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有人從樓下走了上來, 看見樓道裏倆男的抱在一塊吓了一跳,扶着欄杆在原地僵了幾秒。

謝安嶼松開餘風, 往樓下看了一眼, 他跟路人相視一眼,兩個人的表情都有點尴尬。

餘風往下走了兩層臺階,給那人讓路, 對方三步并作兩步跨上來,幾乎是小跑着從餘風和謝安嶼旁邊經過, 走過他們的時候還側目看了他們好幾眼。

“走吧。”餘風開口道。

倆人一塊兒下了樓,這小區裏面都是私人停車位,而且電動車太多了, 橫七豎八地停在各種空地上,餘風的車大,他怕開進來就出不去了, 就把車停在了外面。

小區樓下路燈昏暗, 兩個人一邊往外走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

“你表妹跟你一天生日?”餘風問謝安嶼。

“她比我晚幾天,今天提前過的。”

謝安嶼把老年機塞在運動褲口袋裏,一只手揣進兜裏,緊緊護着自己的寶貝手機,生怕掉出來了。

“這麽緊張這手機, 是因為裏面的照片嗎?”

謝安嶼嗯了一聲,問餘風:“哥,修手機花了你多少錢?”

“這是生日禮物, 不用你給我報銷,寒碜我呢。回頭把手機裏的照片導出來。”餘風說, “手機都有壽命, 遲早有一天會壞的。”

“這手機能導照片嗎?”

“有內存卡就能導, 插個多功能讀卡器就好了,回去我幫你弄。”

“謝謝哥。”謝安嶼沉默片刻,低聲道,“照片上的是我外婆,她走了快一年了。”

“去找你爸媽了。”餘風說,“他們應該重逢有一段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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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安嶼微微笑了笑:“應該是。”

上了車,餘風對謝安嶼說:“我先去趟我媽那兒,給她送點東西。”

謝安嶼點點頭。

餘風媽媽住的小區跟謝安嶼他姑姑家的小區大差不差,樓房比較破舊,樓層也不高,沒有電梯。

餘風把車停在車位上,從後備箱裏搬出一箱猕猴桃和車厘子,還有幾盒補品。餘風把後備箱關上,跟謝安嶼說:“你在車裏等我吧,我上去放完東西就下來。”

“這麽多東西……”謝安嶼看着地上那一堆水果補品,“我幫你一塊拎上去吧。”

餘風想了想,點頭道:“行,省得我搬兩趟了。”

水果比較重,餘風把補品交給了謝安嶼,彎腰搬起地上的猕猴桃和車厘子。

謝安嶼笑了笑:“哥,你當我女生呢,我力氣挺大的,別小瞧我。”

“不小瞧你。”餘風垂眸觑着他的胳膊,“知道你胳膊上小肌肉不少,我這是尊老愛幼,身為長輩的素養。”

“你大我還沒一輪,怎麽就成我長輩了。”

“不是長輩你要給我養老?”

這個話題算是過不去了,因為餘風對此是真的有點較真,而且是越來越較真,所以他才一直繞不開這個話題,隔三差五就得提。

如果一開始他只是覺得好笑,并不那麽在意,那現在就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了。

他不需要謝安嶼給他養老,他的人生可以沒有謝安嶼,但絕對不能跟謝安嶼衍變成這種近似于長幼輩的關系。

“平輩就不能養老了?”謝安嶼反問。

“哪有給平輩養老的,那叫接濟。”

“那我以後接濟你。”謝安嶼立刻改口。

餘風笑了聲:“我用你接濟,我有的是錢。”

“錢還嫌多啊,以後我有錢了全給你,我還照顧你。”

小島同學的嘴現在是越來越甜了,這種糖衣炮彈,餘風覺得自己還是少聽為好,聽多了容易昏頭。

餘風先把補品給陳姨送去,陳姨不在家,吃完飯出去散步了,出來開門的是她女兒。

“餘風?”劉歆芸面露訝色。

劉歆芸跟餘風小時候就認識了,小學初中念的都是同一所學校,她現在在離家挺遠的地方工作,一禮拜才回家一趟,餘風又不常來這裏,他們很少碰到面,離倆人上次見面已經有大半年的時間了。

劉歆芸盯着餘風看了幾秒,溫聲道:“……好久不見啊。”

“好久不見。”餘風把補品連同一箱車厘子搬到劉歆芸家門前,“我給陳姨買的車厘子,還有燕窩什麽的,你拿進去吧。”

“你怎麽還給她買這個啊?不要不要,這不過節不幹嘛的,送這些幹嘛。”

“我媽前段時間骨折了,陳姨這陣子幫了不少忙。”

“鄰裏鄰居的這不都應該的嗎,我媽跟你媽又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你拿着吧,我買都買了,我媽不吃這些。我帶走就浪費了。”

“……好吧。”劉歆芸微微笑了一下,“謝謝你了。”

劉歆芸看了一眼站在餘風身後的謝安嶼,問道:“這是……?”

