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愛的告白

韓遠堯沒有跟着顧青離開，一直坐在楚之懷的病房外。直到來送晚餐的護士過來時韓遠堯才抓住了一個藉口進去見楚之懷。

「能讓我拿進去嗎？我是裏面那位先生的朋友。」韓遠堯略微局促的話語以及現在奇怪的裝扮都讓護士增強了一份警惕心。

韓遠堯突然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早知道應該整理好再出門。

「我真的是他的朋友，你放心吧。」韓遠堯再一次向護士懇求。護士猶豫了幾秒，便将晚餐交到韓遠堯手中。

韓遠堯敲了幾下門，楚之懷放下手中的報紙，心想大概是送晚餐的護士，便道，「進來吧。」

一看到推門進來的是韓遠堯，楚之懷原本回血的臉色也涼去了一半。

「出去。」楚之懷硬生生從牙縫裏發出字音。

「之懷，你先吃飯吧。」韓遠堯将晚餐放到桌子上。擡起的手還沒有觸碰到楚之懷，就被啪得一聲打開。

韓遠堯的眼波微微顫動了一下，倒吸一口氣道，「餓壞了對身體不好。」

「你走吧。我現在不想看到你。」楚之懷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畢竟誰在面對一個曾經強暴自己的人面前能持有應有的冷靜沉着。

韓遠堯并沒有離開的打算，這一次他倒是出乎意料地跟楚之懷杠上了，「等你吃完了，我再走。」說完，韓遠堯還坐了下來，一副『你不吃，我就不走』的樣子。

楚之懷看着韓遠堯一陣怒火攻心，口不擇言道，「你在旁邊我吃不下，麻煩你離開。」

韓遠堯掩去受傷的情緒，沉下聲道，「之懷，對不起。」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你現在立刻、馬上給我出去。」楚之懷盡量想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麽憤怒，沒有那麽在乎，可是當他再一次感受到韓遠堯熟悉的氣息環繞在空氣裏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在心底深處的怨恨。他曾經那麽信任韓遠堯，甚至有一瞬他曾想過，或許跟韓遠堯在一起也不錯。可是他完完全全錯了。韓遠堯和喬希恒一樣，他們都自私，只想着自己的感受。

韓遠堯沒打算避開楚之懷的指責，畢竟做錯事的人是他。顧青說的對，楚之懷沒有義務無條件地愛他。他愛着楚之懷是他一個人的事情，而楚之懷要不要回應那也是楚之懷的權力。不管結果與否，他都不應該強迫楚之懷。

兩個人就這麽僵持着，誰也不願意退一步。病房裏一瞬間安靜得只能聽到時鐘抖動的聲音。時間一分一秒地推移着，韓遠堯沒打算離開，楚之懷也沒打算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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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還是韓遠堯率先打破了沉默，「之懷，我知道無論說多少句對不起你也不可能原諒我了。我很卑鄙，從一開始我就計劃好了一切，讓你一步步走進我布好的圈套。」

「你大概不記得我了。我們第一次見面，不是在英國，而是在大學。」

楚之懷睫毛顫動了一下。

「那時候我們應該是兩條平行線，不會有什麽交集。你還記不記得那一年，你救過一個男生？」

韓遠堯苦笑道，「那時候我無所事事，大概每天能做的事就是找別人打架。因為我覺得，只要我做的事情越糟糕，就能讓我那個高高在上的父親感到抹黑。所以我做着一切盡可能讓我父親生氣的舉動。」

「我覺得打架讓我感到很愉快。身體的疼痛，也趕不上心痛。顧青說我很幼稚，說我只是一個得不到父親關注的孩子。那時候我覺得顧青扯淡，現在我才明白顧青說的沒錯。從那時到現在，我還是一點都沒有成長。我就像是一個孩子，只知道我需要什麽，卻全然不顧身邊的人因我而受到的傷害。你也好，陸叔叔也好。」

「那一天我也是跟隔壁學校的人打架。那一次是我打架打得最很的一次。幾乎是用命再搏，我想知道這個世界上是不是我死了也沒人關心。」

韓遠堯看着楚之懷停頓了一下，緊接着道，「我被人打得半死的時候，你出現了。我在想那個時候，如果沒有你的話，我可能死了也說不定。你把我送到了醫院，我第一次聽到除了我母親外，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居然會對我這樣一個陌生人那麽緊張。我聽到你說，『醫生，請你一定要救他。』」

