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殘酷

春天的第一只侯鳥返回鳳山度假山莊的時候， 謝安從病房的窗外向外望去，說出了除爸爸，媽媽之外的第一個詞：“小鳥。”

他沒見過小鳥，對小鳥的全部印象都來自卡片， 媽媽舉着卡片告訴他：“小鳥。”他清晰地記住了， 并在這一刻清楚地表達了出來。

正在低頭整理衣的謝母聽見這個詞的時候，以為自己幻聽了， 擡起頭看向兒子。

“小鳥， 媽媽。”

“诶。安安看見小鳥了嗎？”謝母噙着眼淚說道， 她張開雙臂摟住兒子， “我們安安看見了小鳥，安安，小鳥回來了， 春天就來了。”漫長的冬天， 終于結束了。

謝安牽着母親的手，在康複中心新修建的室外花園散步， 像是所有的一歲左右小朋友， 他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 “樹！花！草！”

他掙脫了母親的手， 像小鳥一樣地在草地上奔跑， 扯下一把草塞進嘴裏， 馬上吐了出來， “難吃。”

媽媽追了過來，摟住了他， “是的， 難吃。”

草地上十幾個正在散步的患者驚訝地看着這一幕，謝安從外表上看， 是個非常英俊的成年男子，說話，動作卻像個嬰兒一樣。

他們都是因為各種原大腦受損來到康複中心進行康複的，康複中心的高效與快速，讓他們有某種錯覺，大腦受損在現階段已經不是什麽“不可逆轉”的重大病變，只需要康複加藥物治療就可以了，當然了，你要有錢，有很多很多的錢。

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是身家以千萬，以億計數，相比于身外之物，身體的健康甚至生命，是無價的。

所以說會員費、治療費加起來三百萬起步，完全是小意思，對他們來說，生病了最可怕的是有錢沒地方花。

眼前這個人，卻讓他們意識到了，腦損傷的結果也可能是變成眼前的這個人。

謝安并沒有意識到周圍人的眼神，他在自己的世界裏玩得很開心，發現一朵小花都能拿起來觀察很久。

“這是你家的孩子？”一位患者家屬問謝母。

“是的。”謝母眉眼帶笑地看着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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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麽生病的？”

“他是警察，執行任務的時候腦袋中了一槍。”謝母招手讓謝安過來，讓他彎腰側頭，讓人看清他頭上的傷疤，“醫生之前說他很有可能成為植物人。”現在的謝安，能跑能跳能說簡單的詞彙，她已經覺得很滿足了。

頭部中槍，所有人的眼神又有一些不同了。

你怎麽發現你身邊的人是隐藏富豪的？

“我的一個同學小C，放暑假的時候神秘失聯，再次出現的時候瘦成了一道閃電。

她除了胖一點，愛開玩笑之外，跟我們沒有什麽不同，我們寝室四個人，只有她一個是本地人，還有兩個來自二線城市，只有我是十八線農村的，她不太愛打扮，平時穿的都是運動品牌，很多都是我沒見過的外國牌子，我曾經說過我以為你們本地生都喜歡穿阿由，而克之類的。她笑而不語（請願諒我的土）。

在今年七月初，我們還沒放假的時候，她提前了大概兩天，考完了所有考試連寝室都沒回就走了。

九月開學的時候我是第二個到校的，開門的時候看見一個“陌生”的女孩在整理她的床鋪。

她跟我打招呼的時候我才認出來，她就是我們寝室的胖妞，她原來有兩個我那麽重，減掉了大約有一個我的體重吧（我重102斤）。

她跟我說她父母從去年開始就一直幫她聯系預約陽光健身減肥中心，因為報名晚了，寒假營沒能報名成功，報上了暑期營。

經過四十天之後，她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她五官本來就只是還行，瘦了之後沒有變身效果什麽的，從四分女變成了七分吧，衣品提高了很多，總之從那之後，她身邊就多了很多追求者。

