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那一晚的電話結束後,顧林新便再也沒有和沈然打過電話,沈然知道自己那個關于結婚的問題多少有些冒犯到顧林新,但他并不在意,他已經在那一天晚上将自己的位置看得清楚,現在不過是從雲端回到了最開始的地方而已,沈然并沒有失去什麽。

但顧林新對他還是很好,有好幾本本子送到了他手上,蔡欣欣拿過來給他選的時候,一個勁地感慨,“哥終于熬出頭了,現在也有可以選擇劇本的機會了。”

沈然只笑不說話——是熬出頭了,但是是從床上熬出頭了。

劇本的題材有很多,沈然挑了本懸疑劇,導演是近幾年才嶄露頭角的,與其他大導演比起來,實在沒什麽大名氣。

蔡欣欣很是意外他會挑這本,問他原因,他一句喜歡帶過。

其實是因為男主角的人設深得他心,偏執,高智商的反社會人格障礙瘋子,與傳統意義上的主角大好人的人設并不同,可能不讨喜,但沈然喜歡這樣演起來帶感的角色。

蔡欣欣和他交接好工作後就離開了,剩下沈然一個人待在客廳裏繼續看劇本。獨處的時候時間總是飛快,窗棂的影子被夕陽拉扯着長長長又短短,最後與鋪天蓋地而來的夜色融為一體,沈然在這樣寂靜的環境裏,困倦地睡去,手裏的劇本灑落一地。

“咔噠——”

突然而來的一聲開門聲打破屋子裏的寂靜,沈然猛然驚醒,睜開眼是一片漆黑,緊接着很快坐起來,睡眼惺忪地看着玄關處的人。

顧林新也很意外八點多屋子裏還沒開燈,一眼就看見睡在沙發上的人懵懵懂懂地看着自己,他嘴角微微上揚,脫掉鞋子後走過去,在沈然面前站定,“怎麽,睡糊塗了?這麽看着我是不認識人了嗎?”

睡意頃刻間褪去,沈然有些意外地仰視顧林新,“你怎麽過來了?”

“公司的事忙完了,回來看看你。”顧林新蹲下腰,将腳邊的劇本一一撿起,看了一眼,是新劇本,“又要進組了?”

“過幾天吧。”沈然伸手要去接劇本,卻被顧林新一把抓住手,聽到他淡淡地道,“流口水了。”

“?!”沈然連忙用另外一只手去擦,但嘴唇是幹燥的,未等他反應過來,顧林新已經欺身而上,吻在他的手指上。

吻得很輕,沈然只感覺到溫熱的觸感,顧林新已經站了起來,戲谑地笑着,“騙你的。”

沈然只覺得臉頰有些滾燙,但很快,他想起了什麽,眼裏閃過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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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林新沒注意到,一邊挽着袖子一邊往廚房走去,“你應該也還沒吃飯吧,我下個面。”

沈然從沙發上站起來,沉默地看着顧林新的背影。

顧林新的肩寬,背影偉岸,蔡欣欣曾經和沈然感嘆過,顧總的後背看起來很有安全感,當時沈然沒有反駁,反而是十分贊同蔡欣欣的話,因為他從來也都是那樣覺得的。

有這樣的感嘆要将時間線拉回到兩年前,是顧林新某次來這裏過夜的第二天早上。

他迷迷糊糊地從晨曦中轉醒,顧林新正背對着他穿衣服,給了他好整以暇窺視的機會——肩脊線條精悍利落,背上的肌肉緊致結實,脊椎處凹陷的線條一路蔓延,最後沒入褲子裏頭,容易令人遐想非非。

沈然就是那樣的人,他在這樣的注視裏頭有了該死的反應,于是他破天荒地第一次纏着顧林新來了一次。

他還記得顧林新那時候看他的表情,很是稀奇又戲谑,全程也不怎麽動,靠着沈然自己主動,所以沈然坐在他身上,狠狠地抓破他的背。

那時候其實就已經勝負已定,沈然早就陷進去,丢掉自尊,抛棄正常的人生軌道,自甘墜落。

身後久久沒聲音,顧林新頓住腳步回頭,就看見沈然灼灼的目光,很難說清他能在昏暗的環境裏看清沈然眼神裏藏着的情緒,但他無端地生出了不安,他問,“怎麽了?”

