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他們好像是第一次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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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生活裏秉持“是真名士自風流”的做派,孟艾和鄒海遙在工作上卻素來務實。因而整個公司,都不太時興那種動辄高唱“感恩的心,感謝有你”的全員活動。

池斓掐準二位老板的喜好,将團年飯安排在東富酒樓玉湖分店一個不大的宴會廳裏,頒頒獎、發發紅包,能喝的喝兩杯、愛吃的吃幾筷子,年前大小事就算了結了。

不需要什麽煽情的儀式感。

反正大家最關心的年終獎今天下午已經發放,獎金到賬的通知鈴聲,才是最隆重的儀式感。

萬萬沒想到,團年飯上,第一個沒把持住煽情的,竟是孟艾自己。

這頓飯吃得再随意,孟艾畢竟是公司老板,挂着001號工牌,總有些愛湊熱鬧的同事有意無意跑過來敬兩杯。白的啤的紅的幾輪下來,孟艾端着酒杯的手就晃上了。

酒樓宴會廳鋪着深淺不一的燙金紅色牆紙,他天青色的羊絨衫與之對比,尤為矚目。開司米的料子濺上暗紅的酒水,他也不在意,索性把袖子褪到肘邊。

酒過三巡,正是自由發揮的時刻。

孟艾一手搭着俞漢廣的背,一手摩挲着桌上“優秀項目”的水晶獎杯。

年度優秀項目毫無疑問地頒給了《孤膽裂冰》。

雖然因為之前的打人事件受罰,沒能拿下優秀員工,但俞漢廣心裏還是頗為快慰——這個獎項的其中一個名額給了衛波。

孟艾自知并沒有完全到喝醉的程度,但他憋了一肚子的話急需發洩,便任由殘存的理智出手,打出一張酒不醉人人自醉的牌。

可醞釀好的長篇大論在嘴邊打了個轉,又壓縮成短短的三句話:

“老俞,五年了,難不難?”

俞漢廣酒量不差,就是喝得有點急,腦袋慢了下來。他耳根發熱,和孟艾唠唠叨叨地敘着舊:“你還記不記得,你們計信院有個教操作系統課的老頭?我也上過他的課。”

孟艾轉着眼珠:“哪能不記得,張桂樓,張老師嘛!我們院知名殺手之一。操作系統課本來就難,大家還編了句順口溜——‘勸君莫上張桂樓,一上桂樓使人愁’。”

“哈哈!桂樓有句名言,我一直記到現在,”俞漢廣模仿着張老師拿腔拿調的江南口音,“個麽操作系統課是不容易的。但困難是人生最寶貴的資産好不啦,你們呀,還老以為它是欠着的債。”

孟艾克制着帶着酒氣的呼吸,目光鎖在俞漢廣耳朵上。笑意明明漾在唇邊,眼中卻郁郁寡歡。

俞漢廣攥着酒杯:“在公司越久,我就越懂張老師。有困難是好事,困難是鏡子,能照出方向。”

孟艾收回目光,嘆道:“有方向,但要麽走不出去,要麽無路可走。”

團年飯吃得差不多了,陸續有人和孟艾打招呼告辭。周圍環境嘈雜,俞漢廣一時沒能聽出孟艾的言外之意,借着酒勁,大喇喇地樂觀了起來:“走不出去就多走幾步,沒有路,我們就劈山、填海、修路。”

不知是不是被酒意激的,孟艾捂着眼眶,肩膀顫抖,喃喃道:“璐……”

俞漢廣從沒見過老板這模樣,他擡手想撫一撫孟艾的肩頭,又怕造出更大動靜,手臂正不知所措地懸在空中之際,聽到身後有聲音傳來:

“漢廣,讓一下。”

說話的人是鄒海遙。他走上前,架着孟艾的胳膊往上擡,又轉頭對剛來的孟探骊道:“探骊,你哥喝大了,讓你家司機來搭把手,趕緊給人送回去。”

池斓還在鄰桌和同事說笑,看見鄒海遙,便趕緊跑了過來,一邊去幫着扶孟艾,一邊對俞漢廣道:

“俞漢廣,你還撐得住吧?衛波就在門口呢,我看他好像是在等你。”

