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修成正果（完結下）

“正是在下。”沈星野謙遜道。

魔修們還跪在地上，仙門子弟一時不知如何應對，愣了好半饷，終于有人開口。

“你、你竟然叛出仙門轉投魔道……你！”

“沈星野，你這可算大逆不道，對得起宗門，對得起你的師尊和同門嗎？”

沈星野眉梢微微挑起，“別這麽談‘魔’色變，仙門諸位聚于此處，不就是為了同魔族議和。”

“既然是議和，之後大家便是同盟，怎麽我就成了叛出仙門？真是好大一頂帽子。”

他說完又看向路懷雪，朝着他微微一拜。

“師尊。你覺得我說的對不對？”

衆人立刻看向路懷雪，等着路懷雪懲治徒弟，卻見路懷雪也是微微一笑。

道。

“言之有理。”

“路仙師，你、你怎麽也……”

“沈星野自甘堕落，投于魔族……”

路懷雪打斷了幾位宗主的話，輕聲道。

“既是與魔族議和，自應當拿出誠意，怎麽到了諸位宗主口中就成了‘自甘堕落’？那對于生而為魔者，是否太不公平了。”

“和魔族談什麽公平，魔族嗜血殘暴，怎麽能同仙門相提并論。”

Advertisement

“此言差矣。”

路懷雪道。

“既然要議和，就先放下偏見。我們身在仙門自是以此為榮，而魔族亦是。”

“這怎麽能一樣。就算仙魔同等，但沈星野不同。他修的仙道，拜的是仙門，現在成了魔尊。這難保仙門以後會不會有弟子效仿……”

“這就不是宗主該操心的。”路懷雪道。

“畢竟不是所有的修士都能堅持本心，摒棄凡欲。也不是所有的魔都嗜血殘暴。若有一心向善的魔尊帶領，那魔族也并非十惡不赦。”

路懷雪話音剛落，魔族中立刻有人反駁。

“開什麽玩笑，我們魔族怎麽可能一心向善。”

“路仙師糊塗，這當着面魔族便如此挑釁，我們……”長老話音未落，沈星野便将插話的魔修拎了出來。

“我準你說話了？”

“給我師尊道歉！”

魔修一臉不服，對上沈星野的眸子，瑟縮一下，“對不起。”

路懷雪攤手，眸子轉向了那位長老，意思很明顯，沈星野能管得住魔族衆人，若是換個魔尊未必同他們議和，且沈星野對仙門沒有敵意。

無論如何，沈星野有傳承之印，魔族上下都必須聽令。

這也是改不了的事實。

“許長老，別忘了仙魔大會的目的，我們可不是為了辯是非對錯才聚在此處。”

路懷雪這話自然沒錯。

他們的目的是議和，若揪着已成定局之事無意義的争論，那才是本末倒置。

“還有一件事。”路懷雪道，“沈星野他并非是棄仙從魔。”

“他生來便是魔。”

“是天魔之子。”

路懷雪話音剛落，不止仙門，連魔族也陷入驚嘆。

不管他們服不服沈星野，傳承之印在他身上，可現在多了天魔的身份，登上魔尊之位也是理所當然。

鬧劇已過，總算是進入了正題。

路懷雪對于沈星野的出現不算意外，因為妄川宗的弟子中唯獨少了沈星野的身影，且他還未恢複記憶時便已經知曉沈星野身上有魔氣。

恢複記憶後，他便知曉……

在他還是容玉的時候，便給沈星野留了退路。

他同重如烨并本沒有牽扯，在魔窟時重如烨在諸多美人中也根本記不起他，何況他也刻意躲着。

唯一的交手，便是他打算殺了系統。

他擔心日後沈星野若想回魔族會被重如烨欺負了去，這才在重如烨身上下了禁制，他傷不了沈星野。

所以重如烨對上沈星野，單方面被碾壓。

重如烨不傻，若沈星野兩百年前就表現出現在這般的實力，他根本不會同容玉做交易。他們的交易中，只是不能對沈星野出手。

而那時候的沈星野雖然劍術小有天賦，可比起大師兄魏卿塵，只能算是不務正業，懶散度日。

容玉“逝世”後，沈星野更是棄劍術，改修丹術，誰能想到沈星野竟然藏得如此深，又或者說，誰也想不到容玉會将沈星野護得這麽好。

議和之事商議結束後，衆仙門便沒有多逗留，紛紛散場離開。

有了沈星野坐鎮，衆仙門嘴上不滿，其實心裏也知道是沈星野更不用擔心，誰都知道沈星野最聽他師尊的話，從前是如此，以後也會是如此。

他們都深信不疑。

***

仙魔大會之後，沈星野沒有急着回魔窟，而是先讓魔修離開仙門，他則跟着路懷雪一起。

“師尊。早在很久以前便知曉我會這麽選擇是嗎？”沈星野其實不太高興，他知道路懷雪對他很好，可和其他師兄弟相比，他還是有一種被抛棄的感覺。

兩百年前，路懷雪就已經想要将他托付出去。

路懷雪知道沈星野每當很認真問問題時，就是有小情緒，需要被哄着。

“我當時同重如烨談了兩個條件。”

