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唐吟從小門進入後院時,一顆顆碩大飽滿的芒果就挂在枝頭,晃晃蕩蕩,看得她直皺眉。
她繞開那顆芒果樹,從後院走到了前院,找到停放的車子,解鎖,上車,砰地甩上車門。
空手來,又不打招呼走人,她已經可以想象在自己走後,那個嘴碎的張蘭肯定又在背後怎麽編排她了。
無所謂,她從來就不是什麽規矩得體的淑女。
調整好情緒,唐吟發動車子,握住方向盤時,指尖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翻過來一看,才發現是指甲斷了。
唐吟心疼不已,在包裏找到為防止高跟鞋磨腳準備的創口貼,撕開貼上,忍着指尖的疼痛驅車離開。
去哪兒呢?
煩得很,她暫時還不想回家。
開着車漫無目的走了一段路,唐吟把車停在路邊,拿起手機給童伶發語音。
童伶卻挂斷了沒接,很快給她發了條文字消息過來。
【童伶:幹嘛呀?我在上課。】
【唐吟:沒事,你好好上課吧~】
想去找童伶的念頭被打消,唐吟仰頭吐了口悶氣,點進某個狐朋狗友群,在裏面問了句今晚有沒有局?很快一呼百應,一群人約她去酒吧。
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想放縱,幾杯酒下肚,唐吟瞬間忘掉了煩惱,在衆人的簇擁下進入舞池,随着音樂扭動起來。
她知道很多人在看她,男的女的,肆無忌憚地聚焦在她身上,有嫉妒,有欣賞,有鄙夷,有猥瑣……她通通接納。
早就習慣了旁人的有色眼鏡,她還差這些嗎?
跳出一身熱汗,唐吟滿足地退出舞池,中間還拒絕了很多心懷不軌的男人,才順利回到吧臺,想跟調酒的帥T小姐姐要杯酒喝,對方卻遞過來一個手機,表情酷酷地說:“美女,有人找。”
帥T叫小A,唐吟常來這家酒吧玩跟小A混得很熟了,手機是她之前存放在小A這的,接過手機,也沒看是誰打來的,繃着臉問:“你剛剛叫我什麽?”
小A頓了頓,把稱呼糾正過來:“唐仙女,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唐吟一雙狐貍眼笑得蕩漾勾人,把手機翻轉過來,看到上面那串數字後,笑容僵在了嘴邊。
號碼顯示本地歸屬地,沒有備注,乍一看,會以為是賣理財賣保險賣房的騷擾電話。但唐吟幾乎是瞬間,就認出了這串熟悉的數字。
這是顧深意的號碼。
半年前被她删掉的號碼,半年後再次出現在她手機屏幕上,說實話,她很意外。以至于第一遍鈴聲自動挂斷了,她都沒有反應過來。
打錯了吧?唐吟心底緩緩冒出個不确定的聲音。
沒想到第二遍鈴聲又響了起來。
“……”
三秒鐘的猶豫過後,唐吟心一橫,手指一劃挂斷了電話。
“嘶——”不小心震到了指甲斷裂的傷口,疼得她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好消息是,那個號碼沒有再打過來。
唐吟盡量不去想顧深意主動給她打電話是為了什麽,坐在高腳椅上,有些粗暴地撕開創口貼。
“仙女你流血了!”小A震驚地盯着她血淋淋的指尖。
唐吟忍着沒喊疼,從包裏拿出新的創口貼給自己貼上了,看着皺着眉一臉不忍的小A,滿不在乎地笑笑說:“沒見過仙女流血嗎?”
“确實第一次見。”視線從她包紮好的指尖轉移到她臉上,小A一本正經地說:“仙女,您這樣就別喝酒了吧,我給您拿杯果汁?楊枝甘露怎麽樣,我們這兒也挺受歡迎的。”
“NO!”唐吟斷然拒絕,擰着鼻子表情嫌棄地說:“仙女最讨厭芒果了,你不知道嗎?”
“……現在知道了。”小A又問:“那你還想喝點什麽?”
唐吟想了想,突然意興闌珊:“不喝,我要回去了。”
小A看看時間,訝然道:“不再多玩會兒?”
“不玩了,本仙女今天想從良。”從包裏拿出錢包,唐吟甩了幾張紅抄放在吧臺上給小A當小費,揮揮手潇灑地走了。
酒有時候是個好東西,有時候壞得不行,來之前唐吟還好好的,這會兒突然渾身癢得不行,她一個勁抓撓,惹得代駕頻頻從後視鏡裏偷看。
好不容易挨到了家,唐吟輸入密碼開門,見開着燈,知道是顧深意回來了,腳步頓了下。但也顧不得許多,她只想趕緊回房間洗個澡,看看能不能緩解一些症狀。
踢掉高跟鞋,唐吟火急火燎地換上拖鞋往回走時,發現顧深意正坐在客廳沙發上。
燈光撒滿她周身,坐姿筆挺的顧深意聽到動靜緩緩看過來。
唐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喝多了眼花,只覺得目光交接那一刻,顧深意看她的眼神有些詭異,直勾勾陰沉沉,看得她心裏一陣發毛:“……看什麽?”
顧深意眸光微動,視線掃過她的臉,脖子,鎖骨,深深皺了下眉,很久又變成面無表情,說:“你自己照照鏡子。”
“?”唐吟一頭霧水,又倒退幾步回到玄關處,對着牆上那面鏡子照了照,看到臉、脖子和鎖骨上的幾處紅印時,自己吓了一跳。
怎麽變成這個鬼樣了?!
流血了嗎?
破皮了嗎?
會不會留疤?!
