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共同記憶

路懷雪覺得自己最近失眠多夢，當然大多數情況，睡眠質量還是不錯的。

可總會夢見以前的一些事。

是他還小的時候，有母親溫柔的叮咛，也有路敬德猙獰的面容。

她對路懷雪道。

“離開路敬德，媽媽希望你好好的。”

“不要抱有怨恨，路敬德不配。答應媽媽，離開他和那個女人，你值得一個更廣闊的天地。”

大多時候，母親是不記事的。

少數時候的清醒，她會哭訴自己嫁錯了人，即便言辭颠倒，路懷雪也明白她想表達什麽。

路懷雪很少叫路敬德父親，母親去世後他就想辦法離開父親的監視。

後來路敬德遭了報應，重病去世。被他護在手心的私生子也成了他最大的笑柄，風光一世卻為不知名的男人養孩子。

這些都是片段記憶，路懷雪在夢境中無波無瀾，就連在母親的墓前她也沒有哭，反倒是祝福母親擺脫人渣，希望她來世能夠幸福美滿。

從小學到高中，再到大學畢業進入娛樂圈。

他想起第一次接到的劇本，《魔尊才是創世神》，這是一本熱門小說改編的，但影視化沒有翻出太大水花。

最初的拍攝經常被熱議，讀者拒絕影視化，選角太醜，演員太拉胯等原因頻頻上熱搜。

夢中的路懷雪刷到一條評論，博主有些瘋狂，反複地刷着同一句話。

【抄襲狗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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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襲狗不配！】

【抄襲狗不配！】

……

【哪裏來的水軍，連抄襲了哪本書都不知道就在這瞎舞。】

【營銷號故意招黑惹關注吧，別給眼神。】

這點熱度，博主發的言論很快就被淹沒了。

路懷雪也沒當真，網上的言論半真半假，沒有确切的證據是無法翻出風浪，直到一年後。

他進了新的劇組。

這一次，他飾演了戲份較多的男配。

當日拍戲到深夜，和助理回酒店的路上，忽然撞見一個人搖搖晃晃地走在馬路上，遠處駛來一輛貨車。

貨車也是左擺右晃。

路懷雪肯定，那位司機是非清醒狀态。

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反應過來時，他已經沖上去拉住馬路上的路人。

卻被對方推了一把，兩人齊齊撞向駛來的貨車。

一道白光炸起，他忽然聽到不甘的聲音。

“憑什麽？我才是原作者，殷見寒才是主角！！！”

“剽竊我的作品，篡改我的劇情，抄襲狗不得好死！”

……

“你幫幫我好不好？”

“我不甘心。”

“無法左右自己的命運，為什麽連我筆下的主角都因抄襲狗的偏見遭受同樣不公的待遇。”

“他是我筆下最珍惜的主角，他是天之驕子，他有着令人豔羨的人生，可現在卻要在陰暗的魔窟裏受盡屈辱。”

許久過後，路懷雪聽到低聲的回答。

“好。”

“我希望有個人陪着他，至少讓他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人是真的希望他過得好。”

“嗯。”

“我希望他能站在最高處，俯瞰曾經羞辱過他的人，我希望他成為天道主。”

“嗯。”

“路懷雪。”

“你答應了是嗎？”

“路懷雪。”

“路……”

路懷雪猛地坐起身，劇烈地心跳在漆黑的月色中格外清晰，他微喘着氣。

“怎麽了？”

殷見寒坐在床榻前，擡手擦掉路懷雪額角滲出的細密汗珠。“又做噩夢了？”

路懷雪搖了搖頭，“不是。”

不算噩夢。

殷見寒看到路懷雪眼裏的自己，視線沒有聚焦，像是在發呆，又像是在想着什麽。

“你，會超度我的吧？”路懷雪像一個盲人，急于抓住眼前的唯一能牽着他，帶着他的人。

他好像明白系統為什麽會說，只要他完成任務，這具身體以後就是他的了。

随着時間推移，路懷雪已經将自己的記憶和容玉的記憶混在一起，有那麽一剎那，他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