“第一個是不能濫殺。”

“第二，便是讓他立誓不得對你出手。”

“其實如果可以，我更希望你能留在仙門。但我剩下的時間不多，我只能多留一條後路，若你以後想離開仙門，魔族的人也不能欺負你。”

沈星野還想再問，路懷雪道。

“還記得小時候的事？”

小時候的沈星野在劍術上頗有造詣，但半魔體質修仙道對他來說極為艱難，成果也慢于常人。但沈星野接受不了自己不如他人，他在某些方面格外執着，甚至有幾分偏激。

比如，他格外厭惡魔族。

還小的時候，沈星野嘗嘗挂在嘴邊的話便是，等他如何如何，一定要殺光所有魔族。

因為幼時收留他照顧他養父母和妹妹就慘死在嗜血的魔族手裏。

致使沈星野遭遇兩次遺棄。

盡管容玉不止一次想要糾正沈星野過分偏激的想法，也多次告訴沈星野并非所有的魔族都是惡人。

但沈星野聽不進去。

在他看來，只要是魔就該死。

那時候的容玉不止一次糾正沈星野的偏激想法，也多次告訴沈星野，魔族并非全是惡人。

即便如此，沈星野遇到魔族即便敵不過，也不要命地往前沖，還有了玉石俱焚的想法。

路懷雪只能瞞下所有人。

那就是沈星野的天魔身份。

但由于他的生父是凡人，他的生父卻是上一任魔尊。

凡人和魔族生下的孩子——半魔體質。

不管是在人族還是魔族，沈星野都是個異類。

凡人害怕他長大後會像魔族一般嗜血濫殺，魔族不需要廢物，哪怕血緣之親。

沈星野被遺棄時還不記事，後來遇到了對他很好的養父母，結果養父母慘死魔族手中，他也理所當然将所有魔當成惡人。

容玉封了沈星野的魔脈，但魔氣侵入時會和體內的靈氣相抵，兩股力量相互排斥，若是處理不當會爆體而亡。

後來，容玉聽說蓬萊島是一塊淨土，是淨化魔氣的最佳之地。

所以沈星野七歲時，容玉送他去蓬萊島，但那時候他正處于敏感時期，誤以為容玉不要他，還幾次同大師兄魏卿塵起争執。

試圖将魏卿塵打暈，讓他扮成自己被送去蓬萊島，卻還是被容玉識破了。

過去的種種都是有跡可循，現在的沈星野不會想不到，只是比起刻意去理清這些事，他更想聽路懷雪說出來。

只有這樣，他才覺得自己不是被抛棄。

“我給你留的退路，并不是要你一定回到魔族。而是希望，你無需避諱任何，只要你想妄川宗是你的家。若你不想回到妄川宗，魔族也可以任你來去自由。”

當然，沈星野也同樣和魂書定契，他是唯一一個定契的魔，同樣受到魂書的束縛，不得殘害同門。

當然，不止沈星野，妄川宗所有弟子都與魂書定契。

同門之間不得相殘。

這便杜絕了日後反目成仇。

“初登魔尊之位，應當有很多事好處理。”殷見寒幽幽地插了一句話，“你那些手下還在外候着。”

“讓他候着呗。”沈星野不以為意，“我是魔尊候着我難道不對？”

路懷雪笑了笑，“這不有模有樣的。”

沈星野雖嘴上如此說，但也知道他初登魔尊之位，魔族必然有人不服，哪怕他已經得到傳承之印。

也如殷見寒所說，确實有不少事要處理。

“七日後便是師尊生辰，我會回來給師尊慶祝。”

路懷雪頓了頓才想起來，若沈星野不提，他都不記得了。

“好。”

……

沈星野離開後，殷見寒才悠悠起身，走到路懷雪的身邊，不鹹不淡道。

“哄完了？”

路懷雪：“……”

“都沒見你這麽哄過我。”殷見寒冷哼一聲，“沈星野都多大了你還拿他當小孩，他……”

路懷雪笑意盈盈地看着殷見寒，“怎麽不說了？”

殷見寒頓了頓，不好意思承認自己被路懷雪的笑顏晃了眼。

不管多少次，只要是這個人總會讓他怦然心動。

“幹嘛這麽看着我？”路懷雪眨了眨眼，擡手捂住殷見寒的眸子，“別看了。”

