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破殼第二十日

在經歷過被消除敵意這麽一回事後，雲雀對于想要搶奪辰未的那個家夥顯得更加顧忌。但是對于辰未和雲豆的放養态度，也依舊和往常一樣。

這天，雲雀在忙活着學校的事物，草壁在忙活着因雀哥的一日崩壞，而導致并盛中少女們春心蕩漾了的情書，百般無聊的辰未在桌子上滾了幾圈後，果斷騎着雲豆飛出了校園。

這大概是小辰未的第一次旅行吧。

兩個小東西毫無目的性，身為掌舵的辰未幹脆瞎指揮起來——結果導致了兩個小東西闖入了一個不得了的森林。

好奇心極強、完全把上次發燒險些喪命的事情抛在腦後的小辰未，一點也沒有感受到恐懼之類的負面情緒，相反，看着這片郁郁蔥蔥的森林，金棕色的眸子裏流溢出期待的神色。而坐騎，順便兼職臨時看護工作的雲豆，撲騰着小翅膀，随時警戒着有什麽特別的情況發生。

大概是有些勞累的緣故，穿過樹木茂密的枝葉，雲豆降低高度，開始向下滑行，最後落在地上。

從雲豆身上下來的小辰未顯得十分興奮，跑到一旁玩起了落在地上的青色樹葉，雲豆緊随其後，就怕一不小心把這個小人給弄丢了。

“啊拉，主人，有小客人上門呢。”

聽到聲音，小辰未揚起腦袋，仰視着在枝葉掩映下，穿着繁複的十二單的女人，她用袖子掩住嘴巴，銀色的眸子帶着一絲驚奇，回頭望向身後的人。

不可思議的是，雲雀辰未并沒有感覺到任何威脅，眨了眨金棕色的眸子，疑惑地和緊随其後的雲豆一起盯着款款從樹後走出的女子。

鴉羽色的黑亮長發一半披散着，一半則是被精致的金冠束起，一把扇子輕輕掩住半張臉，但依舊能從那雙細長的桃花眼看出是個絕色美人的影子。

“呵，還真是個可愛的小客人呢，迷路了嗎？。”

女人音色清亮，蹲下身子，柔聲細語地問道，語氣猶如母親一般。黑色的眸子裏流轉着如水的溫柔光芒，伸出纖長的手指，揉了揉小辰未的腦袋。

大概是第六感認為女人并不是壞人的緣故，辰未表現出十分親近的态度，揮舞着小手，咿咿呀呀地說着什麽，随後聽懂了辰未語言的女人收起扇子，輕抿櫻唇，勾起一絲微笑。

“是嗎，雲雀辰未啊，聽起來并不壞。妾身因尋子而四處巡游，暫時落定于此，算是這個森林的半個主人。至于名字，妾身早已在漫長的時光中忘卻了......”

女人臉上浮現出一絲哀傷的表情，随後又被先前溫柔的，充斥着寵溺意味的笑容掩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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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稱妾身為文車妖妃，那稱妾身為文便好。”

自稱文的女妖怪，以及她的侍女，意外親切地送小辰未和雲豆出了森林。

“快些回家吧，否則會遇上心懷不軌的妖怪就不好了。”

文帶着溫柔的笑容，俯下身子揉了揉辰未松軟的頭發，以示告別。

“能遇見也算是一種緣分，妾身便把這個贈與你好了。”

說着便從腰間取下了一個像是護符一樣的東西，遞給小辰未。

“有了這個，也許你的處境便不會那麽危險了。”

小辰未伸出自己的小胳膊，摟住了那塊金色的護符，但是卻一反常态的拉住了文纖長的手指，擡起頭，咿咿呀呀地說着大概只有雲雀恭彌、雲豆和妖怪們才能理解的語言。

文聽到小辰未這麽說着，只有十多厘米高的小女孩歪着腦袋，眯起眼睛，露出明朗的笑容。

文微微睜大雙眼，似乎對于小家夥的話感到詫異，在呆愣了一會後，勾起一絲帶着無奈和悲傷的弧度。

“謝謝。但是——”

文擡眼望向後方看起來像是延綿無盡的蜿蜒小路，眯起眼睛，不知是陷入了什麽回憶，一會後才帶着沉重的口吻緩緩開口。

“我想大概是找不到了。”

也許是文的母愛泛濫，無法丢下小辰未不管的緣故，她還是跟着辰未踏上了尋找自己那個已經無法找到的孩子的旅途。

而由騎着雲豆的辰未帶路，到達的第一個地方，尋找到的第一個文車妃之子的人選是——

“話說，為什麽你會想到我啊——嗝！”