「我醒來以後，你已經不在了。但我看到了你留在我床頭的字條，『別再打架了，命是你自己的，好好珍惜。』」

「你沒留下名字。我最後在醫院的賬單上看到了你的簽字──『楚之懷』。後來我知道你是我們學校的學習部部長，但那時候不知道我父親從哪裏知道了我和別人打架差點鬧出人命的事情，要求我馬上回英國。我還沒來得及找你，就回到了英國。」

「很多年後。那天顧青說要我幫他去接學弟，我從他口裏聽到了你的名字。」

「這麽多年來，之懷，我一直都在等你出現。每一晚，深夜的時候，我都會想起那年你在醫院說的話。」

「我覺得自己很可笑。因為你的一句話，對你執着了那麽多年。」

「之懷，我還欠你一句話。」

「我愛你。」

時間剎那間彷佛停了下來。雖然早就知道，但楚之懷聽到韓遠堯毫不躲閃的告白時，身體還是不由自主地僵硬了起來。他早就忘記了他救過韓遠堯，那時候他也不過是不想看到有人死在路上而已。換做是任何一個人，他都會說同樣的話。可是韓遠堯這個傻子，卻将這句話記了那麽多年。

說不動容，是假的。可是再動容的話，也改變不了他們之間已經瀕臨破裂的關系。被韓遠堯強暴，比起身體上的傷痛，楚之懷覺得心上的傷才是最不容易癒合的。

這時站在門外許久的喬希恒再也忍不住奪門而入，楚之懷驚訝地看着突然出現的喬希恒，他到底聽到了多少？

「之懷，你居然包庇一個強暴了你的人？」

剛剛過來的時候，喬希恒就聽到病房裏有陌生男人的聲音。他沒有推門進來，想聽聽他們之間到底說了什麽。雖然韓遠堯沒有直接地說明他強暴了楚之懷，但剛才的字字句句都能讓喬希恒感覺到，楚之懷和他發生關系絕非心甘情願。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楚之懷居然會包庇一個強暴犯。

楚之懷血色全退，沒有反駁。韓遠堯楞了一下，看了一眼陌生的喬希恒。為什麽楚之懷身邊突然出現了一個他從來沒見過的男人。不安的情緒洶湧而來，韓遠堯能感覺到楚之懷跟喬希恒之間非同一般的關系。

「你走吧。不要再來了。」楚之懷的話是對着韓遠堯說的。

病房裏，韓遠堯和喬希恒對峙着。喬希恒青筋暴突的手臂上彰顯着他的憤怒。如履薄冰的氣氛，令楚之懷有些頭疼。他不知道喬希恒到底怎麽回事。先是突然回英國，然後又是來找他，他做這些到底是想幹什麽？千萬別告訴他，在他終於可以不愛的時候，喬希恒又突然愛上了他，這會很可笑。

「韓遠堯。」喬希恒準确無誤地說出了韓遠堯的名字。他早就聽說過韓氏有個太子，曾經他跟韓遠堯再一次酒會上有過一面之緣，不過韓遠堯大概早就不記得他了。他也沒想到，跟楚之懷發生關系的人，居然是韓氏太子。

「你是誰？」韓遠堯驚了一下，這個陌生的男人居然知道他的名字。

「你不用知道我是誰。趁我現在心情不算太糟，馬上出去。」喬希恒指着門口的位置，以命令式的語氣要求韓遠堯滾出去。

韓遠堯捏緊了拳頭挑釁道，「那我要是不準備出去呢？」

事情的發展正急速地朝着相反的方向下滑。楚之懷忍不住吼道，「你們夠了！以為這是什麽地方？如果你們想打架，麻煩出去！」

一個韓遠堯就夠他煩了，現在再來一個不明目的的喬希恒。一瞬間，楚之懷覺得頭疼欲裂。

喬希恒拽過韓遠堯将他帶出了門外，二話不說兩個人扭打成一團。韓遠堯也有好幾年不跟人打架了，手法上也生疏了不少。臉上挂了不少彩，不過喬希恒明顯也沒好到哪裏去。

在病房裏的楚之懷聽到外面動靜越來越大，終於忍不住走下病床，去看看外面的情況。他看到韓遠堯那張英俊潇灑的臉上三三倆倆的傷口，此刻喬希恒占了上風。韓遠堯注意到正朝着門外探視的楚之懷，一不留神，喬希恒重重地一擊，将他擊倒在地。楚之懷猛地沖出病房，擋在喬希恒面前，「夠了！別再打了！都給我停手！」

