到底是誰拿了那布偶?我不曾留意,竟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謝阿弱點點頭,再問道:“那被刀刺死的男子又是何人?你可查過?”

“這男子确實非南陵城人士,我也沒在阿姊身邊見過此人,更沒人來認屍,就像是憑空冒出一個男人來,”鄧瓊兒疑惑時咬牙切齒道:“不知是哪個手段狠毒的,殺了我姊還不算!還這般陷害于她!若讓我尋出此人,定要将此人碎屍萬斷!”

作者有話要說:……大話西游裏朱茵演的溫柔紫霞仙子和暴戾青霞仙子一燈雙芯,集于一身,虐了至尊寶三天三夜……

飼主:你喜歡我青霞的樣子,還是紫霞的樣子?

作者:都好,就是不要随意穿梭。

飼主:你什麽意思啊!!!!敢跟老娘叫嚣啊!!!(飼主咆哮後立馬嬌嗲)難道我會這麽兇巴巴地和你說話嗎~~~我有麽?我一向都很溫柔~

作者手抖:你……你……剛剛就穿梭了……

飼主:廢話!你被人把頭發剪得跟洋蔥一樣你不會錯亂啊!!!叫我怎麽見家鄉父老!!!我了個去!!!————你幹嘛淚眼婆裟地看着我呀~~~你乖乖的,我就不吓你了~~~

全文免費閱讀 87客棧問話

此時正撲朔迷離,山間下起夜雨來,更添蕭寂,僧人見三人用完齋飯,即捧來供奉明燈的願文紙并筆硯等物,請香客填上祈願,薄娘子鋪展了那素紙,緩緩書道:依定例,為王鄧氏蘋兒供奉明燈,請為之祈禱。若卿沉冤得雪,昭還清白,他日定來還願。

鄧瓊兒看了此願,臉色無比悲涼,道:“要是阿姊還活着……”

謝阿弱心上種種疑問,見此情形,不好多作打擾,且時辰已晚了,薄娘子寫完這願紙,三人已回廂房各自歇息。

謝阿弱躺在床上碾轉難眠,望着那燭火上兩只飛逐的蟲兒,一時想到那鄧蘋兒凄涼一生,她的心中亦是起伏難定,阿弱在床上翻了個身兒,背對着那青帳子外的燭火,卻有雨聲打在瓦檐上,又是簌簌一陣急雨,聽着雨聲減弱,轉眼是淅瀝飄灑。

那白釉蓮瓣爐上細細檀香透帳可聞,阿弱神思轉靜時,方阖上眼要入睡,又不知怎麽想起齊三公子來,這一下勾動天雷地火的,她的心頓時跳得快極了,不多時臉上已發得滾燙了,阿弱坐起身來,輕輕嘆口氣,不用對鏡她也曉得此時自己臉上定是如桃花滿腮般的豔紅色了。

謝阿弱曉得這夜大抵是不用睡了,就穿了鞋披上衣裳,秉燭推門,那夜雨飄風的,一陣吹着燭火晃得厲害,她忙拿手遮擋了,緩緩在廊下行去,此寺中植着蕭蕭葉響的茶花樹,胭脂紅一樣的花朵輕輕堕在泥上的聲音,阿弱聽識靈敏,清晰可辨,她不由駐足聽着這落花嘆息聲,她從不曾擁抱愁緒積懷的小兒女情态,此時不知怎麽的格外纖細地湧來,令她心事愈發重重。

夜風灌進阿弱衣裳,吹得她身上都是冷冷的,竟令她不由得想念三公子溫熱的懷抱來。她不禁擡頭看一眼天上暗雲,山間霧色遮住峻峰。又想起在江州城中了銀針之毒,她昏沉枕在三公子懷裏那片刻,他要她化作那出岫行雲的話猶在耳際,她卻偏偏在年關團聚時逃出來,如此不解風情,他一定會厭惡自己罷?