時擺出一副不耐煩的表情，毫無形象可言地灌下了一大口酒，狠狠地用袖子擦了擦嘴巴。小辰未似乎并沒有打算回應喝醉了的時，轉過頭，看着文。

“怎麽可能是啊——嗝！”

時打了個酒嗝，文有些無奈的笑笑，依舊是溫柔如水的語氣說道。

“不是呢，土地神小姐是沒有父母的。”

文阖上眸子，悉心地解釋道。

“妾身沒猜錯的話，時小姐是從靈氣化為的魅，又被當地的人信仰，才擁有了人形的肉身，成為的土地神吧。”

時冷着一張臉，灌了一口酒，瞥了一眼坐在面前的美人，輕哼一聲。

“是啊，我以前就只一團加了過多水汽的靈氣，怎麽了。”

面對口氣和神色都略顯不耐煩的時，文只是笑笑。

同時分管着并盛這個地方的兩人見面，氣氛大概多少有些不大融洽吧。就像是時和雲雀見面時候一樣，基本沒有什麽好臉色，每次幾乎都是滿臉寫着的表情。文十分明白這點，巧妙地将話題引向了另一個方向。

“之前沒有告訴你，妾身的孩子是個兒子呢，是個走路經常會摔倒的男孩子。”

在聽到情報之後，小辰未眨了眨眼睛。

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一個少年的身影，辰未毫不掩飾地露出欣喜的表情，扯了扯文車妃的衣角，然後再度騎回了雲豆的身上，指着窗外的方向，再度朝下一個地點進發。

莫名其妙被找上門，又莫名其妙被留下的時看着兩人離去的身影，撇撇嘴。

說起來，這是第二次和文車妃見面呢。

看着飛舞着的黑色長發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內，時托着腮幫回想當時見面的場景。

--那個時候我記得她還有四個侍女在身後伺候着？現在只剩下一個了嗎......時間還真是殘酷啊。

這麽想着的時，鼓起腮幫看着已經喝完了的空酒瓶。

“喂，迪諾！還有酒嗎！”

“咦？辰未怎麽在這裏？沒有和雲雀學長在一起嗎？？”

看到辰未騎着雲豆飛到自己面前，澤田綱吉有些訝異地問道。而小辰未則是偏過頭，詢問身旁澤田綱吉所無法看見的文。

看着眼前溫馴的少年，文車妃輕輕搖了搖頭。

辰未用甚少人能知曉的語言，咿咿呀呀地、實誠地表述着澤田兔子在她心中的印象。文車妃阖上眸子，一邊回憶着生前的畫面，一邊解釋道。

“妾身的兒子，在很早就夭折了。”

回憶起年幼的、還蹒跚學步的男孩，帶着幸福的紅暈，以及和辰未極其相似的明媚笑容，朝他跌跌撞撞地走來。

--母後——

男孩的口齒還不算清晰，奶聲奶氣地呼喚着，努力地奔向她的懷抱。

往事就如同當時她院中勝放的櫻樹，花瓣一點點飄零落下，寂靜無聲，随着時間的流逝，再也尋覓不到蹤跡。

文的眼神流露出幾絲悲戚，雖然随後又露出了和先前無異的溫柔笑臉，但是小辰未還是注意到了她轉瞬即逝的悲傷表情。

“妾身的兒子早就經歷了成千上百個輪回了吧，早已變成了妾身所不熟悉的模樣，只是妾身還放不下而已。”

文垂下眸子，讓辰未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嘴角的輕淺弧度依舊給人十分溫婉的感覺。

“所以，算了吧，小辰未。”

聽到文放棄似的語氣，小辰未撅起嘴巴，完全顧不上自己的舉動在澤田綱吉的眼裏是有多古怪。她揮舞着自己的小胳膊，努力地表達着。

有些驚訝辰未能夠講出這種話，文微微睜大眼睛，詫異地看着她。

文呆愣了一會，嘴邊的笑意擴大。

“謝謝。”

随後，阖上眼睛，回憶着兒子的模樣，描述道。

“他和妾身一樣是黑色頭發，還有——”

文頓了頓，擡頭望着萬裏無雲的蒼穹。

“和天空一樣顏色的漂亮眼睛。”