路懷雪讨厭掠奪者。

就像小時候讨厭忽然出現的女人，搶走路敬德對他和母親的關注。

他也不想成為搶走他人人生的惡鬼。

“我……”

殷見寒疑惑地看着欲言又止的路懷雪，他看得出來路懷雪想急于找人傾述，卻又在脫口而出的那瞬間恢複理智。

他還是在防着自己。

他對自己并非那般信任。

殷見寒不逼他，只是輕環着路懷雪，像安慰小孩那樣，拍着他的後背。

“沒事了，你擔心的事都不會發生。”

“再睡一會，”

殷見寒的聲音像在催眠，路懷雪眼皮一沉，重新阖上眸子。

***

路懷雪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小白趴在床前，眼睛一眨一眨，見路懷雪睜眼，立刻開心地搖起尾巴。

“嗚！”

路懷雪摸了摸它的頭，“我會盡快讓容玉回來的。”

肚子傳來饑餓感，路懷雪沒有立刻起身，而是想到被他忽略已久的問題。

小白是不是餓了很久。

上回也只嘗到了一點血。

想着早上應當沒人會來，路懷雪劃破指尖，偷偷給小白喂靈血。

嗅到靈血的香氣，小白先看了路懷雪一眼，見他點頭才湊上前，舔着指尖的血珠。

摸不準小白一次需要多少血，正猶豫要不要劃個更大的口子，小白已經将路懷雪手指上的傷口修複了。

“吃飽了？”

小白點點頭，又蹭了蹭路懷雪的手臂，眼睛亮閃閃地，滿眼都是路懷雪的影子。

它伸手指了指門外，示意路懷雪起床吃東西。

想着離開師門好幾日，自從回來也沒去看過課，魏卿塵來過一次，殷見寒也來過。

但他們都沒提上早課的事。

或許是太過安靜，路懷雪有幾分懷念妄川宗活潑的小弟子。

“你們又在看話本。”

“不看話本看你啊？”

兩名弟子正在互怼，路懷雪從後門悄然進入，站在弟子們身後，學起沈星野的聲音。

“念出來我聽聽。”

幾名弟子頓時汗毛豎起，顫巍巍地回過頭，看見是路懷雪後紛紛松了口氣。

“小師叔，你做什麽吓我們。”

“小師叔，山下好玩嗎？”

“快給我們說說山下是什麽樣的？”路懷雪知道妄川宗未過九級考核是不被允許下山的，其中還有幾個弟子抱怨數次被留級。

路懷雪是其中一個不曾通過考核就被殷見寒親自領下山，還不止一次。

這讓他們格外羨慕。

“好玩。”

“想下山嗎？”

弟子們連連對頭，一臉豔羨，卻聽路懷雪故意使壞。

“那趕緊通過考核。”

“就算通過一級班考核，江師兄也總有各種理由逼迫我們降級留級。”

而路懷雪下山時錯過第二次的月考核，已經通過考核的萬符宗少宗主盛栩已經進入二級班。

路懷雪倒是無所謂，他又不是真的來練級的。

其他弟子纏着路懷雪問了些，山下的情況，又問了問有沒有最新的獵奇話本。

“這個……我倒沒注意。”

弟子們遺憾，“幸好我們弄到的話本不少。”

路懷雪想到之前傳閱過的幾本話本，好奇道。“你們下不了山，都是從哪裏弄來的話本。”

“找其他班的師兄師姐借的呗。”

“最近你們在看什麽？”有一段時間不曾來上課，路懷雪倒是好奇這些小弟子之間又開始流行什麽有趣的事。

“這些。”

其中一名弟子甩出幾個話本，“小師叔挑挑看？”

路懷雪接過一摞的話本，越看越眼熟。

“《一不小心成了祖師爺的白月光》，《我的道侶他一開始是我的師弟》，《我那殺千刀的道侶失憶了》。”