“小工,幫我拎東西的。”

一旦話題涉及謝安嶼,餘風就愛臭貧。

謝安嶼不由得看了一眼餘風。

劉歆芸愣了愣,有些不自然地笑了一聲:“你別跟我開玩笑了……”

餘風笑了笑說:“朋友。”

劉歆芸點了點頭,跟謝安嶼對視了片刻。

餘風不是個不太正經的人,至少在過去二十年裏,從兒時到現在,劉歆芸幾乎沒見過他挑着眉說笑的樣子。

“走了。”餘風說。

劉歆芸點點頭,等餘風轉過身去時又忍不住喊了一聲:“餘風。”

餘風回過頭來:“嗯?”

“你……”劉歆芸抿了抿唇,“現在還一個人嗎?”

餘風點了點頭。

劉歆芸的視線從謝安嶼臉上倏忽掠過,猶豫片刻,又問:“你……還跟以前那樣?”

餘風失笑:“這還能變的嗎?”

劉歆芸嘴角微微一動,低下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

“再見。”

“嗯,再見。”劉歆芸在門口站了片刻,看了一會兒餘風的背影,然後輕輕帶上了門。

餘風和劉歆芸的對話聽得謝安嶼一知半解,有些聽懂了,有些沒聽懂,雖然雲裏霧裏的,但有一點能确定,這個女生應該對餘風有好感,可能是曾經,也可能是曾經到現在。

“哥,她是不是喜歡你?”

餘風正在拿鑰匙,頭也不回地說:“這麽八卦啊。”

“就是有點好奇。”謝安嶼擡起手背蹭了一下耳朵。

畢竟這是餘風的事。

謝安嶼發現自己現在好像越來越沒皮沒臉了,就像餘風說的,他怎麽變這麽八卦了。他感覺自己像回到了小時候,沒什麽顧忌地纏着爸媽要他們講出海遇到的各種趣事。

“算喜歡過吧。”餘風說,“小時候跟我提過一回。”

謝安嶼有點震驚:“小時候?你談戀愛那麽早呢?”

“我的小時候跟你的小時候不是一個概念,少爺。”餘風回過頭看着謝安嶼,“我說的小時候就是你現在這個年紀,你以為是我穿開裆褲的時候呢。”

謝安嶼繃不住樂了:“我不是你小工嗎,怎麽又變成少爺了。”

“你要喜歡,變成王子都可以。”

“還有。”餘風把鑰匙插進鎖眼,話鋒一轉,“誰跟你說我跟她談過戀愛。”

“剛才嘴一快說岔了。”謝安嶼解釋了一句,又問,“你們很早就認識嗎?”

“小學,我們家剛搬到這來,她家就住對門。”

謝安嶼有點奇怪,餘風買了一堆東西,結果基本全給對面的阿姨送去了,只留了一箱猕猴桃。

“哥,你媽會不會覺得你偏心眼兒啊?”謝安嶼看着地上的猕猴桃。

“嗯?”餘風回過頭來。

“那些東西你都是給對門的阿姨買的?”

“給我媽送別的都是浪費,買這個她會吃。”

“哦……”謝安嶼點了點頭。

餘風拿鑰匙開了門,進門前提前跟謝安嶼打了聲招呼:“我媽跟我關系不太好,脾氣也有點怪,進去了她要對你冷着臉,你別當回事。”

謝安嶼嗯了一聲。

王敏英沒在客廳,估計在書房看書。

餘風把水果放在了玄關,換上拖鞋跟謝安嶼說:“等我一下。”

餘風走進廚房打開冰箱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客廳和廚房的垃圾桶。

還行。

他媽沒有在養傷期間偷偷喝酒。

餘風請了護工,護工每天都會給他報備他媽的情況。

“小悅啊,不是跟你說晚上就別過來了嗎——”王敏英說着話從書房裏走了出來,看見餘風,腳步一頓。

“這麽晚了怎麽過來了。”王敏英撇開了視線,走去廚房倒水。

“給你拿了點水果過來。”

