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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時節,天空中陰雲密布,雷聲滾滾,雨水于傍晚時分如瓢潑般傾灑人間。人們紛紛撐起雨傘,披着蓑衣向家中趕去:這場雨下得可真大啊!

此刻,金山寺內木魚聲、念經聲陣陣,幾乎蓋過了天邊傳來的雷雨聲。

“方丈,今年紫竹林的動靜似乎特別大!”小沙彌靜易走到方丈身邊,說道。

金山寺方丈法海面相和善地點了點頭,對自己的得意門徒道:

“今年是白蛇千年道行修滿之日,也是它幻化人形之期,所以紫竹林內百妖躁動,動靜自然比往年大些。只要我寺以誠頌經,鎮住它的妖氣,不會有什麽大礙的!”

“白蛇要幻化人形了?”小沙彌吃驚地瞪大了雙眼,不敢置信道,“它那副德行……”啧,那條懶蛇!

“呵,”低笑出聲,法海伸手摸摸徒弟的光亮腦袋,“就算它懶憊至極,到底修煉了一千年,頑石也變猴了!”

顯然不滿意師傅摸自己的腦袋,小沙彌後推了一步,勉強躲開“魔手”,師傅修為雖高,就是有些“不正經”,老愛和人動手動腳的,讓人不安靜……前任方丈怎麽就能安心将方丈之位傳給他的呢?實在是匪夷所思!

“唉……徒兒長大了,嫌棄為師的了……”法海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被人躲過的手,嘆氣道。

小沙彌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呸!被你白摸了那麽多年的光頭,我虧了我!

故意忽略徒弟眼底的唾棄鄙視,法海回頭看向窗外,喃喃自語道:

“白蛇,你總算能夠脫胎換骨了,希望你日後能夠努力修煉,莫要再懶憊,荒廢了這千年的道行啊!”

忽而那懶蛇倒挂在樹上,口水肆流的畫面閃過眼前,法海又再次忍不住嘆了口氣:怕是很難啊!

果不期然,第二日早晨,當法海興沖沖地跑到金山寺後的封魔紫竹林內時,首先進入視線的不是風姿優雅的男子,而是一條高挂枯樹叉,頭幾乎拖到地面,哈喇子流一地的大白蟒!

“唉……”法海不知道自己除了嘆氣還能做什麽。

“和尚,你別光顧着嘆氣啊,你至少也替我們管管這條懶蛇啊,好歹它可管着我們紫竹林裏百十個妖精,總這麽睡着,也忒過分了點了吧?”一身青衣,化做人型的青蛇鼓着嘴巴,氣鼓鼓地走過來,瞪着自己拜把子兄弟,對法海道,“好不容易化了人形,結果還是睡死在樹上,把林子裏的事全都推給我管,想累死我啊?”可惡,它青蛇瞎了眼,剛進林子就被這懶蛇灘上,拜了把子……啊啊啊,想它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

“我又能怎樣呢?白蛇從七百年前就由師祖帶到紫竹林中修行,這麽多年來,不知多少方丈法師想要治治它這懶疾,可惜沒有一個成功的——我怕是也管不住它的吧,還是你勸着點吧,好歹你們是兄弟!”法海笑道,擺明了就是要推脫責任。

“我算是知道玄餒和尚為什麽會将方丈之位傳給你了!”青蛇恨恨道,當年,那老和尚也是這樣搪塞它的!!!

“呵呵……”法海幹笑。

這時,一直昏睡的某條懶蛇搖晃着腦袋,睜開了眼,不爽地張張嘴,呵着氣道:

“吵死了,還讓人睡覺了啊?”

過分,它睡個覺容易麽?

“就是不讓你睡覺了,怎麽着?”青蛇狠狠地掐着白蛇的蛇皮,可惜這老蛇活了一千年,皮厚得跟樹皮似的,壓根兒掐不動!

“吼,我咬你噢!”白蛇張大了嘴,一口腥臭之味猛往青蛇臉上噴。

“嗚……”青蛇捂着鼻子跑遠了點,好臭啊!

一旁不幸遭池魚之殃的法海黑了臉,這條臭蛇不知道又吃了什麽瞎貓臭鼠,搞得嘴這麽臭!

“咦?和尚,你來了啊?”白蛇伸着脖子,轉向身邊的和尚,咧着嘴笑。

“嗯……”實在受不了那股子臭,法海那顆光溜溜的腦袋掰到另一面,免得正對自己,“你不是成人形了麽?怎麽還這副模樣?”

“人形太醜了!”白蛇搖晃着大腦袋,道。大眼睛,高鼻梁,嘴巴薄得跟什麽似的,比小青還醜三分,想它白蛇怎麽可以變那麽副醜樣子出去見人啊?簡直羞死了!

“醜?你那樣子哪裏醜?你個不知美醜的家夥!”青蛇在一邊叫嚷着,“和尚你別信這老家夥的話,它是嫌腿硬不好滑動,懶得走動才又回了原形的!”哼哼,這條大懶蛇!