在經歷了一天的尋找，結果都是以文帶着遺憾的微笑搖頭結束的。

時間已經到了黃昏，文看着緩緩下沉的太陽，又看了看十分勞累模樣的辰未和雲豆。

“回去吧，已經是逢魔時分了，再這樣毫無目的地找下去也是沒用的。”

文搖搖頭，耐心地想要勸說小家夥回家，然而辰未卻甩甩腦袋，随後好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揚起頭，金棕色的眸子閃閃發亮。

早就開始接手了學校文件審閱的雲雀恭彌，已經基本将工作完成，開始進入了收尾的部分。

翻開最後一個文件夾，載着辰未的雲豆有些疲累地撲騰着小翅膀，落在了雲雀的桌子上。而就像是料想到兩個會空着咕咕叫的肚子回來的雲雀，一早就把一份便當開着放在了桌上，充當了一整天坐騎，餓壞了的雲豆在瞄到自己喜歡的食物時，一頭便栽了進去，而小辰未則是探了探腦袋，繞道雲雀的手邊打滾，想方設法吸引注意力。

“終于舍得回來了。”

雲雀挑了挑眉毛，放下手中的筆，神色變得柔和。揉了揉小家夥的腦袋，看着小辰未阖上眸子，露出看起來像是寫着幸福二字的笑臉，雲雀總覺得心情也莫名變得舒暢了許多。

随後他注意到了辰未手中抱着的，對于她來說有些太大了的護符，小辰未就像是獻寶似的遞給雲雀。

“給我的？”

看到小辰未用力地點了點頭，雲雀心情似乎也愉悅了不少，将那塊金色的護符放在了校服胸前的口袋裏。

而此時，也在此處，但是雲雀卻無法看見的文呆立着，如夜色般的瞳孔微微收縮，用手輕輕掩住張開的嘴巴。

“......是這樣啊。”

文的腳步有些虛浮，張開雙臂，摟住了雲雀恭彌。眼淚順着白皙的臉龐流下來，身體開始漸漸變得透明。

“原來，妾身的兒子長大後會是這個模樣啊。”

她很明白，已經再也不會看見她兒子長大後的模樣了。

文對辰未撒了謊，她的兒子當初是被佑姬下了詛咒死的，幼小的靈魂早就随着一起滅亡了，她是無法找到自己的孩子的。

但是，長相和她的孩子有些相似的雲雀恭彌實現了她的願望。

——好想看看吶，和彥長大的模樣。

為此徘徊着，尋找着，在時光的流逝中蜷縮着身子等待着，然後連同她周圍的人也随着四季的變化而一點點凋零謝去，最後大概也只會剩下她孤身一人。

文車妃眯起眼睛，淚珠劃過面龐，落在雲雀的發梢上。她笑着，縱使留着眼淚，也絲毫不影響她笑容裏飽含着的幸福。

“謝謝。”

——彼時的粉櫻輕輕落于水面，泛起片片漣漪，最終沉澱于時光之中。

奈良時代的絕代佳人遺留下一句話，消失在風紀委員休息室。

大概是感覺到濕潤的緣故，雲雀恭彌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發，在觸及到發間的濕潤，雲雀有些呆愣地看着自己沾染上淚漬的指尖。

看到自家飼主少有地露出這種表情，小辰未歪着腦袋，一臉疑惑地看着雲雀。

“怎——麽了？”

由于不擅長說話的緣故，小辰未拖長了讀音，出聲詢問。

“沒什麽。”

把視線從自己的指尖移開，繼續翻看只差一頁就可以審批結束的文件。雲雀在停頓了一會後，用平淡的口吻說道。

“只是，好像感覺到有些讨厭......卻又令人懷念的氣息而已。”

合上批改完的文件夾，打了個哈欠，揉了揉小東西的腦袋。

“該回家了。”

聽到回家二字的辰未露出的愉悅的表情，在解決了自己溫飽問題後的雲豆扭了扭自己圓圓的身子，撲騰着自己的翅膀飛到了雲雀的頭上，而就在雲雀起身準備離去的時候，像是想起什麽似的辰未滑下了雲雀的肩膀，滾到了他的辦公桌上。

不大明白辰未要做什麽的雲雀，回過頭看着小家夥。

辰未望着文消失的地方，黃昏時的陽光灑在已經空了的靠背椅上。

小辰未低垂下腦袋，朝已經空無一人的地方鞠了一躬，随後又艱難地爬回了雲雀的肩頭。

“回——家吧。”

小辰未眯起眼睛，咧開嘴，露出明朗的笑容。［文也一定、找到了回家的方向吧。］