從那以後，我們寝室的關系就變得很微妙了，涉及到班裏和系裏的事我不想說起來，怕被同校的同學認出來。

我這個本來就挺窮的赤貧階級無所謂，我們寝室的A女，從那以後就一直說之前也報名想參加訓練營，可惜因為她不夠胖，對方不肯收她。

B女倒是沒說什麽，就是買了很多衣服，每天都多花半個小時化妝。

後來有一次小C買了一套什麽化妝品，B女看到之後酸酸地說：我所有的化妝品加起來都不如小C的一套化妝品值錢。

小C說：這個牌子是我媽推薦的，我之前一直都用這個牌子，你們沒發現嗎？

小B說：我之前一直以為你用的是網購貨，這個牌子網上假貨特別多。

小A就說C一直在裝窮，明明家裏很有錢，還裝低調。

小C就說：我家什麽樣我沒必要向你彙報吧。

她們三個就開始冷戰，我現在是我們寝室最尴尬的人，完全不知道該和她們三個相處。

我只想問問大家，能參加陽光減肥健身訓練營的人，家裏要多有錢？

小A一直說家裏是做生意的，每個月的生活費六千多，小B的生活費跟她差不多，她反應這麽大，小C一個月的生活費是多少啊？

最高分評論：八卦，分享你剛編的故事，答主裝得一手好B，陽光減肥健身中心的暑期營網上公開報價是七十萬一期，必須有會員推薦或本身是會員，名額200人，額滿為止。

黃牛報價一百七十萬，有價無市，根本沒人出讓，偶爾有出讓的，也是轉給親朋做人情了，沒人會拿出來賣。

拿到暑期營資格的人，本身的實力無所謂，主要是得認識牛人或自己就是牛人。

答主：我沒有編故事，我說一個細節吧，我同學每天都會到一個固定的地點取餐，她家裏給她訂了三個月的鞏固餐。

評論：你同學是真有錢人無誤。陽光減肥健身中心的一個月的包餐六萬起，不對外。

答主：那我們學校的有錢人好像挺多的，至少有二十個人跟她一樣每天接收包餐，說起來之前都屬于相對比較胖的。

評論：你們學校是有錢的胖子多，我大概知道是哪所大學了。一萬多人的學校，二十人訂餐真不算多。

答主：被認出來了，匿了。等下就去删答案。

網民也好，世人也好，對有錢人的特權已經習慣了，你拼了命割腎攢到錢，還要通宵排隊買的手機，人家提前一周拿到一打，連家裏的狗都帶着一個。

你買了一件品牌大衣，很珍惜地穿了一周，弄髒了之後拿去洗，取衣服的時候發現衣服掉色了，拿衣服去品牌店讨說法，對方說：我們的衣服在設計的時候就沒有考慮過洗這個問題呢。我們的客戶也不會洗衣服。

現在有錢人有了減肥特權，幾乎在一夜之間，經常出沒于各種場合的有錢人，年老的也好，年輕的也罷，似乎在一夜之間變瘦，變健美，變苗條，據說很多在唐國銷售的國際名牌，直接不進大碼的衣服了。

連電視上的明星們，也肉眼可見地紛紛“減肥成功”，尤其是老戲骨們，身材一個比一個好，皮膚狀态看起來比年輕人還要好。

好吧，減肥特權可以忍，至少平常人努力一下，管住嘴邁開腿，意志力夠堅強，總能減肥成功，可另一則消息，則讓人有些無法淡定了。

在同樣的一個問題下，另一個答案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

你什麽時候發現身邊的人是有錢人的？

“我爸爸，一個農民工，操勞了一輩子，很辛苦的供我和我的姐姐上了大學，我姐姐現在已經大學畢業工作結婚了。

我爸今年四十九歲，四個月前突發腦中風，我姐夫有點關系吧，幫我爸爸轉到了省醫院手術，跟我爸同一天手術的人姓曾，年紀跟我爸差不多大，孩子的歲數更小，也就是十五歲的樣子吧，穿校服在手術室外等着他的。

他的情況比我爸還危險，出血量更大，出血的位置更危險，出來的時候基本确定是癱瘓，我當時還挺同情他的，孩子那麽小，人就倒下了，就算家裏條件好，人生也會比較艱難，手術結束之後，我爸進了康複中心努力的做複健，在一周前，我在新聞上看見他了。

他參加一個項目的啓動儀式，身體看起來很健康，一點問題都沒有，完全不像是曾經腦中風的人。

我聽康複中心的人說，北省陽光康複中心，有特殊的藥品和技術，能夠幫助中風患者康複。

我姐夫打聽過這個康複中心，回來跟我說不要想了，傾家蕩産都進不去。康複中心只為會員服務，會員費一年三十萬。我們三個人把所有的一切都賣了，也湊不足會員費，更不用說治療費了。

看着我爸爸努力的複健，努力不成為兒女的負擔，我真是很辛酸。

帖子被轉出去之後，輿論炸了。

原來現在已經有這樣的神藥了嗎？這是真的還是一篇軟文？

很多大V信誓旦旦地說是轉文，直到有人翻出了好幾條舊聞。

某企業家夜裏緊急送醫，本來在這種情況下，公司股價肯定會跌的，然而除了慌亂的散戶之外，大戶都沒有什麽反應，幾天後企業公布說企業家只是勞累過度暈倒，不到一個月之後，企業家果然原地滿血複活，精神狀态更盛從前。

“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只有普通人不知道而已，我身邊身家過億的老板，都買了會員，還有一些大公司，給高管買會員了，一年交三十萬的‘保險’而已，對他們來講就是幾頓飯錢。”一個頗有公信力的大V如是說。

“普通人生病怎麽辦？等死還是等着變殘疾？”

秦霜關上電腦屏幕，陽光減肥健身中心的郵箱裏，滿滿的都是各種信件，肥胖影響的是人的外觀，對普通人的影響不大，可是腦損傷對人的影響則是重則致命，輕則致殘。

比起那些謾罵陽光康複中心是騙子機構的，謾罵陽光康複中心為富不仁的，秦霜更受不了的是言辭懇切的求救信。

父親、母親、妻子、丈夫一夜之間倒下，家庭瞬間陷入黑暗，陽光康複中心像是地牢裏殘忍的光，讓人看見了希望，卻遙不可及。

“這是一種進化選擇。”吳保羅對這些毫不在意，他一直在關注網上的一切動向，得到的信息量更大。

秦霜冷笑，“有錢人比普通人更優秀？”

“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的。”吳保羅聳了聳肩，“要知道平民能吃飽穿暖嚴格說起來是近一百年發生的奇跡，富有的人基因更容易延續，不誇張的說目前活着的人類，都是‘貴族’之後。”

作者有話要說：

吳保羅是外星人，他有自己看事物的視角。我還是那句話：在他眼裏，人類就是非洲大草原上的角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