“唉,你未免也太懶了些吧……我來一是想看看你,二是要知會你們一聲,我要遠行一趟,我不在的這幾日,你們要好好管住林子裏的衆妖,免得它們跑出林子,為禍人間。”法海叮囑道。

“哦!”白蛇打了個哈欠,又要好久見不到和尚了啊……

“哦?”青蛇兩眼泛光,“和尚你要遠行麽?”呵呵……

法海看着兩條蛇,無語地嘆了口氣……

西湖上,煙雨朦胧,幾葉小舟蕩于湖面之上,如夢如幻,煞是美妙迷人。

“前人總愛把西湖比作西子,有‘淡妝濃抹總相宜’的語句,這西湖實在是人間仙境,将它比作西施一凡間女子,實在是委屈了它了!”一身着青衣的儒雅公子手執桃花扇,站在船頭,欣賞着西湖美景,時不時發些感慨,與船艙內的人聊着話。

“你說呢?”青衣男子優雅回身,笑問船內人,可當他看到被他問話的人時,差點一口氣背過去。

這條懶蛇,放着這麽美的景色不欣賞,反而趴在桌上睡得死熟,最可恨的是半截蛇尾巴還留在外面游來游去,要是讓船家看到了,還得了?

“起來,你這懶東西!”青蛇走入船艙內,毫不客氣地踢了踢睡得神鬼不知的家夥。

“嗯……”可惜被踢的白衣男子睡功了得,愣是沒有醒過來,只是悶哼了一聲,挪了挪位子,繼續睡得天塌不驚。

青蛇爆怒,掐起白蛇的脖子就是一陣猛搖:

“你給我睜開眼睛你這條懶蛇,你活着是為了什麽啊?”

“嗚……”

白蛇總算張開了貴眼,輕飄飄得瞄了眼搖醒自己的人,然後……然後又合上了千斤般重的眼皮……

見拜把子兄弟這般頹廢樣,青蛇狠狠地捏住了白蛇細嫩的臉皮,嘿嘿,小樣變成人形後,“蛇皮”好下手多了。

“啊疼……”

被人這麽一捏,再大的困意也消失得幹幹淨淨了……常人而言……

“做人就是不好,皮薄肉少的,碰哪都疼!”白蛇大大地打了個呵欠,抱怨道,“小青你可別再捏我了,疼……”

“疼?要是讓船家看到你那條尾巴,驚動了岸上的人,到時候就有得你疼了,哼!”青蛇斜眼看着兄長,忍不住冷嘲熱諷。

“這麽危險,還是回紫竹林吧——我原就不想出來,你偏拉着我出來,要是和尚知道了,可是要被罰的!”白蛇晃了晃伸入湖水中的尾巴,将其變作了兩條腿。

“那又怎樣?難得和尚不在寺裏盯着咱們,不出來溜達溜達那怎麽成!何況就是被和尚發現了也只是被丢進後崖思過,你反正只要有地方睡覺就成了,何必怕他?”

顯然,對于法海,青蛇是全然沒有半點畏懼的!

“也是……”白蛇點點頭,表示同意。

這時,船外岸邊傳來聲聲叫喚:

“船家,船家……”

“客家,岸上有人想要搭乘,您怎麽說啊?”

好心的船家從艙外探進身來問道。

青蛇看了眼船外,岸上站着個書生,正努力撐着傘,叫喊着船家,煞是可憐。

青蛇收回眼,道:

“挺可憐的——不用管他,你繼續劃船就好!”

蛇嘛,本來就冷血,哪裏有什麽同情心!?!

“小青,還是讓那個人上船吧……咱們好歹在修行,多做善事早升天啊!”

白蛇懶洋洋地呵着氣,趴在桌上道。

我呸,什麽“多做善事早升天”?這麽着誰還敢做好事啊?

青蛇翻着眼皮,再看看風雨中的人,覺得委實太可憐了,便松了口,對船家吩咐道:

“船家,靠岸!”

“哎,好嘞!”船家笑開了嘴,撐起槳,将船靠到岸邊,将岸上的書生接上船。

“謝謝船家。”長得白嫩嫩的書生收起破了大半的雨傘邊擦了擦臉上的雨水,向船家道謝。

船家樂呵呵地笑道:

“書生你別謝我,要謝也該謝船裏的兩位公子,是他們讓船靠岸的。”

“是嗎?”白面書生看向船艙內,只見艙內一站一趴着兩個俊秀公子,衣着鮮麗,一看便知是富人家的子弟。

“在下許仙,家住錢塘江外,剛從私塾裏放學回家,卻遇大雨……兩位若是順路,可否送在下當對面碼頭?”

“算你運氣好,剛好順路,”青蛇冷聲冷氣地對書生道,“你還是進來坐坐吧。”

“謝謝,啊……啊欠——”書生許仙打了個響亮的噴嚏,哆哆嗦嗦地走進船艙中,還不忘向兩位公子道謝。

作者有話要說:

☆、一口仙氣

青蛇涼涼地看了眼書生,也不與他客套,只是轉向一邊,看那窗外煙雨美色;至于白蛇則一頭搭在桌上,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

可憐書生被雨淋得渾身濕透,還要遭人這般冷淡對待!