俞漢廣怔住。

剛才只顧着和孟艾懷舊,他以為衛波早就吃完飯,上趕着回家過小年了。

——以衛波的社恐性格,絕對會光速逃離這種熱鬧但無效的社交場合。

宜州的冬夜雖靜谧無風,但江南特有的濕冷可謂魔法攻擊,推開門便是一陣濕寒之氣。俞漢廣裹緊風衣,覺得這水汽把胃裏的酒都稀釋得降了幾個度數。

酒樓外燈光昏暗,他仔細搜尋了片刻,不安的心緒終于落定。

衛波正靜靜地靠在酒樓外的廊柱旁,寬厚的毛線圍巾圈住了下半張臉。

俞漢廣吸氣醒神,順着看過去,那人濃密的頭發和分明的眉眼,融在暗光中。

但不知怎地,他的心情忽然就明亮了起來。

“今天小年夜,怎麽不回去吃湯圓?”他走近道。

“團年飯剛吃過。”衛波活動了一下站麻的雙腿,“還有,我家小年夜不吃湯圓,吃餃子。”

俞漢廣:“……”

衛波聞到了空氣中飄來的酒味,試探着問:“去湖邊走走?”

即使是應當阖家圍坐的小年夜,也擋不住游人來觀賞玉湖的熱情。景區運營方很知趣地開了燈光特效,水面上綴着淺淺淡淡的光粼,折射出二人并排而行的樣子。

“小年夜吃餃子?你是北方人吧?”俞漢廣打破了凝滞的靜默。

衛波道:“我老家在淩水,一個小城。離京州和津海都很近。”

“淩水……所以你來宜州,除了個人發展原因,還是為了衛粒?”俞漢廣并不知道淩水的具體位置,但他記性不錯,“之前問過你的。”

“算是。但我和粒粒之間有些誤會……關系時好時壞。嚴重的時候,她連‘哥’都不願意叫……”

衛波盛着湖光的眼底,難得坦露出無所适從。

一種冷冰冰的無奈攫住了他。

“爸媽生意忙,我跟我哥相依為命,是從小一起瘋到大的。現在他對我還像小時候一樣,好得不得了。”孟探骊道,“你們也是親兄妹,還能有什麽誤會?這事你家裏人知道嗎?”

“我媽知道我和衛波的問題,我爸……我爸很早就去世了。”衛粒嘆了口氣。

孟探骊和衛粒在福利院打過照面後,發現彼此都是玉羅裙愛好者。

年輕的女孩子最能從“變美”這件事上找到共同語言,很快玩成了閨蜜。

今天玉湖邊有個裙子店打折,正巧,孟家父母忙于崇州的生意,沒能趕回宜州,孟艾公司有活動;又正巧,衛粒因為還在實習,沒回老家。

于是孤單寂寞冷的孟探骊立刻拉着衛粒來挑裙子,再一起吃個飯。中途鄒海遙聯系她找司機,她不放心,又跑去不遠處的酒樓裏照看了一下孟艾。

這一來一回的骨肉情深戲份讓衛粒很感慨,孟探骊便借着話題問了下去。

“對不起,我不該問的,你別不開心了呀……”她又後悔了。

衛粒輕揉臉頰,換了個可愛的笑臉:“我們不說這個了。難得過個節,我男朋友又忙着做實驗,你約我出來吃飯,我當然開心了!”

“探骊,你到現在都沒動筷子,快嘗嘗這個銀魚羹,好鮮的。”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過我看衛粒心思挺單純的。年後我找個時間約她打游戲,你也一起。”俞漢廣輕松道。

衛波道:“多謝。”

他眼睫微閃,又道:“我一直在想,要是我能早點來宜州就好了。”

俞漢廣看不到衛波的表情,但他沉溺于此時此刻。

他們好像是第一次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工作以外的事情,即使東拉西扯,他都無比安心。

比剛才在酒樓門口看到人時,更安心。

游人漸漸散去,夜色三緘其口,墨藍的天上偶有星星閃耀,如天鵝絨中若隐若現的銀絲。

路燈下,二人的影子與星芒應和,讓所有流動的浮躁都變得溫柔。

不過湖邊倏地憑空卷起了一陣寒風,四散着拂過林梢,驚得鳥兒撲棱棱躲進樹叢。

俞漢廣打了個哆嗦。

溫熱的指腹随即掠過他的頸側,在喉結處若有似無地留戀須臾,也為他擋住了涼意。

衛波展開雙臂,從後面用圍巾罩住他。二人挨得極近,衣料摩擦之際生出“呲啦”的聲音,像是擦燃了一根火柴,小小的火苗随俞漢廣的神經血液游走,奔向四肢百骸。

圍巾覆到了俞漢廣的脖子上。

溫暖尚存。

“衛……衛老師……”

“謝謝”二字還沒出口,他便被腕間震耳欲聾的報警聲打斷。

此刻,他恨不得天上所有的星星都墜落,遮住那顆砰砰亂跳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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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是孤獨的星球,在衆多星星之中,總有一顆屬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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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秋秋一個】的投喂,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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