雨絲飄珠箔一般,阿弱思來想去,竟不曉得立在廊下多久了,直到身上沾衣濕了,這樣浸雨,令她又猛然想起初次見齊三公子,還是幼年時的光景,她被雨吹打得已精疲力竭,滔滔的洪水聲,就如這寺牆外溪水漲起湧動的浪聲——少年時的三公子似是天神一般降臨而來,将她救出那沉浮的壽棺。策馬時,他圍擁着細手細腳的她在懷裏,攬起辔頭駕馬馳騁去——令她再也不必回望那泥沙黃濁的水淹之城,更令她脫胎換骨,再世為人,這樣深重的恩情,她難道竟忘得一幹二淨了麽?謝阿弱驀地一想,三公子既戀慕自己,又何妨陪着他,哪怕以身相許,誰令那夜她對三公子難以把持,竟已經許過了。阿弱一剎臉色含羞,心上卻忽然像得到了解脫。“獨占着齊三公子這樣的人物,豈非是我要上算些?”她在廊下自言自語,這才回房上床睡了,倒難得睡得半宿安穩。

次日清晨,謝阿弱被連綿響絕的爆竹之聲給吵醒的,原來長谷寺外香客回禮,已不知點了幾巡響焰,她起了床,和薄娘子、鄧瓊兒一處用了些清早齋飯,就議定了一齊下山去,薄、鄧二人先回将軍府,謝阿弱則獨身去雙月街查訪一番。

薄娘子原先不願大病初愈的阿弱單獨行事,道:“你還是先跟我回将軍府歇上一兩日再說。”阿弱則閑心鬥嘴道:“王候将軍之府,不敢高攀。”

薄娘子常被這阿弱氣噎,道:“你話裏說不敢高攀,聽來卻滿是鄙夷,看來南陵将軍府還不大能入你法眼,那我也不好強求你了,只是你要在何處下榻?總歸要先知會一聲罷!”

鄧瓊兒看薄、謝二人鬥嘴,只覺得有些稀奇,她自小認識王鸾,從來循規蹈矩,一言一行堪為世家兒郎典範,少見他這般計較恣意,卻又偏偏眉眼俱是快活。

謝阿弱只問鄧瓊兒道:“這雙月街附近可有什麽客棧?”鄧瓊兒答道:“雙月街東牌坊外有一家永升客棧。”

謝阿弱點點頭道:“我就在這家永升客棧落腳,你們要尋我就來此處。還有那發現命案的繡娘叫什麽名字,是哪家繡莊的?”鄧瓊兒則細細答道:“她叫王寶如,是花家繡莊的繡娘,從小就在繡莊裏長大,查過了并無什麽嫌疑,且她奔出那布莊時,我親眼見她那等驚惶顫抖,絕不像是裝出來。”

謝阿弱點點頭,三人一處離了長谷寺,步行了幾裏路,進了南陵城門,城門守衛都是新募的兵士,倒不似官家夫人親衛認得薄娘子,只是機緣巧合,城樓上的守衛許頭領,恰好瞧見刀歌門鄧瓊兒,繼而才瞧見與謝阿弱分道揚镳的少将軍王鸾,登時一驚,撥步急奔下城樓來迎接。此時謝阿弱已走遠了,回頭瞧見薄娘子、鄧瓊兒被軍士簇擁着上了兩匹馬,守卒在前頭牽着馬去了。

謝阿弱則一人獨自打聽着雙月街方向,穿街過巷,遠遠瞧見永升客棧的招牌,就在這間客棧落了腳。那店小二引着阿弱住進一間整齊房間,見阿弱獨身一人,又是柔弱女兒家,包袱卻還拿着一把長劍,只打聽道:“俠女是來投親?”

謝阿弱放下包袱,坐下喝了口茶水,道:“小二哥這等伶俐,倒被你瞧出來了,我是來尋我兄長的,他和我約在雙月街布莊相見,不知小二哥可曾見過?”

那小二疑道:“雙月街布莊只有張婆一人住着賣布,近來發生了一起命案,死了王将軍的小兒媳和一個男子,難不成……”謝阿弱見那小二臉色一變,亦不由問道:“難不成什麽?小二哥定是見過我兄長了?”