他沒記錯的話，上回小弟子們也是拿這些話本給他看的。路懷雪連翻了幾本，內容相符，正想說什麽，卻聽給他遞話本的弟子道。

“這些還是找三。級班的師弟拿的。說到這個就來氣，我明明都通過三。級班的考核了。就因為砸碎了大師兄最愛的花瓶，他公報私仇！”

路懷雪面色突然沉了下來。

“你剛說什麽？”

“啊？”那弟子一臉懵的看着路懷雪，“找三。級班的師弟……”

“最後一句。”路懷雪的聲音有點急，幾個弟子被他的反應吓了一跳。

“怎麽了嗎？”

路懷雪肯定，這些話本和小弟子說的這句話，他此前就聽到過，但是還因為編排殷見寒和容玉的故事被逮個正着。

“你們……”

路懷雪面色頓時一白，曾經聽到的話就像被拍起的海浪，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在耳邊。

【你在妄川宗呆了那麽久，就沒發現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嗎？】

【對！不然你以為沈星野留着他做什麽？】

【你連這都不知道？因為魅魔與生俱來的本事。】

【是編織夢境。】

路懷雪一時無法消化這些一股腦湧上來的信息，乍然想起，被他們抓住的顧宗主，幾近瘋狂地質問殷見寒。

“秘境裏那麽多亡魂，你說他從未傷過任何人？”

他剛穿過來沒多久，周圍的人說。

“妄川宗避世已久，容銜祖師從不露面，這次竟會參加仙門大試。”

“是啊，許多弟子都是奔着能見容銜祖師一面才來參加仙門大試。”

“說來也奇怪。妄川宗弟子傳承祖師爺的劍術，為何也都不參加比試。”

原本模糊的信息逐漸變得清晰，路懷雪整個人僵在原地，見他神色不對，幾名弟子關切的問。

“小師叔，你怎麽了？”

“沒事。”路懷雪擺了擺手，“我沒事。”

“我突然想起來有點事，先走了。”路懷雪逃也似的離開課室，回去的路上，思緒紛亂。

“路懷雪。”

“路懷雪。”

接連叫了兩聲，路懷雪才從自己的思緒中脫離，轉向了來人。

“你臉色怎麽這麽差？”殷見寒眉頭微蹙，擡手去碰殷見寒，沒等他觸碰，路懷雪反應頗大的躲開了。

秘境裏肯定有妄川宗的弟子。

魏卿塵在等容玉回來。

沈星野也在等容玉回來。

三師姐、四師弟，就連小白也日複一日執着地等待。

所有人都在等容玉，卻被他一不小心偷走不屬于他的期待。

路懷雪花了好久的時間，仍然無法理清雜亂的思緒。

他想起在客棧的那日。

青年問殷見寒為什麽執着于重啓秘境，殷見寒的回答是——

他曾答應過一個人。

如果有機會，便會重啓秘境。

路懷雪喉嚨滾動，分明是很簡單的一句話，可路懷雪也不知道為什麽，努力了好久才艱難地吐出。

“你說答應過一個人，那個人是容玉，對嗎？”

“對。”

“你想見容玉嗎？”

殷見寒眸光微涼，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感覺。但在這一刻，他無比期待路懷雪能想起什麽。

“殺了我。”

“殺了我，你就可以見到容玉。”

“不是那個冒牌貨，是和你們有着共同記憶的容玉。”

“咚”的一聲。

路懷雪額頭被輕彈一下，不痛，就是有點懵。

“身上那麽燙，自己沒感覺嗎？回去休息，別一個人胡思亂想。”

“你想知道什麽，有什麽疑惑都可以問我。你問了，我就會說。我對你不會有任何隐瞞。”

殷見寒突然的強硬，只讓路懷雪覺得懵。

這會反應過來自己生病了，思變得遲鈍，明顯沒抓住重點。他眨了眨眼，極為認真地問。

“你騙我的還少嗎？”

殷見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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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殷·期待被問·見寒：“他什麽時候才問？”

別等了！是攻就給我直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