沈然依舊沉默,直到顧林新就要擡腳走過來的時候,才說話,“顧先生,你記得楚柏這個人嗎?”

顧林新蹙眉,“記得。”

楚柏,和他有過一晚上的花前月下,事實上那天晚上他喝醉了,不知道怎麽遇上的人,楚柏和沈然在同一家經紀公司也是後來才知曉的。

“上部劇殺青的時候,我遇見了他,”沈然聲音很輕,語氣古井無波,好像在說一件無關乎于自己的事情,“他告訴我,周導的上部戲,是你給他的。”

顧林新呼吸一滞,遲疑着,“有嗎......”

他想說他的确吩咐過給楚柏一個好的劇本,但他并不知情給的那部戲好巧不巧是周越的。但沈然以為他忘了,短促地笑了一下,透着自嘲,“你忘記了?”

“沈然......”

沈然走了過來,最後與他之間隔着一個臺階的距離,明明顧林新站在更高處,可他總覺得自己正處下風。

果然,沈然再開口的時候,已非一向溫和的自己,“那部戲對顧先生你來說一點都沒有用,但對我來說,是我那時候最大的希望。”

他正處低谷,懷揣不安地去投簡歷,将他當做自己的一個救命稻草,可最後消息全無,他幾乎感受到了人生中最大的挫敗,認為自己在演員這條路上毫無天賦,他的選擇是個最大的錯誤,他與父母的争吵毫無意義。

他因為一個本子對自己感到絕望,卻從來不知道原來顧林新動動手就可以操縱這一切,并且過後就選擇忘記。

沈然從未,如此清晰地看清自己和顧林新的差別。

他退了幾步,後腳跟碰着沙發的腳,好像給自己找了個支撐,“顧先生,你知道嗎,我其實一直都很慶幸,兩年前在酒吧遇到的人是你,這樣我有個很好的理由,我為了夢想販賣了尊嚴并不虧,因為你長得好看又有錢有權,你可以給我很多想要的,我能夠很快實現夢想,可以演大電影,能大紅大紫,告訴我爸我媽,選擇這條路的我沒做錯。”

“但很可惜,想要的我都沒得到,但我也怪過你,我依然覺得我很幸運,你能把我留在身邊兩年的時間,托你的福,我在沒戲拍的時候也不用愁房租和水電費,我依然過得很好。”

“我甚至.....”沈然聲音一哽,他艱難地閉了閉眼睛,繼續說,“我甚至在這兩年裏,慢慢地喜歡上你。”

“轟——”顧林新仿若聽到耳畔驚雷作響,砸進了他的靈魂裏,他動作比腦子更快地上前一步,“沈然,你聽我說......”

沈然卻搖了搖頭,“你還記得在酒吧的時候你跟我說過的‘跟着你你就給我戲演’的話嗎?”

顧林新愣愣地點頭。

“在碰到楚柏後,我很想問你,為什麽當初給我的承諾你都不實現?但我又覺得好像沒有問的必要,是我把自己看的太高,以為自己對你來說也算重要的。但我忘了,顧先生身邊的人那麽多,給出的承諾應該也很多吧,沒有一一實現的道理。”

“不是這樣的。”顧林新想為自己辯解,可他頃刻間啞然失語,他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好,向沈然解釋周越的那部戲不是他親自給楚柏的,可事實上周越的回信就是他叫人扣下的,理由是什麽?是他對沈然有着莫名的占有欲。

但他明白,這樣的理由并不是個好理由,對沈然來說,更像是在本就是傷痕累累的傷口上撒上的鹽巴。

對沈然,他始終問心有愧,以至于要他辯解,他竟無從開口。

沈然第一次對他這樣袒露心事,但每一字每一句聽起來都像是利刃,明明對象是他,但沈然比他更體無完膚。

屋子裏的燈光依舊昏暗,擺鐘沉悶的聲音響起時,顧林新終于聽到了沈然給他下的最後判決——

“顧先生,當初你說我們之間的關系交給我決定,那我現在可以執行決定權嗎?”

“我能離開你嗎?”

......