那小二面色作難,謝阿弱忙不疊從荷包裏遞出一兩碎銀子,硬塞到小二手底,道:“小二哥有話不妨直說。”

那小二哥接過那銀子一喜,但仍是嘆口氣,作難道:“小的也不曉得是不是當真,只容我胡亂猜猜,想必姑娘以及兄長都不是南陵城人士。”

謝阿弱早知他有此一問,點頭道:“我和兄長都是外鄉人,兄長聽聞邊疆近年來時局穩當,有些貨物買低賣高,有些錢可賺,是而先我而來,尋些門路,不久他寫信與我,說布匹生意好做,這才約在雙月街布莊外見面。”

那店小二哎呀一聲,已道:“小的原本是貿然猜測,聽姑娘這麽一說,倒有七八分準頭了,只怕姑娘聽了要傷心!十日前,雙月街布莊裏死了一個男人,屍首還停在衙門裏沒人認領呢!莫非竟是姑娘的兄長?”

謝阿弱故作驚吓,道:“小二哥莫要胡說,我兄長為人老實,從不招惹惡人,怎麽會無辜喪命?”

那店小二見阿弱不信,也輕打了自己一個嘴巴,道:“姑娘不信也是正理,哪有那般巧合!”

謝阿弱只道:“你先與我細細說一遍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店小二方才一五一十講了遍那日情形,道:

“那天小的原本在客棧招呼客人,卻見外頭吵吵嚷嚷,保甲捕頭都來了,街上還擠來了許多看熱鬧的,小的自然好奇,也跟着人潮擠去瞧了,卻見張婆家的布莊擡出兩具白布蒙蓋的屍首來,還有兩個長得好看的大姑娘被保甲一塊請走了。當中一個吓得面無人色,另一個卻是不停在抹淚。

小的打聽了,那吓壞的叫王寶如,是被花家繡莊打發來買布的,就是她發現了兇案;而另一個哭的姑娘竟是城外刀歌門門主的女兒鄧瓊兒,就是她的姊姊鄧蘋兒死在布莊!聽聞還有一個外鄉男子也死在裏頭!大家議論說是通/奸恂情,卻又有許多蹊跷。

哪有恂情的一個身上插着刀子死在地上,另一個喝砒霜死在布櫃下的?”

謝阿弱問道:“怎麽這般稀奇?”

那小二哥道:“還有更稀奇的,聽那鄧瓊兒與王寶如兩個姑娘都說外鄉男子手上原本攥着一個布偶,可後來捕頭揀點證物,那布偶已不翼而飛了!”

謝阿弱聽這小二哥的話同鄧瓊兒說的別無二致,只挑緊要的問道:“竟這般稀奇!按說這大白天布莊死了兩個人,那張婆豈不是吓壞了?”

小二哥道:“這張婆早年間膝下幾個兒子都從軍,死在沙場了,她見慣世面,半點也不怕死人!她那日關了門上山祭墳去了,回來瞧見家裏布店死了人,一點也不驚,當晚屍首擡走了,她提水沖幹淨店裏地上血漬,次日照舊開門做起買賣來!”

謝阿弱微微一皺眉,道:“張婆原來這般大膽哪,敢問那張婆可認得那外鄉男子呢?”

小二哥答道:“不認得,連那繡娘王寶如也不認得,這十日驚動了整個南陵城都沒人來認!是而小的才會瞎猜那男子是姑娘的兄長,不過姑娘以防萬一,可要往城裏衙門去認一認?”

謝阿弱點點頭,故意裝作沒腳蟹般的弱女子,道:“神明保佑,萬不可是我兄長,只是我初來乍到,有勞小二哥陪我走一趟?”

說着謝阿弱又取出二兩碎銀子遞到小二手裏,小二見她這般無依無靠的,生得姿色動人不說,出手又大方,哪有不應下的道理?只忙不疊道:“我去跟掌櫃告個假,就陪姑娘走一趟衙門。”

謝阿弱點點頭,趁小二走了,關上門,點足一躍,将冷泉劍藏在梁上,方旋身落下,袖了荷包銀子這才出了門,到了客棧堂中,和這告好假的店小二一齊上衙門認屍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回寫個複雜劇情……謝諸位客倌捧場。

飼主:讓你心煩的朋友都不是真朋友,讓你心煩的情人都是真情人。

作者:請問近日這八個男銀中哪個讓你心煩。

飼主:我不喜歡男人!你怎麽這麽煩!