路懷雪被他看得有幾分臉熱。

雖然記憶恢複了，可也招架不住殷見寒認真的眼眸，就好像在殷見寒的世界裏只有他一個人。

是一種被特別珍視的感覺。

路懷雪還沒來得及松開，手腕便被殷見寒握住。

殷見寒溫熱的體溫令路懷雪微微一怔，話未來得及出口，殷見寒傾身吻住他的嫣紅的唇瓣。

柔軟的唇相貼，路懷雪只覺得周圍的溫度都跟着上升。

殷見寒的親吻是輕而溫柔的，像是在對待什麽寶物。

路懷雪垂下眼簾，閉上眸子，回應着殷見寒的親吻。

一如在幻境中的第一次親吻。

那時候的容玉，也是這麽小心翼翼地親吻殷見寒。

不同的是，殷見寒慌亂地推開他。

而路懷雪溫柔地回應他。

一吻結束。

路懷雪不知何時已經被殷見寒抱在懷裏，他調整了個舒服的坐姿，依在殷見寒的胸口，懶洋洋地看着窗外的雪。

殷見寒将下巴抵在他的頭頂，也望向屋外的飄雪。

“你好像還沒回答我。”

“什麽？”殷見寒收回視線，大手覆蓋在路懷雪的手背上，又捏又揉的。

路懷雪掙開他的懷抱，坐直了身子，擡眸看向殷見寒。

“就是我從幻境出來，不記得‘引誘’你的事。你那時候是想告訴我，還是不想讓我記得？”

路懷雪其實更傾向于後者，因為當時的殷見寒一臉不高興，還有些臊得慌，以路懷雪對他的了解，殷見寒這麽被動，戳一下才動一下的性子。

若他不記得，對那時候的殷見寒來說也算一件好事。

殷見寒垂眸看着路懷雪，忍住了沒拿手指去摸路懷雪的長睫，像是怕驚擾漂亮的黑蝴蝶。

“想你記得，也不想你記得。”

路懷雪只覺得這話莫名耳熟，好像在哪裏聽過，見他冥思，殷見寒道。

“是你對我說的。”

路懷雪只覺詫異。

殷見寒道，“在你身死後，你的魂魄回到妄川宗。”

路懷雪想起來，曾在夢裏看到的，有關“容玉”時的記憶。

也是這樣一個大雪紛飛的季節。

容玉只身站在院子裏。

一襲紅色雲紋鬥篷，松松散散的披在身上。

他看見容玉欣然朝着殷見寒走去。

“你來了。”

容玉眼裏溢滿笑意，很高興殷見寒的到來。

路懷雪在夢境裏看到的是殷見寒淡漠的神色。

“下雪了，好冷哦。”

容玉自言自語，路懷雪只是疑惑地看着。他好像明白了，容玉是不在意殷見寒是否回應他。

只要殷見寒出現了，他便是欣喜的。

“我等了你好久。”

“你來，我很高興。”

直到路懷雪看見——

容玉走到了殷見寒的身邊，歪着腦袋輕輕靠在他的肩上，小心翼翼又怕被發現似的。

路懷雪這才意識到。

殷見寒是看不見容玉的。

“你果然不記得我了。”

容玉這話帶着抱怨，但又有些慶幸。

“算了，原諒你。”

“我擔心你忘不掉我難過。又擔心你全都忘了，一丁點關于我的記憶都不曾留下。”

“怎麽說也陪你這麽久。”

他望着大片飄落的雪花，神色有些茫然。

他輕聲道。

“我想你記得，又想你不記得。”

路懷雪全都想起來，在他身死後，他确實回過師門，是以半魂的模樣。

“你看得見我。”

殷見寒道。

“嗯，我怕我一出聲，你就跑了。”

“所以，我一直忍着。”

“忍着不同你說話，忍着不伸手抱你。”

一如當時。

容玉忘了幻境中的經歷，忘了幻境中的鲛人同一位修士結了親。

“你從幻境出來時，只關心我的修為。”

路懷雪笑道，“可你當時沒有告訴我。”

“我怕告訴你了，你會不理我。”

幻境中的容玉沒有現世的記憶，可殷見寒有，容玉可以不管不顧的胡來，但殷見寒不行。即便是容玉先引誘了他。

路懷雪試想了一下确實如此。

他那時候的任務是将容玉推上仙道主的位置，若知曉自己在夢境中引誘殷見寒，大概也會挖個洞将自己埋起來吧。

幻境中的鲛人無理由的喜歡殷見寒，可殷見寒不知道有現世記憶的容玉還會不會喜歡他。

所以，他的回答也是如此。

【想他記得。】

想牽他的手，想和他一起做任何事。

【又想他不記得。】

怕一切只是一場夢。

怕夢醒後，容玉不再喜歡他，那他寧願容玉不記得，這樣還能騙自己。

他只是不記得了。

路懷雪擁住殷見寒，低聲道。

“對不起。”

道歉不是因為不記得，而是因為他曾天真的以為只要抹去了容玉的記憶，容玉便不會再喜歡他。

他又一次低估了殷見寒對他的喜歡。

“謝謝你。”

殷見寒眼眸裏藏着些許笑意，目光如湖水般平靜，又如暖陽般溫暖，他将路懷雪圈在懷裏，感受着他的體溫，聽着他的心跳。

謝謝你回來。

謝謝你還喜歡我。

“見寒。”

“嗯？”

“我們成親吧？再一次。”

--------------------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