連楚之懷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本能的反應是擋在韓遠堯面前，而不是喬希恒。跟那日，喬希恒揍蕭然時，截然不同的反應。喬希恒顯然也沒有料到，楚之懷會護着韓遠堯。

韓遠堯擦掉嘴角的血跡，從地上爬了起來。喬希恒看韓遠堯還一副有力氣的樣子，便對楚之懷道，「讓開。這種人渣，你還準備護着他嗎？」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會解決。喬希恒，你是不是管太多了？」楚之懷堂而皇之地喊出喬希恒的名字。那個曾經深深印刻在他心上的名字。

「解決？之懷，你告訴我，你準備怎麽解決？難道維護一個強暴犯，就是你所謂的解決方案？」喬希恒冷冷一笑道，「不過是個廢物而已，韓家都快改姓了。」

聽到這句話，韓遠堯心中的怒火徹底被挑起。喬希恒那副看喪家犬的樣子，就讓他忍不住好好揍他一頓。

「你給我住手！還嫌鬧得不夠？」楚之懷出聲怒斥準備動手的韓遠堯。被楚之懷這麽一說，韓遠堯也退了回去。

「之懷，你到底是讓還是不讓？」

這一幕那麽似曾相識。那次是為了楚之洛，這一次是為了楚之懷。喬希恒突然覺得自己的命運，似乎逃不出這兩個兄弟。楚之懷這一刻護犢的姿勢，就像那一年楚之洛奮不顧身護着蕭然的樣子。即使沒有血緣，但多年來的默契，使兩兄弟迸發出一樣的氣息。

楚之懷完全沒有讓開的意思。

「之懷，你什麽時候學會了和之洛一樣的戲碼？」

「你這是在試探我嗎？」

楚之懷突然笑了，就彷佛不認識喬希恒一般，「試探你？為什麽要試探你？喬希恒你還是一樣自以為是，以為我還是那個圍繞着你轉的楚之懷嗎？那個楚之懷早就死了。」

「之懷，我再說最後一次。你不讓開，我就連你一塊打。」

楚之懷沒有說話，他想看看，喬希恒對他到底有多狠。當初他對之洛沒下去手，那麽今時今日的他，他會下手嗎？

只是一秒。

所有的動作都快到讓人看不清。

楚之懷感覺到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擁入懷中。緊接而來的是悶哼聲。

喬希恒到底是動手了。他對他，從來不曾手下留情。

果然這就是愛和不愛的區別。不論你多奮不顧身，那個人愛的從來就不是你 幦〉尼峁也不過是自取其辱。

擋在楚之懷面前的是韓遠堯。是喬希恒口中的強暴犯。楚之懷沒有睜開眼，眼淚卻先掉了下來，即使那日被韓遠堯強迫就範，他都沒有掉眼淚。這一刻，他卻明白，對喬希恒他已經徹底失望了。

最後一次的豪賭。他依舊慘敗而歸。他甚至利用了韓遠堯那顆帶着純真愛意的心來試探喬希恒。

韓遠堯看到向來堅強的楚之懷哭得淚流滿面的樣子，措手不及間他甚至忘了自己身上的痛，緊緊将楚之懷摟在懷裏，「哪裏痛？」

哪裏痛？楚之懷緊緊抓着韓遠堯，這個傻子，被打得是他，怎麽還問他哪裏痛。他突然發現韓遠堯的懷抱溫暖得讓人不忍心放手。

最尴尬的那個人站在身後，看着眼前兩個宛若情人的人。喬希恒後悔了。他剛才真的動手要打楚之懷。如果不是韓遠堯擋在面前，受傷的就是楚之懷。被憤怒燃燒了理智的他，甚至忘記了如何開口。

喬希恒的這一拳，打掉了楚之懷對他最後的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