作者忍不住身板一抖:請問你把我劃歸進朋友還是情人裏?朋友……讓你煩就不是真朋友;情人,啊!!!我不想搞百合啊!!!

飼主:不要自作多情!

全文免費閱讀 88番外----齊謝之初次殺人(上)

青梅樹下日影姍姍,阿弱緩緩放下銀碗蜂蜜,忍耐氣惱,骞起的柳葉眉淡淡如月,終于不那樣冷了呢,齊三公子不由嘴角微微上揚,良久只是靜靜相對,幾乎要忘了談及正事。終于,齊三公子回過神來,道:“當年你故鄉南清縣的縣令祝慶生,因着洪水淹城一事本要問罪,但他只是平調到臨兆縣,算一算又做了十年太平縣令。”謝阿弱此時正握着齊三公子給她的冷泉劍細細打量,聽了這句話眸子頓時冷了,緩緩問道:“他還活着?”

“聽聞今年秋後朝廷選任官員,他因老成穩重将升任知府。”齊三公子緩緩揩開素紙扇,一面沉吟着,一面打量着阿弱臉上神色的細微變化。此時,謝阿弱已收斂了所有心思,沉默不語。

正是無言之時,一名青衣小侍忽而提來一個小巧的茜紗細竹籠,籠裏簌簌的蝶兒撲翅聲清晰可辨,小侍低眉斂目,上前道:“啓禀公子,已從山上捉來粉蝶、黃葉蝶、寶藍蝶、彩鳳蝶各十二對,公子可要瞧瞧?”齊三公子點點頭,指上微微撥動那透光的茜紗籠輕輕旋轉,低聲問阿弱道:“你和寧曉蝶可有交情?”

謝阿弱如實道:“他已成名,少在魏園,不過見過幾面,交情淡如水。”齊三公子淡淡問道:“那你今日在校武場,可曾瞧清他的劍法?”謝阿弱不敢妄言,只答道:“瞧清三四分了。”齊三公子聽了這句,似笑非笑望着阿弱,道:“是麽?——那你為何會教鳳無臣如何破寧曉蝶的劍法?”

謝阿弱默然無語,寧曉蝶雖年少,但劍法已在魏園獨占鳌頭,而她和鳳無臣雖練劍十年,卻一直未有嶄露頭角的機會,鳳無臣因此心緒焦燥,按捺不住,而今日校武場他一介新丁,按部就班,仍無資格迎戰寧曉蝶,于是謝阿弱有意無意地向鳳無臣透露寧曉蝶劍法中的破綻——此時想必鳳無臣已與寧曉蝶把酒論劍、博得青睐了罷?

齊三公子見阿弱不答,道:“你雖因體質弱,劍法輕飄,但劍理你卻很通。”

話說謝阿弱從未在校武場上露出鋒芒,鳳無臣戰到幾名,她只緊随其後,每每輸在鳳無臣手下,都因劍力不及他——場上衆人只瞧見她手上的劍往往被他挑飛了——這劍客棄劍自然是輸。此事謝阿弱從不向人道明真相,齊三公子也未曾看出來,只以為她劍法輕飄,更誤以為是她體質的緣故,此時還贊她通曉劍理。阿弱不禁微微一笑,道:“公子謬贊了。”

齊三公子忽而瞧着阿弱,一字一頓道:“你可想殺祝慶生?”謝阿弱乍一聽這話,心跳忽然慢了半拍——來魏園十年,終于等到這一日了麽?她不曉得別的殺手在公子派下第一次殺人時都是如何應對的?但她只是如實輕輕吐了一個字:“想。”而那祝慶生也萬萬不曉得自己死在謝阿弱這麽一個想字上了——此時祝慶生剛接到将升遷的消息,正兀自在臨兆縣要查審他任上最可圈可點的盜匪連環案來,因約摸是最後一筆政績,是而他雷厲風行,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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