“啊……啊欠——啊欠——”

連聲的噴嚏聲,打攪了一旁白衣男子的濃濃睡意,白蛇很不爽地睜開眼,瞪了書生一眼。書生被他這一瞪,登時有被蛇盯住的“錯覺”,身上寒意更甚。

“啊……啊欠——”

“你煩不煩啊?小心我一口吞了……”

“恩哼……”

白蛇話未出口,就被青蛇打斷了,只得閉上了嘴巴。可是一聲聲噴嚏聲在耳邊響着,是誰都沒法睡過去啊,不得以,白蛇只得睜着空洞的大眼來回掃着船艙內的東西,最後将視線停在了仍在不斷打噴嚏的書生臉上。

“嗯……”白蛇肆無忌憚地盯着白面書生看,直盯得臉皮薄的書生紅着臉,別過頭去,佯裝修理破舊的雨傘。

“嗯……你長得……”白蛇皺着眉頭,想了想腦海裏那張最完美的人類面孔,慢慢地評價着書生的相貌道,“可真夠醜的!”

“啊?”書生吃驚地回頭看向白衣男子,不知他何出此言,想他白面書生許仙也是杭州有名的俊俏書生,怎麽在這人眼裏就醜了?

“哼!”青蛇冷哼一聲,對于兄長那畸形的審美觀相當的不以為意,想當初他苦練修成人形時,明明是一個俊朗俏少年,可這該死的懶蛇卻偏說他醜,害得他多年不敢以人形示人!

“真醜啊真醜……”白蛇輕聲念叨着,還是和尚漂亮些啊,棱角分明!

“呃……小生比之公子的相貌來,确實是醜陋了些,還望公子莫在念叨了,呵呵……”書生幹笑道,被人這麽當面念叨自己相貌醜陋,即便是聖人也是難以忍受的!

“所以說你真的很醜啊,連我這麽醜的人都比你漂亮……你怎麽好意思出來見人啊?”白蛇搖着頭,對于醜人書生的厚臉皮表示不解,都沒人阻止他出來見人的麽?

“噗——”本不想理會白蛇對他人的人身攻擊的青蛇終于忍不住,很沒道德地笑出了聲。

“書生,靠岸了,你該下船了!”船家高亢的聲音适時地替書生解了圍。

“這就來。”書生拿起傘,向艙內的兩個人再三道謝後走出了船艙,輕輕呼出了口氣。

“哎,白哥,你看那書生好不好玩?撐着一把破傘能擋住什麽?”青蛇笑得很沒良心,嘲笑着在風雨中苦撐一把破傘勉強前進的書生。

“是蠻搞笑的……他腦袋是不是有問題啊你說?”白蛇十分贊同自家兄弟的見解,順便打了個哈欠,聲音騷擾源終于消失了,他可以飽飽地睡一覺了。

“不許睡!”青蛇板起了臉,拿出一把傘交到白蛇面前,指示道,“去,把傘送給人家去!”

“為什麽呀?非親非故的。”白蛇不願地挪了挪身子,用兩條“尾巴”走路很累的!

“你還好意思說,人家書生怎麽就長得醜了?你當着人家面罵人,傷了人家自尊,你懂不?”青蛇拍了拍桌子,指責白蛇的過分,“自尊對于這些人而言可是比命還重要,快,把傘送過去,順便賠禮!”

“至于麽?”自尊就這麽重要?白蛇顯然很不甘願,可是好象真的是他做錯了啊。

人間真是麻煩,連真話都說不得!

不甘不願地,白蛇拿起傘一步一小挪地走出艙外,替許仙送傘去。

“快點,等你上岸,人都沒影了!”青蛇在他身後催促着。

“知道啦。”白蛇嘟着嘴,加快了步子,上了岸。

“書生,哎那個書生,你等等——”

上了岸後,白蛇緊趕慢趕,總算趕上了前面的許仙,将手中的傘交到對方手中。

“小青說我傷了你,讓我把傘送給你賠禮道歉。”

“這讓老生過意得去,原就是我搭乘你們的船。”

許仙看來人手裏拿着傘卻不打開,渾身已如他般被雨淋濕,連忙打開那把送來的新傘,為二人擋雨。

“公子你為小生送傘,自己怎麽不打一把呢?小生現在就送你回船上去。”

“不用,我不怕雨淋。”白蛇抹了把臉,向書生搖搖手道,“你還是回去吧,我走了。”

白蛇說完,便要離去。

“那公子至少告訴小生家住哪裏,也好讓小生将傘送還啊。”許仙對着走遠的身影叫道。

“金山寺下紫竹巷!”

白蛇遠遠地回應道。

“金山寺下紫竹巷……”許仙在心裏默默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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