這一晚過于漫長,沈然早早上了樓,将自己鎖在房間裏,顧林新一個人坐在漆黑的客廳裏,盯着面前的虛空發呆。

他與沈然的相遇不算美好,沈然那會遭遇難堪,哭得不能自己,包廂裏燈光昏暗,顧林新看着他哭了好久,只覺得沒有見過這麽好玩的人,于是他先開口,希望沈然能跟着他。

很多話本裏或許都會覺得這樣的故事開頭更具戲劇性,能夠吸引到讀者的注意力。但生活不是小說,這樣糟糕透頂的開頭奠定了故事糟糕的走向。

沈然那天晚上問他會不會結婚的時候,他委實短路了許久。

因為家裏父母聯姻感情的影響,他從來都是一個不婚主義,情人很多,但結婚對象沒有。

唯獨沈然。

沈然對他而言好像注定了與衆不同,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他會一怒沖冠為紅顏,會中途轉機多飛兩個小時到雲南見人,會在忙得不着地的時候,仍然想要擠出一點時間和他通電話。

沈然問結婚,他第一念頭是想反問和你嗎?但他沒有問出口,只是想了很久很久,回答“可能”兩個模棱兩可的字眼。

但那天後他想了很多,直覺自己對沈然的感情走向了不受自己控制的方向,他試圖拉回将列車拉回原來的軌道,沒有再和沈然打過電話聊過天。

可他又總會想到沈然,在會議中無故走神,睡覺前盯着空蕩的一邊發呆,他驚覺自己與沈然走得太近,生活裏好像無處都是他的身影。

某天他鬼使神差地問了秘書如果要結婚應該是什麽樣的流程。

秘書第一反應是震驚,而後秉持着秘書的職業修養冷靜地告訴他首先要求婚,于是他自己走了一趟,憑着在與沈然每次在床上的十指相握印象,為沈然訂做了一個獨一無二的戒指。

現在這個戒指就放在他的口袋裏,可他還沒來得及拿出來,就被沈然一連串的坦然質問打得措手不及。

沈然說得對,他身邊的情人太多,對沈然也不夠好,限制自由,踐踏夢想,有什麽資格要人永遠地留在自己身邊呢?

對于沈然關于離開的請求,他只能說一聲好。

沈然說要走就真的要走,他一晚上沒睡好,做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夢,醒來時不過淩晨,也已經沒有了睡意,他便起來收拾東西。雖然住進來兩年時間,但他東西并不多,幾乎和住進來時候一樣,帶什麽來,便帶什麽走。

沒有一個小時,他便收拾整齊,不過一個小行李箱,他拖着就下了樓。

令人意外的是,顧林新還在。

他以為顧林新昨晚就早早離去。

顧林新看樣子一夜無眠,眼球裏有熬夜的血絲,眼皮底下的黑眼圈很重。聽到樓梯上的動靜,顧林新擡起頭,與沈然四目相對,視線又落在了沈然手裏的皮箱上,目光暗了暗。

他起身,過去幫沈然接過皮箱。

沈然想制止他,“我來就行。”

顧林新避開他的手,直視着他,“就當我想為你做些事情。”

沈然愣住,沒有再拒絕。

沈然叫的車還沒來,兩個人走在客廳裏等待。昨晚的攤牌利落幹脆,今天兩個人之間只剩下沉默。

許久, 顧林新先打破沉默,“其實,你可以不用那麽快就走的......”

房子當初就說要給沈然的,顧林新并沒有拿回來的意思。

但沈然拒絕了他的好意,“我還有地方住。”

在搬進這間大別墅之前,沈然拿着所有積蓄買了個單間的房子,本來是想找歸屬感,但住了沒多久就搬來了這裏。後來沈然托人租了出去,剛巧前不久租客到期,這段時間房子沒人住。

原本是巧合,但沈然覺得這是天意,冥冥中老天都覺得他們不該再在一起,連後路都給他安排好了。

顧林新沒再挽留,兩人又只剩下沉默。

蔡欣欣一大早被沈然一通電話叫醒,聽着電話那頭沈然的話睡意全無,不敢多問連忙過來接人。

門鈴響起,沈然便起身要走,但顧林新拉住了他。

顧林新樣子狼狽,毫無形象,但看沈然的眼神認真,語氣也是,“我昨天想了很久,你說得對,我做錯了很多,對你不夠好,浪費你的青春與夢想,我很抱歉。”

沈然微微睜大眼睛。

“......你說要走,我答應了,但我希望你可以給我個機會,讓我追你可以嗎?”

我想讓故事重來一遍,有個好的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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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林新:我渣但我一定會改

下一章就甜甜追妻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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