王敏英往廚房走時才注意到站在玄關的謝安嶼,她頓了頓,有些疑惑地看着門口的男生。

“阿姨。”謝安嶼禮貌地喊了一聲,因為有些拘束語氣聽起來幹巴巴的。

王敏英忽然看了眼餘風,眉心微微皺着。她收回視線,沖謝安嶼微微點了下頭。

餘風的眉眼跟他媽挺像的,他媽雖然穿着樸素,臉上不施粉黛,也依舊能看出來是個美人。

“東西放玄關了。護工給你做的菜都是專門補鈣的營養餐,別老不吃葷的,光吃素的體質會下降。”

餘風交代了幾句準備離開,王敏英端着水杯走過來,餘風迎面從她身旁走過時,她忽然停下來低聲說:“你這是找了個什麽年紀的?”

餘風腳步一停,側過頭來看向她。

王敏英面色不虞:“就算要找……你也找個年齡相當的。”

餘風語氣平靜地說:“你還管我呢,媽。”

王敏英面部肌肉微微抽動了一下。

“什麽都可以管,這個別管。”餘風說,“情況也不是你想的那樣。”

餘風跟他媽的說話聲小到只有他們倆人能聽清,謝安嶼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杵在原地略微有些尴尬。

倆人沒說幾句,餘風便朝門口走了過來:“走吧。”

下樓的時候,謝安嶼的手機連震了好幾下,平常經常無視手機震動的他還是拿出來看了一眼。

他之前跟蔣婷加了微信好友,蔣婷給他發了幾條消息,還有一張照片。

謝安嶼點開大圖看了一眼,照片上是他跟餘風和蔣嘯天那天中午一起在《charm》餐廳吃飯。

蔣婷:小謝,照片裏是你吧?

蔣婷:你認識餘風?

蔣婷沒問謝安嶼是不是認識蔣嘯天,因為謝安嶼是挨着餘風一起坐的,光看照片他和餘風看起來似乎更熟一點。

謝安嶼有點迷茫,怎麽在員工餐廳吃個飯居然還有人偷拍?

謝安嶼:照片是哪來的?

還能是哪來的,當然是沒有領導的員工八卦群裏看到的。

蔣婷:你跟他坐一塊兒吃飯,被拍挺正常的

蔣婷:你又是個生面孔

蔣婷:所以你真的跟餘風認識啊?

謝安嶼沒有立刻回答蔣婷,他擡頭跟餘風說:“哥,那天我們在餐廳吃飯被人拍了。”

餘風轉過頭來,謝安嶼把蔣婷發的照片給餘風看了一眼。

“介意?”餘風問了一句。

謝安嶼愣了愣:“沒有啊。”

“不介意就別管它了。”餘風說,“公司風氣就這樣,打工都這麽苦逼了,不得找點樂子。”

“這會不會影響到你?”

“影響不到。”

謝安嶼低頭看着照片喃喃道:“我跟你是不是走太近了……”

他才去過《charm》兩次,第二次去,跟餘風只不過一起吃了午飯就被拍了照片,還傳到了編輯這裏。

“不是你跟我走得近,是我跟你走得近。”餘風說,“我刻意的,不跟你走近點,馬上妖魔鬼怪就冒出來了。”

謝安嶼就算是蔣婷新收的模特也只是臨時的,沒身份沒地位,又還很年輕,不是所有人都具備高素質的,職場中多的是看人下菜趨炎附勢的人。

餘風給《charm》當了那麽多年的攝影師了,那些名不經傳的模特在拍攝的時候有過怎樣的待遇,他都是親眼見識過的。

餘風煙瘾上來了,摸出煙盒抽了支煙點上,走到了一邊。

餘風吸了口煙,側過頭來看着謝安嶼:“但是跟我走得太近,你可能會成為他們最近幾天的飯後談資。這個我沒辦法避免,所以我剛才問你是不是介意,要是介意,我以後避嫌。”

餘風不怎麽在謝安嶼面前抽煙,偶爾煙瘾犯了實在忍不住,也會避開謝安嶼一段距離再抽。

謝安嶼走到了餘風身旁:“我不太會撒謊,估計演技也挺差,跟你裝不熟可能裝不來。”

餘風咬着煙笑笑:“那就不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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