唐吟又湊近照了照,可惜玄關處的感應燈太暗看不清,那股被她壓下去的癢意又開始發作了。她三步并作兩步往卧室方向走。
經過沙發時,卻被顧深意扣住了手腕。
唐吟低頭,看了看被她抓住的地方,又擡眸看她:“幹什麽?”
顧深意眸底有某種情緒一閃而過,盯着她微醺的臉,像是在斟酌什麽,片刻後,才問出之前早就準備好的問題:“外婆去世的事,為什麽不告訴我?”
唐吟一愣,怎麽也想不到顧深意要問她的是這個問題。
所以之前那兩通電話,也是因為這件事嗎?
外婆去世……這四個字,像一把尖刀直接插-進胸口,唐吟單薄的身軀晃了晃,吞咽了下,聲音有點飄:“你是怎麽知道的?”
“你走了以後,爺爺告訴我的。”顧深意神情凝重起來,蹙起眉心表示她有點點不滿,帶着質問的語氣重複剛才的問題,“這麽重要的事,為什麽不告訴我?”
為什麽?
她這理所當然的質問一下子把唐吟激怒了。
唐吟甩掉她的手,失焦的眼眸彙聚成光,緊緊盯着她:“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顧深意抿了下唇,沉聲提醒她:“唐吟,我們還沒有離婚,我還是你妻子。”
就這?
唐吟覺得這個理由很可笑。可笑的不是她們還沒有離婚,而是顧深意居然好意思強調她是她妻子?
“沒錯,我們是沒有離婚。”唐吟眼尾微挑,“但是顧深意,你問問自己,結婚這兩年,你有真正把我當成過是你的妻子嗎?”
顧深意半阖着眼,沉默。
“呵——”唐吟發出一聲短促的冷笑。
須臾,顧深意撩開眼皮,沒有糅雜一絲個人感情的眼眸直直望着她,同樣的問題還回去:“那你呢?唐吟,你有真正把我當成是你的妻子嗎?”
“沒有。”唐吟不假思索地說。
顧深意一點都不意外她是這樣的回答。
她們都有這樣共識,只是從來沒有擺到臺面上來說。今天是破天荒的第一次,立刻劍拔弩張。
顧深意不想跟她吵,沉了口氣,還是執着于之前的問題,但這次換了個問法:“外婆她……究竟是怎麽回事?”
唐吟有時候真的很讨厭這個人的執着,沒完沒了了是嗎?她不想說,語氣越來越沖:“爺爺不是都告訴你了嗎?”
“爺爺只是說了大概。”顧深意微沉着臉,有種命令的語氣,“我想知道全部的事。”
唐吟強忍着不去抓撓發癢的地方,抱着胳膊,涼薄一笑,說:“顧深意,你是真的很可笑,外婆病的時候你不在,人都沒了,你現在才來關心有意思嗎?”
“那是因為你沒有告訴我外婆生病。”
“我……”唐吟想要反駁的話硬生生堵在了喉嚨裏。
顧深意看着她眼睛,義正辭嚴地說:“作為你法律意義上的妻子,對于家裏發生的重大事情我不會逃避責任,唐吟,不是我不想關心外婆,而是你沒有告訴我。”
每一個字都像是在譴責,譴責她沒有告訴她,害她沒能履行所謂的“責任”。
唐吟臉色微變,像是說不過就要翻臉的潑婦一樣,惱羞成怒地說:“沒錯,我就是故意不告訴你,你又能怎樣?”
顧深意眉心擰緊:“你這是什麽态度?”
“我就這态度!”唐吟被瘙癢折磨得心浮氣躁,上前一步,看着她這張總是那麽寡淡又無情的臉,咬着牙問:“顧深意,你是真的關心我外婆嗎?”
像是不習慣她靠得太近,顧深意身體緊繃了下,下意識往後退。
唐吟步步緊逼,把她逼到沙發邊緣無路可退了才停下。不等她回答,唐吟悠悠地說:“你怎麽可能真的關心別人?像你這種冷血的人,從來在乎的只有你自己。”
“責任?”唐吟冷笑了下,“別說的那麽大義凜然。你不過是怕別人非議,以為你是故意不回來看望外婆,怕人說你涼薄無情,怕毀了你千金大小姐懂事孝順的正面形象罷了。”
顧深意薄唇微動,似乎想解釋。
唐吟食指堵在她微張的唇瓣上,沒有給她開口的機會:“當初跟自己大哥準未婚妻睡的時候,可沒見你這麽大義凜然。顧深意,在我面前,你裝什麽裝啊?”
最後那句,唐吟是貼着她耳朵說的。
醉人的氣息混着酒香拂過耳膜,伴随的卻是一針見血的嘲諷。
顧深意瞳孔驟縮,垂在身側的手蜷起又松開。
微醺的狐貍眼眯成一條線,戳破某人僞裝的唐吟有種報複般的快—感,唇角笑意慢慢綻開。
但是下一秒她就笑不出來了。
顧深意突然攥住她那根手指,又突然伸手摟住她的腰,這是唐吟完全意料不想到的結果。
她倒吸了口涼氣,驚呼出聲。
顧深意像是忍無可忍,将她那根挑釁的手指連同胳膊扭到身後,收緊力道将她往自己身上壓,直到兩個人嚴絲合縫貼在一起。
唐吟不知道她要幹嘛,但能感覺到某人破防了,被禁锢得動彈不了,只能順從地靠在她身上,倔強地仰着下巴,眼神無懼地看回去。
顧深意眸底已經不複平靜,微微跳躍的火光表示她此時已經被激怒,低眸,看着胸腔被擠壓,呼吸變得急促的女人,冷聲警告:“唐吟,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敢對你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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